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一跺脚道：“孬种！只会抱头鼠窜！”
夜色静谧，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牛竹呆呆地盯着一座座坟丘，犹如一尊黑暗中的石像。
苏季拿起刻有十二生肖的铜盘，发现“子鼠”图腾的颜色黯淡下来。他屏息凝神，灌注玄冥之气，看见铜盘微微转动了一下。
望着铜盘发出微弱的光芒，苏季沉吟道：“朝歌是我的故乡，殷家村是二师兄的故乡，那些下来，该不会是……”
姜凌眼光低垂，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行尸走肉
师姐弟三人用手托着铜盘底部。
铜盘缓缓转动，发出越来越亮的金色光芒，使得周遭的景物全部笼罩在耀眼的强光之中。
三人闭上眼睛，等待光芒逐渐黯淡，缓缓睁开。眼前的景物焕然一新，三人环顾四周，早已见怪不怪。
眨眼间的功夫，三个人站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外，抬头望见牌匾上写着“申侯府”三个大字。
阐教十二灵台阵的第四阵会被送到这里，姜凌早有预料，可她的表情还是阴沉了下来。
此时，比她脸色更难看的是牛竹。
见牛竹始终垂着头，苏季清楚他短时间内无法从失去亲人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姜凌整理了思绪，安慰道：“老二，节哀顺变。我很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娘在一场大火中走了。”
抬头望着姜凌，苏季道：“我娘走的时候，我比你小两岁。我娘是被奸人用炮烙之刑，生生折磨致死……”
听到“炮烙”两个字，牛竹慢慢抬起头，神色不禁微微动容。
牛竹缓缓开口，低沉道：“还有四师弟……他从小就没有娘，甚至连他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苏季长嘘一口气，蓦然意识到现在师姐弟四人，全都成了没娘的孩子。
姜凌感觉谈话的内容越来越沉重。为了缓和气氛，她问苏季道：“老三，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跟你娘的功法都是师父传授，那你们母子二人，同样也算是师姐弟。如果你娘还在世的话，你们该怎么互相称呼？你是叫娘，还是叫师姐呀？”
苏季故意摆出一脸为难的表情，问牛竹道：“二师兄，你怎么看？”
牛竹眨了眨眼，开始动脑思考起来。埋头思考的时候，他关注的事情暂时被转移，脸上的愁容不觉淡了许多。
苏季和姜凌互望一眼，面露欣慰之色。
“门外何人？胆敢在侯府外喧哗！”
随着一声阴柔的呼喊，一个手掸拂尘的太监，推门走了出来。
苏季定睛一看，那太监赫然是白公公的干儿子，那个叫做“小鲤子”的太监。现在他一身锦衣华服，显然在申候府的地位比三年前高出许多。
“郡……郡主？”
小鲤子发出一声惊呼，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凌。
姜凌面无表情，心里早已暗暗发誓，要跟亲生父亲彻底断绝关系，决不再也不踏入申侯府的门槛半步。
苏季劝道：“师姐，过桥不怕兵，该来的总是会来。姜赢毕竟是你生父，你总不能躲他一辈子。”
姜凌漠然道：“姜赢不仅把我当作他的棋子，还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我爷爷姜玄就是死在他手上。这种不仁不义之辈，不配做我父亲！如果要去，你们两个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苏季刚要继续说话，忽听小鲤子欢呼雀跃的声音，从大门里传了出来：
“夫人，郡主总算回来了，申侯的心病，终于有救啦！”
随着阴阳怪气的声音越来越近，小鲤子敞开候府大门，一个云鬓高挽的端庄妇人，缓缓踱了出来。
姜凌缓缓抬头，忽然意识一阵恍惚，惊得目瞪口呆，嘴里喃喃地吐出一个字：“娘？”
苏季转头看去，只见那妇人不是别人，赫然竟是黎如魅！
三年光阴流逝，她非但没有老，反而看起来比以前更年轻了。
她身着一袭浅紫色长裙，微风拂过之间，裙摆如紫色的鸢尾花般轻轻摇曳。娇俏的脸上，神情端庄而平和，往日妖娆的气质荡然无存，仿佛变了一个人。
黎如魅是姜凌的娘亲？
苏季暗忖这绝对不可能！虽然三年前就听说黎如魅，已经从墨夫人，变成了姜夫人，但苏季肯定姜凌的母亲不可能是这个女人。
黎如魅曾经是一个妖娆的浪妓，从良后做了墨殊的妻子。她是被姜玄灭族的黎氏后裔，玄狐宗的幕后主使，素来与申侯府针锋相对，无论从哪一点，她都不可能是姜凌的母亲。
“凌儿，你长大了。”黎如魅用母亲般的语气说道，然后伸手轻轻抚摸姜凌的头发。
姜凌眼中含泪，上下打量着黎如魅，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娘，你还活着？”
语声中，她已然泪如雨下。每当她为父亲私自指婚的事情伤心的时候，总会想着如果母亲还活着，她就不会沦为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母亲会阻止父亲自私的行为，会有人替她做主。现在得知母亲尚在人间，她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
“娘，这些年你去哪了？”姜凌哽咽道。
黎如魅柔声道：“此事说来话长，进屋慢慢说吧。”
苏季忽然感到周围气息异常，使用狐瞳定睛看去，发现姜凌周身的玄清之气极其紊乱，赫然是身中青灵魇术的特征！
刹那间，苏季恍然大悟，原来姜凌方才看见黎如魅的时候，便已经身中青灵魇术，误以为黎如魅是自己的母亲！可是，黎如魅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姐，莫要中了障眼法！”苏季走上前去，拉着姜凌的手道：“她不是你娘！”
姜凌猛然甩开他的手，嗔怒道：“老三，你根本没见过我娘！休要胡说八道！我还能把自己的娘认错不成？这明明就是我娘！”
黎如魅的嘴角边漾起一抹微笑，柔声道：“凌儿，你身边这两位公子是……”
姜凌脸色一喜，旋即向黎如魅介绍苏季和牛竹。
黎如魅缓缓扫视二人，目光落在苏季身上，原本端庄的眉宇间，蓦然流露出一丝轻浮的神色。那轻浮中透着浪荡的神色，尽管只停留了短短一刹那，却被苏季的双眼清楚地捕捉到。她刚才的眼神明显刻意，又仿佛是在挑衅。
这让苏季更加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确确实实就是黎如魅。她还是那个风骚入骨的妇人，一点都没有变。
黎如魅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对姜凌说道：“凌儿，你爹现在很想你，快去看看他吧。”
姜凌脸色一变，扭头道：“我才不要见他！”
黎如魅劝道：“如果你现在不见，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姜凌微微一怔，喃喃道：“他……怎么了？”
黎如魅摆出一副悲伤的表情，黯然道：“你爹身患重病，怕是命不久矣。”
姜凌犹豫片刻，咬着嘴唇，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看在娘的份上，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黎如魅微微一笑，转头对牛竹和苏季道：“二位公子，请随奴家进来吧。”
苏季微微阖目，清楚姜凌一时半刻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只得暂时进入府中，伺机为她解除魇术。
姜凌亲昵地拉着黎如魅的手臂，随她一同走进申侯府。
望着“母子团圆”的场景，牛竹垂下头，适才缓和的神色，再次黯淡下来。
苏季压低声音，对牛竹道：“二师兄，其实那个女人，并不是师姐的娘亲。”
牛竹低头不语，默默跟这苏季走进申侯府，落寞的身影如行尸走肉一般。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读心之术
师姐弟三人被黎如魅的引领，前往姜赢所在的房间。
苏季知道自己不该进申侯府。
三年前，他曾和黎如魅去王宫进献“玄机宝盒”，破坏了姜赢行刺周天子的阴谋。他知道姜赢绝不会对这件事无动于衷。可是为了不让姜凌孤身犯险，他必须亲自跟进去。
一路上，他发现申侯府里的人对黎如魅的态度毕恭毕敬，可见她的地位，非但没因为曾经的行刺失败而有任何动摇，反而因为姜赢的重病，掌握了申侯府的权利。
黎如魅一边走着，一边跟姜凌如母子般说说笑笑。
苏季从黎如魅的神色中，丝毫看不出她有为丈夫的病危感到伤心难过。曾经这个女人，也是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上一任丈夫墨殊，并亲手弑夫，很难想象她会对姜赢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她这次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嫁给姜赢？
关于这一点，苏季暂时还想不通。
不知不觉中，黎如魅已经带领三人来到一间屋外。
屋内未曾燃灯，师姐弟三人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观望室内的黑暗。
黑暗的最深处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凌儿……”
那声音嘶哑而低沉，苏季听出说话的人，正是姜赢。
姜凌眉头骤然紧蹙，一言不发，身躯微微颤动，似是在压抑心头复杂的情绪。
黑暗中的人影缓缓翻动身子，一举一动都沉重无比，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苏季愈发迷茫，姜赢明明已经得了姜玄的玄清八境内丹，为何还是这样半死不活？
黑暗中的姜赢低沉地说道：“凌儿，爹这次恐怕熬不过去了。”
姜凌漠然道：“你在我心里，早已经死了。”
“爹不指望你原谅，只想最后再看你一眼……”
说着，姜赢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接连七八声不间断地咳嗽着，一声比一声透着凄凉。
小鲤子连忙过去照看，而姜凌却无动于衷，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姜赢咳嗽完，忽然问苏季道：“旋灵阁主，去昆仑山提亲的兮伯封，什么时候走的？”
苏季微微一怔，答道：“半个月前，应该不到一周就会抵达镐京。”
姜赢取出一块墨绿色龟甲，颤抖着丢出门外。
苏季见过那龟甲，记得曾经从玄狐宗去往重阳宴的时候，还有从玲珑塔狱外去往玄狐宗的时候，都是被这龟甲带走过。这龟甲是截教日行万里的宝物，比阐教的穿云岩还要快。
姜赢道：“旋灵阁主，劳烦帮我告诉兮伯封，天子的婚事，我改主意了！”
“少在那里惺惺作态！”姜凌愤然道：“你不必多此一举，我早已和兮伯封说得明白，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黎如魅凑过来，道：“凌儿，你可知你爹是因为什么得的病？”
姜凌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黎如魅道：“你不想知道，娘也得告诉你。因为你爹的病根就在你身上。兮伯封去昆仑山之前，曾来申国商量提亲的事情。他话里话外旁敲侧击，言外之意，如果我们不应允这门亲事，周室就将兴兵覆灭我申国。你爹被逼无奈之下应允，事后害了一场大病。”
姜凌道：“娘，你想说他生病是因为后悔允了那亲事？这不可能，他若真把我当做女儿，当初就不会答应。”
黎如魅道：“你不信你爹就算了，连娘的话你也不信？你毕竟是你爹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忍心两次那样对你？”
姜凌道：“娘，你曾在大火中舍命救我，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骗我。”
黎如魅微笑道：“娘已经想到一个办法。周天子不知道你曾有过婚约。我们只要赶在兮伯封回到王宫之前告诉他，你之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曾和旋灵阁主有过婚约，且有过夫妻之实。如此一来，周天子也许会另行考虑。”
语一脱口，牛竹神色动容，原本凝重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苏季陡然一惊，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黎如魅抢先一步说道：
“旋灵阁主，现在关键就是你的态度，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苏季面露难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怎么？”姜凌道：“你害怕天子？害怕姬宫湦那个小子？”
苏季道：“若姬宫湦如果像其父一般昏庸无道，夺人妻室的话，别说他是天子，就算是天王，我定要跟他周旋到底，不过……”
“不过什么？”姜凌怒道；“你难道又想退我的婚？我姜凌哪里配不上你？”
苏季道：“师姐，你莫不是还在因为我退婚的事赌气？这么做会牺牲你的名节，何况终身大事不可儿戏。我们还是再另想办法吧。”
“苏季，我的名声被你毁得还不够吗？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赌气！你根本不配做我姜凌的丈夫！”
姜凌狠狠一跺脚，扭头跑开了。
苏季连忙追了上去。
姜凌钻进一个房间，把红莲伞插在门外，形成一道火墙结界！
苏季拔出锋凶剑，挥出一道剑气，可那火墙丝毫没有变化，源源不断地散发灼热的火焰，将他拒之门外。
无法进入火墙，苏季在门外大喊了几声，里面无人应答，暗忖大事不妙。现在无法靠近姜凌，就没办法帮她解除青灵魇术。
更糟糕的是，牛竹现在也不知去向。目前的情况，正朝着一个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着。苏季还没来得及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做出反应，所有的事情都已乱成一团。
苏季无法确定现在的状况，是不是阐教十二灵台阵造成。如果是的话，那这阵法未免太过恐怖，竟能让原本同心协力闯阵的三个人，变得各怀心事，让原本融洽的关系，变得分崩离析！
“旋灵阁主，你还是那么不懂女人心。”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脑海中传了出来。
苏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氤氲缭绕的影子，正从远处飘向自己。苏季手持锋凶剑，走过去问道：“你是谁？”
那影子答非所问道：“你并不想两次拒绝同一个女人。你拒绝，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
苏季持剑的手微微握紧，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那影子仍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手里的锋凶剑，道：“你吃下七色稻穗，看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这把剑的主人。你知道她在哪，却不能去找她，因为如果那样做，不仅会毁掉她，还会辜负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为你付出更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你，而且曾怀有你的孩子。”
苏季微微阖目，举剑道：“你在读我的心？”
那影子道：“我在你师姐的心里看见一件很有趣的事，原来七色稻穗生吃的时候……是苦的！”
苏季顿时目光错愕，暗忖姜凌在炼狱之门的时候，并没有吃过七色稻穗，三年前也没喝过师父做的桃花相思羹。她的心里怎么会知道七色稻穗生吃是苦的？难道她自己偷吃过？那她吃完以后又看见了谁？
这时，那说话的影子慢慢显露出来，赫然是一个长着两只山羊角的男子。苏季起初以为那两只角只是装饰，细看却发现那羊角的根部与头骨紧紧连在一起，显然是从头上长出来的。
苏季缓缓取出羊角匕首，发现这匕首的羊角部分，竟然跟那人头上的羊角如出一辙！
第二百三十八章 王命召虎
苏季惊愕地望着手中的羊角匕首。
这把匕首是义渠所赠，乃是“玉羊真人”的羊角。
苏季记得自己三年前在申侯府被封为“旋灵阁主”的时候，一度住在旋灵阁，而旋灵阁原名叫做“玉羊阁”，可见那时自己顶替了玉羊真人的位置，成为截教二十五元老之一。
然而，苏季早已听说玉羊真人被义渠割喉致死，其中一只羊角被生生掰断，做成这把羊角匕首，为何他现在还能出现在这里？
玉羊真人观察着苏季的表情，一本正经道：“想必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苏季疑惑道：“你没死？”
玉羊真人道：“我的确应该是死了，是黄眉道人用招魂术，截取了我的一线生机。现在我已经成为阐教十二灵台阵的一部分。我本不懂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