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一个人,在这种情况,说不定就会追击过去。如此一来,势必会遭遇赵云的伏击,落得一个惨败。
羊衜的想法,很简单。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曹朋把舞阴交给他,把家眷都托付给他,是对他的信任。
所以,他不需要追求什么战果。对羊衜来说,守住舞阴,就是大功一件,何必在贪功冒进?
于是乎,赵云顺利撤退。
而羊衜继续坚守城池,同时再次派出信使,前往棘阳求援。
当曹朋听说赵云从官道上经过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万分。
儿郎们太辛苦了!
这时候和赵云交锋,绝讨不得便宜。
虽说内心深处,曹朋还是非常希望和赵云过过招,交交手。可他也分得清楚轻重,严令军卒,不可轻举妄动。为了防止陈式闹出事情,曹朋干脆让他去看守麋芳和向宠两人,不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这家伙,太自我了万一搞出点名堂,这几百人,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
正午,赵云率部绕过了沙水湾。
警报随之解除!
曹朋虽然也很疲乏,却不敢掉以轻心。
主要是他而今这个保镖,实在是不能让他放心。如果庞德,或者庞明,乃至于姜冏在,他都不会太操心。可陈式这家伙……曹朋对他很无奈,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一个妥善安排。
既然这家伙不靠谱,那就只能自己多花费一些心思。
曹朋安排好了警卫事宜,又命人在隐秘处,准备埋锅造饭。
军士们在沙水湾一停下来,就再也支持不住,一个个倒地便睡,连饭也顾不得吃。想想,这些儿郎也着实辛苦。从昨天黎明开始,便没能吃一顿热乎饭。自羊册镇秘密赶到了棘阳,而后又悄然渡河,急行军百余里,才抵达宛城。攻下宛城后,顾不得休息,立刻就撤离出去。随即在夹皮沟设伏,而后又急行军走出南山,整整一昼夜,都没能合一下眼睛,休息一会儿。
待睡足了,让他们吃点东西。
入夜后在赶路,估计到明天早上,就可以抵达舞阴……
趁着这个空闲的时间,曹朋命人把麋芳和向宠带过来。两人被绳捆索绑,系在马背上,堵着嘴巴,颠簸了一夜。此时,都透着萎靡之色,显得无精打采。曹朋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而两人的表现,却完全不同。麋芳的脸色惨白,透着几分惧色;而向宠则不屑的看着曹朋,哼了一声,不再理睬……虽然狼狈不堪,可向宠依旧带着几分世家公子哥的气度,不卑不亢。
“子方先生。”
曹朋站起身,慢慢向麋芳走过去。
他走的很慢,几乎是一步一顿。可每靠近麋芳一步,麋芳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当曹朋走到麋芳身前的时候,麋芳的脸上,已不见半点血色。曹朋伸出手,将麋芳嘴里的麻布取出,扔在地上。
“曹友学,你欲何如?”
“我欲何如?”
曹朋脸上笑容更盛,“自然是向子方先生请教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想知道,刘备为何要突然对我兴兵。”
麋芳一怔,脱口而出道:“你难道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曹朋一脸茫然之色,“刘皇叔突然起兵,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你如何能偷袭……”
麋芳恍然醒悟,曹朋偷袭宛城,恐怕也不是谋后而动,更多是随机应变的行为。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沉声道:“云长次子,死于尔等之手,云长悲恸,故而执意兴兵,主公也迫于无奈。”
“呜呜呜……”
向宠突然挣扎起来。
他口中被塞着一块麻布,故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做响。
那意思可能是:你不要理他!
麋芳却一蹙眉头,看了向宠一眼,心中顿感不快。
原来,是这么回事!
曹朋直到此时,才算是恍然大悟。
他搔搔头,再次问道:“那么,刘皇叔可留有后招?”
麋芳脸色一变,露出犹豫之色。
却见曹朋抬起手,一把握住了刀鞘,缓缓将西极含光宝刀,拽出刀鞘来。那蓝汪汪的刀面闪动这令人心悸的寒光。麋芳额头的冷汗,唰的一下子落下来,刚恢复一点血色的面庞,顿时再次变得苍白。
“曹友学,你想做什么?”
曹朋眼睛一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无踪。
只听仓啷一声响,宝刀出鞘。曹朋迈步,将宝刀举起,朝着麋芳就劈落下来……
“我说,我说!”
麋芳吓得面如人色,嘶声叫喊。
那刀光从他身前划过,当宝刀掠过他面庞的时候,麋芳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刀口上的寒意。
半晌,却没有动静。
麋芳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上的绳索,竟被一刀两段。
那份眼力和劲力,恰到好处。衣服上来个口子都没有留下来……可那一身的冷汗,却湿透的后背。
麋芳的心,砰砰直跳,只觉口干舌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曹朋从一名牙兵手里,接过了水袋,灌了两口之后,递给麋芳道:“子方先生,可要喝水吗?”
喝你妈!
哪有你这么吓唬人的?
可是,那种虚脱的感觉,却让麋芳鬼使神差的从曹朋手中接过了水袋。犹豫了一下之后,麋芳举起水袋,一阵牛饮,而后把水袋还给曹朋,那精神才算是恢复了一些,逐渐冷静下来。
“子方先生,咱们说起来,也算是老朋友了!
想当初在徐州,我陪我姐夫在海西就任的时候,就听人说,你子方先生,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只可惜,造化弄人,你我始终为敌,未有盘桓。这么多年来,你看我,已经官拜南阳太守,封武亭侯。可子方先生你呢?却连个安身落脚之处都没有,四处飘零,家破人亡。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唏嘘啊……”
这是个知道我的人!
麋芳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
我当初就说过的,跟着刘备,不会有什么出息。
可兄长不停,散尽家财,把小妹也给搭进去了,全力辅佐刘备。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想当初,曹朋只是个白身。
而现在呢,人家已经升官封爵,有说不尽的荣耀;可我麋家,却真真个家破人亡,而今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想我麋子方,当年在东海郡,谁不敬我几分。现在,却要受他人轻视。
麋芳的面容抽搐不停,久久不语。
曹朋呢,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麋芳。
良久,麋芳猛然抬起头,“曹公子,你想要知道什么?”
第605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襄阳,阿头山。
诸葛亮神态轻松,端坐于茅屋中堂客座。
这里是伊籍的别居,环境秀美而幽静。他位于襄阳西九里处,毗邻曲隗,距离隆重,也不过咫尺之遥。
伊籍随刘表入主荆州之后,便在这里置办了产业。
而今,山阳旧部遭受到荆襄世族的排挤,伊籍也懒得在襄阳受那份闲气,于是便返回阿头山幽居。仲夏时节,山外酷热,烈日炎炎。但山中凉风习习,坐在茅屋中堂上,丝毫感受不到那份酷暑难耐。
伊籍,正端坐沉思,不言不语。
“机伯先生想来也清楚,而今荆襄看似平静,却暗流激涌。
刘荆州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蔡瑁蒯越等人掌权,早晚会把荆襄九郡,拱手让与曹操……刘皇叔对曹朋用兵,也是无奈之举,只不过求一容身之所。若刘皇叔有难,则荆州再无屏障。到时候曹军可长驱直入,徐州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亮此来,故为玄德公谋,却亦是为荆襄谋,为机伯先生谋。若玄德公在,荆州门户紧闭,可以互为依持。而机伯先生亦可趁此机会,重振旗鼓,执掌权柄。此最后机会,若错过,则荆州之大难,亦不久远矣……”
伊籍,沉吟不语。
诸葛亮此次找他,就是为游说他出山,劝说刘表出兵。
但荆州而今,却在蔡氏手中。刘表久不问政务,要想劝说他出兵,也只有靠伊籍等人出面。
“玄德公此次出兵,太匆忙了。”
良久,伊籍长出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
“刘荆州是否能出兵相助,我可尽力劝说。
不过,孔明最好有准备,刘荆州未必能同意……我知景升公亦期盼中兴汉室,然则这时局……我倒是有一计,只要刘巨岩能出兵,即便是蔡瑁等人阻挠,景升公也决不可能坐视不理。但要劝说巨岩出兵,却还要烦孔明走一趟朝阳。让李文德出面,则刘巨岩必然不会拒绝。”
诸葛亮道:“我亦有此打算,奈何与李文德并无深交。”
“这有何难,孔明既然不辞辛劳奔波,那我就书信一封与你,转交李文德便是。”
“那机伯先生……”
“我这就返回襄阳,联络大公子等人,联名劝谏。
只要刘巨岩愿意出兵,景升公别无选择。不过刘虎此人,性情暴躁……这样吧,我再请人往江夏一行,请大公子出面游说刘虎。再有李文德劝说,刘虎必会有所行动,孔明放心就是。”
“如此,亮多谢机伯先生。”
诸葛亮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单凭刘备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是曹军对手。
只有让荆州出兵相助,才能有更大的把握。
他奉命来荆州求援,却知道,去襄阳必然无功而返。虽说他老婆是蔡瑁的侄女,但诸葛亮数次拒绝了蔡氏的招揽,和蔡氏的关系,颇为紧张。而且,蔡氏又是坚定的投降派,绝不会答应诸葛亮的请求。欲使刘表下定决心,靠蔡氏肯定不行……那么,他只有找蔡氏的政敌,或者说是整个荆襄世族集团的政敌,当年随同刘表一同入荆州的山阳旧部,才可能有希望。
山阳旧部,无非刘琦和伊籍二人。
虽然这两人目前都不是特别得意,毕竟有一定的根基。
刘琦不用说了!
刘表宠爱刘琮,厌恶刘琦。
这也使得刘琦不得不奋起自救,与荆襄世族抗衡。他是最亲近刘备的人,也是一个坚定了主战派。
虽被远离权力中枢,但却握有雄兵,属于实力派。
而刘琦的身后,除了山阳旧部外,尚有刘氏宗族相护佑。
刘虎,刘磐,都是以刘琦马首是瞻。虽非臣服,但是却很拥护,彼此间也非常的信任,亲密。
至于伊籍,属于清流,颇有名望。
哪怕刘表亲蔡氏,而远山阳旧部,对伊籍依然很尊重。
有此二人出面,荆州出兵,相对容易许多。诸葛亮告辞了伊籍之后,返回驿站,准备第二天启程,前往朝阳。
可没想到,刚一回到客栈,就见刘封一脸忧急的跑过来。
刘封,本是罗侯寇氏子弟,愿名寇封,其母家乃长沙刘氏宗族。年初时,被刘备收为义子,而改名刘封。刘备收刘封为义子的时候,关羽也好,诸葛亮也罢,都不是特别赞成。因为甘夫人在去年就有了身孕,若诞下子嗣,则刘封的地位就显得非常尴尬。可是,刘备为了拉近和长沙刘氏宗族的关系,还是坚决收下了刘封。于是,诸葛亮干脆把刘封从刘备身边讨要过来。名为历练,实则是为了避免刘封坐大……对此,刘备心里也很清楚,却没有阻止。
“从之,何故如此慌张?”
“军师,你总算回来了!”
刘封见到诸葛亮,顿时露出轻松之色,“若军师再不回来,封就只得去找军师了……刚得到消息,荀军师他,他在舞阴被杀三将军无功而返,曹朋偷袭了宛城,将宛城存粮尽数焚毁。
父亲已返回宛城。
并命二叔留守涅阳,退回南就聚西岸。父亲派人过来,请军师尽快返回宛城,商议对策……”
诸葛亮激灵灵一个寒蝉,半晌说不出话来。
荀谌,被杀了?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诸葛亮对荀谌,感情很矛盾。由于荀谌的存在,诸葛亮在刘备的手下,虽得重用,却不得为谋主。而荀谌对诸葛亮,非常友善,犹如师长一般,倾尽所学,授予诸葛亮。这让诸葛亮,对荀谌又非常感激……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诸葛亮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超越荀谌。
可惜,荀谌勿论是在年纪、声名、资历还有谋略上而言,都不逊色诸葛亮。
而在谋主这个位子上,刘备无疑更倾向于年长,声名远扬的荀谌。
荀谌死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住诸葛亮的上位。可是诸葛亮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后,对刘封道:“我原本打算,往朝阳拜访李珪。
可现在看来,恐怕来不及了我即刻启程,赶回宛城。你留在这边,等候季常回来。把这封书信交给季常,你随他一起,走一趟朝阳,让他拜会李文德,请刘虎在章陵出兵相助。”
刘封,拱手应命。
马良这会儿不在驿站。
他和诸葛亮一起返回襄阳,回家探望,顺便拜访亲友。
诸葛亮本想当面和马良说明情况,可时间却不等人。他匆匆写下一封书信,把事情的缘由,告之马良知晓。对马良的能力,诸葛亮可说是毫不怀疑。马良,足以担当重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马良去见李珪,更加合适。他是襄阳人,而且早有名声,与李珪也算认识。
加上伊籍的书信,还有马良自身的水平,足以劝说李珪。
所以诸葛亮在安排妥当之后,连夜离开了驿站。刘封把诸葛亮送出襄阳城,目视诸葛亮离开,而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返回驿站。可是,就在刘封转身之时,忽听有人叫喊他。
“可是从之贤弟?”
刘封一怔,顺着声音看去。
一个青年走过来,就着城门口的灯光,刘封一眼认出来人的身份。
青年名叫刘聪,长沙刘氏宗族子弟,早年间和刘封一起,就读于宗族学舍。不过刘聪是旁支庶子,所以在家中也不受待见。从学舍里出来后,便被家族安排,负责打理家族的生意。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给压制了!
“孟明,何故在此?”
他乡遇故知,刘封当然很开心,忙迎上前去。
“我来襄阳办事,刚才看背影,好像是你,所以试唤之,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不在长沙,怎来此地?”
很显然这刘聪并不知道刘封过继的事情。
刘封苦笑一声,“一言难尽。”
“哈,那就算了……我正好办完事情,从之可有空闲。
算起来,你我也有多年未曾相见。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找地方,吃些水酒,从之以为如何?”
“这个……”
“诶,当年从之可是爽快人,为何而今吞吞吐吐?
走走走,我请你吃酒。听人说,那鹿门苑请来了一个师傅,做的一手好鱼,咱们不妨前去品尝,正好和我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刘聪说着,便拉起刘封的手就走。
刘封虽然有心拒绝,可是看刘聪如此热情,也不好开口阻止。
他心里本来就不是很舒服,而今诸葛亮走了。马良访友,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索性就和刘聪吃几杯酒,聊上两句,再回驿站不迟。想必,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想到这里,刘封也就不再拒绝。两人径自朝着襄阳城里行去。不多时,却来到了那名为‘鹿门苑’的酒楼。
……
“如此说来,刘玄德此次用兵,并未告之刘表?”
沙水湾,曹朋听罢麋芳的交代,若有所思。
“正是。”
麋芳沉声应道。
一旁向宠呜呜呜的不断挣扎,想要阻止麋芳说下去。
可是在几名牙兵的压制下,任凭他挣扎,却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