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这个时代,寒冬时节想要吃到这些绿菜,要么得利用天然的地热温泉,要么就得建造温室大棚,照料起来花费极大,所以只有宫廷御宴才能享用,就是王侯之家也无缘问津,更不要说普通百姓人家了。
杨帆左邻安乐公主府,右邻寿春郡王府,自家的一日三餐亦或这几天的饮宴郷客,席上珍馐美味固然不少,可都见不着这样的新鲜绿菜,杨帆的餐桌上能有这等帝王待遇,自然是因为继嗣堂的雄厚财力。
杨帆举杯道:“今晨见大雪纷飞,还担心沈兄会误了行程,不想沈兄竟然冒着风雪赶回来,着实辛苦了。如今聊备水酒,与兄长少叙杯杓之礼,请!”二人共饮了一杯,美酒入口绵软甘醇;齿颊留香。
沈沐挟了口醋渍芹菜,杨帆问道:“沈兄这一行情况如何?”
沈沐笑道:“我早说过,他们都是识时务的俊杰,自然一切顺利。你这里怎么样?”
杨帆道:“长安城里本来一片太平,不过近来却有些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沈沐目光一凝,停箸问道:“风从何来?”
杨帆道:“吐蕃高原!”
说着,他自袖中摸出那封密信,缓缓推向沈沐,沈沐接信在手,仔细地看了一遍,把信放在桌上,提起酒壶为自己又斟了一杯。
杨帆端坐席前,泰然笑问:“不知沈君有何妙计?”
沈沐乜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挟了口菜道:“你明明有了主意,又何必考较于我,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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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章 后院点火
杨帆眯了眯眼睛,道:“我的确想到了一个办法,等你来就是为了和你参详一番。不过,我还有两点疑问,如果不能确认,便不知道我的法子是否能对症下药了。”
沈沐挟了口白灼菠菜,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里蘸了蘸,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看着杨帆。杨帆道:“突厥于今冬突然在河北、陇右一带向我朝发动全面进攻,这样大规模的战事前所未有。
而吐蕃也几乎与此同时调兵遣将,在川陕一带开始秘密活动,突厥与吐蕃之间是否互通声息,这是不是一次联手行动?如果不是,他们双方为何配合如此默契,如果是,为何突厥早已发动而吐蕃却迟缓若斯?”
沈沐道:“第二呢?”
杨帆道:“如果吐蕃意在与突厥联手,趁我都城刚刚西迁,立足未稳,想要侵占中原的话,突厥又何必派遣使者向我朝请求和亲呢?那吐蕃使节迄今还住在四方馆里不肯离去,天天纠缠不休,可见和亲之意甚诚。
可是自从突厥入侵我朝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反而变得安静了,这可不符合他们一贯的作法,吐蕃人在这时候不趁火打劫、提出更多附加条件,反而这么通情达理?这也是我怀疑他们两国有所图谋的原因。”
沈沐静静地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此番前往各大世家,最后一处去的陇右。回程时便大雪纷飞,跋涉艰难,今冬不只长安地区连降大雪,吐蕃地区更是如此。小飞箭张义今冬正在吐蕃境内活动,他得到的消息说,吐蕃不只在川陕一带活动。在康宁一带也正秘密调兵遣将。”
杨帆目芒一缩,脱口道:“你是说,吐蕃与突厥联手出兵是实,吐蕃之所以没有及时配合突厥的行动,并非吐蕃不想配合突厥的行动,而是因为连番大雪,使他们行动迟缓,这才延误了行程?”
沈沐道:“很可能就是如此!今天的雪下的太大,十数年难得一见。而这一点,突厥与吐蕃若有合谋。当时一定无法算计到,以致吐番不能及时发兵,无法与突厥遥相呼应,否则我朝必定两面受敌。”
杨帆慢慢端起杯,沉吟道:“然则吐蕃和亲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以两千匹好马、两千两黄金做为贡物。又以明珠一斛、美人儿数车用来交通我朝大臣,吐蕃既决意与我朝一战。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沐道:“我从西北来。还听说一件事。”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沈沐一笑,慢慢呷了口酒,细细品味一番,这才把酒一口饮下,悠然答道:“突厥也向我朝派出了和亲使者。他们要把默咄的小女儿嫁给咱们大周的皇太孙。”
杨帆蹙眉道:“他们还来?上次他们就说要嫁女儿,结果把武延秀骗到突厥,一直扣到现在还没放回来,如今还想把皇太孙骗去不成?”
沈沐道:“如果他们故技重施。我朝自然不会再次上当。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条件很宽松,如果我朝皇帝答应和亲,他们会把武延秀释还我朝,同时皇太孙不必亲往突厥迎亲,只在两国边境处迎接突厥公主即可。”
沈沐向杨帆眨了眨眼,笑道:“你看,人家很有诚意啊!”
杨帆怔住了。
沈沐道:“吐蕃先礼后兵,一面派出使节和亲,一面调兵遣将。而突厥则先兵后礼,先行出动兵马入寇我朝,又‘满怀诚意’地派出使节要与我朝和亲,你说这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杨帆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可一时又无法想的透澈,他放下筷子,静静地思索起来。过了半晌,杨帆霍然一抬双目,正对上沈沐那双微笑的眼睛,沈沐悠然问道:“你想到了?”
杨帆道:“如果我是吐蕃王,你是突厥可汗!武周皇帝突然迁都于长安,而长安比洛阳更接近吐蕃和突厥,武周一旦定都长安,势必加重关中和陇右的军力,卧榻之旁,猛虎窥伺,令人不安呐!”
沈沐道:“是啊!所以,我就找你商量,决定趁武周立足未稳,联手发兵攻打武周。以你我两国的军力,想灭亡武周固然是办不到,但是顺利的话,我们可以把武周皇帝赶回洛阳,运气好的话,我们还可以在陇右河北,康宁川陕地区,占上一大块土地。”
杨帆眉头一皱,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如果行动失败怎么办?一旦武周大胜,那么武周不但将在关中站稳脚跟,而且声威大炽,你我那时更要寝食难安了!”
沈沐道:“所以啊,未虑胜,先虑败,咱们得预留后手,打得赢咱就打,打不赢就和亲。”
杨帆道:“和亲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攀亲戚。”
沈沐道:“那是自然,咱们打不赢,拍拍屁股就走,武周是无力追入我们国内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攀这个亲家。”
杨帆道:“那么跟谁和亲就得好好想一想了。皇太子和相王两家,只有相王还有女儿待嫁,不如我就指定相王做我的丈人,娶他一个女儿。”
沈沐道:“哎呀,被你抢了先了。那我只好吃点亏,挑个女儿嫁给他们的皇太孙。”
杨帆道:“你我联兵,武周皇帝也一定头痛的很,我们想罢战和亲,她一定求之不得。到时候,我就是相王殿下的女婿,你就是太孙殿下的丈人,咱们‘一心一意’地帮着自己家亲戚,武周就热闹起来啦!”
沈沐道:“好极了!有咱们帮忙,一定越帮越忙,到时候兄弟阋墙,咱们通过战争达不到的目的,或许通过和亲兵不血刃就能完成了!”
杨帆道:“可是皇太子和相王两位殿下要是不需要咱们帮忙呢?”
沈沐正色道:“那怎么成?我这个老丈人替自己的女儿和将来的小外孙出头,理直气壮啊,谁敢拦我?”
杨帆颔首道:“有道理!那我这女婿的,为老丈人和大舅哥出头,也是名正言顺了。”
两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当”地一声清音,二人又对饮了一杯。
杨帆道:“亏得这场大雪,使突厥和吐蕃的联合行动受到了挫折,吐蕃没能及时响应突厥的行动,我朝兵马调动起来还算从容,突厥哪今虽在河北、陇右一带全面出击,我朝始终没有出动驻扎在关中地区的精兵,眼下东部和南部各道的兵马业已集结起来,随时可以北上赴援了。”
沈沐道:“但吐蕃兵马虽因大雪延误了行动,可他们早晚还是会来,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准备,不至于让他们讨个大便宜,可一场大乱终究难免。介时他们若提出和亲,皇帝必然答应,吐蕃和突厥若以此插手我朝内政,必成心腹大患!”
杨帆道:“若是兵来将挡,就算击退来犯之敌,最终也不免会出现和亲之局,从而使他们有借口干涉我朝内政。而要击退来犯之敌,又不让皇帝同意和亲,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促使两国主动收兵!”
沈沐沉吟道: “让他们自己主动……,那除非釜底抽薪了。”
杨帆点了点头,道:“我想的正是这个主意。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在你的扶持下,如今已经取代斛瑟罗,成为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可汗,如果你能让他在突厥腹心捅上一刀,你说突厥会不会退兵?”
沈沐凝眸思索片刻,缓缓答道:“我虽能对乌质勒施加一定的影响,但是要发动十姓部落兵马攻打东突厥,兹事体大,就算乌质勒肯答应,他也未必能说服十姓部落的首领,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不会出兵的……”
杨帆道:“以隐宗一家之力,或者不能促成东西突厥一战,但是如果皇帝陛下也派出使节,对十姓部落予以封赏,再要他们出兵攻打默啜,在突厥西南一角烧上一把野火呢?”
沈沐慢慢点了点头,道:“若是明里有朝廷蛊惑,暗中有隐宗怂恿,双管齐下,此事可成。不过,吐蕃方面又怎么办?”
杨帆微笑着举起杯,道:“吐蕃后院的那把火,就由我来烧吧!”
“你?”
沈沐微微一诧,随即便反应过来,道:“这把火,你准备烧在吐蕃东南?”
杨帆笑道:“北面和西面,沈兄已经营多年,兄弟不好插足,只好往别处发展了。”
西域地区是隐宗经营多年的所在,而北方自沈沐被“发配”新罗,也迅速扩大了他们在北方的影响,何况那一带本就是七宗五姓的根基,两者很容易就连成一片,杨帆若不想与隐宗产生利益冲突,只能另僻蹊径。如今听他所言,不只南方,就连东方也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沈沐知道当年杨帆平定东南六道之乱,与南疆多位部落头人建立了极其密切的关系,还与其中几位重要部落首领结拜为兄弟,有此基础,再加上显宗的强大实力,想把他的势力渗透到南疆易如反掌。
但东方除了日本,全是茫茫大海,显宗在东方如何立足,又如何扩展的实力,沈沐就一无所知了,心中于钦佩之余,对杨帆的手段也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不过,他也知道,事关显宗机密,杨帆是不会对他透露其中原委的。
沈沐举起杯道:“既如此,咱们这两把火就烧起来吧,且看谁烧的更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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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刀如轮转,枪似闪电,两条大汉,一刀一矛、一长一短,配合的十分默契,攻防之间虎虎生威。
与二人对敌的只有一人,此人手使一根狼牙棒,整根狼牙棒乌铁打造,雄浑沉重,狼牙棒在他手中大开大阖,霸道万分,那使刀矛的两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
这种一力降十会的刚猛功夫,非神力不能为,但一旦有此神力,却也足以令许多会家子为之头疼了,因为任你招式如何精妙,在他力竭之前也难伤他分毫。
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酷寒天气,正在交战的这三个人却都光着上身,虬突有力的肌肉散发着腾腾热气。
三人之中使狼牙棒的那个人身材尤其壮硕,他身高足有丈二,剃着光头,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满是疤痕,胸肌肩肌健硕的如同岩石,那种阳刚狂野的味道,仿佛一位来自洪荒的巨兽。
他那常年运动造就的筋骨,如铜浇铁铸一般强横坚实,从他的动作来看,此人不仅天生神力,而且精擅武功,那一身强健柔韧均匀有力的肌肉,雄壮中蕴含着汹涌的暴力,而这一切都体现在他那根挥洒自如无坚不催的狼牙棒上。
突然,这大汉手中的狼牙棒呼啸着盘旋一匝,与他对搏的那人手中钢刀堪堪一碰,只听“当”地一声暴鸣,那人钢刀便脱手飞出,四下里袖手围观的军士们赶紧散开,任那口刀遥遥飞出,斜斜插入雪地。
“不打了不打了,俺有些收不住力了。”身高丈二的大汉把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顿,呼呼喘着粗气,喷着一团团白雾。对那单刀脱手的人嘿嘿笑道:“骆司马,对不住啦,又毁了你一口好刀。”
骆司马笑道:“怨不得你,你陈大都督绰号大力熊王,一身横练功夫威震三军,我偏要跟你过招,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陈都督哈哈大笑,这时早就来到校场站在一旁观战的一名侍卫匆匆走过来对陈都督耳语了几句,陈都督眉头一皱,道:“一个行商。却说是有要紧军事禀报于我。奶奶的,一个行商有什么军机要事?”
那骆司马目光一闪,道:“大都督,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万一有要紧事。也免得错过。”
陈都督“嗯”了一声,有人拿过他的皮袍皮帽。陈都督穿上皮衣。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这一身皮袍皮帽,竟然都是用白熊皮制成的。
这位陈都督乃是剑南道茂州兵马大都督,名叫陈大慈。名字很斯文,但这陈都督虎背熊腰、身高丈二,长得跟头黑金刚似的。不但没有一点慈眉善目的形象,更不像一个大慈大悲的居士,而是一位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武将。
陈大慈领着几员将领回到帅帐。就见两个高鼻深眼、脸膛黑红发亮、轮廓分明犹如刀削、编发盘辫身材高大,身穿土黄色长袍的大汉正静静地站在那儿,一看他们的五官轮廊和穿着,陈大慈就知道这是两个羌人。
茂州地区诸族杂居,但当地最多的就是羌人,陈大慈在此带兵久矣,自然是认得的。陈大慈看了看他们,大声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你们既是商人,有什么要紧军事禀报本督?”
两个羌人是不苟谈笑的性子,虽然见一大群武将簇拥着此人进来,晓得他就是茂州大都督,也向他恭敬地抚胸施礼,却没有一般商人见人就笑的习惯。陈大慈知道这些羌族汉子性情刚直、不苟言笑,虽是商人也不改本性,倒也不以为奇。
那年长些的汉子道:“大都督,我叫日渥不基,这是我的兄弟日谷得基。我们兄弟二人行走四方,做些小生意糊口,前几天要从嘉梁州到野城去,为了图省事,就抄了近路,经过了吐蕃的一片地方。”
陈大慈这些年镇守边陲,跟吐蕃是老对头了,一听吐蕃二字,登时上了心,瞪大一双熊眼盯着日渥不基。日渥不基道:“我们发现,在附近竟秘密屯扎了数千吐蕃士兵,而且从各地还有兵士源源而来。
我兄弟心生恐惧,急忙拔营离开。迁转途中,恰好遇到一个吐蕃散骑追赶一头中箭的黄羊,我们怕他招来吐蕃兵,只好动手把他留下,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集结重兵是为了要偷袭茂州,我们就是茂州人,生怕家乡遭难,所以赶来禀报将军……”
陈大慈也不打岔,听他说完经过,这才问道:“被你们抓到的吐蕃兵呢?”
日渥不基道:“他试图逃跑,慌乱中被我们乱刀砍死了,不过尸体我们还带着。”
陈大慈来到帐外,有人把一具**的尸体从马背上解了下来,这人遍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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