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祥听了这番话,对毛妮从心底生出一份敬意和佩服。
太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毛妮回到家里,货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鬼子在村中一无所获,就提着鸡,还顺路从别的人家抓了只鸭子,呜哩哇啦地走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毛妮动身回陈集村,货郎放心不下就陪她一块儿去。走在路上,毛妮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啥滋味。自从嫁到货郎家,毛妮很少回娘家,除了柱子婶家外,娘家没什么亲近的人,结婚半年多,她还是第一次回到陈集村探亲。那些熟悉的房屋、小路、草木触动着她心头的痛楚和恋念。嫁出去的女人就像泼出去的水,二十年前她在这个村子一天天长大,小时侯她和正堂哥哥玩遍了村里的每个角落,她喝的是陈集村的水,吃的是陈集村的米,睡的是陈集村的土炕炕。现在她成了张麻子庄的媳妇,虽然两村只有一箭之遥,却像两个世界雕铸在她生命的图画上。
在房屋拐角处,毛妮看见汉奸王万年大摇大摆地哼着小曲儿从田寡妇家走出来,她和货郎赶紧躲在一边儿,等王万年走远了才径直向柱子婶家走去。
柱子婶看见毛妮和货郎来了,高兴地拉着毛妮的手,妮,你可回来了,婶想你呢,做梦老是梦见你,说着眼圈就红了。
毛妮的鼻子也酸酸的,婶,我这不是回来看您老人家了嘛,现在兵荒马乱的,每天打枪,货郎没法串村,也陪我一块儿来看您。这是给您的,说着毛妮把一包针和线递给了柱子婶。
回家来看看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呀,柱子婶高兴地接过去放在桌子上。她看着毛妮挺起的肚子眉毛都笑了,妮子,有喜了,马上有喊俺老太婆姥姥的了。
毛妮羞红着脸,婶儿,还要好几个月呢。我叔和大壮做工去了吗?毛妮四下里张望着。
柱子婶忙不迭地给货郎洗碗倒水,你叔吃完饭就去王家了,大壮他。说到大壮柱子婶开始支支吾吾的,眼睛一个劲地往里屋瞧。
看柱子婶的神色,毛妮猜到了###分,起身快步走向里屋,挑起门帘,看到大壮正红着脸从炕上下来。
毛妮姐来了,大壮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
知道你有事,姐今天特意看你来了。是正堂哥哥让我来的,毛妮三言两语挑明了来意。
你见到正堂哥了,我们的事你都知道了。大壮一下子来了兴致,他知道对毛妮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伤得重不,正堂哥哥不放心,特意嘱咐我来看看你,还给你带来了药来。毛妮拿出了带来的止痛药。
不重,只让子弹擦破了一层皮,早就不流血了。怕给王万年发现,先在家藏一天,大壮揭开衣服露出膀子上的伤,毛妮小心翼翼地帮他上好了药,又包扎了下。
柱子婶笑嘻嘻地说,上了药,就好多了。正堂这孩子有出息,婶子没看走眼,那王家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婶儿,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王万年了,从田寡妇家出来的。毛妮想起了王万年那得意洋洋的样子。
哎,别提了,笑话多着呢。为了巴结鬼子,王家好酒好菜地供着左藤,谁成想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左藤又看中了王万年媳妇水月,就霸占了,王万年做了缩头乌龟。从那开始就三天两头地往田寡妇家跑,田寡妇是吃这碗饭的,巴不得有人给她送钱花呢。柱子婶撇着嘴,一脸的瞧不起。
对了,姐,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正堂哥,王家的几十顷麦子眼看要熟了,昨晚上我到他家地里转了转,三四天工夫就能动镰割了,王家正让帮工们磨镰打场呢,让他赶在王家割麦以前抢割麦子。
嗯,大壮,你放心吧,我会及时把情况转告正堂哥哥的,王家那几十顷麦子这回算是用在正地儿了,游击队吃了能打鬼子,王家人吃了那是入了狗肠子,只能欺负老百姓。毛妮有些兴奋和激动,就像她自己也要去抢割麦子一样。
吃过午饭,毛妮和货郎顶着炎炎烈日早早地回家,急着把这一情况早些告诉正堂哥哥。
第二章 抢割王家麦子
毛妮和货郎刚到家,张有祥就来了,听说大壮伤得不重就放了心。毛妮把抢割王家麦子的事跟张有祥一说,他高兴地把大手一拍,我正是为这事来的,晚上正堂同志就会派人过来商量割麦的事。
到了晚上,周正堂果然带着两个游击队员来了,他们在毛妮家吃过晚饭,就开始商量如何割麦。
我负责准备镰刀、车马等割麦用的东西,张有祥对周正堂说。
好,后天晚上等人们都睡了后,我会带领五十名游击队员过来,在南窑等你们,有祥同志,你再从村里找十个人,要身体棒的,而且不能走露消息的人来。割完麦后先放南窑一部分藏起来,以后出入南窑的时候最好走地道,以免把南窑暴露出来。我也会带几辆马车过来,把一部分麦子运走。周正堂把严密的割麦计划布置一遍,又问张有祥,你考虑一下,还有别的问题没有。
王万年会不会派兵把守,万一派兵把守的话,就麻烦了。张有祥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周正堂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派人看守到有可能,派兵看守估计不会,王家仰仗日本人的权势,自视在这一带称王称霸,王万年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敢抢他们家的麦子,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
商量完这些已经到了子夜时分,月亮挂在高高的天空中,村外田野里偶尔传来野虫的鸣叫和蛙鸣声,人们都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周正堂带着队员趁着皎洁的月色匆匆地离去了。
妮,以后男人们的事,你少掺合,你的肚子一天大得一天,汉奸王万年不是好惹的,打鬼子更不是闹着玩的,往后这探风送信的差使不要再做了,太危险,我担心你和咱儿子有啥闪失。货郎躺在炕上一边给毛妮扇蒲扇一边劝毛妮。
毛妮把有些笨重的身体转向货郎,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温柔地对货郎说,货郎,我明白你的心思,游击队打鬼子也是为了咱们有好日子过,小鬼子一天不离开,咱就没一天好日子过,真盼着早一天把鬼子赶出去,咱儿子出生后不是在日本人的刀枪下长大,能过上太平日子,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东躲西藏。
这世道啥时候才是个头儿,货郎皱起了眉头。帮游击队,我不是不支持你,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心痛你嘛,货郎抱着毛妮亲了亲。
毛妮扑哧一声笑了,你呀就是心太小,我和孩子不会有事的。对了,咱家的麦子也熟了吧,明天你去地里看一看。
早上起来我就去转转,麦子打下来磨成白面留着你坐月子吃,货郎把耳朵贴在毛妮肚子上,我听听咱儿子睡着了没有。
毛妮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笑嘻嘻地说,小家伙这会儿在里面睡得可香呢,白天的时候老是动啊动的拿小脚丫揣我。
乖呀,儿子,来,现在来揣一下爸爸,货郎把手放在毛妮肚子上,低下头对着媳妇圆圆的肚子逗引着。
你呀,有时候也象个孩子呢,天都快亮了,别闹腾了睡觉吧。毛妮看着有些兴奋的货郎,把他拽过来躺下。
好,听媳妇的,不闹腾了睡觉。货郎拥着毛妮不再说话,一会儿便进入了酣酣的梦乡。
两天后。太阳如火炉般炙烤着干涸的大地,狗伸着长长的舌头趴在树阴里哈吃哈吃地喘息着,人们躲开毒辣辣的日头藏在屋子里不停地摇着蒲扇,地里的麦子在烈日的暴晒下转眼工夫变成了金黄色,直棱棱的麦芒如钢针般竖起着,用手碰一下扎得生疼。
夜深人静之后,几辆马车由西沿着大路飞奔而来,停在了张麻子庄外南窑前,从车上跳下来几十个男子,胳膊上都扎了一块红布。
张有祥在南窑前迎上去,来了,同志们。
周正堂从人群里走过来,有祥同志,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老祥叔挥手让人把马车赶过来,刚才派人去看了下,王家麦地里一个人也没有。
太好了,把马的笼头拴好,同志们出发,周正堂压低着声音冲人们喊道。
如水的月光把白天太阳的余热渐渐地稀释了,风从金黄的麦田里吹过,闪出一层层的麦浪,浓浓的麦香随着呼吸渗入到身体里,兴奋而又舒畅。如狼似虎的游击队员手中挥舞着锋利的镰刀扑在王家几十顷麦田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刷刷刷,一排排的麦子飞快地倒下去,很快被后面的队员打成捆剁到马车上,一个时辰以后,王家麦田里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一指长的麦茬,十几辆马车满载着馨香的麦子如蛟龙般一路向西腾空远去,夜幕中马的嘶鸣伴着雄鸡的第一声啼叫迎来了又一片新的曙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丢麦惊慌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有德正召集长、短工在院子里吩咐割麦,管事的王二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了,老当家的,出了大事了。
王有德阴沉着脸,什么事,这样慌里慌张的。
老当家的,咱地里的麦子,麦子,都没了,一夜就全没了。王二结结巴巴的连喘带比划。
王有德的脸一下子成了猪肝色,什么?你再说一遍。
咱地里的麦子不知被什么人给割了,昨儿个掌灯前我还去转了的,好好的,一夜工夫就全没了,几十顷啊。王二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刚才在地里看着那空荡荡的麦茬地,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有德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有人竟敢抢割他王家的麦子,如今他王家在黄涯镇可是跺一脚颤三颤的户儿,谁敢动他们家,况且这是几十顷的麦子,一夜之间竟能全没了,像长了翅膀飞了一般,难道是土匪,还是……
王有德的脸由酱紫变成了蜡黄,老半天没说话,呆愣愣地立在院子中央。
院里的长、短工们也都你看我,我看你的嘴巴张得老大,不相信这是真的。只有大壮闷头蹲在地上,手中摆弄着镰刀,心里跟明镜似的。
王万年知道后,一跳三尺高,把手中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奶奶的,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在老子头上动土,水月被茶杯清脆的破裂声吓了一跳。
难道是土匪不成?水月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并不瞅暴跳如雷的王万年。
土匪,不可能,前几天土匪头子花先树还派人给我送了两盒上好的茶叶来,昨儿给你喝的那个就是。王万年摇着头,首先排除了对土匪的怀疑。
茶,倒是好茶。不过也难说,听人说那土匪花先树不简单,别是先给你送点小礼留个好印象,暗中使绊子吧。水月不急不缓地说着,她最瞧不上王万年遇事就跳高的毛病,如今仗着左藤,水月更有不把自己丈夫王万年放在眼里的架势。
王万年沉吟了片刻,接着说,花先树手下才几个人,咱家那么多麦子他的人干不了,不过也不无可能,赶明儿我就带几个人去探探。除了土匪,还会有什么人呢?难道是——
水月看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王万年接过话茬,除了土匪,一般老百姓恐怕干不了,他们也没那胆子干,那剩下的只有八路和游击队了,或许只有他们有胆子敢动咱家的东西。
哼,要真是他们干的,老子也不怕,看你八路和游击队厉害还是日本人厉害,一会儿我就去关道闸见左藤太军,让他派兵剿灭土八路。王万年说完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水月让人喊来管事的王二,王二,咱那麦子还剩多少?
回少奶奶,还有北道口那边十来顷,因为远一些没有割,其余的麦子长势好的都给割了,只剩下一些长势不好的,不过剩下的麦子就不多了。王二低声下气地回答着。
那好,你带上人去把剩下的麦子割回来,再就是留神下面的人有说什么的没有,有的话就来告诉我。水月吩咐完回了自个屋。
周正堂带领游击队以神奇的速度抢割了王家的麦子,留一部分让张有祥天亮前藏到南窑下的地道里,自己带着一大部分赶着马车向铁应洼去了。张有祥把车上的麦子卸下来藏好后,又带人把南窑附近拉在路上的麦子捡拾干净,才悄悄地回家各自休息。
王家丢麦子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在陈集村流传开来,人们都在议论纷纷,一个个偷着乐,平日里受尽王家欺负的穷人们觉得是这样解气和痛快,又在私下里猜测是什么人干的。大壮则暗地里偷偷观察着王家老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细心揣摩着王家下一步该有怎样的反映和打算。
毛妮和货郎早早地吃过饭,带上镰刀去自家地里割麦子。由于地里没有多少肥可上,又没能及时浇水,麦子长得稀稀疏疏,长得高的还没没过膝盖。虽说靠着马子河很近,中间却隔着别人的地引不过水来,等于只能靠天吃饭。
只是地边那一排蓖麻,并不因为缺水而枝叶干枯,反倒是郁郁葱葱,有的蓖麻棵都有毛妮肩膀高了。现在正是蓖麻花盛开的季节,在青翠的枝桠间长出一串串红色的花蕊,是那样娇艳,已经谢了花儿的枝桠上冒出一个个毛茸茸的小球球。毛妮摘下几张叶子两个扎在一起做成帽子跟货郎一人一个盖在头上遮阳。
火炉般的太阳照下来,后背都给晒得痛,割了几畦麦子后,毛妮又渴又热,就和货郎坐到蓖麻棵下歇息,这时她看到远处王万年正好骑马带着人从永固桥上越过马子河,一路向南朝关道闸方向急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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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搬来救兵
傍晚的时候,张有祥带着几个人帮毛妮和货郎把地里的麦子都运回来堆在了院子里。干完活后,张有祥对毛妮说,四婶,大壮那里还要麻烦你跑一趟,打探一下鬼子有什么动静,我们去容易引起怀疑。
没问题,我洗把脸就去,你们先进屋喝碗水凉快凉快,毛妮爽快地答应着。
张有祥没有进屋,招呼着几个人回去了。
毛妮随后也要出门,被货郎一把拦住,咳,说去也不能这样急呀,先喘口气吃点儿东西再去。
我一点儿也不饿,毛妮推开货郎的手。
你不饿,可我儿子饿呀,吃点东西,我陪你一块儿去,货郎伸着细长的胳膊挡在门口。
毛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真拿你没办法。
货郎笑嘻嘻地说,这就对了,这才是好媳妇呢,吃饭。
毛妮和货郎刚走到陈集村村口,从身后传来喀喀喀的跑步声,他们赶紧躲起来,看到远处大路上一队鬼子兵正跑步赶过来,一个个都背着枪,还有两辆摩托车也载满了鬼子,前面一辆上坐着鬼子小队长左藤,旁边是汉奸王万年骑在枣红马上,耀武扬威的。
货郎紧紧地抱着毛妮,躲在草垛后面屏住呼吸,眼瞅着鬼子从眼前过去。鬼子的面目、衣服、还有那明晃晃的枪都能看得一清而楚,直到最后一个鬼子跑过去,进了村子,他们才敢走出来,衣服早已给汗水湿透了。
鬼子是不是去了王万年家,货郎问毛妮。
是的,王家的麦子神秘地失踪了,王万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么快就搬来了救兵,毛妮望着路上飞起来的尘土,一脸的忧虑。
那我们还去柱子婶家吗,货郎有些犹豫了。
毛妮沉吟了片刻,去,这样更得去,看鬼子到底打算怎样行动。
可这样会很危险的,妮,还是回去吧,货郎拉着毛妮的胳膊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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