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丛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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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丛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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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人得在这省内官私两面叫的响;花钱雇用真有能耐的教师充作镖头;没做买卖之先得先下帖请客,把官私两面的朋友请了来,先亮亮镖。凭开镖局的人那个名姓儿就有人捧场才成哪。若是没有个名姓,再没有真能耐,不用说保镖,就是亮镖都亮不了。自己要逞强,亮镖的日子非叫人给踢了不可。立住了万儿的镖局买卖亦多,道路亦都走熟了,自然是无事的。最难不过的是新开个镖局子,亮镖的日子没出什么错儿,算是把买卖立住了。头一号买卖走出镖去,买卖客商全都听见声儿,要是头趟镖就被人截住,把货丢了,从此再亦揽不着买卖了,及早关门别干了。这头趟镖出去,镖师带着多少伙计出去,把客人财物放在镖车之上,插好喽镖局子的旗号,一出省会地方,镖车一入“梁子”(即是入了大道)伙计们就得喊号儿,伙计们扯开了嗓子,抖起丹田气来喊“合吾”!这合吾两个字,是自己升点儿,叫天下江湖人听。“合吾”,合是“老合”,凡是天下的江湖人,都称为“老合”,喊这两个字儿,是告诉路上所遇的江湖人哪:吾们是“老合”!喊这两个字喊到吾字,必须拉着长声。走在路上凡是拐弯抹角亦得喊,遇见村庄镇市亦得喊。尤其是遇见了孤坟孤庙或是离着村镇不远有座店,或是有家住户,更得喊号。因为孤坟里埋的不是棺材,十有###都是贼人走的道儿。孤庙里的僧道虽出家,亦未必都是真正的出家人,十有###,都是“里腥化把”(即假和尚)。离着村镇附近有孤店,有独一家的住户,那亦是“三应跺齿窑”儿(三应读撒),跺齿窑儿就是匪人潜伏的下处。
  镖局子伙计走镖的时候,都得喊镖号,唯独到直隶沧州不敢喊镖趟子。若是不喊就许安然过去,如若一升点儿,任你有多大的能耐亦得出点舛错的。在我国清末时候镖车过沧州还是那样呢!因为沧州那个地方,不论村庄镇市住的人,老少三辈没有不会把式的。到了如今,新科学武器发明了,沧州练武的人是日见稀少了。当镖师的带着一拨伙计出去走镖,每逢出了镖局,拉着马匹不能乘坐,遇见了熟人都得打个招乎。镖车走出了省会地方,他才能上马呢。镖车走在别的省会地方,要有镖局子,镖师亦得下马,伙计亦得跳下车来,和人家打过了招呼,然后过去,才能上车上马。镖车上的大伙计走在路上虽然是耀武扬威,两个“招路”得会“把簧”。招路是眼睛,把簧是用眼瞧事儿。镖行人常说当大伙计不容易。骑着马拿着枪,走遍天下是家乡。春点术语亦得讲,跨着风子(即是骑马)得把簧。镖车走在路上瞧见了孤树,大伙计得喊“把合着,合吾”。如若遇见了桥,得喊“悬梁子,麻撤着,合吾。”如若遇见路旁有个死人躺着,得喊嚷:“梁子土了点的里腥啵把合着合吾”。如见对面来人众多,得喊“滑梁子人氏海了,把合着合吾”。如若走在村内,得喊“窑里海梁子,把合着合吾”。如若瞧见有山,得喊“光子,把合着合吾。”如若过河登船时,得喊“两边坡儿,当中漂儿,龙宫把合着,合吾”。如若遇村镇有集场,得喊“顶凑子掘梁子,把合着,合吾。”如若遇见庙会有香火场儿,人太多了,得喊“神凑子掘梁子,把合着,合吾”。
  这初次走镖,有那江湖绿林人知道了,他们要试试这走镖的人是行家子不是?他们知道镖车从哪里走,在哪里截车。两下里对着一把簧儿,彼此升点儿,一问一答对难为。大伙计把问答的话说完了,必须问他们:“祖师爷留下了饭,朋友你能吃遍?兄弟我才吃一线(即是指着天下一股往来大道而言),请朋友留下这一线儿兄弟走吧!”等到了这样话说出来,他还不闪开,讲不了就得动手啦。若是久干江湖绿林的人,无论如何亦不能翻脸动手的。可是初出茅庐、才进芦苇的人,他可不听这套,非得镖师尖挂子把他赢了才能算完。要不然当镖师的没有尖挂子干不了这行呢。倘若是镖车走在路上遇见了劫镖者,以江湖术语打不动他,讲外面的朋友话亦不成,镖师就喊嚷一声:“轮子盘头,各抄家伙,一齐鞭托,鞭虎挡风尸伙计们听镖师喊嚷“轮子盘头”,他们赶紧把所有的镖车往一处盘个大圈儿,有抄家伙保住镖车的,有抄家伙 准备打人的,镖师喊嚷“一齐鞭托”,就是大家打他吧!“鞭虎挡风”,是动手把贼人打跑喽,只可惊动走啦,挡过风去就得了,不可真把赃人“青了”(即是别杀了他们),亦别“鞭土喽”(即是别打死他们)。若是镖师仗着尖挂子把贼人惊动走了,大伙计就得喊嚷一声:“轮子顺溜了合吾!”镖车走开了,镖师一上马,押着镖又走下去啦。
  

挂(4)
若是镖车进了店,店门外插着镖旗,院内放张桌子,一个凳于。大伙计在凳上一坐,指挥着伙计,把镖车都安排好啦。然后,大伙儿净面掸尘,喝茶吃饭,喂完了牲口,前后夜伙计上了班啦,大伙计才能歇着去,值更的把店门外的镖旗撤下,另换镖灯,镖车上亦都插上小灯笼。然后按着更次,一人喊号大家轮流着喊,如同古时候军营里喊筹一样。值更的伙计亦有头儿,到了夜间亦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凡是贼道能出入的地方,更得格外留神。这是住了熟店,准知道这店是干净窑儿。如若住在生店,不知道窑里干净不干净,镖局子的伙计得把屋内桌底下,床榻底下,假装打扫瞧瞧有地道没有?如有地道便是贼店,赶紧得回禀镖师,请示他的办法?院内有井,或是有锅灶、柴火垛,都得“把”合到了。关于这些事,都是镖师训练他们的。譬如房上来了人啦,打更的就得冲着房上说:“塌笼上的朋友(江湖人管房子调侃儿叫塌笼),请你下来搬会儿山儿(即是来呀,咱们喝点酒啊),啃个牙淋哪(即是叫他喝碗茶呀)!”房上的人如不听这些事儿,一语不出,值更的就得喊嚷一声:“塌笼上的朋友,走遍了天下路,交遍丁天下友,祖师爷留下这碗饭,天下你都吃遍?我们吃一线的路儿,你去吃一片,留厂这一条线的饭我们用吧尸如若贼人在房上还是不走,或是越来越多,值更的就得喊“倒、切、阳、密四埝的伙计都出来,亮青子挡风尸他们在店内住下没事便罢,此若有事,应当东西南北各占各方,准备着动手。东边的伙计,得知他 们是“倒埝”的差事;西边的伙计,得知他们是“切埝”的差事;南边的伙计,得知他们是“阳埝”的差事;北边的伙计,得知他们是“密埝”的差事。如若值更的喊“倒、切、阳、密四埝的伙计都出来。亮青子挡风”,他们四面保护,动手的伙计就得抄起刀枪来,由屋里出来把东西南北的地方都占好喽。镖师从屋里出来,他再向房上的人说什么“人不亲艺亲,一碗饭大家吃”等等的情面话,这叫使“贴身靠儿”。倘若再不成,镖师就得问:“塌笼上的朋友,是一定破盘吗(即是非要抓破脸吗)?”房上人再不答言,镖师就得往当中一纵说,“既要‘破盘’儿,请下来开鞭吧(即是下来打吧)!”房上的人如若跳下来,四面的镖计就嚷:“上有天罗,下有地纲!条子戳,青子青,要想扯活呀,休生妄想啦!”
  这时候,无论来了多少绿林人,全瞧镖师的“尖挂子”“鞭上”如何了。老是镖师凭“尖挂子”把绿林人惊的扯活啦;然后,还得叫伙计各处“把合”到了,防备贼人藏起来。要防备不周全就许“窜了轰子”(管有贼人放火调侃儿叫窜轰子。)各处都搜查完了,一齐喊嚷“扫净了合吾!”这才算化险为夷。
  至于真要在路上被绿林人把镖车劫了,镖师得瞧的出事来。真要鞭不过人家,得藏起来保全性命;贼人扯活喽,暗中再跟下贼人去,认着了他们的窑儿,好想主意把抛了的东西找回来。若是回到了店里,再有绿林人来呀,镖师鞭不扯活贼人,必被贼人弄得“挂了彩”(即是受了伤),或是“土了点儿”(即是弄死)算完。若是把贼人鞭扯活啦。还得留神,镖师得有走、不走的见解。如若得走,到了时刻,镖师喊嚷“扯轮子”(即是套车)趟梁子了(即是出店奔道走啦),合吾!”于是伙计们套好了车,天亮了撤灯笼,撤店门的镖旗,收拾完毕,镖师出店前后一把合,东西和人俱都齐了,他就嚷声:“请客人迫轮子(管请客人坐车叫迫轮子)了合吾!”车把式一响鞭子,喊起镖号,往外就走啦。走在路口的时候,大伙计得喊:“轮子调顺了,入梁子了(即是把车排顺了,进了道啦),合吾!”这路上可得留神那浑天入窑的(即是夜里进 店抢镖的人)没得了手,难免他再蛊惑别人在路上劫镖。这要在路上见了人要劫镖,就不用跟他们客气。大伙就冲着眼岔的喊嚷:“水浅了不了嗣,是肉有骨头,是鱼可有刺,是朋友躲开了,免得折(念蛇音)鞭”(管挨揍调侃儿叫折鞭)。如若簧是点清的人(见事则明与达时务的人调侃儿叫簧点清)就不找麻烦喽。倘若遇见说什么亦不成劫定了镖啦的人,免不得喊“轮子盘头,亮青子鞭托挡风”,真得干两下子。新亮镖的镖局子、头趟镖走出去没出什么舛错,从此买卖上门,就算立住了“万儿”(立住了名)啦。
  镖师走完了这头趟镖,一路之上,没准交多少朋友,其中好歹贤愚都有,还得应付的得法,事事周全到喽,提起话来说,“某镖局子的镖师谁谁是朋友”,立住了万儿,如同创下了江山一样,能吃长久了这碗饭,亦实非容易的。
  天桥内把式场
  天桥是个五方杂处之地,藏龙卧虎之所。那里的人物最为繁杂,什么样的都有。挂子行的人也是好歹贤愚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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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5)
在早年有个花枪刘,带着两个姑娘在天桥卖艺。说江湖的行话,他们父女是“火穴大转”,很有个“万儿”。如今可不知他父女都到哪里去了?
  在天桥久占的把式场是弹弓子张,他叫玉山,在前清当过官差,后入江湖。据江湖人传言,他虽是做挂子行买卖,可是柳枝的门户,与柳枝大将袁桂林是师兄弟。他在中年的时候身体灵,精神足,口齿伶俐,长于言谈。不止会打弹弓子、会武艺、拳脚好,他还得过正骨科的真传,凡是闪腰岔气,错了骨缝,经他手一捏就好,管保手到病除。江湖人都说他有几把“尖托”(管会接骨的妙法调侃叫托门,瞎捏不见效叫里腥托,管手到病除叫有几把尖托)。
  他在天桥年代最久,我老云每逢到他那场子,必站住了把合把合。他的场内立根竹竿,上边悬着个小锣,能手持弹弓,扣上弹儿,横打、竖打、正打、反打、蹲着打、卧着打、仰面朝天躺着打,打出去的弹儿都能打在小铜锣上。在早年他做买卖的时候,每逢上托圆粘子引人,都是用弹儿打小铜锣。逛天桥的人们,听见了小铜锣儿噹噹的响,先掉瓢儿,招路把合,后过去观瞧。他瞧着场子人围严啦,就练好功夫。往案子上放把茶壶,嘴上放个铜钱,在上放个泥弹,用弹弓子打出去的弹儿,讲究能打落茶壶嘴上的弹儿,铜钱不掉,茶壶嘴不伤。每逢要归买卖挣钱啦,他就向观众说:“我今天练回弹打弹。什么叫弹打弹哪?众位瞧着,我用弓儿往天空上打出个弹儿,那弹往起去,我不等他落下来,跟着再用弓儿打出个弹去,后打出去的弹儿,追上先出去的弹儿,两个弹碰在一处,啪的一声,能叫后出的弹,将先出的弹打碎了!我要打好了,请大家给我喊个好儿。说练就练,净练这手不算功夫,我还练……”他说到这里,可不练弹打弹,叫围着的人们听着都不走,净等着瞧他练弹打弹。他用这个方法,将人吸住了不走,做他挣钱的买卖,等着将钱挣到手啦,然后再练弹打弹。我老云还瞧过几次,他那弹打弹的功夫,还是真准,百发百中。久逛天桥的人们,虽然知道他用弹打弹吸住了人使拴马桩儿,因为这类功夫颇有可观,都倾心愿意的不走,等很大工夫瞧他的弹打弹儿。他早晚准打,从不谎人,故此能够吸的住人。有些个练武艺的人常向观众夸说,他要练什么特别的功夫。招惹得观众不走。将腿亦站酸了,钱他亦挣足了,所说的功夫没练。那种情形,江湖人调侃叫“扣腥”,可是他们天天扣腥,叫久逛的人们都明白了,再扣腥儿就不成了,失去了信用。每到要钱的时候,观众就呼啦一散儿。受了会子累亦挣不了钱,岂不是冤人自冤呢!我对于张五山的弹打弹,临完了打一回叫人看看,不是净说不练,那才是地道的拴马桩儿。我们这话对不对?老合们闭目自思,自然明白。
  张玉山生有二子,大的叫张宝庆,二的叫张宝忠。哥俩从小练的把式,在民初的那几年,他父子上地撂场子,两个人打对子。单刀破花枪、花枪破三节棍、空手夺刀,功夫烂熟,打的火炽,哪场玩艺儿亦不少下钱。最美是他们哥俩练的大刀为最高。听说那趟大刀是东城某有名武术家所传。若练大刀,比练别的武艺格外多挣钱。他们爷仨的杵门子很硬,是档子地道玩艺儿。
  自从民国十年后,张玉山一个人在天桥作买卖,张宝忠弟兄就开了外穴,往各处跑腿,到了张家口,他们响了万(即是有了名望),“火穴大转”(买卖茂盛)。至今张宝忠的哥哥还在张家口安座子管(开药铺说行话叫安座子)哪'他们的媳妇是唱竹板书关顺鹏的胞姐,夫妻和美,治家有道,在口上生活很是不错,我前年云游到张家口,还瞧见那买卖十分兴旺呢!
  张宝忠在民国十五年后,才由张回平,他在早年是挂子行,如今是专门卖大力丸,他的场子在公平市场丹桂茶园后边。每天他在场内打拳、练鞭、弹弓、摔跤,足练一气。靠着他场儿的南边就是他的药铺,字号是金鉴堂,弹弓为记。据天桥的人们所说,他们卖的那药能有“回头点儿”(即是买过东西再来买),实在不易。张宝忠练的不是“腥挂子”(假把式调侃儿叫腥挂子),他还比别人多样本领,会摔跤,还摔的不弱。从前他有些傲气,近几年来有了阅历,谦恭和蔼,侍父能尽孝道,江湖人能够如此,实是不多呀!
  孟继永是挂子行的人物,久在天桥撂地,他把式场从前在天桥公平市场。自从前年,迁到红楼南边。他是河北省武邑县人,六十多岁,身体强壮,性情直爽,人称为孟傻子。他圆粘的法子,用大白在地上画个人头,有耳、目、口、鼻,在耳、目、口、鼻上各放一个大枚,他往场内一站,手里拿着甩头一子(丈多长的绳儿,一头系个镖,武术家管这宗东西叫甩头一子),扯开了嗓子,喊镖趟子:“合吾……合吾……”逛天桥的人们围上了,他说:“我是镖行的人,在前清的时候保过镖,如今有了火车、轮船、邮电局,我们的镖行买卖没了,镖行的人,不是立场子教徒弟,便是给有钱的富户看家护院,我是拉场子卖艺。我拿的这个东西叫甩头一子,康熙年间浙江绍兴府有个保镖的叫黄三太,人称叫金镖黄,他是神镖胜英的徒弟,因为凑银子要给清官彭大人运动三河的县官,指镖借银,铁罗汉窦二墩不借金银,反倒与他结了冤仇,在山东德州李家店,定下约会,两个人比武。黄三太用三支金镖、甩头一子赢了窦二墩。三支金镖压绿林,甩头一子定乾坤,一口单刀纵横天下!今天我孟傻子练练这甩头一子。这个东西不用的时候往上一缠,用的时候一抖就开,远打一丈多,近打二、三尺,用足登着绳儿打,叫狮子滚绣球,在腿底下转着打,叫张飞骗马,在胳膊上盘着打,叫盘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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