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失笑,在她看来瑞德食堂的饮食绝对比得上一般餐厅的规格,不过这帮孩子就是嘴巴刁,难伺候,渺渺也不勉强她们,“那不会饿吗?离吃中饭可好长一段时间呢!”
女孩子脸上露出贼贼的表情,“要不旗老师帮我们从外面带早饭吧,好不好,好不好?”
渺渺抬头,忍着笑,故意义正言辞道:“同学们,知足吧,你们老师我比你们吃得还不如呢!”
“骗人!”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明摆着不相信。
“旗老师,”一直沉默的裴越忽然开口,直视渺渺,“关于这次板报评比的事儿,王老师让我跟您商量,您现在有空吗?”
渺渺是知道这件事的,原本裴越一直没来上学,是宣传委员在负责这件事,现在裴越回来了,这件事就又落到了他头上——在王老师眼里,裴越永远是她最钟爱的学生。
既然是正事,渺渺看了看手表,离上课还有不少时间,遂点点头,“行,那你跟我来吧。”
拔了U盘,渺渺朝教室外走去,裴越沉默地跟上。
“裴越,对于这次板报设计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渺渺一边走,一边脑子里还真在考虑怎么把这次的板报弄得有声有色,久久等不到裴越的回答,她有点奇怪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裴越幽深的眼神,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她,多少委屈、怨恨、痴缠、不舍都在里面。
渺渺一愣,忽然明了,他哪里是真要和自己商讨板报的事儿,遂不再说话,经过办公室,却没有进去,反而转了弯,走过空中走廊,下楼,左拐,来到那间第三音乐教室。
刚关上门,一张惶急的脸逼近她,下一刻,唇便迫切粗鲁地堵上她的,把她的牙齿磕得生疼——小兔崽子,渺渺心里暗骂一句,双手赶捧住他的脑袋,略略分开一点,然后慢慢地引到他——像是离水已久的鱼,尝到一滴雨水的滋味,心底里便是火着火燎的渴望,叫嚣着要冲出胸腔,他只知道,要她,要她,只要她,非要她不可——吻,疾风骤雨一般,惶恐、气苦、委屈、怨毒、凶狠……什么样的滋味都有。
渺渺的脊背紧紧贴着门,身子慢慢地往下滑,裴越一刻不停地缠着她,略略分开呼吸一口,便又迫不及待地贴上去,静谧的音乐教室只有互相粗重的喘息、津液的吞咽声、双唇厮磨的水渍声,香艳而隐秘。
渺渺已经坐到了地上,曲着一条腿,支撑身体,裴越还是不放过她,直到他冰凉的手指伸进她的衬衣,贴上她温暖的皮肤,她被这冰凉惊得倒抽一口气,差点跳起来——
“裴越!”渺渺强制性地掰开他的脑袋,怒瞪着他。
裴越红着一双眼睛,还喘着气,气呼呼地瞪着她,“冰死你,活该!”
他这个样子倒让渺渺哭笑不得了,心里不知怎么就软了。
裴越将冰凉的手从渺渺的衬衣内拿出来,又紧紧抱住她的腰,脸埋进她的胸口,竟像孩子似的依偎着,全身心的眷恋的姿态。
渺渺平息了下被裴越吻乱了的气息,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着裴越的黑发,心里考量着怎么开口,“裴越……”
裴越没做声。
“裴越?”渺渺用手掰着裴越的脑袋,想看看他的表情。
“唔。”裴越侧过头,一边依然紧紧贴着渺渺的胸脯,微微仰起头,看着渺渺,双手丝毫不放松。
渺渺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裴越,咱们得约法三章,以后,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许拿不上学来赌气。”
“好。”裴越如此干脆,倒是出乎了渺渺的意料,但下一刻,他直起身,抬起脸认真倔强地看着她,“但你也要答应我,再也不许说永远不见我之类的话!”
渺渺深深地看了裴越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好。”
“你上次没有陪我看画展,必须补偿我!”
渺渺背靠着门,脸上带着笑,故意跟他玩文字游戏,“我去了,是你自己把票扔了,我只能算迟到,不算毁约。”
裴越没料到渺渺会这样说,气鼓鼓地瞪着她。
渺渺心情好起来,笑出声,凑过去吻他的眼角,“裴越,你该和跟你一样年纪的女孩子约会,她们更适合你。”这话渺渺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却是带着三分认真三分试探的。
裴越何其聪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一种愤怒悲伤再次席卷,他一下子把她推开,瞪着她,琥珀色的瞳仁灼人的野火燃烧,仿佛要用目光烧出两个窟窿。
渺渺也愣住了,没想到裴越反应会这么大。
这时候很多学生已经吃完早饭,从食堂回来了,外面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他们这边的走廊虽然一向很少有人来,但也不乏喜欢绕远路只为多说几句话的学生经过。好在渺渺和裴越都在门边,只要不刻意往里面张望,暂时还不会被人发现,可即使这样,也够提心吊胆了。
渺渺看着裴越,缓了下语气,“裴越,快上课了,该回去了。”
裴越却盯着她一动不动,然后,他抓起她的手,慢慢地伸进自己的衬衣里面,引导着她抚上自己的身体。
渺渺的手掌触到他年轻紧绷的肌肤,这样热的温度,几乎让她不敢触碰。可裴越却坚定地抓着她的手,缓缓向上位移,然后停留在左边心房,她的手心是他的□,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佛”——
渺渺一下子怔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头晕目眩,胸腔肿胀。
裴越执拗地看着她,另一只手也从外面覆上,“渺渺,我是你的,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好像一个孩子怕大人不相信,不停地重申自己的话,严肃又严重,一本正经得一塌糊涂。
渺渺有一瞬间的耳鸣,外面的嘈杂全部不见,只有裴越仿佛魔咒般的话不停地循环——我是你的,你的,只属于你。这个在十岁稚龄就打上她的烙印的男孩儿,是只属于她的,这对渺渺是有杀伤力的——渺渺是孤儿,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她孤零零地来,也终将孤零零地走,可现在——他是她的,她简直就像中了咒一般,忽然像小豹子一样冲过去,凶狠地咬上他的唇,血腥味立刻冲进彼此的口腔。
裴越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更是用力地揽着渺渺,努力地回吻过去。
上课铃终于响了,还没进教室的学生飞奔起来,整个大楼都微微地震颤,然而在音乐教室的两个人却仿佛丝毫没有听到,他们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全身的血液、细胞都处于一种白热化的疯癫状态,像两只原始的小兽,不停地撕扯冲撞,渴望彼此的温度,血□融。
这并不是一场完美的性 爱,一个是未经人事的男孩儿,一个虽然是经了人事的,却是处于一种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两个稚儿,莽撞的,粗鲁的,伤心的,扭曲的,都想以一种疼痛的方式让自己铭记,让对方刻骨。正是这种近乎野蛮原始的进入,厮缠,血液、暴力汗水、□,一种难以比拟的生疼的快感。
冬日的阳光浅浅淡淡,透过玻璃窗泄进来,窗外的玉兰花树枝错落,洗练简洁之美,音乐教室里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站立,如同绅士。钢琴脚边,两具年轻的身体冲撞、承受、喘息、撕咬,一种令灵魂震颤的美感。
水泥地板硬,而且冷,咯得渺渺实在不舒服,可她依然一动都没动,仰躺着,眼里都是那些暖薄的阳光,和疏疏的树枝。这一刻,她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她和旗小漾的第一次,彼此都是十五岁,偷尝禁果,没有经验,她痛得脸色惨白,他也并不舒服,事后两个人并排躺在地上,看着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谁也没说话。
裴越跪坐在她身边,这时候靠过来,脸缓缓地埋进她的颈窝。
渺渺转了转头,伸手捧住他的脸,他的脸上还有□未退,却也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白天真,你一望他,就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他身上只穿了衬衣,没扣扣子,露出了大片的瓷白的肌肤,上面布满了红色的吻痕、抓痕,然而,最醒目不过那左乳上的一个青色“佛”字,渺渺忍不住用手抚摸,这一切孽缘的开端——
然后朝他轻轻地笑了,不知怎么的,眼泪却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一出,大概很多人都会有异议,很多人会不喜欢,但是我还是要说,请不要以世俗的道德观念要求渺渺,她不是那样的孩子,也从来没有要从一而终的那种封建思想。
祸根
冲动是魔鬼,这句老话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静下心来,仿佛外科医生一样拿着冰冷的手术刀将自己的内心无情地剖析开来,渺渺得承认,上午音乐教室的事儿,实在是太冲动,裴越才十六岁,很多事情都可以原谅,但她却是个成熟的大人,这事儿,错都在她身上,她自省。
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她也不后悔——去承担,去负责,这才是一个人该有的品格。
渺渺就是这样一边深刻地反省着自我,一边朝教室走去——现在是午休时间,所有学生都在自己的寝室,老师也都还没来办公室。
教室里只有裴越一个人,他在出板报,一手里托着颜料盘,一手拿着画笔,站在椅子上,正在画着什么。
渺渺就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她挺喜欢裴越画画的样子——专注、潇洒、写意,你知道裴越在绘画方面是极有天赋的,从他绘画的姿态就可见一斑,像顽童,在建造自己的童话王国,他在其间悠然自得;又像僧人,一笔一划,都在细细碾磨这苦,这爱,这红尘——
仿佛觉察到她的到来,裴越转过头,看见她,然后就是拨云见日般纯粹喜悦的笑,伸出双手,居然一副要人抱的样子。
渺渺有点失笑——她的小神仙哟,怎么就这么可爱!
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干净的校服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清新的柔软剂的味道,也没放手,就这么抱着仰起头看向他正在弄的板报,“在画什么?”
“一种西班牙特有的花卉。”他也将脸对着板报,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半成品,然后转过头问渺渺,“你看到了什么?”
“生命、死亡;生长,糜烂——”那些植物硕大而鲜艳,但那鲜红的颜色和巨大的身躯透露的却是被腐蚀的气味——渺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转过头略微不赞同地说,“裴越,这不适合画在这里。”
裴越将头一扭,似乎感到受到了冒犯,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将颜料往上涂抹。
渺渺并不生气,右手手指从他的颈椎慢慢插入他的黑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眼神是少见的温柔——她看得出,裴越非常喜欢画画,在绘画这个国度,他是国王,专制、跋扈、固执,不容别人指摘,他不再是现实中那个有点孱弱自闭的少年,他的全身的灵觉都张开,都飞扬。或许是因为自闭的缘故,他不太关注外界,因此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审视自己的内心,只有对生命作深切关注的眼睛和心灵才具有这种体会:事物在蓬勃生长的同时,它的机体也开始腐烂这具有深刻意义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裴越转过头来,“渺渺,我想给你画画。”
渺渺点点头,“好啊。”
裴越却微微皱起了眉,有点烦恼的样子,“你会喜欢吗?”
渺渺笑,“会的,只要是我的小神仙画的,我都喜欢。”
裴越歪歪脑袋,“小神仙?”
渺渺笑着点点头,却不解释。
裴越想了一会儿,也不知有没有想通,俯下身凑近渺渺的唇,眼睛澄澈得让人心疼,“渺渺,亲亲我。”
渺渺微仰起头,吻了吻他的唇角,他看着她,眼里心里全是她,满心满怀的欢喜,然后抬起头,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愣住了——
渺渺有点奇怪,转头望去,也愣了一下——教室门框上倚了一个人,瑞德校服穿在他身上硬生生能穿出一种孤绝的贵族少年的感觉,微扬着下巴,眼神傲慢冷漠,可不是文革文小爷又是谁?
“文革?”渺渺放开裴越,似乎想走过去。
文革却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文革的心里面可不像表现的那样平静——一种前所未有的躁,这太陌生了,太不是文革了,可他没办法,没办法控制心底里面不停涌出来的那种情绪——旗渺渺,旗渺渺,旗渺渺,咬牙切齿,翻来覆去,全部都是这个名字,甚至,甚至,想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如同奥赛罗卡住苔丝狄梦娜的咽喉,就像那个愤怒中要杀掉卡门的男人——
她的眉,美丽舒展,下弦月一般;她的眼,温柔缱绻,脉脉注视;她的唇,似开似合,柔情蜜意——可,这些对象,居然是那个什么也不是的裴越,那算个什么东西——
一种妒,一种恨,一种不甘,如粹了毒的藤蔓紧紧缠住了他的心,并生机蓬勃地深深朝里扎根,向四周蔓延。
什么是爱情?那种咬牙切齿爱恨交加的感觉,就是爱情。
可,稚拙如文革,年少如文革,又怎么会懂!
下午第四节是全校课外活动课,渺渺原本是想去找文革的,谁知道门卫来了电话,说是有人找她,渺渺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转身去了门卫。
校门口停了一辆陆虎,倚在陆虎车身上的男人还真是熟人——
“李客?”渺渺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会来找她,“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记得她把电话号码留给他了呀。
李客笑笑,浑不在意,“这不是怕打扰你上课嘛,怎么样,赏不赏脸一起吃个饭?”
渺渺笑得蛮大方,“说什么赏不赏脸,你请客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在‘天都食府’订了座儿,我知道你是个老饕,不是好东西不吃!”
渺渺笑笑,全盘接受,“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下包。”
李客点点头,没有半点不耐烦。
渺渺回办公室跟一些老师打了声招呼,拿了包,径自下楼,出校门——李客倚在他那辆陆虎上,微低着头抽烟,眉头拧在一起,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渺渺走近,“李客。”
李客抬起头来,看见渺渺,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脸上恢复刚才的熟络殷勤,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渺渺坐进去。
车一路开往锦江路,那里齐集着这个城市很多有名的私房菜馆,“天都食府”就坐落在那儿,两层楼仿古建筑,渺渺以前也是这儿的常客。
李客早就定下了一个包厢——因为只有两个人,又是一男一女,经理自作主张弄了个情侣包厢,一进门,就能够感觉到那些处处隐藏却又处处暧昧的精巧设计。李客显得有点不自在,要换包厢,渺渺倒是无所谓,反正也就吃个饭。
既然渺渺不介意,李客也就作罢了。两人坐定,服务生递上菜单,渺渺这里是来惯了的,面对李客,也不拘谨,熟门熟路地点了三个菜,李客又加了一个“马来牛肉咕噜肉”和一瓶酒。
两人随便聊一些趣事儿,菜很快就上齐了。渺渺一边吃菜,一边笑眯眯地听李客绘声绘色地将他大学里的趣事儿——
“我大学同寝室有一个兄弟,特实诚,说难听点儿,就是有点‘二’,可人很热心肠,简直就是活雷锋,他喜欢我们班上一个特漂亮的女孩儿,为女孩儿免费买了四年的早餐,整整四年,风雨不改。咱们瞅着,这女生其实被感动了,可又没好意思主动提出来。好歹也是同寝室四年,咱们都为这兄弟着急,都叫他赶紧下手啊,难不成还让人家姑娘开口不成。可他就是不敢。刚好,机会来了,这女生因为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