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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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5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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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勒达尔的语调转为悲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情感。

    “大清抛弃了我们,汉人侵入我们的家园,要夺占我们的牧场,抢走我们的牛羊。他们还要屠杀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女,报复我们五百年前对他们所做的一切!”

    “今天,我们在这里战斗,已经不是在为祖先的荣耀!我们是为活命而战!如果我们失败了,失去的不止是荣耀,不止是勇士的生命,而是整个喀尔喀蒙古!如果我们失败了,喀尔喀蒙古,不管是扎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部还是车臣汗部……”

    巴勒达尔扫视场中各部参领佐领,注意到了策棱和多伦扎布的存在,他补充道:“或者是三音诺颜部……”

    听着巴勒达尔骤然拔高了语调,高呼:“全都要灭亡!”一身蒙人打扮,裹着着斗篷的切尔雷赫歪了歪嘴角。

    “活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要有广阔的疆域,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没了活路而发出悲哀而无力的呼喊。很可惜,在你们的背后是俄罗斯,所以你们喀尔喀蒙古人,就只能去跟汉人争活路。”

    切尔雷赫的感慨自语被如潮呐喊盖住,巴勒达尔没必要说更多,所有人都明白了,不胜就没了活路。

    “喀尔喀三部的活路,跟我们三音诺颜这样的小部族的活路是一回事吗?汗王的活路,跟我这种人的活路是一回事吗?”

    人群外,三音诺颜部首领策棱冷冷笑着,身边一个喇嘛温和地笑着。

    满腔充斥着悲情的蒙古人终于在陌生的作战方式下,也爆发出了传统的战斗热情。接下来的十来天,蒙古人以两千来具尸体的惨重代价,终于将围困线压缩到了城墙七八十丈以下。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已经能借短促的火力掩护,开始填埋护城沟堑,甚至抽冷子用云梯发动突袭。尽管靠着飞天炮、手榴弹以及神射手的冷枪,应付这种攻击不算吃力。但再度接手伤亡统计的曹沾,也不得不又一次拨起了压在心底的算盘。

    将近一个月,居延堡已经阵亡一百四十六人,重伤二百零三人,轻伤员都已经不统计了,只要还能持枪射击的,都得上岗。以现在每天死伤已达三十人的速度,最多再守一个月。

    检查城防时,曹沾还因城墙裂口无数,似乎下一刻就要全面崩塌的情况而忧虑不已。终究是仓促而建的军堡啊,计划中的外围防线都没建好,蒙古人就打过来了,而且还有罗刹人指点。希望援军能料敌从宽,而不是料己从宽,早发援兵吧。

    十一月十日,蒙古人的炮火忽然集中在了东南面城墙,曹沾惊住了。

    “总结这一个月的战斗,我发现中国人在这一面的阻击最有力,高塔上的大炮在这一面的炮火压制速度也最快,我相信,他们在这一面有防御缺陷。”

    在大北方战役中参加过芬兰之战的切尔雷赫,终于发现了居延堡的弱点,已经打红了眼的巴勒达尔亲自上阵指挥,驱策火枪兵连续冲击。而切尔雷赫也终于得了汗王首肯,直接指挥火炮进行远程轰击。

    “该死的罗刹人,等抓到了他们,一定要割了他们的蛋蛋下酒!”

    杨继远黑着脸诅咒着,亲自上到东南角楼指挥火力反击。

    “对了,你就没写份遗书,留下信物?”

    代去病跟着杨继远去了,行前忽然问了曹沾这么一句。

    曹沾拍拍脑袋,还真忘了,虽说不怎么当真,但作总比不作好吧,他匆匆把自己的一份手稿塞给代去病,那是他闲时舞文弄墨的一些东西,藏着的一些词句,该只有表妹明白。

    等代去病的身影消失在角楼里,曹沾才明白过来,妈的,被骗了,这家伙怎么不把遗书信物留给他?

    朝角楼伸手,中指刚刚比划出来,一阵天摇地动,角楼上半截轰然垮塌。

    “代去病……杨指挥……”

    曹沾两眼发直,手一直僵在空中,怎么也不相信,上司和同僚,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战殁。

    东湾堡,内外旌旗招展,营帐如海,桂真急急找到彭世涵:“哨骑报说,前日居延堡一处角楼垮塌,两个时辰里,指挥旗、副指挥旗,翼长旗相继落下,之后升起的是副翼旗!”

    彭世涵点头,他已收到军报:“官长死伤这么严重,只能说是老天爷无眼……有罗刹人帮着指挥,加上火炮,打到这份上也不意外。”

    在部下面前已绝少焦躁的桂真,此刻却急得要跳脚:“杨继远不在了,我不担心,任何一个翼长在,我都心里有底,可他妈的一个指挥,一个副指挥,四个翼长居然全都没了!居延堡的守将现在不过是小小骑尉!都统制,咱们是不是先出动骑兵,缓解一下居延堡的压力?”

    彭世涵摇头:“王不死那还需要时间,后路没堵住,现在动就是打草惊蛇。”

    桂真咬牙:“可居延堡要丢了怎么办?”

    彭世涵反问:“居延堡城墙塌了么?炮火被压住了么?蒙古人已在大举蚁附攻城了么?”

    桂真摇头,哨探连城中旗帜都看得一清二楚,真要有彭世涵所说的这些状况,早就报上来了。

    彭世涵耸肩:“那还担心什么?”

    桂真楞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七章 坑人没商量

    ()    第七百八十七章 坑人没商量

    如果彭世涵知道十日夜里居延堡的情况恐怕他要跳得比桂真还高。

    当日夜里居延堡八十三营营署曹沾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耗在叹气了。

    居延堡只花了八个月就建起虽说这是皇帝直接推动安西大都督张汉皖和川陕总督贾昊从军政两面紧密携手不惜工本而造就的奇迹但仍被称呼为逆天之举。

    现在似乎是老天爷在报复了营指挥杨继远和行军参谋代去病亡于南面角楼坍塌接手的副指挥连带营中另外几位参谋又遭遇炸膛事故非死即伤。之前四个翼长已一死一伤剩下两位翼长一个亡于流弹一个刚刚接过指挥权赶到南面城墙就因手榴弹早炸而重伤。

    虽说英华红衣官长的死伤率比士兵高得多但一个营从指挥到正翼的军官两个时辰内就一扫而光这只能说是另一个奇迹。

    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副翼长带着一帮哨长在领导全营而原本的营署只剩下曹沾这根独苗。

    两个副翼长按资历分出了正副四十多岁有近十年军龄的杜连柏为正二十五六黄埔学院十一年毕业的郝竞山为副。

    两个副翼长要统领堡中一千多号人包括从师部调来的那个二十斤炮哨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管是英华军律还是多年的实战传统都已经凝练出了指挥权不容溃散的原则再不是旧日可以攀着其他关系不服同僚调配的大小山头生态。没了郎官尉官顶哪怕是从都尉到副尉全完蛋了还有士官。反正只要有能带兵的部队就不该散架。

    可有些情况总是军法和传统照顾不到的比如此刻的军议杜连柏认为必须出城一战在南面城墙下抢出一块阵地削弱敌军的攻击。南面城墙的工程质量有问题导致一座角楼崩塌营中指挥层也几乎一扫而空。要守住居延堡就得加强南面防御。

    副手郝竞山却不赞同他认为出城伤亡太大不利于持久防御。南面防御虽有漏洞靠蒙古人的攻击力度却还不足以造成致命威胁。

    营中哨长们都觉得郝竞山的意见更持重没有积极响应杜连柏。而杜连柏斥责此策乃坐以待毙是懦夫所为鉴于禁卫第六师绝不怯战的荣耀以及服从指挥权的原则大家又不敢公开支持郝竞山营署里陷入到可怕的沉默中。

    曹沾觉得军心出了问题就一个劲地叹气。

    “曹参谋你说呢?”

    杜连柏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郝竞山和十多名哨长们也都一脸希翼地看向曹沾。

    “我?我……我只是、只是个行军参谋小小校尉啊。”

    曹沾头皮发麻他是职入军没资格领兵从不认为自己有插手作战指挥的资格眼下大家都一副等着他拿主意的模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郝竞山道:“参谋不仅是校尉还是营署里唯一还能开口的官长你不说话大家怎么安心?”

    曹沾看出来了别看这两人接下指挥权时面色不改可实际心中却已压了一座大山两人相争不下就因为压力太大现在不得不找他分担。

    “我啊我觉得……”

    这只是旁观者清曹沾念头转向正题时之前早已被驱走的恐惧悄然占据了身心让他又觉喘不过气来本想随口说点什么刚起了头一股气就全吞回了肚子。

    自己一句话就要定居延堡的存亡啊能乱说么?

    可这难道不是机会么!?大丈夫名留青史就在这一刻!

    意识到了这一点曹沾顿时满面涨红。

    可脸血色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不止是居延堡垒的存亡身为军中人此战意义他比一般武人理解得更深。先不说一千多号人的性命西北大局北庭大业数万大军和百万民夫的血汗千万白银的耗费成败说不定就在自己一句话之间……

    这一刻曹沾忽然无比钦佩五百年前的虞允本不担军事却毅然挺身而出力挽天倾自己还真不是那块料呢。

    杜郝二人见曹沾脸色变了又变还是没能出声都暗暗摇头心说这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年轻这般压力自己受不住怎能指望他受住。

    两人正要继续争论曹沾却终于挤出了声音:“东南面堡墙确实有问题如果炮弹打中了左下缘编号六零二的一条裂缝估计那一截全要垮塌下来。”

    先是细若蚊呐渐渐声音大了:“如果不能阻止敌军在那一面炮轰以老天爷降在居延堡的运气来看……那一段城墙必然垮塌。”

    说到运气大家都摇头苦笑。再一想心思也都沉重起来这么看来出城不出城意义都不大。

    曹沾眼中升起光亮:“既然必定要垮塌为什么我们不先自己扒了?在缺口垒起矮墙这样的话……”

    其他人皱眉大惑自己扒了?杜连柏和郝竞山脸色也都青了。

    “大家都很紧张但也不能这般开玩笑来哄人吧……”

    “参谋这可关系到居延堡的存亡!”

    曹沾结结巴巴地道:“就是因为如此……”

    就在曹沾被同僚斥责为异想天开甚至丧心病狂的同时居延堡外毡帐中扎萨克图汗格埒克延丕勒烦躁不安地踱着步子手中的武夷山红茶已经凉透却毫无所觉。

    “汉人的红衣骑兵已经在后方出现甚至有传言说诺音乌拉已被准噶尔的小策凌部夺了那可是我们北退的必经之路。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两部已在私下商议如果再没进展这支联军怕就要散掉了!”

    他接下来的话里带着一丝试探:“罗刹人是不是对此战胜负根本就无所谓?我们赢了也得给他们唐努乌梁海接受他们的封号。我们输了他们干脆就挥兵南下占了我们科布多和乌里雅苏台!?”

    儿子巴勒达尔在旁伺立听到这话脸肉抽搐了一下回话的语气却很平静:“父汗罗刹人没有力量南下。罗刹人在极北荒原几十几百人就能占一大片土地那是当地人太少他们又有枪炮自然毫不费力。而在漠北我们喀尔喀蒙古数十万罗刹人不是疯子不可能以武力威逼。”

    “这一次会盟三部南下罗刹人给的枪炮足够武装他们整个极北之地的军队托搏尔斯克督军伊万诺夫甚至西伯利亚衙门的总督为这事已经压了他们的前途他们跟我们喀尔喀蒙古是站在一起的……”

    格埒克延丕勒叹气道:“可即便有罗刹人的枪炮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族人已经用了全力父子兄弟死伤惨重大家都还在拼命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极限却连城墙都没爬去!”

    巴勒达尔沉声道:“切尔雷赫督军已经帮我们找到了汉人的城防软肋父汗明日你还得在另外两部汗王身多下点功夫推着他们把指挥大军的权力交给切尔雷赫督军。只要督军能指挥攻城最多三五日居延堡必破!”

    他加重了语气近乎于咬牙般地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格埒克延丕勒呆了片刻无奈点头。

    十一月十一日切尔雷赫策马悠悠来到大旄下再没用斗篷遮掩身份他半是矜持地朝巴勒达尔摇头:“把军队交给我来指挥你们还真放心?不过你们的选择也是明智的而且早该这样做了可你们非要在付出数千条性命之后才明白到这一点。”

    目光转向居延堡切尔雷赫微微笑道:“汉人该是从其他欧罗巴国家那学了点城防和火炮技术造了这么座不伦不类的棱堡用了精良的火炮。可对我们俄罗斯人来说他们的建筑技术还太粗糙火炮的运用也很稚嫩他们比你们蒙古人明但只是……”

    他翘起小指勾了勾:“强了那么一点。”

    仿佛那指头就是开关话音刚落前方轰声不绝就见居延堡东南面城墙大约十来丈宽的一截骤然消失扬起了老高烟尘。

    正集结的围城大军欢呼出声塌了汉人的城墙塌了!

    看看城墙左右的角楼以及从缺口处显露的城中高塔切尔雷赫原本昂扬的神色阴沉下来翘起小指的手握成了拳头。

    “冲进去就赢了!”

    “长生天保佑!这是长生天在保佑我们!”

    “汗王有令谁第一个冲进堡里谁就领百帐!”

    扛着火枪枪装着枪刺的蒙古人潮涌而火炮在身后轰鸣不停。苦战多日始终没有进展原本心气都已经落到了谷底但今日汉人的城墙却自己垮了一大截露出偌大一个缺口这缺口就如黎明前的曙光让蒙古官兵全都振奋起来。

    枪炮稀疏了很多直到半里之内往日那瓢泼般几乎难以抬头的弹雨都没出现而壕沟之后的缺口是那么近仿佛跨步就到第一波冲击的一千扎萨克图汗部都兴奋地高声吆喝如往日在马驱策牛羊一般。

    “我才不要百帐汗王说了会把珊丹郡主嫁给最勇敢的巴特尔!”

    扎萨克图汗部的巴特尔先登高吉格日拍着胸脯豪爽地笑着。

    “那当然就是我啊!”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也只有这么想才能抵御住死亡的恐惧这一个多月来他们见过的死亡已经太多心中的恐惧填得太满了。

    汉人这一面城墙垮塌了将近一半自完好城墙和角楼射下的枪弹也少了许多一千人仅仅只丢掉几十人就冲到了壕沟前跨过这道壕沟再爬不到一丈高的废墟居延堡宛如被撕扯掉了大半衣裙的妇人即将落入他们的怀抱。

    云梯倒下数百人拥挤在壕沟外一边放枪一边准备越梯而过。这一枪射过他们已没必要再开枪枪刺加腰刀还有蒙古人天生的武勇足矣瓦解汉人的抵抗。

    就在此时汉人的枪炮如雷一般轰响枪弹开花弹拳头大的炮弹像是在清扫沟渠边的落叶一瞬间半烟尘泥土下半血水残肢猛然拉出了一条长线。

    跨过云梯的百多人顷刻间就被一扫而空后面还没踏梯子的人下意识地趴在了地包括没抢到梯子的高吉格日。眼角里瞟到的景象让他心头骤然冰凉正被珊丹郡主的娇颜烘得发发热的身体也变得僵硬了。

    高塔城中六棱高塔的身影透过城墙的缺口清晰地显露出来。塔身正不停绽放着烟焰射出的枪弹将正面编织得如一道死亡之网。

    该死这样好像比城墙还可怕……

    高吉格日咬着牙不甘心地算计着距离如果冲到前方垮塌的城墙下高塔的枪炮就打不到自己了。

    粗粗一算计高吉格日就将计划变为行动以他为首百人勇敢地起身踏过云梯朝城墙下冲去。

    蓬蓬……

    咚咚……

    眼见高塔身影不在自己正处在死角可枪炮声依旧不停高吉格日忽然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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