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卡问:“特里萨有什么事?”
亚当三言两语就讲明了他姐姐的请求,还有他答应替她办
的事。
他发现埃莉卡疑疑惑惑地看看他。“你什么时候去办呢?”
… 139
“说不上。我会腾出时间的。”
“可是什么时候呢?我要知道在什么时候。”
亚当流露出一点恼火的样子,说:“你要是决定做什么事,
“说不上。我会腾出时间的。”
“可是什么时候呢?我要知道在什么时候。”
亚当流露出一点恼火的样子,说:“你要是决定做什么事,
“你可不是挤时间。”埃莉卡嗓音里那个紧张,先前倒是
没有的。“你是从别的事上或者别人那里匀出时间来的。那是
不是说要去访问那个经销商很多次?去问人家。打听出营业情
况。我知道你是怎么样做每件事的——总是那种态度,一丝不
苟。那就免不了花很多时间。呃,是不是?”
他承认说:“大概是的。
”
“在办公时间里吗?在白天吗,在工作日子里吗?”
“可能不是。”
“那就只有晚上和周末了。那种时候,汽车经销商还开门
营业,是不是?”
亚当没好声气说:“星期天不开门。
”
“哼,那倒可以高呼万岁啦!”埃莉卡本来没打算今夜这
样子挖苦来的。她本来要做到耐心,体贴,恩爱,可是,突然
间浑身上下一阵痛苦。她发起脾气来了,心里也知道最好压下
火去,可就是办不到,“也许那个经销商星期天会开门营业的,
只要你好好要求他嘛,只要你说明,你还剩着点时间可以跟你
太太待在家里,可你情愿做点什么来打发这点时间,比方说,
做工作来填满这点时间。”
“听我说,”亚当说,“这决不是做工作,要是可以听我便
的话,我也不会这样做的。那仅仅是为了特里萨啊。”
“仅仅是为了埃莉卡做点事,怎么样?难道这样做太过分
了吗?慢着!——何不把你的假期都一起用上,那样你就可
… 140
以……”
以……”
亚当说得对。她是在发昏。现在可忽发奇想了。
她绕到他背后,仍然意识到那半个圆圈,沿着圈边走去,
如同小孩子玩造房子游戏,跳开格子线似的。
埃莉卡一双手轻轻搭在亚当的肩上,脸贴住脸。他伸起手
来,摸摸她的一只手。
“我可没法拒绝姐姐啊。”亚当的口气软了。“我怎么能拒
绝呢?反过来的话,克莱德为了你,至少也会这么做的。”
她知道,冷不防,出乎意外,他们的情绪扭转过来了。她
思忖:进入巫婆的圆圈是有办法了。也许窍门在于,不要存指
望去找到办法,后来突然一下子就找到了。
“我知道,”埃莉卡说。“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反过来。”她
暗暗感到,暂时摆脱了仅仅几秒钟前干过的蠢事,她心里明白,
已经出其不意跌进了片刻的亲昵和温情之中。她继续柔声说
道:“事情不过是这样罢了,有时候我希望你我之间的关系象
开始时那样子。我跟你见面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她用手指甲
在他耳朵周围轻轻搔搔,她从前是常常这样做的,可是已经有
好久不做了。“我还是爱你。”她忍不住想再加上这么一句,但
是没有说出口:请你,啊,请你今夜同我亲热一次吧!
“我也没有变心,”亚当说。“没理由变嘛。我也知道你指
的我们那种时间是什么。也许等‘参星’投产以后,那种时间
就会多了。”可是这最后一句话是缺乏说服力的。他们俩也都
… 141
早已知道,“参星”之后,还有“远星”,那恐怕更会叫人忙个
没完。亚当的眼睛无意中又溜回到摊开在面前的文件上。
早已知道,“参星”之后,还有“远星”,那恐怕更会叫人忙个
没完。亚当的眼睛无意中又溜回到摊开在面前的文件上。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她摇了摇头。“你还是做完的好。”如果他现在把工作留下
来,她知道他要不是再做到深夜,就会一大早起来,早得实在
荒唐呢。
看来亚当是放下心了。
一到门外,埃莉卡把顺手穿上的那件软羔皮外套拉了拉
紧,步子轻快地走出去了。她头发上裹着一条围巾。空气凉飕
飕的,不过,在汽车城吹刮了一整天的风倒已经停了。埃莉卡
喜欢在夜里散步。在巴哈马群岛那时候,她常常这样做,到了
这里也还是这样,尽管朋友邻居有时候都警告她不要在晚上出
去散步,因为近年来底特律的犯罪活动层出不穷,多得惊人,
在市郊伯明翰和布卢姆菲尔德山,一度认为是犯罪活动几乎绝
迹的地方,现在即使在那里,也发生谋财害命和持械抢劫的事
了。
可是,埃莉卡情愿冒险散步。
夜色深沉,云朵遮住了星星和月亮,但是从夸顿湖边那些
房子里透出来的亮光,还是亮得让埃莉卡看清路。她走过这些
房子,有时还看到里面的人影,不由得想知道别人家在各自环
境里的情况,这些家庭有没有别扭、误解、矛盾、问题。明摆
着,大家都有一点,他们多数人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程度不
同罢了。说穿了,她就是想知道:这些人家墙院里的婚姻,跟
… 142
亚当和她自己的比较起来,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亚当和她自己的比较起来,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可是,成为新闻的却往往是垮掉的婚姻。相反的事例也多
的是,都是久经考验的白头偕老的爱情故事。埃莉卡想起她来
到底特律以后听到过的名字:里卡多家,格斯顿伯格家,努森
家,艾柯卡家,罗奇家,布兰布利特家,等等。也还有一些再
度结婚的突出事例:亨利·福特家,埃德·科尔家
①,罗伊·
蔡平家,比尔·米切尔家,彼特和康妮·埃斯蒂斯家,约翰·
德洛伦家
②。情况总是这样,要看那是个什么人。
埃莉卡散了半小时步。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毛毛细雨。
她朝着雨丝抬起脸,淋啊淋的,给雨淋湿了,水滴往下流,可
心里多少觉得舒服了些。
她走进屋子,没有去打扰亚当,他仍然待在起居室里,埋
头在文件中。埃莉卡上了楼,擦干脸,梳好头发,随后脱掉衣
服,穿上今天下午买来的那件睡衣。吹毛求疵地朝身上打量
了一下,她发觉这件几乎透明的米色尼龙睡衣比她在商店里
想象的还要合适。她涂了点橙色唇膏,随后又洒了大量诺雷
①上列各家均为美国汽车公司老板或经理之流人物。
②科尔为美国当代机械工程师,蔡平为美国汽车公司经理,米切尔为汽车
设计师,埃斯蒂斯为总工程师。
… 143
尔牌香水。
她在起居室门口,问亚当道:“你还要待很久吗?”
他抬眼一看,又垂下眼帘,望着手里那蓝封面的文件夹。
“也许还要半小时。”
看样子亚当并没有注意那件透明的睡衣,这跟上面印着
《美国汽车卡车登记统计预测》的文件夹,分明是无法比拟的。
埃莉卡希望那香水也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就象刚才一样走到
他的椅子背后,可是结果他只是敷衍了事地吻了一吻,还嘟嘟
囔囔说了一句:“明天见;别等我了。”她想,她还是泡在樟脑
油里的好。
她上床去睡了,把被头毯子翻开,躺着,她越等欲火越旺。
眼睛一闭,就恍如亚当来了……
埃莉卡睁开眼睛。床边的钟指出,不是过了半小时,而是
近两小时了。这时是子夜一点。
没隔一会儿,她听到亚当上楼来了。他走进房,一边打着
呵欠,一边说“老天爷,我累啦”,说着,瞌睡矇眬地脱去衣
服,爬上床,几乎一转眼就睡着了。
埃莉卡悄没声儿躺在他身边,她还要好久好久才会睡着
呢。过了一会,她恍如又在露天走着,轻柔的雨点洒在脸上。
尔牌香水。
她在起居室门口,问亚当道:“你还要待很久吗?”
他抬眼一看,又垂下眼帘,望着手里那蓝封面的文件夹。
“也许还要半小时。”
看样子亚当并没有注意那件透明的睡衣,这跟上面印着
《美国汽车卡车登记统计预测》的文件夹,分明是无法比拟的。
埃莉卡希望那香水也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就象刚才一样走到
他的椅子背后,可是结果他只是敷衍了事地吻了一吻,还嘟嘟
囔囔说了一句:“明天见;别等我了。”她想,她还是泡在樟脑
油里的好。
她上床去睡了,把被头毯子翻开,躺着,她越等欲火越旺。
眼睛一闭,就恍如亚当来了……
埃莉卡睁开眼睛。床边的钟指出,不是过了半小时,而是
近两小时了。这时是子夜一点。
没隔一会儿,她听到亚当上楼来了。他走进房,一边打着
呵欠,一边说“老天爷,我累啦”,说着,瞌睡矇眬地脱去衣
服,爬上床,几乎一转眼就睡着了。
埃莉卡悄没声儿躺在他身边,她还要好久好久才会睡着
呢。过了一会,她恍如又在露天走着,轻柔的雨点洒在脸上。
九
九
时间:晚上八点半。地点:闹市区,第三街,靠近布雷纳德
路。一辆空的警察巡逻车停在街沿边。
“把你那黑屁股贴着墙,”白人巡警命令道,他一手拿着
电筒,一手抓着枪,让手电光朝罗利·奈特上上下下照着,电
光一照到他的眼睛,他眼睛就眨巴起来,待在那儿。
“现在转过身去。把两只手举到头顶上。照着做啊!
——
你这个该死的惯犯。”
罗利·奈特一转过身,白人巡警就关照黑人伙伴说:“把
这个杂种搜一下。”
给警察拦住的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黑人,刚才在第三街漫
无目的蹓跶,有辆巡逻车在他旁边停下了,跳出两个人来,拔
出了手枪。这时他不服道:“我干了什么啦?”等到第二个警
… 145
察的双手从他腿部摸上来,摸遍他的全身时,他不由得吃吃笑
了。“嗨呀,啊呀,好痒呵!
”
“闭嘴!”白人巡警说。他是个老刑棍子,有一双冷酷的
眼睛和一个很大的肚子,几年来一直乘坐巡逻车,肚子才大起
来的。这个巡逻任务,他已经担任了很久,值勤时也从不马虎。
黑人警察比他小好几岁,资格也浅得多,这时垂下了双手。
“他没有什么。”他一边走回来,一边低声问道:“他的屁股肤
色有什么关系啊?”
白人巡警一脸震惊。刚才从巡逻车里下来,他们一直在忙
着,仓促中他忘了他的老伙伴(也是一个白人)今夜害病,请
了假,就由一个黑人警察来代替了。
“见鬼!”他急忙说道。“不要胡思乱想。哪怕你跟他是一
个肤色,你也不象那个讨厌鬼一样低级。”
黑人巡警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他原想再说几句,
但是没有说出口。反而关照那个贴在墙边的人说:“你可以把
手放下。转过身来。”
那人照办了,白人巡警就厉声说道:“刚才半点钟里,你在
哪里,奈特?”他叫得出罗利·奈特的名字,不仅是因为在这一
带经常看到他,而且也因为在警察局档案里看到过,档案上载
明他坐过两次牢,其中一次还是这个警察亲自把他逮捕的。
“我在哪儿?”这个年轻黑人惊魂甫定。虽然他腮帮凹陷,
看得出营养不良,身体虚弱,可是,那双眼睛却没有一点无力
的样子,而是流露出满腔怨恨。“我跟一个白人骚婆子在睡觉。
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只听她说她的老头子是只白肥猪,他不中
用。碰到她要男人,就上这儿来。”
白人巡警向前走了一步,脸上的血管都胀红了。他打算
… 146
拿枪口朝那张瞧人不起、拿人笑话的脸上砸下去。事后,他可
以说是奈特首先动手揍他,他是出于自卫才动的手。这番假话,
他的伙伴会帮腔,他们总是这样相互包庇的,可就是,他忽然
记起来了,今夜的伙伴是他们中间的一个,这人说不定很难对
付,以后会来捣蛋。因此这个警察就克制住了,他知道总会另
有时间地点,叫这个自作聪明的黑鬼吃不了兜着走的。
拿枪口朝那张瞧人不起、拿人笑话的脸上砸下去。事后,他可
以说是奈特首先动手揍他,他是出于自卫才动的手。这番假话,
他的伙伴会帮腔,他们总是这样相互包庇的,可就是,他忽然
记起来了,今夜的伙伴是他们中间的一个,这人说不定很难对
付,以后会来捣蛋。因此这个警察就克制住了,他知道总会另
有时间地点,叫这个自作聪明的黑鬼吃不了兜着走的。
年轻黑人朝人行道上吐了口唾沫。巡警总是敌人,不管是
什么肤色的,黑人巡警嘛,更坏,因为他是官老爷的走狗。可
是他还是朝对街一家地下室酒吧间做了个手势,回答说:“在
那里头。”
“待了多久?”
“一小时。也许两小时。也许三小时。”罗利·奈特耸耸
肩。“谁去记多少时间啊?”
黑人巡警问伙伴说:“我要不要去核实一下?”
“不用,白白浪费时间。他们会说,他到过那儿。他们都
是他妈的扯谎专家。”
黑人警察指出:“在这段时间里要从西大街和第二街赶到
这儿,他好歹也得长上翅膀才行。”
前几分钟,警备车上无线电里传来了警讯。离这儿十八条
马路,靠近费希尔大楼,发生了一件持械抢劫案。罪案刚刚发
生。两个嫌疑犯乘一辆新型轿车潜逃了。
几秒钟后,这对巡逻警察看见罗利·奈特一个人在第三街
上蹓跶。虽然在这儿,一个单身的行路人,八成是不可能跟住
宅区的抢劫案有瓜葛,但是,白人巡警一认出是罗利·奈特,
… 147
就吆喝着把汽车刹停,随后跳下了车,弄得他的伙伴也只好跟
着下车。黑人警察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传来出了抢劫案的
警讯,就有借口可以“拦截搜查”了,那个警察只要知道能逃
得了处分,他总是乐于拦截行人,吓唬他们,不过,事情当然
也真叫凑巧,给他挑中的对象偏偏都是黑人。
就吆喝着把汽车刹停,随后跳下了车,弄得他的伙伴也只好跟
着下车。黑人警察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传来出了抢劫案的
警讯,就有借口可以“拦截搜查”了,那个警察只要知道能逃
得了处分,他总是乐于拦截行人,吓唬他们,不过,事情当然
也真叫凑巧,给他挑中的对象偏偏都是黑人。
倒不是说在这种环境里不应当提心吊胆。其实,一个底特
律警察不知道恐惧,那正好暴露他缺乏知识,没有想象力。内
城的犯罪率大概在全国数第一,在那里,警察都成了众矢之的,
始终是泄恨的对象,往往又是砖头、刀子和枪弹的靶子。保全性
命既然要靠机灵,那么有一点恐惧也合乎情理;碰到要出危险
了,或者说,似乎要出危险了,那么起点疑心,多个提防,来
个眼明手快,也不无道理。这好比打仗,警察就在火线上。不
管打什么仗,人类举止行为的细枝末节,什么礼貌啊,心理啊,
宽容啊,仁慈啊,都看成无关紧要,统统撇在一边,就这样,
战争越演越烈,双方的敌对情绪,往往各有各的原因,也始终
存在,而且还不断增长呢。
那个黑人巡警也知道,有少数警察,倒学会了提心吊胆
过日子,却又不失为一个高尚的人。这一些人都了解时代的性
质,黑人的情绪,黑人的挫折,亏待黑人的悠久历史。这种警
… 148
察,白人也好,黑人也好,使得战争多少缓和了一些,不过也
很难知道缓和多少,因为他们并不占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