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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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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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然既不是抗日派也不是亲日派,应该是*派。他不会蠢到手无寸铁用血肉之躯去抵挡警察的铁棍,也不会亲善亲日去巴结日本人。他还没有找到恨日本人的理由,他跟日本人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的祖辈都是商人,商人的目的只是利益,无论是在太平年间还是在战火纷飞两军对垒的夹缝中都是为了利益。他更多的时候是在宿舍里看书,学习古典文学,唐诗宋词,几乎是博览群书,就那么漫无目的学着,只是为了爱好,总觉得将来会用得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8章
第8章

  
  柱子套着车走进了马棚,把鞭子挂在车辕上准备卸牲口,后面跟着脚步蹒跚的太云老汉,神态极度难看,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显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手脚不住轻轻颤抖。在默然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魂不守舍,心中感到了不妙,可能是出什么事了?果然,陈太云刚刚进门就招呼管家满仓过来,告诉他说让全家的护院做好准备,老铁的队伍已经进村了。满仓同样大吃一惊,他知道老铁队伍的厉害, 老铁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土匪,专门吃大户,县里有名的大户差不多都被他的队伍洗劫过。

  陈家半年前就遭过一次疯抢,那一次是在子夜时分,满仓出来解手,听到看门口狗阿黄一阵狂欢乱叫,看见有人翻墙越户,急的大喊。当家丁们持枪弄棒赶过来时才发现院门大开,几个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手持盒子炮拦住了去路,并且说道:“爷是被逼无奈,弟兄们都没快饿死了,暂时借你陈家几担粮食,日后发达了一定双倍奉还。””家丁们一时被镇住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挑走了20担稻米牵走了两匹好马。

  从那以后太云老汉一怒之下买了20条枪,又花高价招收训练了20名家丁看家护院。这些年陈家的生意如日中天,到底有多少钱陈太云没有具体数过,不过有人猜测他招人买枪多半不是为了那点钱,家里除了几担粮食几匹好马以外好像没有别的,钱大多都在铺子里运转。而是为了那个如花似玉刚刚守寡的儿媳妇小翠。听说老铁的队伍不但抢钱,有时候还抢人。陈家不缺钱,缺的是人,特别是女人。

  满仓连忙招呼所有的家丁全体戒备,关门上闩守住墙头。陈默然看着父亲惊慌失措的样子有点想笑,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残忍的庆幸,不知为什么他对父亲产生了一种愤恨。同时也恨自己,觉得小翠的死完全是自己和父亲一手造成的。孙中山的*没有把中国的农民从2000年的封建束缚中解救出来,小翠和自己的越轨行为早晚会受到世俗的谴责,这也许正是小翠跳井的真正原因。而父亲一手操办的冲喜正是封建余孽的典型代表。如果没有该死的冲喜,如果自己当时能稍微忍耐一下,小翠绝不会跳井而死。所以他恨父亲,更加恨自己。不禁破口大骂一声:“狗日的冲喜,狗日的土匪,狗日的老铁,狗日的!”

  老铁的队伍终于冲了上来,被家丁们一阵乱枪压了下去。也许是发现陈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土匪们很快就走了,大街上安定了许多。满仓把头伸出墙外探了探,大叫一声:“不好!老铁的队伍一定是疯了,把乡里的老百姓全都赶了出来,上了村西头的打麦场。看来要逼着大伙交粮了。”

  陈默然一声不吭,心里却怒火冲天,老铁的队伍不厚道,怎么跟日本人一样?他吃大户自己可以不管,因为这是个官逼民反的年月,不是穷极了谁也不会去做土匪,可你的枪口不能对准中国人,特别是手无寸铁的中国农民,这不是行侠仗义的好汉行为。一股豪气像早晨的太阳从默然的心底冉冉升起,这事别人可以不管,但陈家不能袖手旁观。默然呼得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抬手从家丁手里夺过了两把盒子炮,别在腰里,然后转身走进了马棚,翻身上了一匹大青马,一搂缰绳冲柱子喊道:“把街门打开,我要会一会老铁的队伍。”

  柱子吓了一跳,二少爷的反常行为让他迷惑不解,甚至怀疑是小翠的死让默然的精神变得有点反常,扭头看了看陈太云,手拉门闩抽搐了一下。默然忽地暴叫一声:“把门打开!”

  陈太云冲柱子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默然挥马一鞭,大青马长嘶一声冲出了门。陈家的二十个家丁各个手持枪械跟了出去,一步也不敢落下,恐怕二少爷会有什么不测。

  陈太云没有阻拦儿子,默然的反常行为虽然令他不解,但他确实想看看儿子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已经年老体衰,干什么都力不从心,陈家偌大的家业早晚要有他来继承,不能总把他窝在摇篮里,出去历练一下也好,只是嘱咐柱子把子弹随时顶在膛上,万一有什么不测一定要先护住二少爷。

第9章
第9章

  
  
  
  
  默然刚刚跃出街门,他的胯下立即感到了上等蒙古马的强劲马力,就有了快马急行的冲动。心里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一种好不服气的敬意,陈太云不但做生意是个天才,相马也不愧为一把好手。很久以来父亲在他的脑海里一直都是个迷,早些年陈太云做生意一直奔波在外,一年也难得回家几趟,即便到家以后,他即不会像别人的父亲那样整天把儿子抱在怀里或者抗在肩头上亲来亲去,也不会对默然怒言呵斥严加管束,平时表现出来的只是一种近乎慵懒的平淡,对儿子总是不闻不问,默然所做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这种感觉让默然窒息,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小翠跳井的时候他把他吊在枣树上鞭打,这倒让默然很惊奇,甚至当鞭子挥过来的那一瞬间,心里还升起了一股甜甜的暖意。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平生第一次对他发那么大的火。只是觉得父亲与他之间产生了一条难以逾越的壕沟,这条壕沟不会随着二人在一起的时间加长而慢慢填平,反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宽。

  陈默然手持双枪一马当先跃上了打麦场,身后跟着实枪荷弹的二十个家丁。场院正中那个手拿王八盒子头顶光光满脸络腮胡须的人就是老铁,默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只有他骑着一匹黑马,两眼放着烁烁精光显得精明强干,正在指挥队伍把聚来的老百姓排成两队,男人一队,女人一队。

  陈默然一声令下,二十个家丁全部抬起了盒子炮,二十把手枪齐齐对准了老铁,一片锥子般的目光飕飕飞来,几乎把他射成了刺猬。老铁忽然一阵颤栗,魁梧的身躯怎么也掩盖不了心里莫名的紧张,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从陈默然愤怒的眼球里看到了隐约的危险。抬手一挥,所有驱赶老百姓的土匪马上停住了吆喝,然后迅速站成了一排,把老铁紧紧护在身后,几乎同时举起了手里长短不齐的兵器。

  陈默然初次见到老铁的队伍不禁想笑,他们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可怕,手里真正有枪的不过三四个人,而其他的则是大刀长矛,几把老得生了铁锈的鸟铳和汉阳造还算是拿得出手的兵器,身上破衣烂衫显得食不饱力不足。而陈府的家丁却像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弓在弦上、居高临下、随时准备扑杀的架势。

  两军对垒鸦雀无声,土匪们手里的火把突突乱跳,摇曳着一张张惊慌不定的面孔。事到临头,千钧一发之际,老铁突然异常镇静。随即发出了爽朗的大笑,抬臂拱手道:“前面哩兄弟是不是嘎子沟陈家的二少爷?”

  陈默然没有正面回答他,一个荒乱年间敢于揭竿而起的人令他产生敬佩,而这个人的枪口对准的却是一个个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却令他感到不齿。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就是老铁?”

  老铁道:“是的,兄弟拉扯队伍不容易,要去打日本人,不过你也知道,要打日本人必须先吃饱了饭。今天到嘎子沟来征粮,想不到惊扰了二少爷,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默然白了他一眼愤愤说道:“废话少说!不就是要粮食吗?要多少我给你,先把老百姓放了!”他的话不多却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老铁看了看眼前这个不足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从那里来的这身胆识和勇气。从前光听说陈家有钱,而陈太云又是个视钱如命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所以他采取了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抢。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陈家不但招人买枪实力壮大,而且二少爷胆敢当面跟他对持,心里不禁对默然产生了一种敬意,同时面前黑洞洞的二十个枪口束缚了自己的胆量,令他感到了少有的胆怯。抬头迷惑不解说道:“你给我粮食?能给多少?”

  陈默然说:“我不会给你粮食,只会给你大洋,粮食你可以用大洋去买。”

  老铁愕然了,对面前这位少年更加迷惑不解,他凭什么送自己大洋?不过身为嘎子沟陈家的二少爷,他的话应该不是开玩笑,笑了笑问:“那兄弟准备送给我多少大洋?

  陈默然环顾四周,看到打麦场的西边放着两个硕大的马槽,那是秋忙五月时喂拉梨打场的牲口用的,长六尺宽三尺深二尺,每个马槽足可以装5万个大洋。抬手一指冲老铁说道:“看到那两个马槽了吗?你们可以随便装,装满为止。”。老铁吓了一跳:“二少爷不是开玩笑吧?”陈默然笑笑说:“不是开玩笑,不过我有个条件,用大洋买来的粮食和军火只可以对付日本人,绝不可以对付中国人,特别是手无寸铁的中国农民。”老铁受宠若惊,连忙答道:“那是,那是,兄弟们若不是饿哩急了,也不会出来吃大户。”默然扭头对身边的柱子说道:“去,回家把所有的大洋都抬过来倒进马槽里,捣平压实装满为止。”

  柱子应了一声转身回去了,到家以后路过堂屋的正门,发现陈太云坐在中堂前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来回徘徊了几下还是走了进去。把默然跟老铁的对话如实学了一遍,本来以为陈太云一定会暴跳如雷拍案而起,没想到太云老汉连闭着的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抬手淡淡说了一句:“照二少爷的意思去办吧。”拴柱刚刚走出去,陈太云忽然手捂胸口一阵不要命的狂咳,抬起手巾时却发现上面沾着一口殷红的鲜血。

  柱子指挥人手抬来了满满六筐银元,银元在突突的火光中闪着银白色的亮光,嘎子沟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银元倒进宽大的马槽里,哗哗作响。默然命令旁边的人晃动马槽要捣平压实,每晃动一次就塌下两寸多深,然后再不断倒入,直到马槽的上方垒起两座高高的银山为止。一旁的老铁几乎老泪纵横,翻身下马对默然深深一揖:“二少爷言出必行,老铁佩服,五体投地,放心,从今以后我的队伍绝不会踏进嘎子沟一步,我的枪口也再不会对准普通百姓”。

  陈默然看着尖尖的两堆银元发出一声苦笑,是小翠的死激起了心理压抑已久的愤怒,他不但恨父亲,恨自己,甚至看到白花花的银元也觉得愤恨,他没有疯,更没有傻。他送给老铁那些钱只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让他恼怒,让他心疼,虽然觉得这种报复近乎残忍而又毫无道理。

  老铁的队伍抬着马槽走了,老百姓唏嘘着散去了,打麦场上只剩下陈默然和二十个家丁。当他准备拨马回家时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走,那是嘎子沟的第二富户,对门孙家的老太爷孙茂源。

第10章
第10章

  
  
  
  老铁的队伍还没有进村孙茂源就知道了,当时他亲自指挥家丁把住墙头。半年前陈家的疯狂遭劫让他感到了不妙,学陈太云同样招了十多个家丁买了十几条枪以防不测。村里的百姓被赶上打麦场时他只是静静地观望,直到陈默然带着人马冲上麦场。这让他感到了不解,于是悄悄跟了出来,夹杂在人群里,他倒要看看陈默然到底想干什么?

  陈默然的慷慨行为让他大吃一惊,白花花的银元装了两大马槽,他大略数了一下,最少不低于十万个大洋。莫非是这位陈家的二少爷疯了?还是陈太云晚年不济,养了个败家儿子?当老铁说他的队伍再不踏进嘎子沟一步,而他的枪口只是对准日本人的时候,孙茂源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心里对陈默然升起了一股敬意,同时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许等自己蹬腿以后,生意场上陈默然必是自己儿子的劲敌。这个人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另外陈家有了老铁这个后台,两个儿子将来必是一败涂地。

  孙茂源手捻着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说道:“默子,这事你爹知道不?他能愿意?”陈默然没有理他,只是拨转马头淡淡扔出一句:“总比给日本人强吧!”

  默然把马栓进了马棚里来见父亲,等待着一番谩骂,或者等着父亲暴跳如雷浑身哆嗦,而心里就可以洋溢起兴奋的庆幸。结果却令他非常失望,陈太云坐在中堂前的太师椅上若无其事,看到他进来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事完了?”

  默然说:“完了。”

  陈太云说:“天不早了,洗洗回去睡吧”。

  走出门的时候呆立了良久,父亲是远近闻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有名的山西老抠,而对他白白扔掉十万大洋的事好像满不在乎,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这越发让他不解,看来父亲这个字眼在他的脑海里永远都是个迷。

  孙茂源倒背着双手走进了家,两个儿子耀文和耀武迎了过来,进门就问:“爹,咋回事?”孙茂源没有回答,却对陈默然的行为大加赞赏:“厉害呀!想不到默然这犊子小小年纪竟然知道收买人心,还花了十万个大洋,比你爹我还有魄力,不行,这小子将来必是我们的劲敌,要想办法除掉他”。

  耀文和耀武对父亲不住夸奖默然心里感到极不舒服,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孙茂源把所见所闻对两个儿子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若是你们,会像他那样做吗?”老二耀武鼻子哼了一声说:“什么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纯粹是败家子一个,陈太云有这样的儿子应该气得吐血,要是我早一梭子搂过去了,就老铁那几杆破枪还不够赛牙缝呢?”

  孙茂源一听就急了,破口骂道:“你小子知道个屁!就知道整天打打杀杀,要不就是吃喝嫖赌,你有陈默然一半的魄力我死也知足了。这在三十六计里叫欲擒故纵,你看着吧,以后陈家有什么危难的时候老铁的队伍一定会身先士卒,而我孙家却孤立无援举步维艰,等着看吧。”

  耀武被老子一顿臭骂躲在一旁不再做声,耀文上前一步问道:“爹,那可是十万个大洋啊,陈家这次恐怕要大伤元气了吧?”

  孙茂源却手捻山羊胡须嘿嘿一声冷笑:“对陈家来说,九牛一毛,九牛一毛而已!”

第11章
第11章

  
  
  
  陈太云真的病倒了,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没有起床。浩然的下世和小翠的跳井,就像是有人在心里射了一箭,然后又在原有的伤口上深深剜了一刀,让他血流不止痛不欲生。默然的执拗更加使他心灰意冷,他不在乎失去的那笔钱,虽然陈家为了搭救全村百姓送给土匪十万大洋的事一夜之间几乎传遍了整个县城,街头巷尾都在传颂着陈家慷慨大义的好名,但这些他不在乎。在乎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在心里与他产生了深深的隔阂,这种隔阂就像九天上的银河隔断了牛郎织女星一样,使他们父子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甚至遥不可及。

  从默然的眼神里他看得出儿子恨自己,送给老铁的那十万大洋同样是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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