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机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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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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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笑对群臣道:“这铳威力不小,还能连发,只是小气了些,像是给女子用的。”

    群臣纷纷奉承,“唯有这样才显出王爷的才能。”“神机营里还缺那些个蠢而无用的东西?”“这铳真是巧夺天工,臣等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没见过这样精巧的器物。”“臣以为,安平公主恰巧可以用它。”纷纷扰扰,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皇帝笑对高思谏说:“还有么?”

    高思谏将小铳交给内官,又揭开一个稍大的红绸,原来是一柄长铳。皇帝拿起来问道:“管子有些粗,可也是打的铜弹子么?”

    高思谏躬身道:“回父皇,并非铜弹子,而是填充了火药的弹子。”

    皇帝呵呵笑道:“那不是大炮么?”

    高思谏淡淡一笑道:“回父皇,这铳正是叫做微炮,待儿臣试给父皇看。”食指连扣,远处几个沙袋上被炸了一个个大洞,沙子乱飞,源源流出,不一会,就瘪了下去。

    群臣轰然叫好。高思谏道:“启禀父皇,此弹若打在人的身上,入身必炸,比铜弹子强一百倍。”皇帝接过来,也打了几弹,把剩下的几个沙袋全打破了,方心满意足的放下了,说道:“还有么?”

    高思谏挥挥手,又揭开一幅更大的红绸,原来是一管小儿胳膊那么粗,三尺多长的铳。皇帝提起来,说道:“倒有些沉。这又是做什么的,怎么做得这样蠢笨。”

    高思谏躬身道:“回父皇,这叫做箭铳,威力比微炮更大,待儿臣试给父皇看。”

    他装上蜡丸那么大的弹子,将铳抵在肩上,食指扣下,远处的沙袋顿时四处飞散,袋子烧起来,沙子四处飞溅,堆高的沙袋顿时被削平,一片狼藉,高思谏装上弹子还要射,皇帝笑道:“皇儿罢了,你再来一次,就生生把朕的射圃给毁掉了。这箭铳很好,朕已经知道了。”

    高思谏手提箭铳,躬身立在一旁。皇帝笑道:“还有么?”

    “回父皇,儿臣无能,这几个月只制成这三件。”

    皇帝哈哈大笑,群臣又说:“王爷才智,冠绝天下。”

    皇帝说:“自打定亲王死后,我神机营几近凋敝,如今天公再降人才,果然天助我大昭啊。”

    高思谏道:“儿臣谢父皇赞赏。”

    皇帝点点头,又道:“传旨,皇长子高思谏敦敏克勤,体上奉公,骁勇无筹,才智超群,朕心甚慰,晋亲王,授神机营指挥使职,钦此。”

    高思谏连忙跪下谢恩。抬眼只见父皇龙靴绣工精细,但鞋头所绣的龙头已经有些磨破,身上的龙袍还是陈夫人亲手所制的样式简单的九龙袍,袍角不知在哪里勾烂了。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将他扶起,眼中尽是父亲慈爱的目光,一如当年。

    秋高气爽,云过千山,雁字去时,是大雁守护着小雁追逐南方的阳光而去。

    窗外的枫叶红了,有一片飘进窗来,被周澶小心的夹进了书里。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书,懒懒的看着窗外,幽幽的吟道:“叹息凝在口,此身向谁去……”

    门外青草叫道:“郡主,小周郡主来了。”话音未落,周渊已经踏进门来。

    “姐姐好兴致,又作诗。”

    周澶放下书,挺着肚子站了起来,淡淡一笑道:“渊儿来了,请坐吧。”

    “姐姐,再过一个月就生了吧,这阵子觉得怎么样?”

    “渊儿,既然你来了,就陪我去外面走走,枫叶都红了,我还不曾好好观赏过。”

    王府里的枫道,两旁遍植枫树,秋日的阳光又将枫叶染成金色。姐妹俩向西漫步,迎着阳光,周澶眯起了眼睛。周渊见她神色郁郁,于是也不说话,只是默默陪伴。

    快到枫道尽头,却听见前面的小亭中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宝贝怎么瘦了些,是不是奶水不足,说给府里换一个奶娘。”

    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高思谏和冰珠儿抱着新生的婴儿,沐浴在秋日暖阳中。两人背对着周澶姐妹,却又相互凝望,偶然望向怀中的孩子,两张脸都只留了恩爱的侧影给周澶,这侧影镀着秋光,显示出圣洁的韵味。

    身后的青草和绛草疾步上前请安,亭中的侍女见了周澶周渊,也都屈膝请安。冰珠儿惊觉周澶姐妹在此,也赶忙行礼。

    高思谏见了周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随即说道:“郡主怎么出来了,太医说你即将临盆,不能乱动,快回房去歇着吧。”

    周澶却看也不看他,反而问冰珠儿:“李佳人,孩子可好么,因我这阵子不太舒服,倒有好一阵子没去看他了。”

    冰珠儿说:“回王妃,孩子非常的好,劳王妃动问。倒是王妃请保重玉体。”

    周澶点点头:“今天太阳很好,孩子也要晒晒太阳。”又看了一眼高思谏,高思谏早已满脸通红。

    周澶对周渊说:“妹妹,咱们回去吧,走了那么远,我累了呢。”

    说着转身往回走,可是周渊分明看到她的眼睛红了,继而泪水就粘在了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去。回到房中,周澶疲累不堪,周渊亲自服侍她卸妆歇息。周澶靠在枕上,握着周渊的手说道:“妹妹,今天让你笑话了。你看到了,我……我在王府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周渊说:“姐姐,你后悔让冰珠儿和她的孩子留下来了么?”

    周澶凄然一笑:“若说不后悔,却也不是真话,可是要我杀了他们母子,我又做不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姑说,要对他好,就要给他想要的。我破誓入营,花了好几个月,辛辛苦苦做了好些火器送给他,他也得到父皇的赏识了,为什么还这样对我?我们成亲以来,这不是一直是他想要的么?他回来,也不往我这里来,却将好消息第一个告诉李佳人。我……我就真的这样不好么?我真的就这样让他讨厌么?”说着,又流下泪来。

    周渊给她擦了眼泪,说道:“姐姐,你并没有哪里不好,应该是你们没有缘分吧。”

    周澶哽咽道:“我还有他的孩子呢,而他心里,只有李佳人母子。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还要怎么做才行……”

    “姐姐,你就不要他了吧。你生来是爹妈的金枝玉叶,如果爹娘知道你这样受苦,他们心里又怎样煎熬呢……”

    “爹娘……我现在真想爹娘啊,还说要带你回去给母亲扫墓呢,想不到我自己这样没出息。”

    周渊微笑道:“姐姐,你是爹娘的骄傲,爹娘的绝艺没有失传都是你的功劳。”

    周澶摇摇头:“我没有遵从母亲的教诲,我破誓了,还谈什么功劳呢。叹息凝在口,此身向谁去……这一口气上不来,要往哪去啊……”

    周渊听她说此不祥之语,一时竟想不到话来安慰她,竟也流下了眼泪。但她很快收了眼泪说道:“姐姐,等你生了孩子,我们一起回燕国去吧,我们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好不好?”周澶喃喃道:“回去……”忽听青草在外说道:“启禀二位郡主,陈娘娘和王爷来了。”

    周澶猛然跳了起来:“我都忘记了,今天有太医来诊脉,陈夫人也要来王府,你看我这记性。”

    周渊点点头:“既如此,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话音刚落,陈夫人款款走了进来,见了周渊说道:“呦,我来得不巧了,元平郡主也在这里呢。”身后跟着高思谏,向周渊问好。

    周渊向来和陈夫人没什么话说,对高思谏也不加一撇,只淡淡施了一礼,飘然而去。

    深夜,静谧的夜被内官尖锐的嗓音划破,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忽然在宫门外响起,内官扣了云板,尚青云和周渊知道只有发生了万分紧要的事情,内官才会扣响云板。铮铮的响声不祥的飘荡在宫室里,两人都趿拉了睡鞋披了风衣走了出来。内官是骁王府的内官,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宫中内官。大家齐齐跪倒,骁王府的内官匍匐于地,哭道:“王妃很不好了,郡主快去看看吧。”

    周渊也不顾衣衫鞋袜都没穿好,赶忙向宫门跑去。因为修炼过轻功,因此体态轻盈,健步如飞,身后的宫女内官,拿着衣服鞋袜奋力追赶,但瞬间就不见了她的踪影,直奔到宫门前,看见周渊的一只绣花睡鞋静静的躺在月光里。又追到御街,一袭洁白的风衣正随着秋风在地上飞滚。
澶渊(六)
    光明正大的匾额下,皇帝身着明黄色的九龙袍端坐在龙椅中,下坐司刑大人郑新,陈夫人,尚夫人,骁王高思谏和元平郡主周渊。堂下站的,是刚刚册封不久的骁王侧妃,佳人李氏。

    李佳人冰珠儿提上堂后,向皇帝和两位夫人行跪拜之礼。又向骁王高思谏与元平郡主周渊屈膝行礼。因是皇帝金册的佳人,倒不用向司刑大人行礼。李佳人一袭洁白的衣衫,素裙曳地,淡淡的如同枝上最洁白的那朵玉兰花。

    司刑大人郑新问道:“堂下何人?”

    冰珠儿:“骁王侧妃佳人李氏冰珠儿,参见司刑大人。”

    郑新:“李佳人,你虽身在皇家,但若罪证确凿,当与庶民同罪,你可心服?”

    “大人,倘若冰珠儿杀害了王妃,愿死无怨。”

    郑新道:“开宝二年十月十七夜,骁王妃早产,出血不止,薨逝。此前太医会诊,乃因误服了性子奇寒的药物所致。白日里太医诊脉开方,所开行气补血的安胎药方,经太医院院正董千金大人鉴定,并无异样。再检药渣,却发现了别的药渣,且分量奇重。太医开方后,由王府医师董进煎药,一个时辰内并没离开药房,只有佳人李氏遣丫头曾去药房索要蜜饯,其时医师董进出恭未归,李氏的丫头将此药投入罐中一起熬制。骁王妃饮了此药,于当夜薨逝,佳人李氏,你可认罪么?”

    李佳人向堂上行了一礼,缓缓说道:“启禀皇上,启禀二位娘娘,启禀王爷,郡主,大人,请容臣妾一言。那时,臣妾错承王爷恩情,深感羞愧,正欲悬梁自尽。原来王妃早有先见,阻止了臣妾,并许以佳人名分,臣妾母子才能活到今日。王妃待臣妾母子的恩德,实是穷十世不能报答。臣妾报答王妃尚且不及,遑论加害。大人说我害死王妃,也要拿出证据来才好。”

    郑新道:“既这样,传骁王府二等医师董进。”

    董进走了进来,向堂上磕头不止。郑新问:“董进,那日你在药房中煎药,李氏的丫头前来索取蜜饯,其过程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董进是个脸色苍白,个子矮小的男人,若不是眉心深深几道皱纹,乍一看倒似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年。他匍匐在地,颤声道:“那日小人得了太医药方,在药房中抓了药,便开始煎药,其间内急,寻人一个也没有,小人也不敢擅离。恰巧李佳人的丫头小柔姑娘到药房中寻蜜饯,小人就得了个空,请小柔姑娘暂且帮小人看着炉子,小人好去……茅……如厕,待小人回来,小柔便拿了蜜饯回去了,小人看药熬得差不多了,便装在碗内,亲自送与上房。”

    郑新点点头,命书记取了供词令他画押,接着又传小柔。小柔只有十四五岁,生得十分单薄,令她的年纪看上去又小了几岁。郑新问:“小柔,那日你的主人李佳人遣你去寻蜜饯,为何你却去了药房?”

    小柔也伏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说道:“因为李娘娘爱吃的蜜饯,向来是药房制的……每次娘娘要吃蜜饯,丫头们都知道要去药房取。”

    “你去了药房,看见了什么?”

    “奴婢见董大夫在药房中煎药。”

    “他一个人么?”

    “是。”

    “后来呢?”

    “董大夫请奴婢在药房中看着炉子,他便出去了。”

    “这时你在药房中干什么了?”

    “奴婢自药柜中拿了蜜饯,就一直看着火,直到董大人回来。”

    郑新冷笑道:“公堂之上,皇上还在这里坐着,你便这样扯谎,可知回头要吃苦头的么?”

    小柔顿时慌了,几乎要哭出来,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奴婢并没有说谎。”

    郑新向皇帝说道:“臣启禀皇上,李佳人指示小柔往罐中下了药,有从李佳人房中搜出的药方为证。臣看过这药方,乃与害死王妃的药方是一样的,只不过分量加重了许多。”说着,向皇帝呈上了一张药方。皇帝看了看这张药房,将它递给了陈夫人和尚夫人,尚青云又递给了周渊,周渊仔细看了药方,递给了高思谏。

    皇帝问道:“冰珠儿,连太医都说是一样的,你还有什么好说。”

    李佳人仍然不慌不忙,盈盈拜下,说道:“回皇上,这药方确实是臣妾的,原本是臣妾预备自服的,后来,臣妾觉得如果杀死孩子,将一生也不得安宁,倒不如随他去了,也就一了百了,因此并没有照着这方子行。虽然后来承王妃深恩,并没有死,但这方子后来也不知去了哪里,想必哪个丫头不识字,只当是什么要紧的方子,夹在书中了。”

    皇帝淡淡的说:“这么说,你倒是完全冤枉的了。”

    李佳人垂首道:“回皇上,臣妾确是被冤枉的。”

    皇帝又说:“郑爱卿,你怎么看?”

    郑新起身躬身道:“回皇上,骁王府上下皆知,骁王专宠李佳人,冷落王妃久矣,李佳人生了长子,不仅王爷喜爱,皇上也喜爱,虽然不是世子,但身为长孙,还在襁褓之中就封了爵位。如若王妃死了,李佳人母子的地位就会更进一层。由此说来,李佳人加害王妃是有理由的。”

    皇帝缓缓点头。郑新又说:“婢女小柔,乃李佳人最贴身的丫头,当初李佳人尚在民间时,小柔便与李佳人同住,李佳人得到册封之后,小柔也进了王府。两人的交情自贫贱时起,因此小柔的证词其实不足取信。此时物证,人证,动机俱全,全凭皇上裁度。”

    皇帝转向李佳人:“冰珠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冰珠儿叹了一口气,说道:“若这样说,再没有人能证明臣妾的清白。当初王妃救了臣妾母子,如今王妃去了,我纵被冤枉,也只当陪她去了。”说着跪了下来,“皇上,臣妾深受王妃的大恩,现今追随王妃而去,此心无怨无悔,但盼皇上能找到真凶,严加惩治,以慰王妃在天之灵。”

    皇帝叹了口气,敲了敲脑门,想了一想,说道:“先带下去。”

    冰珠儿和证人们下去后,皇帝道:“二位夫人,有什么看法且说说。”高思谏几次想要起立陈词,都被陈夫人用眼神打压下去。若连母亲都不帮自己和冰珠儿,何论他人。高思谏心里又急又痛,出了一身冷汗。陈夫人只盯着儿子,一言不发。于是尚青云说道:“回皇上,臣妾以为,现今摆出来的这些证物与证人,尚不足定罪,此案有待重新勘察。”

    皇帝默然不语,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忽然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臣妾启禀皇上。”原来是元平郡主周渊,只见她步下台阶,向上行大礼,一面说道:“臣妾有话要说,但请皇上先恕臣妾无罪。”

    皇帝道:“郡主今日说什么,都无罪,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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