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与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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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与笔-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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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庄。”
  《春秋》大义,成了王朝重大政治事务的指导原则。儒学,必将迎来一个兴盛的时代。
  

明章二代再接再厉
刘庄当上皇帝之后,继承父亲刘秀的遗志,努力发展学术,甚至自己亲到称为“辟雍”的国立大学去讲课。皇帝成了学者,或者说学者当了皇帝,也算东汉前期的一大政治奇观了。
  刘庄的学者身份不是凭权力得来的,首先是他比较聪明,《后汉书》本纪称他“十岁能通《春秋》”。此说虽不免虚夸之嫌,但也说明他接受教育显然比一般官僚家庭的子弟要早。其次呢,他的专业课导师是著名的学者桓荣,因此,他得以完成《尚书》专业的学习。
  比之于“受《尚书》,略通大义”的刘秀,刘庄“学通《尚书》”确实是一个家族的进步。
  刘庄的老师桓荣所学的专业是欧阳歙的家传学问即《欧阳尚书》。虽然桓荣不是直接受教于欧阳歙而是学于一位不太知名的学者、九江人朱普,但他的学习经历却是一段时代佳话。在西汉末年他远从沛郡往九江去求学(相当于今天从江苏到江西),他家里极其贫穷,估计是徒步走去的。到了九江,他没什么收入,就靠给别人打短工来维持日常开支。
  更为传奇的是,在九江学习了15年,他一次没回过沛郡。到王莽篡位的时候,他觉得以学问出仕已没什么意义,就回到原籍。可是,桓荣回乡不久就接到恩师朱普逝世的消息,于是再返九江,赴丧。不知是贫穷而无返回的路费,还是他太留恋九江,他干脆就不再回乡而是留在九江教学。不多时,弟子就有了好几百位。
  能教好几百位弟子,经济收入不再是问题。但是,紧接下来的事情是王莽政治失败,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当然会影响教学秩序,桓荣就带着弟子并携带经书跑到山谷中去授课。再后来,他就转回江淮之间,仍以教学为生。
  在他的弟子中有一位豫章(今南昌)人,叫何汤,被朝廷选中向刚被立为皇太子的刘庄教授《尚书》。由于何汤的教学成果显著,刘秀自然会问到他的老师,于是桓荣就被皇帝召见。
  刘秀通过与桓荣交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面对60多岁的桓荣说:“得生几晚!”时值国家研究《欧阳尚书》的博士缺位,刘秀则当即任命桓荣。桓荣十分谦虚,乃推荐了自己的两位同学彭闳与皋弘。由此,在皇太子刘庄身边形成了一个专门研究《欧阳尚书》的小集团。
  由以桓荣为首的这个小集团指导刘庄的学习,造就刘庄的皇帝与学者的双重身份,就成为必然之事。
  刘庄在即位两年后(正式使用自己的年号1年3个月后),亲临国家大学,举行儒家盛大的射礼;7个月后(永平二年冬十月,公元59年),再次光临辟雍,举行敬老大礼。这个大礼的核心是敬事“三老五更”。
  所谓三老,是县乡两级负责教化的官员的称谓,由50岁以上的长者担任。战国时即有此官职。所谓五更,是指原在国家公职上退下来的有经验的老年人,也负有民间教化的责任。按着西汉已经成为儒家典籍的《孝经纬?援神契》① 说法,“天子尊咸三老,兄事五更”;按此之后成书的文献《白虎通义》①的说法,“王者父事三老,兄事五更有何?欲陈孝弟之德也”。
  刘庄在发表学术演讲的时候,十分客气地说“眇眇小子,属当圣业”,可谓谦虚之至。接着他表明了尊重三老五更的明确观念:“三老李躬②,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诗》曰:‘无德不报,无言不酬。’其赐(桓)荣关内侯,食邑五千户。其赐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还有,让各地官员抚恤孤儿与老人,以表达皇帝仁怀天下的意思。
  这是汉刘第二帝国的一次政治盛会,引来了数万观众。这些观众不受身份限制,有官员,有富绅,也有平头百姓,整个现场也没采取特殊的警卫措施。观众们可以站在辟雍四门的护城河桥头上往里观看,那时的桥看起来十分坚固,如此之多的人站在桥上,竟没发生坍塌事故。虽然是替古人担忧,现在想来总也后怕,若是发生了坍桥事故,一场盛大的典礼不就变成了国家丑闻吗?
  整个养老礼的高潮环节不是刘庄发表政治演讲,而是以皇帝带头,对其师傅即现称五更老人的桓荣进行学术提问。问题当然是疑难类的,并且绝对不会提前准备台词或答案。在皇帝提问之后,其他专家学者也向桓荣发问,而后桓荣一一解答。
  在这场盛大的学术与权力组合的演出之后,刘庄又为功臣的子孙和樊③ 阴郭马四姓外戚及皇族的远支族人设立了专门的贵族学校,并且首都的中下层官员即所谓“自期门羽林之士”,必须基本上背过与理解《孝经》的内容。
  明帝刘庄推行学术与政治结合的政治策略,产生了重大的效果,连匈奴的领导人们都派遣子弟入学学习汉文化。这标志着一个文化超级大国的正式形成。
  汉刘第二帝国的第三代领导人继续推行文化超级大国的政策,并且更注重学术规范的建立。到刘炟继位当皇帝的第五个年头(建初四年十一月,公元79年),仿照西汉皇帝的石渠阁会议① 的模式,由皇帝钦定儒学经典教材。由于该次学术会议举行的地点是首都洛阳的白虎观,故而叫白虎观会议。
  与汉宣帝的石渠阁会议相隔130年而举行的白虎观会议,可谓汉刘第二帝国的一件政治大事,也意味着第二帝国正式恢复了第一帝国的往日荣耀,并且这次会议比130年前的石渠阁会议规模更大、时间更长。参加会议的著名学者有丁鸿、桓郁(桓荣的儿子)、刘羡、鲁恭、班固、李育、英逵、魏应、杨终等人。会上,由五官中郎将魏应提问,著名学者们分别回答,由侍中淳于恭平奏其议,皇帝刘炟“称制临决”。
  对于皇帝确定的答案,由班固分类编为《白虎通议》,再由皇帝下诏颁行天下,即为钦定教科书。《白虎通议》不同于石渠阁钦定教材的地方就在于,它大量引用谶纬学说,使经学与神学混为一体,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神学经学。用现在的话来说,使迷信学说得以合法化。
  刘炟召开此次会议的决心不仅是继承祖父刘秀、父亲刘庄发展儒学的遗志,而且是要与130年的那位汉刘祖宗接上脉续。他在决定开会的诏书中明确地表示了这点,似乎为显示自己年少好学所打下的学术功底,在诏书中他多次引用儒家文献以及孔夫子《论语》原文。其曰:
  夏商周三代训导人民,以教育为本。我汉刘天下在暴秦之后,推崇儒术,设立了《五经》各专业,并置有相应的博士官位。而后呢,学者们精心研习,各有师承之称,实际上学说不一。孝宣帝认为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经离圣人很远了,应当更为广博地学习有关儒家著作,就设立了《大小夏侯尚书》的博士,后来又设立了《京氏易》的博士。到世祖中兴,在建武年间又设立《严氏春秋》、《大小戴礼》的博士。以上二位祖先,都是为扶进微学、尊广道艺而努力的。
  中元元年诏书称:《五经》章句烦多,讨论精减一些内容。到永平元年,当时的长水校尉上奏说:先帝弘扬儒学确是大业,但要根据时代特征而施行不同的学术策略。
  我现在就本着这个意思,召集著名学者们共同讨论经义,以便有利于后来的学者们有自学教材。
  孔夫子说过:“学之不讲,是吾忧也。”又说:“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唉呀哈!大家与我共勉吧!
  他这一声“唉呀哈”(原文为“于戏”的感叹词),使他成为东汉历史上最受人尊重的皇帝。他爹刘庄虽然也以儒学学术见长,但过于精细乃至于苛薄;而他刘炟呢,宽容的天性似乎与生俱来,所以,大约在又一个130年后,一位知名学者兼军事强人曹丕评价他们父子说:“明帝察察,章帝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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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抗 所以我存在
汉刘第二帝国经过前两代领导人的努力,建设文化超级大国所有硬件已经备好,第三代伊始将软件安装就绪,开始高速运行。但是,这个文化超级大国再强大,总会遇到反抗,并且这个反抗并不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于内部。
  帝国内部的抵抗绝不是毫无意义的,相反,对整个帝国政治命运的影响非同一般。“我反抗,所以我存在”成了东汉的道德风向标,尽管那个时代人们并未如此哲学化总结。
  在历史上留下“举案齐眉”成语故事的梁鸿就是一位坚定的反抗者。
  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今陕西西安北)人。他的父亲梁让是王莽时代的既得利益者,被封为修远伯,奉祠远古少昊氏。但是,梁让很早就死了,幼年梁鸿就用一领席子卷了父亲的尸体,埋掉。由于是王莽封的远古贵族的后裔,梁鸿得入太学学习。虽然很穷,但能保持气节。他学习的方式与常人不同,勤于阅读而不拘泥于字面意思。学成后,没得官做,就到老家附近的上林苑中去放猪。
  放猪的少年梁鸿可谓时运不济。有一次,他不小心未灭尽烧饭的余火,烧了别人的临时居所(也是上林苑中的闲房子)。他不逃避责任,就问被烧居所的主人损失了什么东西,而后把自己的所有猪都抵给人家。人家嫌少,他就以身为仆役抵偿余价。梁鸿给主人干活非常勤奋,从不耍滑,主人家的几位年长的邻居猜知梁鸿不是一般人,就共同做主人的思想工作,让他把猪群还给梁鸿。正直的梁鸿坚决不要,起身返回乡里。由此,梁鸿名满长安一带。
  在乡下,有些势力的人家羡慕他的名声,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是,梁鸿并不答应。倒是同县有个孟姓女子,身体肥大,又黑又丑,有一把蛮力气,还很傲慢,到了30岁尚未成婚。她父母说:“就你这条件,还等什么呢?”
  “我呀,等!一直等到有贤如梁伯鸾那样人,才嫁。”孟氏女公开了自己的理想,梁鸿一听,大合心志,就去求聘。孟氏女说:“不要什么聘礼,给身合体的布衣服、给双麻鞋就行,另外要有编筐织布的工具。”
  很明显,她是要过自力更生的平淡日子的。
  到了出嫁的那天,孟氏女却穿了一身非常不错的丝绸衣服。梁鸿以为她已失初志,七天也不搭理她。她就跪在床边请罪,说:“我羡慕先生你的义节,知道你曾拒绝数次提亲,我也是拒绝了数次提亲而等你这样的贤人呀!今天我有什么不对之处,请你指出,以便我改正。”
  梁鸿说:“我所追求的,是能穿短衣而和我一起隐居深山的女人。现在你嫁过来后,穿着上好衣服,还搽粉画眉,与我的志向不一呀!”
  “我是用这种办法测试一下你的志向,我当然也有归隐之志。”说完,即去更换旧日衣物。为纪念孟氏女的壮举,梁鸿还给她起了名字,叫孟光,字德曜。
  一对不合时宜即不与当世合作的夫妻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如同回家一样奔入山中,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二人都是有文化的人,短不了共读一段《诗经》,也短不了弹琴唱和。然而,他们似乎并没有完全忘记世事,开始了危险的旅行。
  当他们东行到达汉刘第二帝国的首都洛阳时,被盛大的气派及繁忙的建设景象给震惊了。梁鸿就作了一首叫《五噫》的歌子,讽刺帝国为追求繁华与享乐而无节制使用民力:
  陟彼北芒兮,噫!
  顾览帝京兮,噫!
  宫室崔嵬兮,噫!
  人之劬劳兮,噫!
  辽辽未央兮,噫!
  这首简短有力的歌子很快从民间传到宫中,传进了帝国第三代领导人刘炟的耳朵里。刘炟大怒,下令抓捕梁鸿。孰料,梁鸿夫妇已经溜得无影无踪。梁鸿改了名字,叫运期,名耀,字侯光。究竟此名字有何含义,外人无法推知。夫妇俩半旅行、半流亡式地到了齐鲁大地(今山东地界)。住烦了,又去吴地(今江苏、浙江地界)。
  看来,名为隐士的梁鸿还忘不了对现实政治的“诽谤”,他出发去吴国之前,写了一首长诗,开头就显露出自己的社会批判锋芒,他说:辞别齐鲁旧邦,踏上征途,跋涉到那遥远的东南方去。心中有忧愁与哀伤,我的志向飘摇不定,忽升忽降。本想骑着飞奔的骏马,纵情天下,又担心引来俗世的毁谤。这个社会呀,让坏人来领导好人,读书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谄媚权势。我从来就没有可愧的行为,希望到异地见到尚贤的风俗。现在就以逍遥游的方式,来体验孔仲尼周游列国的滋味吧!
  在梁鸿的自我想象中,作为一个世所不遇的大才,他是庄子与孔子的组合体。
  以庄周的心态体验孔丘的流浪,真是一种空前绝后的奇想。但是,梁鸿在本质上还是一位坚定的反抗者,否则,他的文化生存就全然没了意义!
  到了吴地,他投靠了地方富豪皋伯通,居住在皋伯通大院外面厢房里。他的生计并不靠皋伯通接济,而是出去打工,给人舂米。
  这位来头奇特的打工者每次干活归来,孟光给他准备饭菜后,装到叫“案”的那种托盘之上,要将托盘举到齐眉之处,并不敢仰视他。这样的动作持之以恒,终为皋伯通察觉。“哇塞!哪有这么牛气的打工仔呀?”皋伯通由此判断该打工仔不是凡人,就恭敬地把他们夫妇接到大院里面去住了。梁鸿得到了一个稍好的居住环境,开始埋头著书,写了有十几篇。但其内容为何,后人无传。不久,他病死在了吴地,皋伯通佩服他是位不凡的人物,就把他埋在春秋时代吴国著名刺客要离墓边。孟光与孩子们则回到了扶风老家,至于孟氏如何度过余生,史无记载。一对志同道合的夫妻最终生死各居一方,也算是令人伤心的事情了。
  “举案齐眉”的故事转化成了成语,并演变夫妻相敬的典范,然而,短短的《五噫》之歌却成了少数人心灵反抗史的一段难以舍去的历史奏鸣曲!
  与梁鸿彻底飘游于体制外不同,稍晚的另一位反抗者却是位体制内人士。他叫杨伦,字仲理,陈留郡人。他的老师是在刘炟时代就已大名鼎鼎的丁鸿,丁鸿兼通《欧阳尚书》与《古文尚书》,杨伦学的是后者。
  杨伦的反抗是纯体制内的,他与梁鸿对社会的制度性否定不同,他坚持反对腐败。因为腐败问题虽然是一个大的社会问题,其实更是知识分子阶层的一个大问题,比方说《欧阳尚书》家学大师欧阳歙在身为太守之时,竟贪污了上千万的钱财。
  他杨伦与欧阳歙及《欧阳尚书》也是能扯上关系的,因为他的老师丁鸿是学习《欧阳尚书》出身,而老师的老师即桓荣老先生也是学习《欧阳尚书》出身。到了他杨伦呢,他就兼学《古文尚书》,并终以此立业。
  《古文尚书》作为一种新的学术版本,当然把《欧阳尚书》包括在内,但毕竟已是与《欧阳尚书》大不相同的新学问。他是否以改立《古文尚书》为业来表示与有腐败嫌疑或气息的《欧阳尚书》划清界线,史无可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反腐败的心态到了“发疯”的地步。
  杨伦是位正直的学者,起初学成时,极力推辞公府征召,而是专心致志地教学生。他讲学,不在繁华都市,也不在秀丽山庄,而是选在大泽中。就是选在大泽中,仍然有千余弟子跟从,可见影响力非凡。后来,不得已应召,以博士身份给刘炟的儿子清河王刘庆(也是安帝刘祜的父亲)当师傅。就在他刚任清河王傅的这一年,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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