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女子应该叫孙喜梅了,虽然名字喜庆,不过整天板着个脸,和名字不大应景。
薛为海也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床铺上的中年人。
孙喜梅利落的把巴豆和硝石缠在一起。
宋开往前走了两步,朝床上看去,床上的中年人情况挺危急,肩膀处露出一个十多厘米的伤口,伤口外翻,明显已经化脓,不断的往外渗出黄水。
只看了一眼,宋开便明白过来,孙堂用巴豆和硝石,是为了给这中年人“消毒”的,古代医生已经认识到感染的危害,但是没有烈酒,没有消毒水,更没有抗生素,他们只能采用一些特殊的办法来消毒,比如用火烧,或者是用巴豆这些大毒的药物来杀菌。
不过,巴豆尽管能起到杀菌的作用,毒性却是很大,这中年人受伤太严重,若是在加上巴豆之毒,估计十有**是要死了。
“孙博士,周大郎情况究竟如何?”薛为海问道。
宋开吓了一跳,博士?唐朝的博士?哦,估计是个官名,看来这孙堂应该是掌管苏州城医药事物的小官吏。
孙堂摇摇头,“情况不妙,希望他能挺过去吧,哎。”
薛为海听了这话,嘴唇哆嗦了两下。
那边孙喜梅已经包好了巴豆和硝石。
宋开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慢着,孙大夫,我今天找你来……”
“没看到我正在救治病人吗!”孙堂厉声呵斥,他也没顾及旁边薛为海的面子。
薛为海只是看着床上的中年人,并未开口。
宋开又往前走了一步,“孙大夫,我是说,你这法子,救不了这病人。”
“你给我滚出去!”
孙堂猛地站直身体,瞪着宋开。一来被一个人年轻人藐视医术,心中有怒气,二来,当着病人说这些话,很不吉利。唐朝医生很信奉这些民间传言,即使是孙堂也不免俗。
宋开吓了一跳,这老人还挺有威严的,关键是,他长得太高了,长得太高的人,气场就是大,自己这副身躯,满打满算也就一米七刚露头,实在是难以望其脖子啊。
孙喜梅走过来就推攘宋开。
宋开甩手,没理会这女人,他盯着孙堂,也来了怒气,一字一句道:“孙大夫,你觉得你有几成把握救好此人。”
“老夫……哼,老夫有三……两成把握,不过,你是谁?”说着,孙堂看向薛为海,他也以为宋开是来找薛为海的。
薛为海还是盯着床上之人,眼睛里有些泪光。
宋开冷笑,“两成?怕是一成也不到吧,孙大夫,你是不是指望床上之人身体健壮,能够自愈?哦,本来还有几分可能,但是你若用这药,一分可能也没有了。”
孙堂气的手指哆嗦。
孙喜梅冲到门口就要叫伙计,把宋开赶出去。
宋开拱手,不卑不亢道:“孙大夫,我这次来,是想要卖给你老一个家传祖方的,反正这药方放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正好,宋某的家传祖方,正是治刀剑之伤的。”
“嗯?”孙堂身体一颤。
床边的薛为海也转头看向宋开。
“不过,看孙老先生神态,是不想要我这祖传药方了,”宋开叹气摇头,转头作势要走。
其实宋开并没有打算出售什么刀剑伤药,他本是来卖资生丸的,就是治疗一些身体虚弱的方子,不过现在碰到这么一个刀伤病人,他便临时改了主意。
“你莫走,”孙堂一把抓住宋开的胳膊。
“孙老先生这是何意?”宋开转身,后退了一步。
“这个……你手中的药方,果真是治疗刀伤的?”孙堂吸口气,谨慎问道,不是他不相信,实在是现在这时代,治疗外伤的方子太少了,外科第一人当属三国时华佗,但是华佗的医书没有流传下来,所以唐朝外科医学很落后。
“不信便罢了,”宋开背着手。
“能不能,呵呵,能不能先给老夫看一看这方子,”孙堂挤出来一点笑容,声音软了下来。
那边孙喜梅走了过来,看着宋开,嘴角撅了下,“爷爷,这人根本不是大夫,家中怎么会有祖传药方,还是治疗刀伤的药方?”
孙堂一摆手,瞪了眼孙喜梅,示意她闭嘴,如今床上周都尉情况危急,孙堂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希望。
宋开没理会孙喜梅的质疑,开口道:“自然可以看一下。这方子也不算复杂,不过床上那人伤的太重,又继发感染,正好,我这里有内服方和外敷方,打包出售,不如就用这人做个试验吧,治好了他你可要多给我些铜钱,治不好,嗯,那就算了,当是白送给您老人家的,”
孙堂一脸疑惑,薛为海更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宋开,宋开突然表现的很大度,倒是让两个老头有点怀疑了。
“宋郎君,你……你莫不是……莫不是来欺诈?”薛为海认真问道。
“老丈,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会欺诈于你,是真的刀剑伤药,我写下来,你们用便用,不用便罢了,”宋开道。
孙堂挥手,放下了巴豆,道:“好,你写。”
宋开提起笔,突然苦笑,他老母的,不会写唐朝字啊。
“那个,喜梅,你过来,我说你写,”宋开大咧咧的吩咐。
孙喜梅瞪了眼宋开,“你自己不会写!”
“是啊,我识字不多,快点过来写,”宋开不客气,谁让这女人狗眼看人低来着。
“我又不是你奴婢!”
“喜梅!过来,写,”孙堂开口了。
孙喜梅咬了下银牙,哼了声,然后拿起毛笔,看着宋开。
“外敷方,麝香一钱,水飞朱砂,三钱,**,一钱五分,没药,一钱五分,血竭,三钱,丹参,三钱,研磨混合,以烈酒……呃,就是把酒蒸馏再次汇集,涂到伤口处。”宋开皱眉,这方子是清代所出的外科圣药,治疗刀剑伤第一方,不过,貌似有些药物,现在还不常用。
孙喜梅皱眉,写完后,看了眼自己的爷爷。
孙堂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听到这方子,他若有所思,开口问道:“这其他药物都好说,唯独**与烈酒,却不知为何药物?”
宋开摆手,“具体我也不知,但一会我可以帮你找一下,说不定并不叫**,反正,总之,药橱里肯定有,至于烈酒,嗯,一会我帮忙弄一些,这东西处理刀剑伤口是很好的药物,可以杀菌……额,反正就是可以预防化脓生腐。嗯,还有一个内服的方剂,先抓了熬下去。”
说着,宋开又给了一个活络效灵丹的方子,里面加上托疮生肌的黄芪、人参,以及补气血的丹参等。
写完方子,找到**,宋开指挥着孙喜梅去弄些度数最高的酒来,然后找口大锅,蒸馏起来。
蒸馏酒就是利用酒精与水之间的沸点不同来分离酒精和水,不过没有冷却管的前提下,想要弄到高度蒸馏酒也不可能,不过四十度还是可以的,先凑乎着用吧,反正死不了人。
孙喜梅被宋开呼来喝去,搬锅提酒,她掐腰埋怨:“你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站在那里光动嘴,不动手。”
“你管我!快点,把这根竹竿放到锅上,锅盖上挖个孔,这边用木桶接着,对,你好笨哦!”宋开趁机奚落孙喜梅。
孙喜梅恨恨的瞪着宋开,心中发誓,找到机会一定狠狠教训这家伙一次。
第七章 打包
弄完蒸馏酒设备,宋开再次走到里屋,看向孙堂,道:“孙大夫,你看这方子……”
“你说过的,有效了才付钱,放心,我自然不会赖账的,”孙堂一边专心的熬着药,一边拒绝。
宋开摇头,表示鄙视,然后摆手,道:“我先走了。”
孙堂朝着薛为海使了个颜色,薛为海领会,笑呵呵开口道:“不如一起吃了午饭?”
宋开摸着自己的肚子,他的确很饿,早饭都没吃,刚才之所以不动手,就是因为太饿了,现在薛为海主动要请吃饭,当然同意,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老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饭。
“好吧,不过我点菜,然后两位老丈买单,就是付账,可以吗?”宋开问。
“哈哈哈哈,自然是可以的,”薛为海莞尔,他发现,这宋开可真够直爽的。
孙堂也有些话想要问宋开,便把医馆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孙女,他和薛为海、宋开一起去了旁边的酒楼。
宋开没有客气,点了一桌子的饭菜。
“宋郎君,这有点浪费……”薛为海出口阻止。
“没事,吃不掉打包,嗯,那啥,就是带走,哦,没塑料袋哈,就用盛药的盆吧,”宋开厚着脸皮道。
薛为海和孙堂同时吓得一打哆嗦,吃不掉带走?这……这似乎太丢人了!太太太丢人了!
席间,薛为海和宋开客套着,打听着宋开的信息,宋开只说自己被杨怀彦拍了一板砖后,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杨怀彦?杨家郎君,他为何拍你?还有,什么是板砖?”薛为海发现宋开老是吐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
“就是石头,原因吗,薛老昨天也看到了,他要娶那女子,那女子钟情于我,嗯,他就嫉妒我,然后就打了我一石头,差不多就这样,”宋开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解释。
“钟情于你?莫非你和那小娘子,已经私定终身?呵呵,宋郎,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哈哈,听一听的嘛,”薛为海捋着胡子,不过他并非是老学究,只是这般说,他倒是看得开。
宋开摆摆手,讲了一些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观念。
薛为海不时哈哈大笑,辩解几句,也不说这些观念的是非对错。
孙堂听的气闷,道:“你们两个别扯没用的了,宋郎,这个,嘿嘿,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这两张方子的涵义,就是……就是方义,为什么用这些药。”
“没问题,正好我家传祖方中也记载了方义,”宋开抹了下嘴,也没隐瞒,开口讲解。
药方主要是活血化瘀的思想,在元朝以前,甚至说,在清朝那个糊涂医生王清任出现前,古代的医生都不太重视“活血化瘀”这个疗法。而到了清代,有个糊涂医生,他每天去坟场挖尸体,去刑场看犯人被砍头,然后解剖他们,当看到犯人的胸腔内一片淤血的时候,他猛然顿悟,于是发明了一系列活血化瘀的方子。
他说,人之所以生病,死亡,就是血液流不动了,结成块了。
实际上,活人体内哪会有结块啊?死了的人,血液不流动,自然结块。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医生根据自己糊涂的理论,却是带领中医往前迈了一大步,非常大的一步。
孙堂听得眉头连连皱在一起,不时开口道:“说不通,说不通……不对头,不对头。”
宋开也不去管他,大口吃完之后,便跑回去,真的从回春堂找了一个桶。
到了楼上,看着两个老头,道:“两位老丈,吃好了吧,吃好了的话,这剩下的饭菜,我就带回去了。”
薛为海脸色煞白,赶紧抬手,“慢着,慢着,等……那啥,等老夫下了楼,你再离开。”
说着,薛为海拉着孙堂快步离开,两个人目不斜视,坚决不认识宋开这人,太丢人了啊。
宋开拎着饭桶,回到客店。
福伯正收拾着破烂的客店,不时的喝一大碗水,聂铃铛则无聊的坐在后院玩投壶。
“我回来了!有吃的了!”宋开大叫。
“啊啊啊啊啊,”聂铃铛听到有吃的,猛地转身,喉间发出奇怪的声音,冲了过来。
饭桌上,听说宋开是从人家客店里打包回来的食物,聂铃铛一边鄙视宋开,一边吃的津津有味。
宋开郁闷,这就是个白眼狼啊,不过,这白眼狼换回女装应该挺漂亮的,嗯,等客店开张,做个女服务员,肯定能吸引很多雄性客人,哈,定然是不会错的……
阿福一边吃,一边掉泪,“都怪老奴啊,现在让小主丢了读书人的身份,做这等低贱之事,都怪老奴没本事……哦,这鱼还蛮新鲜的……”
回春堂里,薛为海与孙堂坐在病床旁,病床上,中年人体温慢慢降了下来,虽然才只吃了一次药,效果却已显现出来。
“孙老,周郎情形如何?”薛为海问道,声音略有些紧张,他大风大浪见的多了,本该看淡生死,但是周策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也是他棋局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如果周策死了,一切计划都将付之东流。
孙堂双手捧着药方,叹口气,“薛公,我……我实难相信,这药方竟然……竟然有如此效果,或许,这药方是当年华佗祖师爷创制的,也未可知,神,神啊,周都尉的命,已经保住了,至于多少天可以复原,还要看周都尉自己了。”
听到这句话,薛为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哈哈哈大笑三声,“天佑我大唐啊,天佑周郎。”
孙堂可知道,并非是什么“天佑”,而是宋开送过来的这两张药方救了周策性命,只是,这药方之理法,委实有些闻所未闻,想到这,孙堂开口道:“薛公,你可知那宋郎底细?听其谈吐,似乎……似乎不是个正经读书人啊。”
薛为海摇头笑了起来,“昨日在河边垂钓,这小家伙不顾了自己性命,也不顾人家女子清白,直接跳到河里救人,哈哈,想起这一幕,倒也觉得有趣,他是不是读书人倒不重要,心性不坏就好了,这药方,可真是千金难易啊。”
孙堂点点头,郑重的将药方收进了怀中,“其实我只是很疑惑,今天在饭桌上,听那宋郎谈论医方,总觉得……总觉他很是高明,许多医理,初听起来或许觉得乱七八糟,但是现在细细想来,倒也自有番道理。”
两个老人正说着话,孙喜梅掀开布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壶蒸馏过的酒水,她“砰”的把酒放在桌上,道:“爷爷,您肯定是想岔了,刚才我探听过了,那宋开,就是个书呆子,他爷爷倒是挺有名,宋怀远公,不过到了他父亲和他,家道败落,现在听闻一日三餐也不济了,这种人,又哪里会是高明的大夫了。”
薛为海和孙堂听了都是一愣,随后相视而笑,孙堂道:“明日你带上十两黄金,去给了那宋开。”
“爷爷!”孙喜梅吓了一跳,“一张药方,哪里能卖这么多钱!”
十两黄金,那可就是五十两白银,也就是五十贯钱,足够普通人家衣食无忧生活三年了,普通药方,卖上两贯钱,已经是天价了。
孙堂皱了下眉头,摆摆手,道:“让你去你就去吧,救命之恩啊……”
孙喜梅嘀嘀咕咕的离开。
薛为海拱拱手,“明日我便差人把钱送与你。”
孙堂摇了摇头,“薛公,不必,并非单为周都尉的救命之恩,这药方,其实也值这么多,这外科药方,若是放在战场上,那可能救万千人性命啊。”
薛为海张张嘴,最后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红尘客店内,宋开指挥着阿福和聂铃铛打扫庭院,收拾桌椅,准备开业。
“铃铛,你去,提桶水把柜台前擦一擦,店面必须整洁,福伯,你把厨房归类整齐。”宋开一边吩咐,一边整理酒坛。
“我堂堂郡主才不要做这些粗活!”聂铃铛恨恨的低声道,“我不去!”
宋开提高音量,“福伯啊,其实聂铃铛姑娘是……”
“你给我闭嘴!”聂铃铛上前一把捂住了宋开的嘴巴,“我去,姑奶奶去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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