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举人立时黑了脸;带了几分心疼;上前道:“可是老安人又为难你了?
贺氏闻言;不由微怔。
怎么就“又为难”?说句实在话;除了今rì这事之外;张老安人前几rì虽不怎么待见她;可除了让她立规矩;也没有什么磋磨她的地方。
说起来还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沈举人是想起孙氏当年进门后张老安人那“花样百出”的调教手段;连孩子都能折腾掉一个可见当时惨烈;这才对张老安人有了防备;生怕贺氏也遭了孙氏当年的罪。
只是那时他还是不通世情的毛头小子;张老安人只苦口婆心地说;都是为了他好;不降服媳妇的xìng子;以后家里难免西风压倒东风。
沈举人因妻子嫁妆丰厚;心里也隐隐自卑;就任由张老安人行事。
孙氏又是不爱道苦的xìng子;一来二去;沈举人只当是小打小闹。
后来孙氏掉了孩子;连族长太爷都惊动了;张老安人因此进了家庙。
沈举人当时心里虽也埋怨张老安人;可也怪孙氏不小心;又羞愤“家丑外扬”;夫妻两个终情浓转淡;渐行渐远。
直到孙氏去世;沈举人也看破张老安人的嘴脸;才明白过来;当初张老安人压制孙氏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自己。
孙氏流掉的是男胎;可怜他那没落地的嫡长子;要是活着;如今已经年将而立;早已能支撑门户;哪里轮得着沈瑾张狂?连带他也被人冤枉成“宠妾灭妻”、“嫡庶不分”。
贺氏这不言不语模样;落到沈举人眼中;就成了“默认”。
他挨着贺氏坐了;伸手搭着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哄着道:“到底她怎么为难你;说与老爷听;老爷与你做主?”
贺氏晓得他这口气不对;并不像是对着妻子说话的口气;反而像似对着小辈;不过这几rì私下里听了好多回;已经见怪不怪;便也柔柔弱弱拿出小女儿态;耳朵贴着沈举人耳朵道:“老爷;女儿遇到难处;可怎么好呢……”
酒是sè媒人;沈举人本有了酒意;这姣花软玉在怀里抱着;又听了这一声“女儿”;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双手托臀;将贺氏抱到腿上。
贺氏身量娇小;被沈举人抱坐在腿上;倒真像是孩子了。
“好女儿;快与爹说说;是不是这里为难了;让爹好好疼疼你……”沈举人上来yínxìng;一边说着yín话;一边还颠了颠腿;正好让那祸根对着贺氏私处研磨去。
贺氏哪里受得住这个;早已羞得不敢抬头;心中犹疑不定;难道别的夫妻也是这般相处?这就是夫妻“闺戏”?为何这般叫人羞答答……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利之所在(四)
外头虽是青天白rì;可屋子里已经是娇喘声声。<;-》
门口侍立的婢子眼观鼻、鼻观口;听得心跳面热;有机灵的少不得悄悄下去;吩咐小丫头备水。
贺氏陪嫁中;没有rǔ母;有两个媳妇子;也没在内院服侍。剩下几个陪嫁婢子;都是黄花闺女;尽管晓得这时夫妻“敦伦”有些不妥当;可也没人敢去扫兴。
至于沈家这边的婢子;则难免想到“白rì宣yín”四字;对这新太太心生鄙视;要是妾室还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老爷喜欢什么时候都能上床;一个当太太的;却是脸面都不要;还真是新鲜。不过;腹诽归腹诽;面上谁也不敢带出来。
沈举人在孙氏病故后就住在书房;如今却是搬回主院;与新太太蜜里调油似的;大家面对贺氏时就不由自主地多了恭敬。
贺氏也能察觉;这才越发奉承沈举人;明明带了羞涩;依旧任由他摆弄。
屋里鸳鸯交颈;云收雨散;枕臂而眠。
直到掌灯时分;沈举人方睁开眼。
贺氏似察觉;跟着醒来;却是羞羞答答;不敢与沈举人对视。
或许对旁人来说;沈举人不比少年郎英俊;眼角有了皱眉;身上也有赘肉;可对于贺氏这才出深闺的小娘子来说;平生只同这一个男人亲近过;又是名正言顺的夫主;除了曲意逢迎;也有三、两分真心在里头。
沈举人见她娇艳yù滴模样;生出几分得意;在她怀里揉了一把:“现下知道羞了……方才哪个求我不要出来……”
贺氏“嘤咛”一声;霞飞双颊;将小脑袋瓜子缩到沈举人怀里。
沈举人摩挲着她的后背;直觉得心里痒痒的;却是体力有限;一时雄风难再;便道:“晚饭时辰都过了;五姐饿不饿?”
贺氏知趣;娇声道:“回门都没吃好;正是饿着呢。”
夫妻两人起床;要水收拾一番。
等收拾完;饭桌已经摆上。
看到自己面前一碗酸笋醒酒汤;沈举人心中一暖;望向贺氏时多了几分真
酸笋汤清清爽爽;沈举人用完一碗;立时觉得胃里舒服许多。
看着贺氏眼圈微肿;想起她方才流泪的事;沈举人道:“到底遇到甚难处了?你我夫妻一体;你有了难处;作甚要忍着?难道是信不过我会为你做主?
贺氏闻言;不免迟疑。
不管张老安人有多少不是;毕竟是沈举人亲娘;这哪里有对儿子说娘不是的道理?
就是贺二太太那里;私下叮嘱的时候;也告诫她莫要犯了天下媳妇的通病;在沈举人面前不要直陈张老安人不是;要晓得疏不间亲。
沈举人见她犹犹豫豫不爽利;不由皱眉。
贺氏最会看人脸sè;心下一颤;做出几分难过状;道:“就是老爷不问;我也要与老爷说的……若是单单涉及我一个;怎地我都忍了……可后头还牵着老爷名声;我万不敢自专……”
沈举人闻言;面上带了几分郑重:“到底怎了?”
贺氏轻叹一声;便将张老安人让她收拾沈瑾行李之事说了。
沈举人立时黑了脸。
贺氏说完;含泪道:“在外人眼中;我要成为容不下继子的狠毒后母……可安人怎么不为老爷想想?家事不宁;难道老爷就是那等昏聩之人么?说到底都是我不讨喜;要不然宗房大太太也不会不顾四房颜面;咄咄逼人;如今;安人又不喜我……”
沈举人最爱的就是面子;偏生这几年将里外面子丢了再丢。
眼见续娶了妆卤丰厚的娇妻;长子举业有望;次子出继高门;正是风光得意时;自己糊涂老娘却又要生事;不由大恨。
沈举人连食yù也没了;立时起身道:“荒唐这是嫌四房名声还不够丑;非要闹出些笑话来此事你无须理会;我去与那老安人说去”
贺氏自是跟着起身;柔柔顺顺地应了;亲送沈举人出来。
站在廊下;借着灯光;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贺氏扶着自己的腰;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怪不得圣人说女子当“三从四德”;婆婆再麻烦又能如何?只要有丈夫在前面顶着;自己只管做个顺从“贤妻”即可。
如今没什么再盼的;只希望早rì得个一儿半女……贺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平的小腹;心里多了几份甘甜与期待。
张老安人房里;却是箭弩拔张。
“儿子已经说了;请老安人安心荣养;等着儿子媳妇孝敬;作甚老安人还要生事?非要搅合得四房声名狼藉;族人笑话;老安人才安心?”沈举人一进屋子;就见老安人悠悠然地吃燕窝;心里越发着恼;毫不客气地道。
有孝道在;自己已经将老娘供起来;只希望她不要再生事;可她却一次次与自己为难。
张老安人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举人已经再次开口道:“还是老安人觉得家里不自在;想要往家庙里清净去?”
张老安人闻言;浑身一颤。
守着病夫弱子;张老安人能将四房支撑起来;早年也是极刚强的xìng子。可她平生最恨之事;就是当年孙氏过门后;自己被送到家庙中之事。
四房子嗣单薄;孙氏流掉那个孩子是她的嫡长孙;她又怎么不心疼?
只是孙氏可恶;惯会装模作样;又巴结宗房做靠山;她要是不调教媳妇;将媳妇的傲气压下去;四房以后就不知谁当家了。说到底;都是为了儿子。
没想到过了这些年;沈举人却用这个来戳她的肺管子。
张老安人火冒三丈;气得浑身直哆嗦;却依旧神思清明;指着沈举人道:“老婆子做了甚?让你喊打喊杀?那搅家jīng到底挑唆什么;让你连孝道都忘了
“搅家jīng?”沈举人听了;不由冷笑:“难道是贺氏扯谎?老安人没吩咐她给沈瑾收拾行李?”
当年孙氏进门后;对张老安人稍后不顺;张老安人就要闹一番;对孙氏也是一口一个“搅家jīng”。现下想想;孙氏温柔贤良;侍上恭顺;又哪里有半点错处?归根到底;张老安人当年进了家庙;也是自作自受。
如今新妇进门;张老安人又来这一出。
她没腻歪;沈举人却看腻歪了。
到底哪个是“搅家jīng”;还有说么?
张老安人见沈举人面sè不善;哪里敢说是沈瑾自己张罗走;皱眉:“科试也考了;大哥早rì启程去南京有甚不好?”
沈举人嗤笑道:“然后呢?给贺氏扣个狠毒不贤的帽子;任由老安人拿捏?老安人难道不是四房人;这四房闹出笑话来;老安人脸上就添光彩?”
张老安人嘴硬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那搅家jīng自己心虚罢了。贺氏到底要作甚?她就存了黑心肠;见不得大哥好;想要闹得大哥没法安心读书……”
张老安人巴拉巴拉说着;沈举人仿佛想起三十年前孙氏初进门时张老安人的rì夜诋毁;只觉得心浮气躁;不耐烦道:“老安人要记得;如今儿子才是一家之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个女子就晓得大哥前程如何安排;贺氏如何调教;都是我的事;很不劳烦老安人cāo心依是那句话;请老安人养;四房这几年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不用老安人再给大家添笑料”说罢;也不待老安人反应;立时甩袖而出。
母子两个开始说话声音还是不大不小;后来都有了火气;恨不得吼起来。
郝妈妈与几个婢子在门外侍立;听得战战兢兢;恨不得立时避开。
沈举人到了院子里;夜风一吹;想起在宗房住着的沈洲;决定回去就叫管家打发几个仆妇到这里“服侍”;不能让张老安人再生是非。
这时闹出笑话;他可没脸见二房人。
至于沈瑾去南京之事;自然是扯淡。
八月里乡试;七月出发都不迟;作甚要赶得这么紧?
老安人越老越糊涂;只想着借此下新媳妇的面子;却忘了贺氏如今已经是沈门之妇;与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新太太下午从老安人屋子里哭着走的;正房里大白天就撵了婢子又叫了水;晚饭后老爷去老安人房里闹了一场。
这一rì下来;新闻一条接一条。
四房世仆尽管背后说起贺氏都带了几分不屑;觉得养女就是养女;即便顶着千金小姐的名头;行事也太没规矩;比寻常小门小户里的小娘子还不知羞;不过心里却对贺氏颇为忌惮;这新太太年纪虽小;却肯放下身段收拢人;这才进门几rì;就将老爷拢在身边;帮她出了几次头。
沈瑾房里几个婢子;都是沈家家生子;自是也有消息门路。
等到沈瑾撂下书本后;就有人上前低声禀了。
当然;中间那条“叫水”的新闻隐下了;那不是婢子当说的;也没有儿子过问老子房事的道理。
沈瑾并不晓得这些事都由他而起;不免皱眉。
想着那新太太看着柔弱安分;并不像挑事的人;难道又是老安人故意为难
沈瑾直觉得心乱如麻;脑子里立时成了浆糊;烦躁得不行。
老安人到底怎么想的?家和万事兴;非要一家人闹得四分五裂才安生?
还有自己那老爹;即便要替新太太撑腰;可也不当这般不留余地。这家里上下尊卑;真是乱了套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利之所在(五)
次rì;沈举人早早起了。<;-》
想着沈洲那温文儒雅模样;他对着镜子;就觉得自己这一身装扮不顺眼起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为了成亲专门请人缝制的儒服;看着这簇新簇新的;总觉得带了村气。
沈举人撂下镜子;就去了书房;将衣箱里的衣服都翻出来;寻了一件只下过一次水的八成新儒服换上;身上才自在些。又觉得头上儒巾颜sè浅了;显得不稳重;有寻了深sè的换上。
他自然不会跟乡下老财主似的;带了金戒指或是金簪为饰;君子如玉;他就寻了块羊脂白玉的喜上眉梢牌;挂在腰带上。
沈洲与他是同庚;不过大他几个月;可却是十六岁的举人、二十岁的进士;如今又是在顶顶清贵的翰林院任侍读学士;自己十六岁时也是秀才功名;第一次下场乡试;落地不说;接下来又连落第四回;年过而立才中了乡试;礼部会试;他不是没想过;也曾两次上京;可每次都名落孙山。到了第三次;他已经没有勇气上京。
自己一事无成;面对功成名就的沈洲;沈举人心里如何能不唏嘘?
想当年他少年时;十五岁过院试;曾被族人誉为少年才子。松江几个有名望的人家;也有人从中传过话;可是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因当时四房落魄寒薄;便只想要将旁枝庶房之女许给他。
不管如何;他是四房小宗宗子;娶妻岂能马虎?
后来族长太爷做媒;说了孙氏;即便是商籍;可嫁妆丰厚;行事稳妥;是没有一处不好的。
孙氏xìng子温和柔顺;长得又好;自己当时真心欢喜……要是没有张老安人闹了一出又一出;使得他们夫妻决裂;也不会引得他心烦;不能专心在读书上
想到这里;沈举人对张老安人的埋怨不禁又多了几分。
这一rì沈洲宴请沈举人所在;并不是在宗房老宅;也不是在外头酒楼茶馆;而是在宗房大老爷一处别院。
宗房大老爷是沈家宗子;未来的族长;不会跟沈举人似的弄个脱籍jì女“金屋藏娇”;不过是个清净之所;偶尔有不方便在家招待的朋友;就到这里吃酒。
沈洲之前跟宗房大老爷提要寻处幽静说话之地;宗房大老爷就提供了这处别院。
沈举人早年同宗房走的近;与宗房大老爷交情亦深厚;倒是晓得这个地方;并不需要宗房这里安排人另行引路。
帖子上约好的时间是巳正(上午十点);沈举人怕去得早了;让人小瞧;又怕去了迟了;显得没规矩。就估摸时间;巳初过了就到了;却没有立时进去;而是在街口寻了个茶馆;消磨了两刻钟才慢悠悠溜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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