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高木却没有先前那般凛然了,支吾着,求助似的望向道满。也怪,今天他出奇的安分,只与九怨小声交谈着,全然无视那求救的目光。
磨蹭许久高木方喃喃念起咒语,配合的动作却很不协调,仿佛在做广播体操一般,一板一眼。
反复了几次,玉蝶依旧没有丝毫好转,我不免有些心慌,紧握着晴明的手,掌心里渗出汗来。
感觉到我的紧张,晴明抽出手来,安抚的揽住我的肩,淡笑。
当下心安,我踏实不少,耐着性子看高木同学屡试屡败的施咒。周围逐渐聚集过来不少阴阳师,窃窃私语,明显对事情的始末深感好奇。
“哼!安倍晴明,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法!”那家伙忙活了半天,却没半点成效,涨红了脸,额头上也凝结着细小的汗珠。眼见围观者越来越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冷哼一声,道:“放眼平安京谁不知你是白狐...”
“住口!”随着忠行大人的怒喝,晴明迅速的一扬手,高木的唇上竟陡然冒出一层水疱,不仅拦下了他的话,也使全场瞬时鸦雀无声...
悠然的笑笑,晴明微眯起双目:“有时候...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唇边的笑意随着话音渐浓,却也染了几分邪魅。
忠行叹了口气,淡淡的看了看晴明,摇摇头,上前解了高木身上的咒,俯下圆滚滚的身子,细细察看了一下玉蝶。少顷,面无表情的起身,沉声道:“高木,你还不说实话么?”
实话?难道他故意不救玉蝶?我纳闷,急切的想知道缘由,却忽觉耳际一热:“跟我来,有些事要同你说。”晴明对我耳语。感到他的唇瓣时不时擦过耳廓,我不禁心猿意马起来,胡思乱想间已被其连拖带拽的拉到了后殿...
后殿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极普通的小矮桌,摆满了点心瓜果,在偌大的殿阁中显得尤其突兀。
“咕噜”肚子忽然开始歌唱,刚刚本就饿了,被玉蝶的事情一搅和竟然也丝毫不觉,可现下一看见吃的,情况就不同了,我忙取了两块,三口两口吞掉,意犹未尽,伸手再拿...反复几次,却发现盘中的食物丝毫没有减少。
对着着可以无尽生出点心的盘子大肆赞扬一番后,我方想起到晴明一直在身边,回忆着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惭愧得直想撞墙。
他却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弹了我脑门一记,之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满是符文的布,小心翼翼的打开——布中央赫然是那项链上的玉坠,正隐隐泛着红光。
“这...这不是...”我惊道。
晴明颔首,轻笑着,又自袖里取出条红绳,串好玉坠,扬手给我戴在脖子上:“不错,果然适合你!”
颈间弥留着一阵暖意,不知是来自他还是来自玉本身。
“可我刚刚戴上它后变得很...怎么说呢?很烦躁...十分情绪化...”想着刚才的情景,我有些担心,又舍不得取下,于是支吾。
晴明笑笑,缓缓摇头:“与玉坠无关,是那项链的问题。”
我摹挲着颈间的莹润,低喃:“项链?可看起来很普通啊...”
“作用可不普通。”他正色道:“那链子叫做‘七情结’和上次九怨拾到的卷轴同来自大唐,两者虽也都算的上宝物,不过对人无益。”见我似懂非懂,他继续解释:“人有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戴上这链子的人会严重受此七情的影响,简单的说,就是加倍放大你对事物的感受——你略欣喜时,戴上它欣喜的感觉就会被放大,转为狂喜;你微怒,戴了它,怒气便会加倍,就像你刚才那样,不受控制的破坏或伤害,以宣泄怒气。”
我依旧纳闷:“这样啊...可我的灵力瞬间增强是怎么回事?我即使发怒,也不至于因为情绪的失控,一弹指就数弹齐发啊?”
轻垂下眼帘,他托起我脖子上的玉坠:“这就是它的功效了。”唇角勾出近乎完美的弧度:“这是块‘寒玉’,可以增进修行者的寒气,你的体内灵力正适用于它,加上链子的作用,可巧就把你体内潜在的力量牵引了出来。”
晴明看着我,笑道:“我看你与这玉坠很相配,它可以提升你的灵力,免得你为自己那点水平自卑,因而从链子上取下了。只要不配那‘七情结’戴,于你这样懒惰的式神,倒也算种修炼捷径。”
这人...怎么送我点东西也要先损我两句?
冲他做个鬼脸,我把玩着玉坠,心底漾起一股甜来...
“好了,别傻乐了!”晴明又以折扇为“凶器”攻击了我正冒着幸福泡泡的脑袋:“还有正事要问你。”他正了正色,严肃的问:“那链子你是从哪得的?”
“一只白狐丢在我脚下的,最初以为它是太阴,所以就戴上了。不过,现在想来应该不会是他...”见他直挑眉,我不禁有些惭愧,分辩着:“你也知道啊...狐狸嘛,长得都差不多...”
泪~怎么当时竟鬼使神差的收下了呢? 细捉摸捉摸,“拾金不昧”这四个字不止是美德,更是一种智慧——天上掉馅饼,几乎没有几个是不带毒的。可惜,我竟现在才顿悟。
“白狐么...”晴明狭长的眼眸微阖,若有所思...
由于实在好奇高木究竟隐瞒了什么,我硬拖着晴明回到大殿,殿内众人皆寂,只听得到靠近门口的方向隐隐传来低喃。
拨开人群,但见忠行老爹如舞蹈一般漫步在玉蝶身畔,神情凝重,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施咒,那圆滚滚的身材做起这翩然轻敏的动作竟丝毫不显突兀,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自然而顺畅。
随着他渐强的咒音,玉蝶的手指微微轻颤。少顷,终于缓缓张开了眼睛。
长舒一口气,我沉重的心登时豁然起来。贺茂忠行果真名不虚传,到底是宗师级的人物!
高木仓皇上前,向忠行频频致谢,却被他好一顿责斥。
我悉心听着,从对话中隐约了解了原委——原来,不是所有来参加神祭的阴阳师都拥有够资格参与神祭的式神。以往能达到标准的不过十余位。那高木好胜,为了提高玉蝶的灵力使其拥有可以参与神祭的资格,来此前特地四处重金寻访,给她吃了某种可以提高灵力的果子。但似乎果子本身有一定副作用,一旦食用,式神便再无法通过主人的咒术疗伤或重生。因而才导致了刚才高木医治屡屡失败的一幕...
这男人!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诬赖晴明,没品!我嗤之以鼻。
不刻,玉蝶好转不少,只是依旧愤然的瞪我,眼神中流露出又惧又恨的意味,看得我直发毛...
好在也到了神祭开始的一刻,她离了殿阁去参与祭月仪式,殿上聚集的人再度增多起来,甚至颇有些拥挤。
由于来得早,加上贺茂家在阴阳道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因而我们观祭的位置还算不错。
祭月开始的形式很接近天安门的升旗仪式,于我来说没什么新鲜感。后期倒比较有意思,由祭坛上摆放的一把旧木椅来进行可参与神祭人选的审核。
保宪解释说,那椅子是有灵性的,只要能在上面坐稳片刻,便能证明该式神的灵力达到了标准要求,唯有达到标准的式神才可以参与神祭来提高修行...听罢,我摇头轻笑——至于么?搞得跟高考似的...
百无聊赖,懒懒的靠在晴明身上,我打着哈欠,四下环顾,却发现忠行老爹一直不停的打量着我,偶尔看看晴明,眉心慢慢拧成了一个结...
汗...对我很不满意的感觉...莫非是我太过散漫的缘故?
正纳闷,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最终选出可以参与竞技的式神有十二位,猫又,九怨,蜜虫,玉蝶都在其中。
方才寂静的大殿随即沸腾起来,众人关注着擂台,私下讨论着余下的式神谁的灵力最强...
至此,神祭的高潮终于来临!
式神间的竞技有些类似网络游戏中的PK,一时间让咱恍惚觉得自己正身在《七龙珠》里,观摩“天下第一武道会”。
眼瞅着蜜虫一上场,就以纷飞的花瓣轻易击败了一个体型壮硕的男式神...我不由唏嘘,啧啧赞叹——谁说女子不如男!
许是被我伤了的缘故,玉蝶的状态可不好,上来便输给了一个紫衣少年,下台后为了宣泄,忿忿跺脚。
比试一场接一场的进行,我看得眼花缭乱,正期待着随后猫又与九怨的对决,却突闻清脆的女声自顶梁上传来,“这种水平的竞技着实无聊!亏你们这一大群人还看得津津有味!”
众人一惊,皆仰头。
随着话音,一只白狐猛然跃下,扬着小脑袋,颇有傲视群雄的意味,似雪的皮毛隐隐耀着银光。
“呀!就是它!”我惊诧,转头急急向晴明道:“丢给我那项链的就是她!”
神祭(下)
晴明微蹙了一下眉头,却没有说话,盯着它,仿佛正思量着什么。
倒是保宪先开了口;“这家伙身上有妖灵的气息,应该不是式神。”睨视着它,冷哼一声,淡然轻笑:“只是不知所为何事,竟跑来这里。小狐妖,式神所需的灵气与你们的不同,过多的吸入对你的修行可没什么好处啊!”
那小家伙一派悠然,舔拭着皮毛,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我自然知道!若不为正事儿,谁来这里逛悠?”语气傲得很,言罢,径直走向晴明,口吻一转,柔声娇笑:“你该是早觉察到我了,却绝口不提。我只好自己现身相见啦!”
晴明只是轻勾勾嘴角,依旧一言不发。
那小白狐愣了愣,语调隐隐有些哀怨:“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五年前在郊外救过的那只受伤的白狐啊!”
“哦。。。 似有此事。”晴明点点头,微笑:“那你今日来此又所为何事?”
抖了抖毛,小家伙昂首:“我此番是来报恩的...”说着,身形一转,周身笼起一层青烟,待烟雾消散,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立在眼前,白衣胜雪,巧笑倩兮,明艳无俦。
她有些羞怯的抿嘴一乐:“按族规,小女应以身相许,长侍大人左右,还望。。。”
......
我只听得“以身相许”便有些蒙了,其后的云云似远在天边,只是隐隐入耳。脑海里“嗡嗡”的,混乱一片——喵的!这丫头以为自己是白素贞吗?谁定的规矩?哪条标注说山精妖怪为人所救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啊?居然走这么俗套的路线?给点儿别的补助不好么?
不待她说完,我便禁不住冷声插话:“谁要你以身相许?晴明有的是式神服侍,换换新方法吧!”顿了顿,又想起项链的事:“凭你是来做什么的?先把项链的事说说清楚!报恩?谁报恩会拿那样的项链来害恩人的式神?”
白衣美女长嘘一口气,冲我翻个白眼道:“我哪想害你了?那链子本不想给你,是送她的!”昂首抬起下巴指指在擂台下余愤未平的玉蝶:“我听说上次将晴明大人压至大殿的就是她主人,且那家伙向来疾贤妒能,讨厌得很,便想作弄他一番,代大人教训教训他。为此特地问一个好心的姐姐借来那‘七情结’,担心链子太过普通,怕她不捡,我还将族长姑姑给我的寒玉当装饰配在了上面。”顿了顿,她嘟起嘴:“找了一大圈,结界内只有你俩原形是蝶,我算计着晴明大人的灵蝶灵力定然不弱,见你灵力差些,就以为你是那个高木的式神,自然就交给你啦!”语罢,委屈的忽闪着水眸,看向晴明。
她话音一落,周遭随即响起几声窃笑,有两人立时窘在当场——我和高木。
本人是因灵力略弱而羞愧,后者则因被评价为了卑劣小人而气恼,总之脸色都涨得通红。
我自认对美女是有偏爱的,可看着她不停的对晴明眼波流转,心下似被猫抓了一般,纵身上前,挡在他俩之间,对其怒目而视。
白衣女子却只淡淡的扫我一眼,轻哼一声,继续兀自凝视着晴明。
什么嘛!花痴啊你!我气哼哼的瞪她,胸口似有火在烧。
眼珠都快要瞪出来的时候,晴明轻轻揽过我,很是满意的样子,唇角微扬,对她欠欠身:“抱歉,我有式神照顾,并不需要你。”
这下,终于改换做那女子瞥我了,报以得意的一笑,我故意又往晴明怀里凑了凑。
如此僵持了半晌,一直冷眼旁观的忠行老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小白狐,这里终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无论你们族内有什么规矩,人妖殊途,你还是勿再胡闹纠缠,快些离去的好。”
那白狐女显然还是忌惮忠行的,加上周围尽是阴阳师,冷哼一声,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此番来还有一事,这是昨日族内的一位前辈托我今日务必转给您的,否则,我也不会逗留到此时。”那玉手纤纤,连递与晴明的动作竟也透着柔媚:“无论如何,恩还是要报。不过此地于我修行无益,暂且告辞。”踱步至门口,袅娜回身,顾盼:“小女名叫苏素,改日定去府上拜会。”
语毕,化为原形,盈盈一跃,霎时间蹿出老远,再看时已全无踪影,徒留下她娇滴滴的回音——“忘记说了,那日道满家的卷轴也是我送的!素来反感那家伙的桀骜,就算对他过去的那些无礼挑衅小施惩戒吧。”
......这丫头...还真是...
啧啧,道满的脸都绿了...
由于苏素的出现,我们谁也没留意猫又与九怨的对决,等回神再看时,似乎胜负已分。
擂台上,满是黑羽,九怨风风火火的入殿来,身上有几处焦痕,板着脸,眼底透着阴冷,快速走到道满身侧,耳语几句,抬眼瞪我。
我不由打个冷颤,心道:这家伙估计输了。。。所以迁怒...
猫又随后也进来了,漫身的口子,抛给我个灿然的笑,一派洋洋得意。
切...赢就赢了呗,竟美成这样...
他躬身向保宪汇报战果:“我与九怨未能分出高下,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刚刚私下合计了一下各自选的修行搭档,好在没有冲突。因而休战。”
。。。我晕,闹了半天两人谁也没赢...还“选的修行搭档没有冲突”...听着跟山贼分赃似的|||
“我选蜜虫,九怨选了玉蝶。”见我撇嘴,他不以为意:“其余人的搭档也已选好,今年的神祭应该可以结束了。”
嘎?这就结束了?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隐约有点失望——我幻想中旖旎的场面呢?不是相亲么?他们不在这里交合?
(作者:小姐!你以为是来看三级片的么?)
见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晴明按照惯例给了我“栗子”...
交合一事最终还是在结界里进行,但只留那十二位式神在其中,其余“闲杂”人等一律退场。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晴明出去,我满脑子都在遐想殿内的“盎然春色”。
及坐上牛车,方觉出些困倦,遂懒洋洋的靠在车边,昏昏然。不知怎地,陡然间又想起那位还要再来找他“以身相许”的白狐姑娘,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烦躁起来。路途颠簸,脑袋很响亮的磕在窗沿上,生疼。
晴明淡淡一笑,将我揽过,指指肩膀,任我倚靠。
轻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烦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随他肆意摆弄我的头发,懒得嬉闹,兀自迷迷糊糊的步入梦乡。。。
(晴明:这丫头。。。睡觉居然会流口水。。。)
告白
距神祭结束已有十余日,我最初还忐忑那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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