《天下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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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唯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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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人听她这么说倒是欢喜,忙道:“我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每年光布施的粥就得好几担白米呢。”
  白韶卿静静打量小六片刻,这才拉着她跪在妇人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小六是我的亲妹子,若不是不想让她跟着受苦,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在这里,我知道夫人是个大好人,今日就将妹子托付了。”
  妇人笑容满面,眼光示意,一边仆人提着小钱袋上前,白韶卿却道:“可我有一个条件,夫人若同意了,妹子留下,我们家五个兄弟还会日日烧高香保佑夫人全家福寿安康。若是夫人不同意,我再苦再累也要带妹子离开。”
  “哦?那是什么,说来听听?”妇人倒没见过这么能说话的乞丐,暗自稀罕,连先前掩鼻子的手都放下了。
  “妹子我是不卖的,这银子分文不要,卖身契却也不收,让小六在夫人这里,不过为了混口饱饭。她懂事能干,也会学着做事贴补,夫人权当多个丫头使唤,将来我一定会来接妹子的。”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身边那仆人先不答应,喝道:“哪有这样的事!小叫化异想天开。”
  白韶卿拉起小六道:“姐姐不能卖你,把好衣服还给她。”小六眼泪滴答,可看了她的眼神,却也不敢不依,哭着就去解衣领上的盘扣。
  那妇人叹气道:“罢了罢了,这样有心性的叫化子,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就依你的,不过咱们可得说好了,年满十五你来接她,一要钱银两清。她才这么点大,养到能干活还不知得哪天呢,粮食钱可要算清。”白韶卿点头应是,她又道:“二呢,只等一年,十五一过,她就算是我刘家的人了,到时要嫁要卖,可由不得你。”
  白韶卿想了想,也点头答应,却道:“既然这样,请夫人拿纸笔,我们立个字据吧。”
  仆人心想活到这么大还真是开了眼了,竟然有这样的叫化子,气的大叫:“你小子别顺杆子爬,夫人好说话,也不是任由你一个小叫化要怎样就怎样的。”
  白韶卿理也不理,只是看着那妇人,这回那妇人也是为难,正皱着眉头,道:“这事……”却听此时堂后有人说话:“这事倒有趣,便依了她吧。”话音一落,便见堂后走出几个男子,当先一人留着山羊胡,眉目倒也慈祥,只是瞧他的神情,方才的话倒不是他说的,而是他此刻正朝着鞠躬让道的一个中年男子所言。
  那男子一把黑色短须,方正的国字脸上,双目炯炯有神,和他的视线相触,立刻便有威严之感,因而他虽看着白韶卿,她却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转开了头去。
  那妇人见到他们,慌忙起身让座,急道:“这样的小事,倒打扰到爷了。”山羊胡挥手道:“爷说了话,你没听见?快拿纸笔去呀。”仆人忙不迭的跑了下去。山羊胡又是让座又是上茶,却始终不敢坐下,夫妇二人都在一旁站着,瞧模样还有些战战兢兢。
  国字脸倒是施然入座,他身后跟着两个男子都是笔直站在他身后,三人一定,顿时便觉气势非凡,小六早已吓的直发抖,拉着白韶卿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白韶卿虽觉眼前这三人必定不是一般人,却也没多在意,只是看着堂外,等那仆人回来。国字脸将她的神情看到眼里,眼中倒流露出了一丝好奇。
  仆人很快就拿来了纸笔,白韶卿看众人都不动,就自行上前,将纸铺在地上,提笔将方才和妇人所说的意思综合写下,写完细看一遍,这才站起。那仆人稀罕的不行,顿时也将小瞧她的心思收了几分,拿起纸张到他家老爷面前,山羊胡看了一眼,略为惊讶地瞟了眼白韶卿,又将那字据捧到了国字脸面前。
  国字脸眼神一顿,像是有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山羊胡看了看他的脸色,便道:“想不到你个小叫化子还能写这一手好字。”
  白韶卿答:“老爷看这字据上可还妥当?”
  山羊胡看那国字脸微微点头,忙道:“就依你说的吧,本老爷乐善好施,也就是看着你爱护妹妹的一片心意,若是换了别人,是万万不行的。”说着提笔在字据上写了名姓,他也是全因那重要人物才这般迁就一个小叫化,要是放了平时,这么个小丫头,只怕早就打骂出去了,哪里还会答应做这样的手续。
  白韶卿待他写完接过一看,本想提笔写名,转念一想,却对小六道:“你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吧,”小六犹豫怕痛,有些迟疑,白韶卿便先咬了自己食指,在那上面重重按下一个血印,小六这才依着做了。白韶卿将字据收好,再度带着小六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对小六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刘宅。

  011  未来
  回到破庙,她将此事来龙去脉向金子等人说了,众人虽都不舍,可平日都当小六是最小的妹妹,看她受苦也是不忍,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去处,也是为她欢喜,只是高兴之余,少不得流了不少眼泪。
  叫人意外的倒是那从未开口的小叫化,本来像是在睡觉的他,听了白韶卿的话,竟然伸手开口:“我要看下字据。”声音清脆,倒让众人一怔,白韶卿依言将字据递了过去,那小叫化看了好一会,才递还来,眼睛又牢牢盯着她,再也不移动分毫。
  白韶卿本来以为他有下文,可看他情形又没话可说,只得作罢了,众人将今日讨到的食物分了,看天色黑了下来,便都一一睡下。
  白韶卿却挂念小六孤零零地身在异地,素来胆小的她这时还不知哭成怎样了,心里更是难过,翻来覆去的全无睡意,耳听得众人都睡熟了,就悄悄起身走到庙外的石阶上坐着,对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前程茫茫,身上背负的血债虽然时刻啃噬着她的伤处,可是完全没有丝毫可预见可行的指引,本来若是跟随那月影离开,起码能练就一身本领。做一个杀手,也许是最直接的报仇方式,可却阴差阳错地被穆遥顶包。她当然明白穆遥是害怕她承担危险的命运,可他却不知道对她而已,从来就没什么分别,因为刑场上发生的一切早已注定了她的一生将永远沉浸在危险之中,只怕想避也避不了得。
  她轻轻叹息想着心事,身边却有轻巧的脚步声临近,有人坐在了身边石阶上,她转头去看,没想到看到的竟是那小叫化。
  小叫化神情淡然地也对着月亮发了会呆,道:“放心吧,你不会在这叫化子堆里埋没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命格里没有寻常二字。”小叫化看了她一眼,又道:“有的选没的选的,都会一件件落到你身上,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算身不由已的可怜人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惨。”说着竟嘿嘿轻笑了几声。
  白韶卿不解地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
  “今时今日不管来的是什么,对你都只有益处。”小叫化说了这句话,竟然顾自走回小庙,不再理她,白韶卿回想他说过的这几句莫明其妙的话,正愁眉不解,却见庙外有人缓步而来,到她面前停住道:“我家主人想见你一面。”
  白韶卿慌忙站起,借着月光看清此人是白天站在国字脸身后的其中一位,看她迟疑,那人又道:“我家主人没有恶意,只是目睹了小姐白天的举动,有些感触,望小姐看在他诚心相邀,勉为一聚。”
  白韶卿还真是许久没有碰到说话这么斯文的人,虽然怀疑之心不解,想了一会却终究点了点头,跟着那人往外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庙内,虽然眼前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可她却分明感觉到那小叫化正注视着自己。
  白天在郑家大堂时,面对那仆人的轻蔑,白韶卿都始终淡然自若,可此时此刻站在这样一间华丽的酒楼包房里,面对彬彬有礼的国字脸男子,她却有一点不知所措。
  那男子定定看了她许久,竟起身亲自举壶为她酌了一杯酒:“即来之则安之,你也不用不安,我是全无恶意的。”
  白韶卿将酒杯轻推,道:“我不会饮酒,请先生见谅。”
  那男子点头道:“举止得体,言谈大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叫化子呢?”
  “际遇不堪,家道沦落,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白韶卿避重就轻,一笔带过。
  那人倒笑了:“说这话的语气,简直没法让人相信你不过是个孩子。不过你说的很对,人的一生际遇总是不同,有大起难免会有大落,失了势,却也总会遇上风水轮转的好日子。我看你连字据上的名字也不肯写,就知道你不愿意说到家世,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机智,很是难得。”
  白韶卿被他当面拆穿白天的技俩,不由得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
  那人却不在乎的笑笑:“其实这倒是我看中你的地方,你如今这样的稚龄,就有了如此的心性,若是调教得法,来日说不定还真能有些作为。”
  白韶卿垂头不语,心里却回响起方才那小叫化说的话,再想到这人话中的用意,只觉手心出汗,强自按捺才勉强镇定。
  那人又道:“我不会说什么表面话,这趟把你请到这里,是有一个难处想要小姐示以援手。”
  听他这么说,白韶卿便抬起头来,却见那人放下杯子,一边的围幔之后立刻走上一个人,手持一幅画卷,将其展开,里面画的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说到眉目长相倒与这国字脸有几分相似。
  白韶卿不明他的用意,一双妙目在画和他脸上转了几转,那人叹息道:“这是我的爱女,我连生四子,却是无一例外都为国捐躯了,临老才得这样一个女儿,不只是我疼爱,她的老祖母更是对这丫头爱若性命。”
  白韶卿怔怔点头,那人又道:“可没想到她随我出了一趟门,竟然感染了恶疾,药石无救,还没走到家门就这样去了……”说着眼眶已是微红,白韶卿在一旁听着也是垂下头来,心感凄凉。
  只听那人道:“老祖母年事已高,要是知道孙女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是万万受不得这个打击的,所以我不敢回家,只在路上留连,原本打算时间久一些,再想法子慢慢将这事说给老人知道,却没想到遇见了你。”
  白韶卿一愣,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细看画卷,却觉画中人的面容和自己相差很大,除了身材好像差不太大,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那人看她留神看画,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她的眼光中更多了几分喜欢:“你想的不错,我确实是想让你代替我那女儿,暂时瞒一瞒老人家。”
  “可是我与贵千斤几乎没有相似之处……”白韶卿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人笑道:“不,你们有一处极为相似,而且几乎可以说是根本分不出来的地方,那就是声音。”看她怔住,他又道:“今日在刘府听到你的声音,我都立刻愣住了,有那么一小会儿几乎以为是我那女儿未死,流落民间了。这不是我思女成狂才有的幻象,跟随我的两个亲随也是亲耳所闻,都说是像到了极处。”

  012  变化
  “那……就算是这样,可是长相也……”
  “其实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那老母亲患有眼疾,几年前就完全看不到了。”他深深叹息着,白韶卿也由此明白了这个设想的可能性,原来如此,她静静思忖片刻,却道:“承蒙您看的起,可是,这对我不是小事,我要好好想想。”
  那人一挥手道:“我明白你的顾虑,其实说句不孝的话,我那老母亲年事已高,人生时日有年,我也只是图她能安心而已,失孙女的痛苦我能承受的了,她老人家却是不行的。我这招迫不得已的兵行险着,其实也有风险。要你代替小女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有很多习惯事务都要尽快学全,老母亲虽然眼睛看不见,可灵敏的很呢,若是骗不了她反而让她生疑,唉,我一片孝心枉费了不说,她若是因此有个什么变故或是不测,我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罪人。”
  “先生孝感动天,老太太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白韶卿看他一片赤诚,不由得出言安慰。
  那人点头道:“你这么懂事,这个主意只怕真的能成。”
  白韶卿沉默片刻,却道:“既然先生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有问题想问。”
  “你问吧。”
  “先生是楚国人么?”
  “不,我是纪国人。”
  “那先生身在官位?”
  “眼力不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先生气宇轩昂,说话样子有些像……说书人嘴里的大将军。”
  那人哈哈大笑,声音爽朗“没想到让你这么个小丫头看出了真身,连刘家夫妇都不知道呢。没错,我姓乌,是纪国的定远大将军。”
  白韶卿心里呯呯直跳,头也不敢抬,静了静又道:“若是……我只斗胆假设,若是老夫人……到了那天,我应该何去何从?”
  那人轻轻一哼,将手中杯子重重放下,道:“本将军一诺千斤,只要老夫人能安安乐乐地寿终正寝,你的去留我绝不勉强,到时还会送丰厚的嫁妆给你。”
  白韶卿听出他话中已有不悦之意,可箭在弦上,却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只得咬牙再问:“我的兄弟们,自然不能跟着我一起,大人是否已有安置他们的法子?”她这话问出,对方却是一声不吭,白韶卿垂着头一动不动,双手中却已经全是冷汗。
  屋里静了片刻,那人忽然一声长笑:“有胆量!好,冲你这个胆气,你说吧,要怎么安顿他们?”
  白韶卿再沉思片刻,这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大人的再造之恩,我必定全力报答,有了大人这句话,我这就回去和他们商量。”那人点头答应了,由着她自行退出。
  白韶卿一路深思,回到破庙时,月亮已至中天,她咬了咬牙,将人都唤醒来,说了一番自己想出的说辞,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自己,她只说自己被亲人寻到,要离开这里,目前不适合带着他们上路,可是将来一定会来和他们会合。
  众乞丐睡的迷糊,听了这话都惊的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金子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指着她道:“你……你自己有好日子过了,就要丢开我们吗?你去吧去吧,我们就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小胡在一旁劝了几句,他只是不听,说到穆遥,又忍不住流下眼泪,对白韶卿的作为更是生气,骂骂咧咧地没完没了。白韶卿也只是垂头听着,即不反驳也不争辩,任由他骂,豆芽菜等人都不敢开口,庙里只听到金子一人的声音。
  金子骂的声泪俱下,还没停歇,正吸了一口气要待再骂,却听有人冷哼道:“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情谊,却一点不管人家的处境,这算什么狗屁情谊。”众人一愣,回头去看,却见那小叫化坐在一庙门边,嘴里正叼着一根稻草。
  金子看到他回嘴,更是怒不打一处来,上前指着他正要说话,那叫化却道:“白白跟了青青这么久,居然一点儿也不明白她,她是不管不顾的人吗?我才相处这么几个月我都明白了,偏偏还有人笨的像个猪。”
  “你才是猪。没我你早让人打死啦,我真是瞎了眼救你回来,”
  “你弄错了吧,我怎么记得我们都是青青救的,人家顶着脑壳子让人敲碎才救得咱们,你倒忘的干净。”
  “你……”金子一滞,倒一下子接不上来。
  那叫化子慢腾腾地又道:“好歹听她把话说完再骂嘛,少说两句你会死还是怎么的?青青既然能走自然也给咱们留了后路,连小六都舍不得卖的人,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的说走就走?”
  金子听了这话才止了声音,瞟了眼青青,道:“我不要什么后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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