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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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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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厅里加工成“十味羊肉”,象“十味温胆汤”,还不是让人们吃掉?并且满嘴流油、喜气洋洋、对这个世界很满意?秋冬季节,本地人爱吃羊肉火锅,锅里杂七杂八几十种佐料,杜仲,淫羊藿,大枣,鹿筋,以求强身健体。世上只有一种羊肉的吃法富有诗意:饥饿,野外,篝火,陌生的男女们,拿着刀子割吃烤羊,然后产生许多新奇的故事。然后心底善良,对“羊”这样生物感恩,致歉。几千年来,吃的学问被人们苦思、研磨得太复杂,成为一门非常复杂的学问,但是会引起粗人的不耐烦,难怪王掌柜经常挥手说:“煮上!炒上!燜上!差不多能吃就对了。”张雪烽吩咐厨子煮了冰柜里的半只羯羊,一定要煮好。

4  宴饮之乐(4)
晚饭,大家光着身子,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吃饭,先吃面条不吃肉,等候王掌柜。夜幕拉下,屋里的灯光射出来。葡萄架上也吊个灯泡子。
  一辆汽车开来了,车灯扫着田野。到跟前,王掌柜回来。车里拉着啤酒、种子、农药、地膜,还有几只鸡。吃过饭的人卸载,把东西归类,放到两间房里。王掌柜吩咐把鸡爆炒了,好好喝一场啤酒。他亲热地问张雪烽:
  “张老师!没啥事吧?啊哟!我这几天城里忙坏了!忙得无意义,没结果。”
  张雪烽说:“没事!你好好在外面操心。”
  他把张雪烽往稍远些拉几步,显示出这是重要事(有时没有重要事,王掌柜喜欢这样神秘兮兮):
  “跟人接上头,答应打招呼,写条子,降低几个费用。”
  “租赁文件上的数目怎么办呢?”张雪烽想到白纸黑字的东西,感到固定不动好办,发生变化很罗嗦的。
  “改了就对了。”
  “得花多少钱?”
  因为还没有动手,还没有最后的结果,王掌柜伸出了三个指头:“就这个左右吧!”张雪烽不知三千还是三万,心里多了番心事。王掌柜笑摇头,再不谈这件事了,又抬头笑了。他有时太喜欢说脏话,不说身体便鼓不上劲,今天却没有说,走到大家跟前大声吆喝:
  “吃吧!吃过,好好喝一酒!解一解乏!”
  家在附近的几个民工回家去了,因为他们不担任什么管理员、组长等,剩下的八九个人围着八仙桌。一大盘煮的羊肉端上来,热气腾腾,羊八井的温泉一样蒸腾热气,一个盐碟,一个蒜碟。王掌柜看看左右,没有多谁一个,也没有少谁一个,大声说“吃!张老师!吃!”便筷子夹一块举高,张嘴塞进去,合嘴,嚼,两道油线顺嘴角流出。大家动手,快速夹嚼,狠劲撕咬,牙齿有力地嚼,大口咽,骨头吧嗒吧嗒往地下扔。有的人索性把筷子放下,手抓,好像一群土狼抢食小牛头羚,五分钟这盘羊肉就完了。厨子在伙房里,左看右看,惦着脚尖看到人们吃完羊肉,就把鸡肉端上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这个厨子会炒鸡,刀工好,肉疙瘩均匀,菜的形状相似,会配伍,红的辣椒,绿的长葱,白的大蒜,油油的洋芋块,衬托着富有弹性的圆骨骨的鸡肉。王掌柜动筷子,夹一大块鸡肉,夹得高高的,说:“吃!张老师!吃!”他把鸡肉入进嘴里,大家就开吃。人们这盘肉吃得不很快了。他边吃、边笑、边骂人,骂的话粗犷,野蛮,人听了提神,把吃完的鸡骨头扔得远远的。他骂的人远在天边,都是官场、商海里的人,人们不但不生气,反而爱听。王掌柜又吆喝人们:“喂!吃尽!啃尽!吸尽骨髓,不要浪费哟!”张雪烽离开桌子,到伙房里看厨子,问他给自己留了一点没有。厨子说:“你们吃吧!我嘴不馋。”原来,他一次提前尝肉,让王掌柜撞见骂过,不敢先尝了。张雪烽到桌子上的盘子里给他盛了半碗鸡肉,端到伙房里。
  农民能象牛一样干活,也能象牛一样时间很长地吃,嚼,咽,直到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完,把六七个花卷也吃完。有一个民工,把一块花卷掰开渗到肉汁里,筷子搅匀,连同盘里的碎蒜、碎葱、碎辣椒、碎洋芋,全部吃光,还端平盘子,嘴角凑去,用筷子把油腻的菜汁全部扫帚一样扫过来吃掉,他吃得那样认真虔诚,专一,像个不富的外国人吃饭。王掌柜惹笑了: 。。

4  宴饮之乐(5)
“呔!你怎么这么能吃啊!好好挣钱,将来到了外国比赛吃肉去!可能得个奖!不过,把你这号人,天生吃半锅饭的命,一辈子连个外国娘们都没有见过。”
  王掌柜奚落了别人,又笑谈自己:
  “我二十几岁到上海去,一顿吃了十笼包子,围一群人看,好像看外星人吃饭,把人臊得难受!也不是我能吃!巴掌大的笼蒸,一个笼蒸里四个核桃大的包子。那外地人,好像聪明,却不敢吃东西,一顿饭吃半个鸡蛋,另一半储藏在冰箱里,可笑哇!我年轻时,一顿吃十个鸡蛋,吃掉他们二十个家庭的午饭。”
  张雪烽感到有趣,笑道:
  “可是外地人笑话我们土气,没有吃的。”
  一个上了年纪的民工牙齿松动,肉丝夹在牙缝里不舒服,很脏的指头进入口腔里掏,偏着脑袋,慢悠悠说:
  “你们说错了!那是以前的事,老外地人改不掉那种习气,不敢放开吃东西,新外地人那可吃的天天是席呀!人家一瓶酒,吃掉我们两个家庭一年的口粮。”
  喝啤酒。酒瓶子开启七八个,保龄球一样立着,随时要被醉汉打倒。茶杯喝啤酒,一瓶可以斟四个茶杯,王掌柜举杯向所有端了啤酒的人说:
  “来!敬一个!农场里的事情靠大家操心了。”
  他一饮而尽,大家都喝。王掌柜开始摆擂台,一拳三杯,他用凶猛的嗓子猜拳,喝酒。他能吃能喝,气势夺人,拳就高,基本赢了,“拳”暗示着一个人的运气。他高兴异常,说“我再来一桩”!真的又轮流一遍。王掌柜不喝了,满脸紫红,眼神好像中风似的,抽烟,傻笑,痴呆望人。
  人们嚷嚷着划拳喝酒,半个小时后,一个人喝得呕吐,鼻孔里也喷出泡沫,胸膛上腌臜恶心,头发湿粘。人们大笑,终于把一个人撂倒啦。张雪烽天生闻不得难闻的气味,叫一个能忍受的民工抚弄呕吐的人。酒桌上,三个人头凑在一起说醉话,乱扯天下大事,一个人说你敢和我再来几拳吗?话没有说完,傻笑着,软倒下去,地上滚,像蚯蚓一样蠕动,满身泥巴。人们大笑,看着他究竟要滚到哪里去?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到王掌柜跟前说胡话,发牢骚,对国家不满,王掌柜大骂:
  “你喝不成!喝啥呢?以后再不要喝了!浪费我的酒!也就是我心好,如果我是乾隆爷,诛灭你九族!”
  张雪烽不大爱喝,陪一会,把事情料理,搀扶王掌柜睡到屋里。吩咐厨子一声,到房屋西边的小路上散步。夜晚漆黑,除了麦田模糊平坦,一切都黑黝黝,树木更黑,仿佛是社会不可知的事物。地面也漆黑,脚摩挲走路。星星闪烁。渐渐大概能看清周围十几米了。西南面的夜空几十公里以外,灯火闪烁,那是城市;非常远的地方,好象接近山脚,有萤火虫大的一串亮影移动,那是火车。他走的很远,身影隐没在夜色里,回过头去,房屋那里的喧哗声比灯光要强烈得多,传遍整个农场。
   。。

5 田野收敛(1)
立秋了。秋禾收拾后,地深翻。
  小型拖拉机带着一张铧,一个轱辘轧着麦茬,一个轱辘轧在犁沟里,吐吐着黑烟,缓慢地犁着,生怕把一块地漏犁了,犁得不彻底,把手扶得极其笔直。有些老农民家里没有小型机器,永远对牛情有独钟,赶着牛犁地。他们喜欢传统,穿棉袄,腰间勒条布带儿,脚蹬麻绳缝制牛皮鞋,踩在犁沟里踏实稳健,听说那种牛皮鞋能穿五十年。六十年以后,磨烂了,扔到或埋到垃圾里,土壤里,再过十年完全分解,供给茎叶,牛于是再吃草。抽莫合烟,比香烟厂家的烟还要卷得紧成,在田间地头抽,噗习,噗习,蓝烟徐徐升空。自己种的烟叶,晒干粉碎,贮藏在木箱里,口袋里。犁地时抽完一根,啐在泥土里,深翻的土壤盖住烟蒂。——没有产生一丝一毫对他物的干扰。他们与印第安人类似,从淡蓝色的烟雾中思考“日子”。
  一些对农活厌倦的青年人,讨厌牛犁地的缓慢,恰好拖拉机坏了,没有柴油,一生气,把摩托开到地里,套上缰绳,当牛使唤,把地也犁完了。老农不说话,非常反感摩托犁地,摇头,投去颤巍巍的目光。若闲话传到青年人的耳朵里,青年人会讪笑:“我的地让你犁了吗?你犁了几辈子牛,还不是这么个孬样!”。农民被“遥远、正统而莫名”的东西蒙昧压迫几千年,不生气,因为太习惯而感觉不到,但如果被一个活生生的人气一顿,毕竟有人的尊严,非常生气。听说,有不少老人就是这样被各种气话气倒,诱出大病,饭食哽噎,不愈而亡。
  天空碧蓝。大型拖拉机带着四张铧,铧尖插进土里。坚硬的土不让它犁,它好象发怒,发出通通的巨响,冒着一圈圈的黑烟,深厚有力地插进土的深处,把土犁起来了。土屈服,一个人,终于意识到应该抬起头,翻起身,潮湿松软的湿土翻上来了,一领领躺在那儿,那颜色显示:它太需要阳光和新鲜的呼吸。草根翻起来,蚯蚓犁出来了,虫子吓了一跳,急忙钻进湿土里,板结没有了,潮湿的地窖似的闷气与新鲜的空气交换着,敞开胸怀,土壤真是太舒畅。农民,看着那深翻上来的土,惬意微笑,好象国王心情好,看着成排的宫女,看着御花园的景致。对于大臣,应当说看着这深幽幽的土也有占有的欲望,但是,现在的大臣不热爱土地,看见深翻的土地,无动于衷,不想闻泥土的芳香,只想买卖。留给想闻的人去闻吧!放眼望去,赭土色的土地,翻出来的土块在阳光下反光,接受动力。
  据土壤学家的研究,土壤矿质颗粒和有机质颗粒都带负电,对土壤中的阳离子有吸附作用。土壤粘粒所能吸附的盐基阳离子总量称为阳离子交换量,土壤粘粒上吸附的阳离子与土壤溶液中的阳离子不断进行交换,达成动态平衡。这个结论哲学,诗意,科学,是对土壤之上轻狂之辈的提醒,捧一柸泥土,可以轻易驳倒“和谐论” 与“不和谐论”。进而想到:宇宙里某一种极端的状况,仅仅只是某一种,亿万个另外一种还存在,它们应该和土壤的动态平衡类似。比如:土壤里有蚯蚓钻洞,一个人啊呀一声大叫惊呼而去,说世界如此这般,——大可不必。施肥或通过其它途径进入土壤溶液的养分阳离子大多先被土壤粘粒吸附,待植物根系吸收利用掉溶液中的养分阳离子时,被吸附的交换性阳离子再逐渐解吸释放进入土壤溶液,补充被吸收的部分。在没有“人”之前,地壳运动,风霜雨雪,草木禽兽,使土壤可亲厚实。 电子书 分享网站

5 田野收敛(2)
半月之后,太阳把土晒干。拉土。把土一车车拉到院落里,准备上房泥、拓土块、盘炉子、猪圈、羊圈、牛圈。两年之后,这些土又运转到了地里,周而复始。有的农人没事干,把土拉到一个地方堆积,几年过去,日晒脚踏得象光秃秃的山。若问:“这些土干什么呀?”“碰上个用,用一下。”什么用呢?还是那些活计。有个农人宰猪时,把半车土用掉,他对别人说:“这些土倒用上了;不然,没东西倒水盖血呀!”某个家庭没有贮藏土,忽然要用,问另一家借,次年还给。
  为晒干玉米脱粒,把玉米棒装进麻皮袋子,吊到屋顶上,铺开晒。谁家的屋顶上都是金黄色。女人干完活就下房了,她们上墙入地胆子小,不见身影,又藏匿到哪儿干什么去了。老农要猫腰蹲在玉米堆上蹲一会,抽烟,看着子粒饱满的玉米棒,好像在思考,其实没有思考,心里静默。温暖的太阳晒着,田野里祥和安静,房屋前后的白洋树,树冠以下看不见,静默,象放大的铁扫帚。十几天后,该下房了,拿着铁锨擀,哗啦啦的“黄橛子”在院落里飞蹦,天上下玉米棒啦。这活很有趣,孩子也抢着干,有些妇女对房顶上的孩子高喊:“擀玉米!操心不要跌下来——。”孩子就在房顶上铁锨擀一会,脚踢一会,推板推一会。人的天性喜欢运转带有快感的物体。逢一个好天气,脱粒机尖利呼啸,五六个人忙碌,大半天过去,玉米粒堆成丘陵,玉米芯堆在北墙脚下。玉米粒待价而沽,玉米芯派大用场:培育蘑菇,烧火做饭,生火取暖。假设不去集市买日用品,假设不卖药,假设不交什么费,几乎不花一分钱。有一户农家的夏季三个月,不与外界发生联系,不受外界干扰,全部用树叶、树枝、柴火、玉米芯提供热能,只花费了二十元钱:醋,食盐,照明费。
  张雪烽到一家农户吃饭,闻到烟灰味,是麦草灶火里烧的。他惊异,又感到敦厚。这个家庭不是很穷,为什么这样呢?
  “也能把饭做熟嘛!急着做饭,多花钱;吃完,又去干什么呢?”
  起风了,萧条的景象出现。田野里没有什么了,败叶幽风一般转悠,几块蔬菜被霜杀枯萎了,烂在地上了,玉米杆苍黄而凌乱,满目灰黄。麦场上堆积着圆包似的麦草。几只羊乱跑着吃甘草,沟旁和巷道里的白杨树大半的叶子落了,地上到处烂树叶,被风吹得唰拉拉响。小羊群跑来跑去吃,性格不安静,牛缓慢地咀嚼,眼睛缓慢地望着别人,小猪也跑来跑去,弄点响声,不时哼几声,说句大话,像人里面的混混。一个老婆婆在树间扫树叶子,她的衣服破旧,扫帚也磨得很短了,扫得很起劲。她扫成一堆,就把树叶儿烧了,烟在风中飞舞。她们喜欢种植,也喜欢放火烧烂树叶,垃圾,塑料。有的妇女扫成堆,舍不得烧,大背篼背到炕洞前,和牛粪麦草混合,满足地填进去,长杆铁锨拍平,才放火,用嘴吹旺。炕上一定睡着需要温暖的人,果然是“小孙孙”,睡得不知人间事,出生才三个月,婆婆高兴地煨着炕,揭起被子摸摸小手,兴奋说几句婴儿听不懂的话,再盖紧,媳妇倒不大在乎。寒流来袭,天气变了,冷风吹,冰冷的雨点里夹着雪片儿,淋湿了树木、地面、柴草、屋顶,寒意阵阵。
  立冬了。寒冷的风吹着,地面的余热被吹尽,太阳照到身上不温暖。当太阳浸没到祁连山上面的灰云里,发出昏黄的光,风更冷,一片白杨树丛摇曳着瑟瑟发抖。树杈间的那个太阳真象一幅抽象画派的作品。这时候,人们好像不止在乎太阳的热,只要它发光,照亮田野能干活就行。一两个农妇,在树丛间干活,说不出名堂的活,干得缓慢有耐心。她们点燃破烂东西,烟冒起来。有的老农喜欢把铁锨夹在身后,到地里走路,不停地转悠,碰上土堆,挖几下,拍打几下,真是天性!好象一位官员喜欢坐着飞机,用飞机翅膀对大地铲几下,拍打几下。年轻媳妇们匆匆忙忙,一会儿在地里铲大白菜,一会儿在院落里拌猪食,大声叫喊娃儿,忽然又在场上扫麦草,簸箕过滤麦草里的粮食。天气更冷了,又一股寒流侵袭过来,天空乌云密布,人们在冷风中进到院落里,关上院门,吃过晚饭,喂了鸡、狗、猪、牛,睡到烫炕上了。第二天早上开门看,地上白茫茫的雪。 。。

5 田野收敛(3)
外地打工的男人回家来了。在工地上扔下破衣服,新换一件蓝西装,或红T恤,背着提包坐火车,坐班车,擦黑儿赶到家。梆梆敲门!女人听到了声音,屋里出来,院落里漆黑,问:“谁呀!”男人一般不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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