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明？
谁能当得起圣明二字？
青鸾自嘲一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像花维一样，让人言不由衷了？
“玄姿，母后说你很久没在宫里走动，有些想你了，不如……你去陪母后说说话吧！”
楚玄姿看了看身侧的墨域，恭敬再拜，有些怅惘的起身出去。
从殿中到殿门，十几步的距离。
楚玄姿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
从始至终，青鸾没有一句嘘寒问暖，有的只是在对墨域强调她的身份。
聪明如楚玄姿隐约觉得这段时间，她们两个必定发生了什么。
待殿门重重合上，大殿重新恢复了寂静。
青鸾在座上俯视着墨域，眸光清澈，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仅仅是非常平静的俯视着。
但青鸾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墨域感到难以言表的压抑。她不敢朝上看，死死的盯着脚尖，就连喘息都异常艰难。
噗——
案上的红烛爆了个漂亮的烛花。
青鸾随即勾起唇角，“朕，真的想不到墨家主竟是位隐世高手！”
墨域双膝一软，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冷汗不可遏制的挂了满脸。
她不说话，更不求饶，固执的跪着，双手撑在膝前，头沉沉的垂着。
从青鸾的位置能清楚的看到她额角的冷汗，一滴，一滴的顺着鼻尖滴落地上。
青鸾倒是有些欣赏墨域的这个性子了。
明明不敌，明明理亏，偏偏就要这个劲儿。
死鸭子嘴硬！
青鸾在心里小声咒骂一句。
可若是墨域进门就哭天抢地的哀求，没准儿青鸾还真就能毫不手软的杀了她。
墨域啊墨域，你真是个聪明人。
“十几年前，也是在这大殿上。朕被断定为天资零级。母后就坐在这儿。”青鸾指了指身侧的位置，“朕还记得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碎了。
偏巧那天落雨，冷风吹进来，寒毛都竖起来了。”
青鸾托着下巴，目光看向别处，跟墨域唠起家常来。
墨域的脑子却没闲着，她不断的在盘算到底该不该出手，出手的话胜算有几成？
她会不会杀我，若不杀呢？
转念一想，若是杀呢？
就在墨域天人交战，青鸾竟从座上起身，慢慢踱了下来。
墨域紧张的手心都湿哒哒的，心说她到底要怎样？
“后来，朕认识了你跟红林两位姐姐……”青鸾之前说了什么，墨域半点都没听见，这会儿听她提到自己跟红林，暂且抛开那些杂念，凝神屏息，认真听下去。
“能结识你跟红林，真是一件幸事。
红林姐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而你的性格正好跟她互补，你们两个一动一静，有着让人羡慕的默契。
墨域，不管你信不信，朕真的拿你们当做朋友。”
青鸾此刻踱到墨域旁边，负手而立。
墨域显然对青鸾所说的并不认同，她面露讥讽，很是不以为意。
“怎么？你不同意？”青鸾蹲下身子，墨域敏捷的往旁边撤了撤身子，确定了青鸾并没做任何威胁到她的动作，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怕朕？”长长的睫毛覆在青鸾的美眸之上，像是受伤了的小鹿。
墨域不得不承认，楚玄姿对青鸾一往情深并非盲目。她，确实很美。美到让自己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心生妒忌。
当然，墨域将这股情绪隐藏的极好。不单青鸾，就连万红林都没有察觉。
尤其在得知楚玄姿心心念念的都是她时，妒火好似能将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是因为玄姿吗？”
青鸾再问。
这一次，墨域立时反驳，“不，不是因为他！”决绝而坚定！
说的同时，墨域甚至仰起头来对上青鸾温和如水的目光。
对视的刹那，墨域有些犹疑。
她，不是应该生气的吗？为什么她的目光这样平静？
墨域揣度着青鸾的想法。
青鸾却对墨域积极反驳下隐藏的情绪了若指掌。
“要知道，江孚女子不能成婚！所以，墨家主，只怕你这一腔真情投错了地儿了。”
墨域眸光一黯，这点她比青鸾更加清楚。然而，感情如同洪水，一旦开闸便如猛兽奔泻而出，她，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不杀你，有人杀！
“朕从未想过，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墨家主竟然会是个高手中的高手！”青鸾缓步绕到墨域身后。
墨域的脊背立时僵硬了不少，她梗着脖子，转头也不是，不转也不是。
她很清楚，上次之所以能得手，主要是出其不意，用迷香加上隐魂针才能控制住青鸾，而现在，再想故技重施是不可能的。即便这里只有她跟青鸾两个人，也是不可能的。
青鸾居高临下，很享受的欣赏着墨域窘迫的模样。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一粒粒晶莹的汗珠从墨域白皙的后颈沁出。
一向波澜不惊，成竹在胸的墨家主，竟也会手足无措？
“墨家主请放心，朕若要杀人，必定不会从背后偷袭。也不会用劳什子破针！”
青鸾言辞中的压迫感，排山倒海一般袭上墨域心头。
背对着青鸾，看不到她的脸色，让墨域更加难受。
墨域实在受不了如此煎熬，索性两眼一闭，决绝道，“你杀了我吧！当日是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剐随便你！”
“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青鸾顺势弯下腰，挨着还在跪着的墨域盘膝而坐，眸中带着讥诮，挑衅，还有几分顽皮，偏头看着墨域。
墨域嘴角僵了僵，她实在摸不透青鸾到底要怎样。
“朕欠玄姿的恐怕这一生都还不清。
朕能做的只是不再让他心痛。若他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会不开心很久吧？对不对？”青鸾探寻的望着墨域。
墨域一时没明白青鸾的意思，木然的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
青鸾吐了口气，“所以，朕不杀你！咱们姐妹情分在你偷袭我那天就已经尽了，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各不相干，谁也别打扰谁，你说怎么样？”
一听自己能活下来，墨域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万万没想到，青鸾会放过自己，这真是捡了条命！
青鸾长舒了口气，拍拍墨域的肩头，“行了，你走吧，濯涟会带你出去，朕累了，想歇一会儿！”
墨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往殿门去，直到到了殿门口，墨域才觉得腿上有了些气力，扒着门框站起身子。回望青鸾，她仍旧坐在原地。
偌大的金銮殿，几案上的红烛就快燃尽，忽闪忽闪的微弱烛光在青鸾身上形成了一圈跳脱的光影，显得她那样孤单无助。
然而，墨域清楚，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在青鸾看似弱不禁风的躯壳下，有着强大的灵魂在支撑着她走的更远。
吱嘎一声，墨域打开了大门，冷风和缓的吹了进来，墨域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墨域停顿片刻，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了。再一用力，厚重的殿门被整扇推开，墨域闪身出去。
哐的一声，大门合上的刹那，青鸾的背影被烛光拉的老长。
以后再无见面的可能了吧？
墨域在心中喟叹一声。
她不知道，坐在殿中的青鸾，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嘴角轻轻的勾起。
她不想杀墨域，但是，不代表苏凤璃会放过她。
没错，不等墨域回到江孚，苏凤璃就会知道是她出卖的青鸾。
青鸾无需添油加醋，只要简单的陈述事实，就足以让苏凤璃暴怒。等待墨域的是什么，青鸾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哪怕墨域不回江孚，还有离惊鸿等着她。
天大地大，却是真的没有她容身之所了。
青鸾自嘲一笑，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墨域，原谅我的卑鄙。”
“青鸾，你对她太过仁慈了！”攀附在梁上的凤无源终于忍不住了。看了半天白戏，他都替青鸾委屈。
凤无源轻灵的几个翻腾，没有一丝声响的落在青鸾跟前，心疼的看着她，“她为了换几颗灵石藤，就把你卖给那个女人，你为什么要放过她？”
青鸾无奈的扶额，这个单纯的凤无源啊！她本想耐着性子跟凤无源好好解释解释，谁知道凤无源接下来的话，让她严严实实的闭了嘴。
“青鸾，你就是这样善良，又豁达……”
青鸾闻言，只觉得脸上烧的慌。她豁达，倒还说的通，至于善良……算了，无源高兴就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青鸾正正颜色，一本正经的转开话题，“地九重安顿好了？”
“嗯，放心吧！蛇君重新掌管地九重，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而且，六王爷也许诺把地九重的那些人放出来，该赦免的赦免，该关大牢的关大牢！”
青鸾点点头，本就应该如此。
把人放在兽待的地方，不但扰了兽的清净，人也越来越阴暗，不出事就怪了！
这回好了，地九重重新由蛇君掌管，又没人打扰，那里很快就会恢复往昔的宁静了。
青鸾满意的轻咬下唇，嘴角梨涡浅露。
也算做了件好事！
“你想把信源当交给小六掌管对不对？”凤无源某些时候迟钝的要死，某些时候又敏锐的要死。
青鸾大方的点点头，“对啊，小六机灵又懂得变通，信源当交给他有什么不好？”青鸾言下之意，“你干嘛大惊小怪呢？小六真的是个不错的帮手！”
“可是……”
“你跟濯涟要么陪我跑动跑西，要么就是在宫里。宫外的事儿，还真得有人看着。
墨域的人不能用了对不对？
信源当这回肯定是要大清洗的，有些她安插进来的暗针你我都没把握一次全部剔除。
但是，小六有这个能力！”青鸾边走边给凤无源分析，试图用实例来说服他。
凤无源显然并不认同。略一沉吟，反驳道，“你确定小六有这个能力吗？你都说了，你我都没把握一次全部剔除，他能？他凭什么？”
“唔，有些能力是天生的。就像小六，他天生就有这个能力，或者说是遗传吧！”青鸾目光悠远，她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至于墨域，青鸾相信如果没有楚玄姿的出现，她们依然能做好姐妹。
女人，总是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对于这点，青鸾能理解墨域。
情窦初开的少女嘛，喜欢上清朗俊逸的楚玄姿，见他有难，情急之下做傻事在所难免。当然，墨域会为她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
青鸾此时，只希望小六不会叫她失望。
而她没想到的是，两天后，小六送了一份让她吃惊的厚礼！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主子，请收下她的膝盖！
两日后，御花园。
青鸾接过小六呈上来的锦盒，郑重其事的打开，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凝重的咔哒一声合上，稳稳的托在掌上，冷冷的望着毕恭毕敬跪在下首的小六。
这就是她悉心栽培的人！
立在他身后的夜濯涟瞄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倒吸一口冷气。
那里端端正正放着两块膝盖骨，上边一丝血肉没都粘着。干净，洁白。看得出下手极为迅速，狠辣。
“墨域的？”青鸾嗓音清冷，像是含了无数把冰刀，不带半分感情。
小六做这事之前就料想过青鸾会不高兴，毕竟主子有主子的盘算在其中。无论到何时也轮不到他来替主子做主。
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墨域出城的路上堵住了她，削下她两片骨头以泄心头只恨。
小六承认自己莽撞了，却不后悔。
“是！”小六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承认。如同他那日下手时一样，没有片刻犹疑。
“什么时候，你能替朕做主了？”青鸾再跟他们相处时，鲜少用自称，这回真是气急了。
“主子请息怒！”小六没得到青鸾的允许擅自抬起头来，挺直脊背，大着胆子与青鸾寒冰般的目光对视着。这事既然是他做下的，早就准备好了叫主子责备。
小六先前想的不差，真跪在这儿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来自青鸾的无形的压力时，还是有些胆怯的。
这小子反了？
就连夜濯涟都有些诧异。小六一向温驯懂事，不但从来不给青鸾惹事，反而事事都能为青鸾打点的妥妥帖帖。有时心细的就连夜濯涟都自愧弗如。
小六眼睛眨了眨，一副死就死吧，我豁出去了的表情，朗声说道，“主子，小六实在是气不过，那个狗东西在咱眼皮子底下把主子给绑了还不算，还让主子受了那么多苦。
小六就算再没用，也得替主子出了这口恶气。小六知道主子看在江孚太子的面子上才饶了那狗东西的贱命。主子不想脏了手，小六知道，所以……所以擅自在半道截住了她，然而……就没忍住……就……”
开始小六跟吐豆子似得巴巴的说个不停，说到了后边，见青鸾眸光渐渐变暖，心下颇为感触，一时觉得眼眶酸涩，忘了到底该说什么了。
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幸亏小六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否则，怕是会为这事儿跟他有了隔膜。
青鸾一扫先前对小六擅自做主的嫌恶，把手里的盒子放在白玉几上，摆了摆手，“算了，话都说不清楚，还去替我出头？丢不丢人？”
小六原本因为害怕而涨红的脸，这会儿愈加的红。羞涩一笑，手指捻着衣角，憨直的问道，“那，主子不生小六的气了？”
青鸾接过夜濯涟递过来的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上边的浮沫，慢条斯理的淡淡道，“嗯，起吧。”
小六得了大赦一般，扶着石凳慢慢站起身子。小六歪歪扭扭的站起来，跪得久了膝盖酸麻的紧，碍着在青鸾跟前，想揉又不敢。
“你跟濯涟都坐吧，说话还得仰着头，真难受！”青鸾撂下杯子，是时候跟小六好好说说以前的事了。
小六听命坐下，双手捂着膝盖，总算缓过来点儿。
濯涟坐在青鸾身侧，青鸾的心思他知道。
青鸾与他对视一眼瞬间便又各自将目光同时投向小六。
小六看他两有些古古怪怪的也不敢问，憨憨的拿起盘里的蜜枣就往嘴里填，边吃边夸赞，“主子这儿的吃食是好，这枣里都没核，甜的不齁，还带着香气呢，真好吃！”
“你喜欢，一会儿叫你明珠姐姐给你带几包。”
“嗯，嗯！”小六捣蒜似得点头。
青鸾话到了嘴边，让小六一打岔又生咽了回去。
把面前放着玫瑰金丝糕的碟子朝小六推了推，“尝尝这个，别光吃那破枣儿。”
小六顺势拿了一块，就往嘴里放，手在拿下来，脸上沾了些糕点渣子。
青鸾跟夜濯涟的心同时一酸，小六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是这样无忧无虑，天天吃吃喝喝的。小六偶尔表现出他孩子的一面，提醒着青鸾，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该背负太多不该他背负的东西。
例如，仇恨。
几上的杯盏碗碟基本都清空了，小六也吃的差不多八分饱，反手擦了擦嘴，像是鼓足了勇气，毅然决然的说道，“主子，小六要回风倚！”
“什么？”
“什么？”
青鸾跟夜濯涟异口同声。他俩都不想提这茬了，怎么小六倒先说出来了？
小六的孩子气在这个时候瞬间消失了，换上了平日里的老成持重，前前后后，像是两个人。
“风倚到底是小六的故国，小六的根在那儿，况且，信源当在那也有买卖，就当小六回去给主子看家，好不好？”
青鸾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太敏锐，也太善良。
他知道青鸾向让他回风倚，却又开不了口，怕他难受，索性自己先说，省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