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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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风-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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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次,王羲之为了考验小王献之书法握笔的功力,故意偷偷的在他身后抢他的笔,居然抢不掉。可见自小这太守大人写字的功力便非常人可比。

    正乱想间,只听得门口婢女道:“太守大人到了。”父子二人忙整衣冠面对厅门。王太守后面跟着玉润小姐笑容满面的进来。

    韩庸父子见礼,落座后韩庸道:“听闻大人昨夜府中来了些宵小之辈,看大人气色,必是无碍了。”

    “哈哈哈,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刺杀的,有劳诸位挂怀。”王太守打着哈哈道。

    “那便是极好,实在是我吴兴士民之幸。”

    两人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些无营养的客套话。韩暮听着气闷,不由得打了声哈欠。王太守看到韩暮打了个超级大哈欠转头微笑着道:“韩贤侄是否觉得气闷的很?”

    “正是如此”韩暮直截了当的回答道。玉润小姐睁着大眼不能置信的看着他。

    “暮儿不得无礼。”韩庸吓坏了,忙喝止。“还不向太守大人陪……”

    王献之伸手制止住韩庸后面的话,脸上笑容不改道:“其实我和韩贤侄一样,也觉得很无聊。只是我不能像韩贤侄这般直截了当罢了。”

    众人愕然当场。韩庸老爷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看着众人的表情,王太守大笑不已。韩暮也跟着笑起来。厅中气氛轻松起来。

    “依着贤侄的意思,说些什么才不会气闷呢?”王献之饶有趣味的问道。

    韩暮想了想道:“来的目的是看望大人,既然大人无恙,又不被刺客所惊扰,那么此事便已不用再提,毕竟刺客是谁,为什么而来,都不是在下父子该问的。”

    王献之微笑不语。韩暮续道:“要谈就谈些大人感兴趣的东西,譬如书法如何?”

    厅上诸人都怔住了,和王家人谈书法,对路!然而谁敢谈呢?鲁班门前耍大斧,孔府门前卖书,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文科出身的韩暮可不是吃素的,老爸老妈都是大学教授,都是一笔好字。韩暮耳濡目染对书法也略有研究。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谈谈说说也未尝不可。韩暮知道,引起别人谈话兴趣的办法无非是投其所好一途。同王太守谈书法便如和商人谈赚钱,和色鬼谈美女一样都是兴趣所在,只是平日未曾有人敢在对方熟知的领域信口雌黄罢了。

    王献之眼露异色,兴趣更浓;除了自己的父亲王羲之外,他还未曾真正的和别人谈论过书法,今天这毛头小子要和自己谈谈书法,这叫他如何不感到惊呀。

    王献之呷了口茶道:“那么,韩贤侄,我们便开始吧。”

    好几双眼睛盯着韩暮,韩暮心里有点发虚。但是既然已经说出去的话,打死他也不会收回了。韩暮镇静下来,起身缓缓踱步走到花厅墙上挂着的几副字前边端详起来。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故作老练的样子真的有点可笑。厅上几个人各怀心事的看着他。

    “大人,您最满意的是您的行书么?”韩暮忽然问道。

    王献之笑了,饶有趣味的反问道:“贤侄以为呢?”

    韩暮道:“大人的行书蜚声当世,比起尊亲王公来似乎也不逞多让。”

    韩暮所说的王公就是王献之的父亲书圣王羲之。王献之面不改色,示意韩暮继续说。

    “当世之人评价之语,想来大人心中自有衡量。在下斗胆便直言不讳了。”韩暮横下心来要放厥词了。

    “请讲。”

    “在我看来这话也不尽然”韩暮此话一出口,韩庸老爷大惊急忙用眼剜他。玉润小姐也惊异的张着小嘴发呆地看着他。韩暮有些尴尬,偷偷看着王献之。

    “本来就是谈天论地,贤侄只管说;老夫还没到听不得坏话的地步。”王太守不以为忤“说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韩暮牙一咬续道:“尊亲王公王大人的行书乃是当世一绝,若说有人能超越他,只能是笑谈。在下曾有幸观王公所书之《兰亭集序》摹本,从意韵上来看当得起行云流水,潇洒飘逸八字考语。从技巧和笔画上看当得起骨格清秀,点画遒美,疏密相间,布白巧妙这十六字考语。这种书法技艺若想超越,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众人见他侃侃而谈,点评之准确,见识之不凡心里俱想: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

    “王公之草书我只看过《初目帖》摹本,若要我来平的话当得起,飘若游浮云,矫如惊龙。早已出神入化,自成一家,王公各种字体都已经自成风格。所以我说大人怕是超不过王公的成就了。”韩暮续道。

    王献之捻须沉思,面色忽喜忽忧,众人都不敢出声。

    “然则,我小楷亦不能超越了?”王献之忽道。

    “这就是大人的心结所在了,其实从内心里来说,大人得意的正是您的楷书。我也曾观摩过大人的惊世之作《别赋》若论笔法技巧,确实和王公比肩。然而若论书意,则俊美媚俏过甚,难以相比了。”

    韩庸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喝道:“无知小子,还在这信口雌黄,快快住口。”转向王太守道:“贤弟莫要怪罪,小儿顽劣,我教子无当,恕罪恕罪。”

    那王太守奇道:“韩兄怎么有此言?你我二人是知交,你不知我平生最看重的是什么么?今日韩贤侄与我谈论书法,指摘弊病,正是君子所为,有何怪罪的呢?”

    转头着韩暮道:“此正是我一直所思之症结所在。贤侄以为是什么原因呢?”

    韩暮道:“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

    王太守抚掌大笑,用手点着韩暮道:“好小子,好小子。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父亲大人的教诲了。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王太守一笑,众人松了口气,厅上的气氛马上缓和起来了。玉润小姐横了韩暮一眼问道:“爹爹,这里有什么典故么?”

    王太守笑道:“这句话你当是谁说的么?是你祖王翁说的啊。当年你祖初学书时学得时当世书法大家卫夫人。学倒是学得惟妙惟肖,但是就是不能再有寸进。所以有一次感叹道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决心突破自我,独创一体,才有所成。我当年幼小,把这句金玉良言当做耳边风了。”

    顿了顿又道:“韩贤侄说我的楷书俊美媚俏过甚,究其原因是我学书于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学书于卫夫人;那卫夫人乃是女子所以俊美媚俏之说乃是理所当然了。可怜我一直苦思,今日被韩贤侄点破玄机。哈哈,哈哈。”

    众人恍然大悟,对韩暮另眼相看了。玉润小姐奇道:“但是,韩世兄是如何得知这句话的呢?”

    王献之一听也疑惑的看着韩暮。韩暮年方十七,王公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在娘肚子里呢。韩暮懊悔不已,怎么没想到这节呢。忙搪塞道:“我只是在别人言谈时听说到而已,想必王公说这话的时候,边上有心人传了出来了吧。”

    王献之等人听了,也只能这么认为了。心头搬开了一块大石头,也顾不得深究。命人准备酒饭,要留客了。

    晚宴丰盛,王太守请来几位幕僚作陪,宾主尽欢。

    宴罢,众人在厅中品茶;那王太守叫韩暮靠近着坐在旁边,聊着聊着话题又到书法上了。王太守道:“韩贤侄对于书法可谓是品鉴到位,造诣看来是有点的。”

    韩暮道:“哪里,在下也就是嘴巴上的功夫,若要我来写字的话,那比螃蟹爬也差不多。”

    众人大笑,王太守道:“贤侄过谦,那日端午题诗,我看你的字相当的有风骨。你必然是没有多练,在技巧上确是不足啊。”

    “大人说的是,我性子浮躁,练书法确实不适合我。”

    “贤侄的性格确实是直爽,不过,日后还需改改,你以为今日我和你父亲在厅上叙话甚是无聊;但是,在这人世间,各种场合,无聊归无聊,这样的场面还是要这样做。你可知为何?”

    韩暮想了想道:“这便是处世之道了。”

    “对了,这便是为人处事之道。人有时候是被推着走,而不是你想怎么走便怎么走。”

    韩暮玩味着这句话,心里若有所思。那玉润小姐也低头,好像在沉思。

    “韩贤侄可有意跟我学书法么?”王献之笑眯眯的看着韩暮。

    韩暮头大如斗,忙道:“不敢,我如果当您的弟子,简直是辱没大人的名声。其实我不在意我写的如何,我有一双会欣赏的眼睛就可以了。我有我自己的书法观”

    “哦?愿闻其祥”王大人饶有趣味。

    “唐突大人莫怪”韩暮先告个罪,王太守听了这句话便知后面又有厥词了。

    “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自身修养的完善,在此基础上方能兼顾其他。比如绘画,书法,琴艺,文采等等,便如衣服上修饰的彩带,而自身的品德修养才是衣服本身。衣衫不整何以谈修饰呢?光着身子还在脖子上挂玉佩,这不是在修饰,反而是在出丑。在下便是处在把衣裳穿整洁,穿完整的阶段,对于其他方面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与大人不同。大人乃天下名士,德才兼修早已闻名于世。您的修饰越多便越增添了风度和威仪,何乐而不为呢。”

    一席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第十四章 格物致知】………

    “高论,高论”一位幕僚拍掌大笑,酒宴上王太守早已引见韩暮认识过了,此人叫郑岩;是太守府的一名从事。

    但见那郑岩站起身,来到韩暮面前长鞠一礼道:“韩世兄此语惊世骇俗,但若以韩世兄高论来推理,这世间够资格吟诗作画的怕是没几个人了。世兄,你以为如此一来,这世上可有专攻术业,可还有什么医师,裁缝?全部都去修身去了,敢问韩世兄若贵体欠安,谁人为你医治呢?”

    郑岩能在王献之府上做幕僚,当然不是等闲之辈,言辞咄咄,直指韩暮软肋。

    众人都等着韩暮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晋朝清谈之风盛行,某个话题可以在聚会时被拿来辩论不休,而辩论者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何况这次韩暮信口开河,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众人在心里默想了一遍,这个问题确实是难以解释了。

    韩暮心道:玩自由辩论么?奉陪。当下笑了笑道:“敢问郑兄,何为修身?”

    郑岩道:“修身便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为本,治国平天下为末。”

    “那么何为格物致知呢?”韩暮又问。

    “格物致知乃是研究事物而获得知识、道理。”

    韩暮道:“行了,这个问题郑先生已经答过了,当今世上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繁荣昌盛,每一行每一业都在研究自己的本职,以期能更好更快的完成本业;拿您所说的医生来说,一位医生他努力钻研医学以便能够达到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境界。且不说他救人一命在佛家眼里便是修身,便是他为了更高的诊金而去钻研医术,抛去目的不谈,这钻研的过程便是格物致知的过程,郑先生以为如何?”

    “这个……”郑岩语塞;虽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确实是难以反驳。

    “那么为何你说你便不能从书画琴艺上钻研而修身呢?”一个清亮的语声响了起来。原来是玉润小姐在发问。

    韩暮对着玉润颔首而笑道:“小姐怕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吧。修身是个大概念,没必要把它局限在一个范围内。我所说的是我的个人情况,若时间往前推三个月,我说我画画写字练琴,小姐你以为我是在修身么?”

    众人一想,三个月前这家伙还是个流氓祸害,若他做这些文雅之事,别说是认为他在修身了,那完全就是在侮辱斯文。

    “断然不会。”玉润小脸微红,想起这人以前的种种行为,回答的倒也干脆。

    “所以对我而言,我当前最重要的不是追求形式上的改变。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变我的内心,然后再改变大家对我的看法,再以后才能考虑其它。世上芸芸众生形形色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对每个人来说修身的阶段也各自不同。比如小姐你,品德高尚内心纯洁,您所追求的便和我的不同了。”免费高帽送上,韩暮倒也不吝啬。

    玉润默然不语。

    “哈哈,韩贤侄好词锋,绕来绕去所有人都被绕进去了。”王献之笑道“黑也是你白也是你,你倒是圆转如意。”

    韩暮挠头道:“在下说的都是谬论,我自己的理解,并不强求别人接受。”

    众人见他被王太守一语击破,窘态毕露都哈哈大笑。一场论辩告一段落;众人对于韩暮又高看了一眼。

    丫头仆役们送上来点心干果。众人都谈笑风生,早把昨晚太守府进贼人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玉润小姐看父亲高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多亏这韩暮,小小年纪偏又是怪论迭出,把个王太守哄的开心畅怀。

    众人的话题又转到端午赛龙舟之事上去。玉润小姐心里早就有很多问题趁此机会便问了出来。

    “韩世兄,那日龙舟竞赛,韩家怎么如此轻松的就赢了第一呢?要知道宋黄两家可是这几年垄断了第一的,他们的龙舟队实力超卓,能告诉玉润你是如何做到的么?”

    韩暮笑道:“玉润小姐,我说给他们偷偷下了泻药你满意么?”

    众人哄堂大笑。玉润小姐脸上绯红,咬牙道:“马掌订钉能做出来,下泻药有何不可?”

    众人又是大笑,这次轮到韩暮尴尬了。韩暮干咳一声道:“泻药自然可以下,但是我韩暮要修身,所以这事不能做了。至于如何赢我倒是可以和小姐说说,毕竟这也不算什么机密。”

    众人都静听韩暮说下去。

    “首先,龙舟赛比的是速度,划船的节奏,耐力,爆发力,以及影响速度的因素都要考虑进去。”韩暮拿起茶杯喝了口道:“我所做的只是减少这些不利于速度的因素而已。”

    “可否详细说明一下呢?”一位叫张潜的幕僚问道。

    “自然可以,首先我做的便是挑选划浆手,我所选的都是我家砍柴烧炭的青壮年,成日上山下谷,背柴担碳,这些人看似瘦弱其实灵活有力。按我的话来说骨头缝里都是肌肉。再训练他们跟随节奏这便比别家五大三粗个个精壮的划手有用多了;而且整个龙舟上的载重也变少了许多,便于加速和操控。”

    “那他们穿的衣服是否也是其中一环呢?”玉润小姐问道。

    “当然,他们全部穿的是紧身牛皮衣,头戴瓜皮帽,划船的时候猫腰而单膝跪地,全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减少阻力。试想,一个竖拿着门板人和一个将门板横拿的人同时顶风而行,谁会更轻松呢?结论不言自明。”

    “然则,龙首的木罩,和你自己穿的奇怪的衣服都是这个道理了?”玉润小姐道。

    韩暮暗自赞叹她观察入微不由得对王小姐挑起大指。“小姐真是观察细致。都是为了减少阻力。另外小舟两侧我还安装了稳定的侧板,浸没在水下,这次小姐没看到了吧。龙舟加速时会因为轻巧而来回摇摆,安装侧板之后平稳许多,便于操控了。”

    众人一番赞叹,小小赛龙舟之事硬是被韩暮弄出了这么多花样,这少年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还有就是策略问题,天时地利大家都一样,那么人和说的就是这些准备和策略。我家开始时候并不争先,只是跟随者别家不掉队即可,为的是合理分配体力,并保持给领先的人家压力。这样他们便为了争先而不吝体力,而我们到冲刺时便能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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