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传说中的龙与我们平时说的远古巨龙是一种东西吗?”占星术士挠挠头,问身边的阿赛。
“佛教的龙,东方的龙,西方的龙,死去的龙和一直活到现在的龙,说起来都是同一种族的生物吧。”东方人若有所思道,“在我们东方也有很多关于龙族的古老传说,与你们西方文化不同,我们觉得龙并不是邪恶的,而是圣洁的、高贵的、伟大的,是皇家权威的象征呢。”
摘星者忽然开口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乌芒教?在西方和南方大陆拥有无数隐秘会员、崇拜死神乌芒的邪恶宗教。作为七大主神之一,死神乌芒是被圣公会所排斥的神灵,乌芒教信徒每年都会与圣公会之间发生不少流血冲突……听说七大神器之一、死神乌芒的刻印就是一把黑龙与火焰缠绕的长剑,我觉得那与佛教中的俱利伽罗是同一件武器,——除了诸神之刻印,还有哪柄剑能具有这种改天动地的恐怖力量?”
说到诸神之刻印,阿赛不禁向约纳看了一眼,占星术士不由自主握紧法杖,把金线缠绕的丝绸腰带系紧了一些。怀璧其罪,要是区区一名三级占星术士拥有两件神器的消息传出去,不用赤枭兄弟会出手,蜂拥而至的盗贼自然就会把17岁少年生吞活剥了。
高乌遮尊者微微抬起眼皮,浑浊的瞳仁反射着残阳,约纳最怕与老僧人的视线接触,他总觉得在高僧面前像**一样,高乌遮尊者能透过衣服把他身上每一道褶皱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象在前面发出长嘶,奋力前进,车轮下的道路开始倾斜了,爬上一个山坡,瞿维什提左镇出现在眼前。这座城市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城墙和垛口,道路直接深入建筑群中,或许是战争之城的守卫者们习惯了毁灭与重建,干脆把第九瞿维什提建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不过号称南大陆最强民间城防军的武装卫队本身就是一道坚固的城墙,连梵天都没有招惹这支以蒸汽傀儡技术和古老血脉能力武装到牙齿的卫队,选择了和平解决问题。
“暂时安全了,瞿维什提是独立城市,檀那婆不会进入城市搜查我们的,只要小心吠陀教的密探就好了。”摘星者拍拍胸脯,舒了一口气。
约纳忍不住问他:“兄弟会的人是不是随时会追过来?我们下一步要去哪?”
“我哪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摘星者眼神飘忽地回答。
一座座灰白色建筑掠过窗口,这里最高的建筑物不超过两层楼,房屋形状方正,没有什么装饰物,样子千篇一律,一看就是实用主义原则指导下的批量产品。街上人不多,店铺招牌一般使用南大陆语、西大陆语和梵文三种文字书写,“酒馆!”阿赛忽然惊喜地叫道,“去喝一杯怎么样,各位?听说吠陀萎叶酒的味道是南大陆一绝,使用红色萎叶酿造的高度酒不仅甘甜适口,喝下去还能让人心情愉悦、一整天都精力十足不会疲惫呢!”
约纳想了想,问:“阿赛,你喝酒有什么乐趣?仔细想想,根本是那个死了很久的孩子的身体在喝酒而已啊。”
东方人一愣,挠了挠头:“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想过,不过酒的香气、停留在嘴巴里的口感、咽下喉咙的回甘、喝到肚子里的暖意我是通过‘甲躯’切实感觉到了,——虽然真正的我可能在那个臭气冲天的世界大口嚼着蛆虫呢。”
占星术士嘴里开始分泌口水,他忍住恶心,坐得离东方人远了点。
“开玩笑啦,约纳兄!玩笑!”东方人哈哈大笑,拍打着约纳的肩膀:“再怎样也不会吃异界蛆虫的,那个世界的驱虫又小又难捕捉,口感酸酸麻麻的,一点都不好吃呢!”
“那就好……”约纳长出一口气,忽然感觉不对劲:“……等等,你要没吃过,怎么知道口感酸酸麻麻的?”
夜晚慢慢降临。他们正谈天的时候,车子驶入一条小巷,巷子尽头的假墙壁扎扎作响向两侧开启,一条隐秘的通道出现在眼前。车辕被卸下,大象被牵走,几条人影从两旁闪现,推着车厢继续前进。“我们要去的地方太狭窄了,巨象无法进入,由此改为人力推动,请耐心等待一下。”三曼陀的声音传来。
“但愿欢迎宴会上有酒喝。”阿赛小声嘟囔了一句。
“佛教徒是禁酒的。”三曼陀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东方人的幻想。
十分钟后,拐了几个令人晕头转向的弯,车子被推进一个小院,“请下车吧。”车夫跳下车厢,拉开了车门。
约纳的眼睛被外面的灯火晃得发花,他扯着阿赛当先走下马车,花了几秒钟适应明亮的小院,然后被吓了一跳。院子里黑压压跪满了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所有人都双手合什,恭敬地低着头颅。
“这、这是干什么?不要这样,快起来……”占星术士慌忙伸手搀扶最近的一个男人,东方人在后面悠悠地说:“约纳兄,我估计这些人不是在迎接你的。”
灰袍垂地,高乌遮尊者的身影缓缓步下马车。院子里的所有人同时拜伏于地,做出五体投地的大礼,面红耳赤的约纳从无数张深埋的脸孔上看到晶莹的泪水。高乌遮尊者没有停留,也没有搀扶这些被遗弃的信徒,他佝偻着身体缓步前进,行向灯火明亮的地方,像一个正在检阅自己国土的真正君王。
第192章 真佛之光(中)
被遗弃的佛教徒承受了太多苦难,尽管梵天没有在第九瞿维什提捕杀拒绝皈依吠陀教的佛教徒,但联合执政官还是奉命封锁了寺庙,摧毁佛像,建起梵天的真神金身。只有在隐秘的集会中,人们才能对私藏于室内的小小佛像焚香膜拜,向未曾给予他们帮助的满天神佛祈求来生的吉祥。每十名佛教信徒就有一名加入了俱利伽罗,为反抗异教徒的统治而出生入死。在残酷的灭佛运动中,佛教高僧大多被檀那婆无情斩首,在无人引领方向的情况下他们已经独自奋战太久,如今高乌遮尊者的回归给了他们宝贵的希望。
无人开口,老僧行走在沉默的人海中,忽然停下脚步。“你的病很重。”高乌遮尊者用混浊无光的眼睛望向一名中年妇人,妇人惶恐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嘴唇乌青。
“上师,她患了瘿瘤之症,已经医治多年了。”妇人身边的男人替她答道,“瘿瘤在背,已经溃烂成疮,上师……”
阿赛皱起眉头,轻轻摇头:“瘿瘤多由喜怒不节,忧思过度,而成斯疾焉。疮破则药石罔效,三日则死,已经没办法医治了……”
高乌遮尊者微微弯腰,伸出干枯的右手触摸夫人的脸颊。“上师,不可!”黑压压的人群一齐发出惊呼,语声中带着深深的悲怆和惊恐。
“他要做什么?”约纳不解地喃喃自语。
身边的“丑脸”利切沉声回答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称他为幽灵左手的最高战力吗?仔细看好,这是博大的慈悲之力,超出世上所有魔法与念术的神奇力量。”
妇人的脸色开始变化,深沉的、黑暗的、晦涩的死气涌上她的脸颊,接着化为几道细流传入高乌遮尊者的手指,老僧人皱纹堆垒的脸上并无表情,但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落,填满了眉心的沟壑。他身上宽大的灰袍无风自动,如同蜘蛛丝一样的漆黑线条慢慢爬上皮肤松弛的脖颈,老僧的右脸逐渐被黑色占据,黑暗正在侵蚀他的每一寸肌肤。
妇人发出干涩的呻吟,死气减少一分,她脸上的红润之色就增加一分,终于高乌遮尊者松开枯竹一样的手掌,恢复健康的妇人不敢相信地抚摸自己的后背,喜极而泣地扑倒在地亲吻高僧的脚面:“上师,上师……”
“上师!”人群一齐发出低沉的咏叹。黑气像活物一样在老僧人的脸上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眼角一滴浑浊的泪珠,黑色眼泪滴落地面,“哧”地在石砖地上腐蚀出浓浓的白烟。高乌遮尊者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迈步前行。
“这怎么可能?疾病又不是某种能量或者生命力,怎么可能被外界所吸收?”占星术士完全惊呆了,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那名妇人的嘴唇恢复了血色,脸上的皮肤红润而富有弹性,看起来已经完全摆脱了顽疾的困扰。
“丑脸”利切叹息道:“并非吸收,高乌遮尊者可以将患病者和中毒者体内的死气转移到自己身体中,他无法完全化解那些死气,只能用佛法之力将其深深压制,经年累月吸收的戾气都深深埋藏在他体内,每拯救一名信徒,他都要付出成倍的念力压抑体内死气的反扑,行、走、坐、卧,时时刻刻他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些黑暗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蠢蠢欲动,只要一个念头的松弛,就可能爆体而亡。”
约纳和阿赛感慨万千地望着老僧佝偻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高乌遮尊者在佛教信徒中的崇高地位原来缘由如此,没想到老僧冷漠的外表下藏着这样宏阔的慈悲。
一行人跟随老僧走入正屋,正堂供奉着一尊小小的金身佛像,信徒们跟随高乌遮尊者口诵佛号,虔诚行礼。一位穿着短衣、脚夫打扮的魁伟中年男子迎接众人到了后堂,“这是俱利伽罗支部领袖、西部总联络人三昧证道,我们的兄长。”车夫三曼陀介绍道。
“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了。”大剑士冲他点点头,钢铁面具显示不出半点感情。
“听说你们除掉了一名檀那婆,天下苍生感念你们的恩德。请放心,这消息是进城之后三曼陀传给我们的,并未传入其他人的耳朵。上师,请您入席吧,如果您能多盘桓几日就太好了。”三昧证道合什行礼。
晚餐简朴而丰盛,尽管没有酒肉,素斋的美妙滋味也让约纳耳目一新。“接下来到何处去?”席间占星术士向“丑脸”利切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大剑士坦然回答:“在没有得到聆听者的下一条指示之前,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
“啊,我不能久留啊,我还要到吠陀首都摩睺罗伽去呢。”阿赛咽下一口罗汉豆腐,着急道,“难道又要分别了,约纳兄?”
正在与筷子搏斗的约纳无力地叹口气道:“没办法啊,阿赛,我似乎已经没办法随心所欲行动了呢……”
这时一名俱利伽罗的成员从外面疾步走来,将一个小纸条塞给三昧证道,支部领袖展开纸条一看,脸色立刻变得冷峻起来:“上师,这个消息……”
高乌遮尊者目光移向“丑脸”利切,示意三昧证道将纸条交给大剑士,老僧人从始至终就没动筷子,事实上共处这段时间里,约纳从没见他吃过东西。支部领袖恭敬地将纸条递出,“这个消息是西部边境的伙伴们拼死传出的,金翅迦砵底全力飞行,只花两个小时就到达了瞿维什提。”
大剑士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指尖在纸面上横着竖着划了几道,纸条化为细碎的粉末纷纷扬落下。“聆听者还没有指示对吗?”他低声问。
“还、还没有,利切……”占星术士明白他问的是自己。
“赤枭兄弟会的追击部队已经进入吠陀,正在全速赶来。”大剑士站了起来,“扎,出去协助祖塔警戒,摘星者在空中布下刀阵,防备来自上方的偷袭。三昧……给我们一间僻静的客房,准备好车驾,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去哪里?”三昧证道、约纳与阿赛一齐发问。
利切走出房间,留下这么一句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出城向东,走到下一条提示出现为止。”
“耶!”东方人兴奋地拍打占星术士的肩膀:“又能跟着你们蹭吃蹭喝几天了,请多照顾啊,约纳兄。”
约纳愁眉苦脸地放下筷子:“大剑士利切、祖塔、摘星者、扎和高乌遮尊者,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强者,要他们也害怕到到处躲避的敌人该有多么强大呢……为什么这个兄弟会一定要对我出手?就因为我是什么背叛者的血脉后人?”
“放心放心,现在我在巅峰状态,敌人再厉害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阿赛拍拍胸脯,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中闪闪发亮,“拼上老命也会保护你的!”
17岁少年不禁有些感动:“你对我真好,阿赛。”
东方人哈哈大笑:“谁让咱俩投缘呢,沾你的光吃到不少好吃的东西,打了几场很有意思的架,我还要感谢你才对呢!”
安静如水的夜晚在严密戒备中度过,追兵并未到来,金翅迦砵底的传信速度为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也或许是兄弟会并未切实掌握到他们的行踪。晨光初现时,三昧证道准备好了一辆轻便、快速的马车,两匹吠陀特产的六蹄健马扬蹄长嘶,这种奇妙的生物长着六条腿,奔跑时两条腿像翅膀一样收在身侧,通过筋肉移动,它们可以使用备用腿替换任意一条疲惫的腿,借此大大提升耐久力和机动性。
“我只能送到这里了,上师,各位尊贵的客人。”三曼陀双手合什深深施礼,“接下来我的兄弟三身藏会送大家继续东行。”他身边一位穿裙的矮胖男人同样躬身致意,“我是三身藏,俱利伽罗的驯兽师,请多照顾。”
东方人凑到约纳耳边偷偷说:“为什么这些家伙全都姓‘三’?难道真的是亲兄弟不成?可是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没等约纳回答,耳朵很尖的三昧证道笑道:“您问得好,客人,‘三’在佛教里是个非常特殊的数字,西部的俱利伽罗成员都以‘三’为假名首字,算是一种经典传承吧。”
这时高乌遮大师从屋中走来,目不斜视地走向马车,俱利伽罗支部的众多成员再次拜伏于地行以至高的礼节,“仔细看他的脚下,约纳兄。”阿赛小声提醒,拽一拽占星术士的衣袖。约纳闻言望去,看到老僧人的布鞋轻飘飘没有重量似的从尘埃上飘过,青石板的缝隙里悄悄生出无数根微小的青草,草叶迅速抽枝、生长,开除灿若繁星的小小花朵,接着衰败化为无形,若不是特别注意,根本不可能发现这在短短一瞬间中发生的奇迹。
作别了短短接触的俱利伽罗成员,马车驶上左镇灰白色的街道,这辆车的车厢较小,坐在车厢里的是约纳、阿赛、扎与高乌遮尊者四人。“没回家看看么?”东方人笑眯眯地问对面的平凡男人。
“我的家很快就到了。”扎平静地回答道。
马车转过几个弯,驶上了横跨大地伤痕的中央吊桥,车轮嘎嘎碾过颤巍巍的木头桥板,来自谷底的寒风吹得人浑身发冷。“到家了。”扎通过车窗望向外面,悠悠地说。
第193章 真佛之光(下)
第八瞿维什提的覆灭毁掉了成千上万的家庭,扎既然不愿提起这段古老的伤心往事,约纳与阿赛自然就保持了沉默。马车走到吊桥中央缓缓停下,三座吊桥在此处交汇,一栋白黑半白的屋子凌空建设在深渊之上,随着峡谷底部吹来的劲风不停晃动。“这是瞿维什提联合执政官的官邸,现在还没到办公时间,从这里穿过可以节约不少时间。”车夫三身藏在车顶介绍说。
“当官也是一份危险的工作呢。”东方人评论道。
相较于宽阔深邃的大地伤痕,轻便马车显得渺小无比,清晨时分吊桥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与车辆,车轮辘辘碾过桥板,足足十分钟才到达对岸。一大早,瞿维什提右镇的蒸汽机械就开始砰砰作响,气温起码提高了七八度的样子,在黑色的建筑群中穿梭了一会儿,一座宏伟的玄武岩建筑出现在眼前,从审美的角度说,这栋外表缠满诡异管线、贴着金属外壳、打着无数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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