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素琴的小丫头连忙朝李孟尧行了行礼,眼睛少了敌意却还是时不时狐疑地悄悄瞅她。
李孟尧内心暗暗觉得好笑,本姑娘都已经明明白白地撇清和景暄的关系了,还替你主子操什么心?果真应了那句“皇上不急太监急”。
不过这花夫人……再如何端庄贤惠毕竟也是女人,听到一点动静便风声鹤唳地赶过来,也许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日思夜想的情郎,但是这其中当真就没有一丝会情敌的意思?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进门时花夫人眼底那一瞬间的惊诧,貌似没想到会突然见到她,那眼神就像是本就认得李孟尧。
或者,认得的不是李孟尧,而是另一张与她相似的脸……
两方心思各自悄然,景风不知何时默默地出现在门口,冲花夫人轻轻一揖算是行礼。
花夫人淡淡地问:“怎么比王爷先回来了?也不先来个信支会一声?”
景风对她的态度虽恭敬却似乎并不亲近,语气有些生硬地回答说:“军中还有事情没有料理清楚。现在应该在路上,不出半月便能抵达。”
花夫人看起来也习惯了景风对她的距离感,并不介意,接着问:“王爷有交代如何招呼这位姑娘吗?”
“这事自有黄大人安排,夫人不必操心。”声音没有波澜,但语气里有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小孟姑娘只是暂居王府,原本没打算惊动夫人,既然夫人消息灵通,那么就一同遵照王爷的意思不要节外生枝。”
李孟尧眉角微挑有些不可思议,向来无情无绪的景风,怎么好像对花夫人的态度与常人相比有些异样。
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花夫人竟对此宛若未察,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跟李孟尧打了声招呼,便如来时那般带着素琴款款离去。
景风转而对李孟尧说道:“黄大人说今日夜已深,小孟姑娘好好休息,明日再详谈寒石之事。”
李孟尧点点头,却见景风还站在原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景风沉默片刻,冷声道:“郡主只是来府里疗伤,其它没必要的事和没必要的人完全不必理会,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属下便可。”
这话是什么意思?怕我多管闲事?
没必要的人?花夫人吗?
看来景风对花夫人的成见不是一般的深啊!
“我知道了。”李孟尧故作委屈地应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说完霍然转身关上门,徒留景风呆呆地立在原地嘴里兀自小声解释道:“属下……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隔着房门,李孟尧笑容颜颜地捂着穆孜的嘴不让她告知师兄真相。
另一边花夫人带着素琴刚回到风眠庭便不住地轻咳起来。
素琴连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帮忙顺气,疼惜道:“虽是夏日,可夜里风也重。夫人想见王爷只要支奴婢跑趟路就成了,何必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夫人这样日夜为王爷牵肠挂肚,总算盼到头了。这回王爷回来,便不会再去那偏远大营了!夫人的名分,也终于可以正一正了!”素琴扶着花夫人坐在梳妆台前,替她重新卸下发髻。
咳了几声的花夫人两颊浮上几丝红晕,沉默地坐着,听着耳边素琴的絮絮之语,却一字也没有听进去,双眸有些不解和茫然。
镜中照出的女子嘴角不变的浅笑,一头碎光粼粼的乌丝倾泻肩头,宛若繁花在春日里静静流淌,记忆中,那个自己心爱的男人,曾温柔地掬着她的长发轻嗅赞叹。
烛光倒映着她的身影在墙面上呈现美妙身形,她长长的指甲无意识地陷进掌心,似突然回过神来,轻声说:“回来吗?那便回来吧……”
语气微带怅惘,飘渺而又清晰,有未散尽的坚定淡淡飘于夜色里。
第045章 荷风之风
自从被程志江掳走到后来中了烈火掌以及之后长远的行途,在定王府的第一夜,是李孟尧一个多月来睡的第一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屋外太阳大好,李孟尧闭着眼睛,感受着阳光透过纱窗跳跃在她眼皮上的斑驳光影,细细听着屋外满池的荷叶在微风的拂动下摇晃着裙摆窃窃私语。
风荷苑……
倒是给她安排了个好居所!
由院外有一人稳健的脚步声步入,随即穆孜沉静的声音传入耳内:“二小姐醒啦。”
李孟尧无奈地拉开被子坐起身:“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你的?”
穆孜轻轻一笑,拧了个帕子递过来给李孟尧擦脸。
已经被穆孜宠惯着而渐渐习惯这封建地主阶级生活的李孟尧熟练地接过帕子,摊开,往脸上一盖。
半晌没有动静。
很久之后终于见她将脸上的帕子一扯而下,起身下床,霍然拉起穆孜的手,仿佛经过多次谨慎思考作出了重大决定,郑重道:“穆孜,教我武功!”
“二小姐……”穆孜愣了愣,有些犹豫地看着李孟尧,不忍心地说道:“武功底子是要从小练起的……”
年纪太大了是吗?
李孟尧并不沮丧,“没关系,我又不是要练成盖世神功称霸武林,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傍技防狼!”
强身健体说得过去,傍技防狼又是什么东西?金印好像没有狼群出没……
可怜的穆孜自寻回自家二小姐后便每日不断在脑袋消化更新从李孟尧嘴里动不动就迸出的怪异词汇,皱着张脸,苦苦思考今天的新词究竟是什么内涵。
李孟尧双眼放光,继续用话语狂轰乱炸:“想想看,你无法每时每刻对我寸步不离,万一你不在期间有恶狼欺负我这只善良无害的小白兔,柔弱的我如何抵抗?就像上次我和你失散后,打不过白虎,拼不过程志江,次次吃瘪,回回受伤。可若是我也练个一招两式的,遇到个虾兵蟹将也能自己收拾;碰上个高手嘛……”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碰上高手,逃跑之前总能先吓唬吓唬对方争取时间。再说了,你家二小姐从小身子弱,这练武可是疗百病防病害调理身体外出旅行干架斗狠的必备条件和绝顶佳品啊!”
“这一举多得让你我共同省心省力功在当代利于千秋的好主意你一定举双手双脚赞同对吧!”讨好地勾搭上穆孜的手臂,见她早已被自己的一番胡言乱语搅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应该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答应下来,那之后反悔可就是来不及了。
李孟尧贼贼一笑,她家穆孜可最重承诺了!
“好!小孟姑娘真是好口才,让黄某听得都差点被你绕晕了!”
“啪啪啪”的拍掌声伴着黄霑分明虚伪无比的夸赞响在屋内,将屋里两人都惊了惊。
李孟尧头也不回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并通过屋顶折射给同一屋檐下的黄霑,恶声恶气道:“老黄,一大早的就来砸我的场,你想怎样?”
黄霑拈须而笑,“小孟忘了?今天是第三天,若不扎针,烈火掌之气又要在体内窜走。”
穆孜双手抱拳一揖:“有劳黄大人,穆孜替二小姐记着呢!”
“怎么?你昨天不是去看过寒石了吗?我们不是应该开始正式的治疗了吗?”瞟往黄霑身上的目光有明显的疑惑。
“正是因为见到了寒石,所以治疗才没办法照预期进行。”
“出了什么事?”穆孜当先抢问出口。她虽知道寒石是根除烈火掌的唯一可能,可是并不清楚具体的根除方法,全寄希望于黄霑身上。
黄霑沉吟着说道:“王爷为保寒石灵气,专门建造了一间冰室,以祁国沧山之巅的千年寒冰贮藏,所以冰室的温度极低,一个正常人在里面无法呆着超过半刻钟。而根除烈火掌,却要连续七日、每日两个时辰呆在冰室之内。小孟姑娘的身体,恐怕无法承受。”
一番话令一旁的穆孜背脊僵直地立着。
李孟尧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黄霑几眼问:“老黄,你过来就是为了特意告诉我我的伤没法治了要我好好珍惜剩余的日子快快乐乐地度过人生的最后阶段?而我的死因即便不是被烈火掌硬生生烤死也是被冰室活活冻死?”
僵直的穆孜忽然浑身一震望向李孟尧。
黄霑并不言语。
李孟尧完全没有被人告知死亡即将到来的悲伤、惊慌和错乱,只是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口喝进,悠然地问:“说吧,什么时候?”
“二小姐!”穆孜终于红着眼眶凄凉地喊了她一声。
悠哉的李孟尧终于忍不住再次朝天翻了翻巨大的白眼:“我又还没死,喊什么?我是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疗!”
一直观察着李孟尧反应的黄霑闻言哈哈大笑,不明所以的穆孜呆了呆,左看看黄霑,右看看李孟尧。
“再笑皱纹就全出来了。”李孟尧阴阴地提醒。
黄霑捋了捋胡子,眼里一片赞许。
李孟尧满不在乎,见终于反应过来的穆孜眼中一片惊喜,淡淡说道:“果然是只老狐狸,喜欢玩这把戏。若是我真的无法救治,你可不会亲自跑这一趟白白辱没自己的名声。”
这一段话自是解释给云里雾里的穆孜听的。接下来才是问黄霑的。
“说吧,还差什么?”
黄霑笑答:“需要一个内力深厚纯正的人守在你左右随时传输真气护你心脉。”
“这……”李孟尧沉吟。
她虽不懂内功的大行之深,但光听这字面意思也能揣测一二黄霑的言外之意。直白点翻译呢就是守护之人不仅自己要身体健康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还要强壮得撑得住这两个时辰的极度低温以保证不被冻死,同时还要盯着李孟尧一旦看她快支持不住了就得牺牲自己的内力往她身体里送以保证她也不被冻死。这样损己利人的事情,恐怕得找个极度具有奉献精神的人来完成啊!
糟糕的是,她李孟尧在这异世里似乎人缘还没好到有人愿意为她甘冒生命危险吧?
“黄大人,我……”
“你没门!”
李孟尧一口堵断穆孜说了一半的话,口气随意地说:“你没听老黄说要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吗?就你那点三脚猫教教我这种小朋友也就算了,要当烈士英雄,一辈子都没机会。”
穆孜白了白脸。
黄霑笑眯眯地看着李孟尧,别有意味,继而对穆孜说道:“穆孜姑娘虽小有修为,可的确达不到黄某的要求。这事,恐怕只有等王爷回来商议了。”
李孟尧嗤了嗤鼻,不都是你家王爷惹得当然得找他解决。
待给李孟尧施完今日的针,黄霑迈出风荷苑,正迎上景风。
“刚接到信,王爷不出十日便能归抵。”顿了顿,又问道:“郡主的事怎么样?”
黄霑回头看了看满苑随风起舞的碧绿圆盘,微微叹息道:“银针压制已快到期限,寒石暂时又用不了,只希望能拖到王爷回来了。只是,这拖得越久,对郡主的身体越是不利啊……”
荷风中,两人俱沉默不语。
第046章 四面来客
这一年,是这整片异世大陆上重要的一年。
从年初开始,作为这片大陆上目前最为强盛的国家,天成与达齐尔的战争从爆发开始的意想不到,到胶着不停局势不明,直至最后在定王的雷霆铁血中迅猛地收尾,一直是周围众大小国关注的焦点。而自定王接手这次战争的善后工作,才是对天成考验真正的开始,无论是达齐尔当先挑起事端的原因暗藏的他国祸心,还是一长串由此牵扯出的看似政清官廉的朝廷内部的腐烂之瘤,都在战争结束后逐渐暴露。在定王拔营回京的途中,雪花般的奏章不停地由快马自行路中飞奔送入宫中,数量之多频率之高使得守城门的轮班侍卫也许两天之内便能朝同一个信使打招呼:“嗨,兄弟,怎么又是你!”
与由天成西北而归的定王一行人同时往金印靠近的,还有另外三拨人马。第一拨是来自于天成毗邻而南的附属国南镜三年一度的奉贡之行;第二拨是达齐尔的投降使者进京朝见天成天子;第三拨,则是渡海而来的北祁访臣。这三拨不同人马能够恰都在这段时间前往金印,不仅是因为表面上的凑巧,却都有一个共同缘由和目的,便是贺天成昭明帝七月中的四十五寿辰。这原只是小庆的天寿节,也因各国使臣的到来,反比五年前的大庆更显隆重。
而对于天成上下各级的皇亲官臣,这无疑是难得的一次搏上位者欢心的机会。庆典规模突然升级的消息一经传开,四面八方押运寿礼的镖局源源不断地涌入金印城内,帝京各家商铺更是百出奇招搜罗千奇百怪的奇珍异宝陈设店中招来财源滚滚。这其中,素有“天下第一商”之称的潮州金乾名下产业的万象阁在此期间最是宾来客往络绎不绝。
这天中午,万象阁的史掌柜迎来了近日最为贵重的一批货,而亲自押送这批货的,竟是身份尊贵的金二公子。
一骑红花白马,一身水墨长衫,黑缎带松松系着的墨发披在身后,一派翩翩优雅风度,看得史掌柜微微一愣,回忆着当家的那一圈弥勒大肚和笑面佛般的脸,想着这金二公子长得倒和当家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兄弟。
笑脸嘻嘻地把金二公子引入店内,话还没说上半句,就见他整个人进了后院书房埋头于万象阁独有的情报网中,弄得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史掌柜忙中抽空静静地守候在书房外等待金二公子差遣时,一辆简朴的马车拐进了第十一长街,一直行驶到最里面的定王府,停在了不起眼的侧门。车上下来一女人,乍一看之下无非是府内侍女模样,然而细细打量,却见她面上又一股说不出的寒气,可转眼又消失不见,一脸柔顺地对应门的小厮说着什么,随即身影便步入府中,直朝后院西面的风眠庭而去。
而与风眠阁相对而望的后院东面的风荷苑里,扎过针、吃过药、喝了一碗小米粥的李孟尧靠在美人榻上,享受着从窗外吹入的荷风,昏昏欲睡。
随着一片脚步声而至的喧闹声骤然打扰了这份午后的安宁。李孟尧听见大总管拨来伺候的两个丫头佩兰和应芬惊喜地喊 道:“素娥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一笑道:“老家的事情料理清楚了,中午刚回到府中。”
“姐姐一离开就是小半年。如今回来便好,夫人的身边可少不了姐姐伺候!”
素娥似乎拍了拍佩兰和应芬的头,道:“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然后只听她话锋一转,说:“跟你们一扯,差点把正事忘了。我是来给住这的贵客送东西的。”
“素娥姐姐,不是我们故意不让你进,只是景大护卫叮嘱过我们,小孟姑娘是暂居王府养伤,不便让人打扰。”两人将素娥拦住了。
“只是奉夫人之命给风荷苑添些备置,怎么就成打扰了。姑娘既是王爷的贵客,王爷如今又不在府内,夫人当然要替王爷招呼周全。风荷苑长年空置,必然会有所缺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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