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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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情-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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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一连几个阴天,如今终于放晴,阳光清透明媚,将所有的枯草、落叶树、建筑都洗得干干净净,一股子干爽软和的味道。
  习习点点头,“那你小心点啊。”
  渺渺应了声,看她们也没什么要带的,就出了门。
  
  冬天的校园实在没啥景致,不过冬天最大的精致就是阳光了,就这么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阳光底下,感受着阳光一点一点地爬上你的□的脖颈,你的耳垂,你的睫毛,你的额头,缓缓舒展一颗阴郁了长久的心,晒霉,什么事也不做,多么好的姿态,多么好的腔调啊。
  渺渺慢慢地晃着,整个人懒洋洋的,就这么不知不觉晃到了西大门,刚好看到西大门有个卖水仙块根的老人,坐在花坛边,竹篮子里放着新鲜的水仙块根,似乎刚从土里挖出来,还带着泥土的芬芳,看着就让人欢喜。这老人看着眼熟,渺渺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来上学期末的时候,这老人似乎也来学校门口卖过栀子花,那时候是初夏傍晚,她和习习两个在西大门买了只大西瓜,准备回去消暑的,老人也是这样提着一竹篮的栀子花,向她们兜售,就是那种在自家种的,普通的栀子,花瓣洁白肥厚,叶子碧绿喜人,白的花,绿的叶,清凌凌的水,沉寂、寡合,素洁淡雅,香味浓郁。她和习习各人买了一大把,养在清水里,那几日寝室里都是浓郁的栀子花香,日子仿佛也格外的素朴温馨。
  渺渺心一动,蹲下身,细细地挑起来。
  最后买下两株水仙,付了钱,渺渺站起来,手里捧着用报纸包好的水仙块根,她准备再去买点水果就回去了,原本心情不错,刚要过马路,脚都抬起来了,看到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又硬生生地给放回去了,心情陡然间变差,转身往学校里走去。
  
  “旗小姐——”
  渺渺站住,转身,眉,高傲地扬起,嘴角衍开一抹讽刺的笑,“我说阮东庭,你有完没完,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阮东庭愣了一下,然后好看的眉又蹙起来,他大概没料到渺渺一见面就如此不客气地刺他,毕竟,上次在医院,两个人相处得还不错。不过,阮东庭确实好修养,渺渺如此不给面子,他的脸上也不见不高兴的情绪,声音是一贯的沉稳从容,“我听钟铭说你出院了,你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
  渺渺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犯得着拿这个做借口巴巴地跑来吗?怎么,请私家侦探还不够,非得亲自上场才安心是不是?”这话已经说得非常不客气了。 
  渺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一见到阮东庭就管不住自己的火气。
  阮东庭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了,两人隔了五六步的样子站着,渺渺的眼睛望着一边,厌恶烦躁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抱歉,是我太多管闲事了。”阮东庭的神色冷淡下来,原本要走近的步子也停在了原地,停顿了一下,“推拿师傅那里,你还是按时去比较好,不管怎么样,这对你好。”
  渺渺皱着眉,侧着头,压根就不看他,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阮东庭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朝他的兰博基尼走去。
  渺渺这才拿正眼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撇撇嘴,转身,回宿舍——谁知道刚转过身,一辆自行车就歪歪扭扭地朝她驶来——是一对情侣,女孩子站在自行车后座上,趴在男孩儿背上,两个人嘻嘻哈哈在打闹,车头摇摇晃晃,车身几次要倒下去,惹来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大笑——渺渺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一避,却没有完全避开,车把撞到渺渺不能动的左手,车上的人又撞到她受伤的肩膀,擦着她的身子过去。
  渺渺叫了一声,一下子跌倒地上,痛得脸色刷白,浑身无力,手里的水仙块根也脱手。  
  
  “渺渺!”
  渺渺似乎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她,依稀是阮东庭,却也没心思去看了。
  那对情侣吓了一大跳,他们的车可以说慢到了极致,本来这样撞一下根本没什么事,可看渺渺这样,像是受了很大的伤——
  “你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女生满脸焦急,又狠狠地捅了捅男生,“都怪你,看撞到人了吧。”
  男生也不反驳,只担忧地看着渺渺,“你要不要紧,要不,我们送你去医务室?”
  看到渺渺出事的阮东庭赶紧跑过去,扶住渺渺,“怎么回事?”严厉的目光却是瞪向一边的情侣,压力陡然施加,小情侣期期艾艾不知道怎么说,又是愧又是怕,“真对不起,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渺渺疼得要死,这会儿还得勉强挤出笑来,“没事,不要紧。”
  她该听习习的话,既然是伤员就不要到处去溜达了,现在弄得自己不好过,人家也不好过。
  阮东庭俯身,小心地将渺渺抱起来,就要朝他的车走去,想也知道是要送她去医院,渺渺赶紧拉了拉他的衣领,惨白着脸说:“不用去医院,我休息一会儿就好。”看了看周围,才对一边留学生楼前的阶梯抬了抬下巴,“阮东庭,能不能让我去那边坐一会儿?”
  阮东庭仔细地看了会儿她的脸色,确定真没什么事儿,才一言不发地把她抱过去,刚坐下,他就脱下自己的西装,垫在地上,让渺渺坐在上面。
  渺渺愣了半天,蛮不自在,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了。那对情侣也跟了过来,脸上忐忑不安,渺渺勉强笑了笑,“我没什么事,你们有事快走吧。”
  两个人又道歉了一回,才推推搡搡,扶起一边的自行车,也不再骑了,推着出了校门。
  渺渺这会儿身上的痛稍稍有点缓解了,才觉得羞愧——你说有时候真不能太坏心眼儿,你不知道风水啥时候转向,喏,渺渺就是最好的例子了,上一秒,她还如此刻薄如此恶毒地对待人家,这会儿,她就屁股底下垫着人家昂贵得不得了的西装外套——渺渺现在真是尴尬得要死,怎么她狼狈的时候总被阮东庭瞧见呢,太他妈憋屈了。
  阮东庭却似乎毫无所觉,弯腰捡起渺渺掉到地上的水仙块根,然后递给她,神情很自然,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压根不存在。
  渺渺接过来,垂着眼眸,也不看人,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细若蚊音的“谢谢”——这也难为渺渺了,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承阮东庭的人情了,心里面,也不是没委屈的。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阮东庭的响动,渺渺稍稍抬了头,愣了——
  渺渺第一次见到阮东庭时,就脑子里只有字——淡。是的,阮东庭这个人很淡,他的情绪、行动、语言都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克制感,这种克制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极有分寸,也极其的冷淡,甚至是寡淡,没有什么人情味儿,可现在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有了隐约笑意,淡到极致的表情生出一种清艳来——淡极始知花更艳,说得就是眼前的男子。
  阮东庭在笑,这让渺渺反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人家阮东庭是真正的贵族男子,坦荡,豁达,大气,包容,这一刻,渺渺有点儿自惭形秽,想想,这段时间的自己,确实大失水准,斤斤计较,别扭冲动,太不像旗渺渺了。
  想透了这一点,渺渺也不再小女孩般扭捏了,反而抬起头,对着他坦坦荡荡地一笑,“谢谢。”这话比刚才的真诚多了。
  阮东庭的眼里快速地划过赞赏之类的情绪,没说什么,微微提了下裤腿,一派潇洒自然地坐到台阶上,没丝毫别扭。
  “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渺渺摇摇头,“没事,已经好多了。”她这才想起手里的水仙块根,刚才掉到地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一边想着,一边打开包着的报纸,果然,其中一颗的一边已经摔坏了,心里面有点可惜,另一颗倒没什么损伤。
  阮东庭看了一眼,“喜欢水仙?”
  渺渺摇摇头,“也不是,就觉得春节的时候,应该要养盆水仙。”
  “唔?”阮东庭有点疑惑地望望她,又望望水仙。
  渺渺笑笑,“瞎闹腾呗。”却也没讲下去。
  阮东庭也就不追问下去了。
  又坐了一会儿,阳光有点淡下去了,渺渺站起来,“阮先生,我回去了。”
  阮东庭也站起来,脸上还有点不放心,“真的没事了吗?”
  渺渺点点头,刚要跟他告别,阮东庭却先开口了,“旗小姐……”他的眉又微微蹙起来,脸上的神色有点复杂,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小越回英国了。”
  渺渺愣了一下,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转身径自回了宿舍。
  
  晚上渺渺收到了两颗水仙块根,东西是何足亲自送过来的,什么话也没多说,看渺渺的神情倒是越发的稀奇惊叹。渺渺管不了他心里头的想法,只拿着水仙块根有点发愣。
  唐习习看着何足的车远去,才围着渺渺团团转了一圈,用非常复杂奇怪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最后摇头感叹:“不得了!真不得了!”
  渺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将东西收起来。




菩提

  学校已经没什么事了,交了实习报告和实习心得,家不在本市的小妖她们,早早收拾了行李回家去了,寝室里就留下习习和渺渺,渺渺因为回去也是一个人,所以不急,习习家也在本市,干脆就留下来陪渺渺。不过今天上午,习习家又打电话来催她回家,她在香港的舅舅回来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习习知道渺渺的情况,怕她一个人孤单,力邀她去她家住。渺渺谢了习习的好意,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大过年的,怎好意思叨扰?推说自己还有事要做,才好说歹说地把习习给劝回家去了。
  渺渺又在学校住了一星期左右,学校里的人渐渐少了,渺渺也就收拾了东西回了浣花溪旗家别墅。
  很多事情渺渺一向看得开,对于自己孤儿的身份也并不是太介怀,毕竟,她已经比许多人幸运得多,这小半辈子也算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过,也被人千娇万宠过,但在这样一个年关临近合家团聚的日子里,渺渺一个人游走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别墅里,形影相吊,真的,有点难受——渺渺决定去看无鸾了。
  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些生活用品日常换洗衣服,还有送给寺里面僧人的东西,东西不多,也就是个心意。
  早晨五点天还黑着的时候,渺渺就起床了,去客运中心坐车,到达目的地后又换了两趟车才算到达西山脚下,再进去,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菩提寺在西山山腹深处,因为并不是有名的大禅院,一众的设施便比不上那些名寺,进去的路并不好走,倒是杜绝了一些沽名钓誉之辈,是不是诚心向佛,这条路倒成了很好的考验。
  山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得多,但渺渺的精神很好,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正好走走舒活下筋骨。满眼苍翠,浓得发黑,再往里去,便开始有了袅袅的云雾,如一匹扬鬃飞蹄的雪驹朝她奔来,整个人被裹挟其中。
  渺渺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她已有五年未来菩提寺,这里的一草一木却仿佛丝毫未改变,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大概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渺渺到达菩提寺。
  菩提寺一直都是个非常冷清的寺院,却也因为年关将近,有了不少虔诚的香客,不远跋涉地前来祈福。寺里面还是老样子,上次来的时候听住持说想重新修一修天王殿,但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有动工,现在一看,天王殿依然是老样子,只是更旧一点,依然没有要动工的预兆。寺里面的住持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却也不是她小时候的慧能大师了——寺里面的和尚一直都走走留留,或去云游或去了其他的寺,也有还俗的,这些年来不停地变更,只有一个老和尚从渺渺记事起就一直在菩提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下过山,只管打坐坐禅参佛经,六十多岁了,身体硬朗,眉目越发慈善豁达,渺渺去看他,他非常高兴,临走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可惜无鸾不在,他从五年前开始云游之后,就没回过菩提寺,听暂时住在寺里的一个云游僧讲,他一年前还在西安的佛光寺遇见过无鸾,听他说他正准备去天台山,但美国佛学协会又一直大力邀请他去美国讲经,因此到底有没有成行,却也是不知道的。
  渺渺有点失望,但也在意料当中。
  晚上用热水泡了脚,睡在简陋的厢房中,枕的是月,听的是风,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薄如蝉翼的清晨,渺渺站在院子中,深深地吸吮山里格外灵秀清冷的空气,却不敢贸然倾吐,真怕自己这个俗人的浊气污染了这好空气。
  和尚们已做完早课,渺渺闲来无事,随便转着——这菩提寺的一切她都是极熟悉的,正殿里宝相庄严的菩萨罗汉,高大空旷的穹顶,黑压压地逼沉过来,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高声语,朱红油漆高高的门槛,早已经斑驳,曾经她就是坐在这里听旗小漾那个小妖怪讲那些“不得了”的故事,正院里两棵硕大的百年古樟,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游廊里那些斑斓瑰丽的壁画,那些朱红碧绿紫金的颜料,那些双乳双悬,腰细腚圆,体态妖娆的女菩萨,都曾是她一个迷乱的梦。
  还有寺院后面养着野生青莲的小池子,再后面就是一园子的麻竹,兀自青翠。以前偶尔会有附近的农民提着柴刀来山里寻几支春笋回去。但里面蛇很多,绿粼粼地荡在竹枝上,稍一眼花,就要当成嫩竹。因此,小时候,无鸾是绝对不允许渺渺去竹林玩的。
  
  渺渺在菩提寺住了差不多有七天的样子,每天也不干什么,在山里面随便转悠一会儿,或者也跟着寺里的和尚去做早课,和他们聊聊天,再不然就在房间里看佛经,抄佛经,当真是有点不知流年偷渡的意味。
  山里的日子过得悠闲,宁静,让山风日月荡涤心中尘垢,再下山,便有种宛如新生再世为人的感觉。仍旧换好几趟车,坐五六个小时的车回到家。
  接下来几天,渺渺挺忙,除尘,收拾从山里带来的东西,整理房间、院子,一直到初六,这天大多数商场已经开门了,渺渺才想着去市区,买一些最近一段时间要用的日用品。
  
  阳光很好,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新年余韵,渺渺从超市出来,提了两大袋东西,然后乘电梯上了商场二楼——渺渺虽然落魄了,但很多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改不了的,比如说——茶,这一爱好可以说是传承自无鸾了,在渺渺丁点大的时候,无鸾就喜欢抱着她泡茶,然后骗渺渺去喝那苦苦的茶水,看见她皱起小脸,便爽朗大笑,甚是愉快。无鸾是苏州人,苏州人把上茶馆叫做孵茶馆,像老母鸡孵蛋似的坐在那里不动身。无鸾告诉她这早上起来第一壶是清胃的,洗尽隔夜的沉积,引起饥饿的感觉,然后吃早点。接着再喝茶,直到把胃里的早点都消化掉了,算是吃通了。后来渺渺被旗家收养,旗知微也是个嗜茶的,而且甚是讲究,这些东西对渺渺来说都是潜移默化的。
  渺渺喜欢喝茶,而且只喝好茶。
  这个时节,新茶还没有上市,渺渺在茶庄里自如地转悠挑拣,店员跟她都是熟的,因此也不大管她,渺渺挺自在,可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渺渺手里拿着一罐铁观音,装作不在意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站在外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渺渺觉得这男孩子似乎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可不正是和文革混在一起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嘛,挺痞也挺有才的,叫什么来着,梁……
  渺渺正想得出神,梁辰已经径直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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