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刚才皇上和你说话时你竟然敢走神?”陆云逍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把方悠然拖出去几十步,看看四周无人,这才严肃道:“方悠然,你什么意思?这是藐视皇上你知不知道?”
“我真心没有藐视皇上。”方悠然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理亏,连忙认真解释了一句,然后一摊手:“我只是被皇上说的话震惊了,所以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换做是你,你能心如止水的听皇上封自己什么官儿?我……我没当场失态已经算是定力超人了。皇上的安排太出乎我意料。”
“就这点定力还敢说定力超人呢。”陆云逍鄙视:“好吧,皇上行事用人,的确是不拘一格,这个……咳咳,你以后多接触接触就习惯了。刚刚皇上封你做了正五品的兵部给事中,这个官职虽然品级不算很高,但是至关重要。如今北匈在边境集军,对我大陈虎视眈眈,你本身又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物,恰好在兵部坐镇,将来若是能立下功劳,也便可以青云直上了。”
“青云直上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想放下所有包袱,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从此后啸傲山林江湖逍遥,所有纷争再和我没关系。”
方悠然诚恳的看着陆云逍,却见对方缓缓摇头,沉声道:“不可能。知道能者多劳吧?悠然,你既有如此才干,皇上怎会放你啸傲山林自由自在?实话说,你说的那种日子谁不想呢?我还想和清语游山玩水。万事不操心呢。可现实如此,你我身为炎黄子孙,怎可坐视异族铁蹄踏入中原而只沉迷于自己享乐?清语一个女子。尚且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你好说从前也是天地会盟的盟主。难道这份儿气度连她还比不上?”
方悠然这个郁闷啊,心想我一个刚刚投诚的反贼,只想远离朝廷和纷争,独善其身的度过余生。怎么让你这一说,我竟成了必须为大陈效死力才算是个男人?我又不是你,从小就沐浴皇恩,姐姐是皇贵妃,你陆家满门忠烈是应该的好吗?可我不一样啊。
只是这些辩解的话还没等出口。便见陆云逍严肃的神情一收,笑嘻嘻道:“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奉劝你一句,收了吧。三天后乖乖的走马上任,皇上爱才心切,不会放过你的。其实也不错了,比你当日和我说的被囚禁的结局,这个虽比不上自由自在逍遥江湖,也很好了是不是?最起码还是自由的嘛。你虽然没有枭雄之心。不过想一想,咱们一起和皇上看着大陈称霸万里海域,抵抗北匈和西夏两个强邻。开创历史上从未有过之盛世,这滋味也是很动人的呢,是不是?”
一起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方悠然恍惚了一下:这个滋味,倒是的确动人。不过,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好像还是被陆云逍给忽悠了。
“好了,不要多想,我现在带你去看看府邸,之后还要赶去清语那里呢。”陆云逍不由分说,拉着方悠然就走。可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一个迟疑的声音道:“是陆大人吗?”
陆云逍和方悠然转身。便见一名宫装绝色女子款款走来,看见方悠然。似乎吃了一惊,连忙停下脚步。
方悠然也忙后退一步垂头,却见旁边陆云逍已经施礼道:“原来是云卉公主。”于是他也忙有样学样的躬身施礼。
云卉公主带着点疑惑的目光在方悠然身上轻轻一瞟,然后落回到陆云逍身上,柔声道:“皇上可是在御书房?我刚从皇后那里过来,想着他大概着急听信儿,所以便亲自过来告诉他。”
陆云逍笑道:“皇上应该是已经过去皇后娘娘那里了。”话音落,见云卉公主“哦”了一声,目光又在方悠然身上瞟了一眼,他心中不由得一动,伸手向旁边一指,微笑道:“公主,这是方大人,便是原先天地会盟的盟主,前阵子接受了招安,今日臣带他前来面圣,皇上刚刚封了他一个五品的兵部给事中。”
“啊!”云卉公主似是十分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端庄仪态,微笑道:“原来是方大人。”
方悠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一向潇洒不羁的英俊男人站在原地,竟有点手足无措。云卉公主微微垂头一笑,对陆云逍道:“既然皇上不在,我就不去书房了。是了,还要多谢陆大人带夏娘子进宫,不过依照她所说,皇后的病只怕不是很好,却也不至于像那些太医说的,今年都难熬过去。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哦?是吗?”陆云逍微微皱眉:“清语没说过为皇后娘娘施用手术?”
云卉公主摇头道:“夏娘子说,这个手术动用起来很麻烦,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最好不要用,不然也是九死一生。她如今开了两张方子,让皇后慢慢调理,要看能不能起效呢。”
“原来如此。”陆云逍点点头,又抱拳施礼道:“公主殿下,臣还要带方大人去皇上赐给他的府邸,先行告退。”
“好,你们去吧。”云卉公主微微点头,待两人都走的不见了影子,她身旁的小宫女才抚着胸口道:“原来那个就是天地会盟的盟主啊,真奇怪,怎么会这么风姿潇洒的?奴婢还以为他是头上长角的恶魔呢。”
云卉公主看了这小宫女一眼,“扑哧”一笑,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真是没知识,回去跟着你绿姐姐认几个字,多念点儿书,免得将来因为没知识闹笑话。这个方悠然可是不简单呢,他能将原本式微的天地会盟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然后又能看清形势,毅然放下这份逐鹿天下的雄心,这个男人啊……还真是个厉害角色。”
小宫女捂着嘴偷笑看了自家公主一眼,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哼哼道:“公主把他说的这样好啊,那将来招驸马,是不是也要照他这个标准?”
“你真是要死了,原本还打算回去后赏你一盒牛乳酥酪,现在没了。”云卉公主“凶狠”的瞪着小宫女,顿时让她不住声的求饶起来,主仆一行人边悄悄说笑,边往后宫而去。
*********************
“皇后娘娘的病有些麻烦,我开了方子给她调养着,其实从前太医院的调养方子也不错,但是效果不是很大,所以我这方子究竟会怎么样也很难说,希望能有些作用,不要继续恶化到最后一步吧。”
夏清语比陆云逍还要早回宅子,结果衣服还没换,陆云逍后脚就进来了,听她说了皇后的病情,他便皱眉道:“那恶化到最后一步会怎么样?”
“会胃出血。”皇后不在面前,夏清语也用不着掩饰什么,直接告诉陆云逍后果。
“胃出血?”陆云逍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时日无多?”
“是啊。”夏清语点点头:“如果真的到了出血抑制不住的时候,就只能手术切除溃疡面,但是这个手术可是很复杂的,以现有的条件,九死一生。老实说,我可一点儿也不想给皇后娘娘动手术,成功了也要留下疤痕,何况还有很大可能失败,到时候罪责岂不又是在我的头上?呵呵,我爹当初是怎么死的?这个世上啊,给谁治病都没关系,但是给皇室中人治病,那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陆云逍不得不承认夏清语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对这种事,爱人可是有着切肤之痛,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让她因此受责问。倒是夏清语洒脱,不过抱怨了一句,便转了话题悄声问道:“为什么贵妃娘娘和皇后的感情这么好啊?我平时听说后宫倾轧很厉害的,皇后和皇贵妃是这后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论理不该斗得死去活来吗?”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后宫倾轧也要看对象的。如今唯一的两位皇子都是贵妃娘娘亲生的,她又掌着六宫之权,不过少了皇后的头衔和一尊凤印而已,她何苦为了这点儿虚的东西和皇后不对付?让皇上心生烦恼厌恶?至于皇后娘娘,她娘家又没什么人,身子又是那么个情况,虽有皇后之名,却是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贵妃娘娘曾经在她宫中做过女官,两人感情本就深厚,这个时节她还要依靠着皇贵妃,难道她会蠢得去主动挑起战端?莫说没有任何胜算,就算是赢了又如何?还会有别的皇贵妃冒出来,她放着对她亲近的不要,却去亲近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心怀叵测的?”
夏清语听了这番话,点点头感叹道:“让你这样一说,后宫中也不全是倾轧,也有些脉脉温情存在,虽然这温情仍是建立在利益不冲突的基础上。”
☆、第二百六十七章:败露
陆云逍轻声道:“不但后宫如此,后宅也是这样。日久见人心,清语,若是你回国公府,最开始可能会有一点点艰难,可是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你如今的为人,你在国公府中就会越来越顺利,我也会帮你的。”
夏清语叹气道:“难啊,我知道你会帮衬我,可你总不能成日里围着我转保护我吧?到那时候……唉!算了,不说了,说了就心烦意乱。”
陆云逍最怕夏清语这个态度,闻言便要趁热打铁再劝两句,可还不等说话,就听门外暮云的声音道:“爷,朝云过来了。”
“哦?”
陆云逍一下子站起身来,夏清语疑惑道:“朝云?是了,从来京城我就没见过这小子,他让你差遣到哪里去了?”
陆云逍道:“我是安排了他一些事情做,想必有眉目了。清语,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歇吧,刚到京城就进宫,都没好好休息呢。”
夏清语忙抓住他道:“慢着,你一来就问我打听皇后的事,可方大哥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呢,他怎么样了?皇上封他个什么爵位啊?赐了宅子吗?不会是要把他软禁起来吧?”
陆云逍笑道:“别提了,皇上没封他爵位,说是给他留着王爵,倒是让他做了个正五品的兵部给事中,这是有意提拔他,只要方悠然踏实肯干,以他的才华,将来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的。赐的宅子离此处不远,他也正收拾着,估摸着收拾完就该往你这边来了。”
“兵部给事中?这……这不是个虚头巴脑的官衔吧?皇上什么意思?”夏清语也被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震惊了:这是皇帝吗?心胸也太大了吧?就敢对一个刚刚投降的造反头子委以重任?
“皇上爱才心切,谁让方悠然能干呢。”陆云逍想起之前方悠然出了御书房后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好笑,凑近了夏清语小声道:“我们离开御书房后。竟然遇见了云卉公主,你说这是不是稀奇?嘿嘿,云卉公主可是个好的。方悠然也不错,更何况为了彻底消除他和大陈皇室之间的隔阂。或许联姻是个好办法,等这些事情完了,我和皇上提一提。”
“喂喂喂!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啊。”夏清语再次震惊了:做驸马?这好像不是个什么好差事吧?唔,别说,似乎也只有明代的驸马比较憋屈,有的朝代里驸马还是很威风的,等等,自己怎么也这么不着调起来?这种事。方大哥根本不会答应的吧。
“行了,我办事有分寸,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陆云逍心里悬着让朝云调查的事,呵呵笑着说了一句后,便匆匆出门,果然在大门外看见朝云,他连忙问道:“有眉目了?”
“何止有眉目啊爷?水落石出了。”朝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探着脖子向宅子里看了眼,嘻嘻笑道:“好热闹,奴才这还没去拜见大奶奶呢。是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赶紧和我回府,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陆云逍轻轻敲了朝云的脑袋一下,主仆三人离了宅子。拐过红光大街,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回到国公府。
“爷,也是那小子不谨慎,觉着只要离了京城,就不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在永城中落了脚,他又爱赌钱,奴才就是知道他这个毛病,想着他既然离了京城。必定有人给钱的,既如此。他还能不赌个痛快?所以特地让派出去的人手注意在赌场里找,这可不就找着了?带回来都没用我吓唬。那小子就一五一十全都招了。说那一天的事,全是府里张总管安排的。这个张总管的娘乃是甄姨娘的人……”
书房里,朝云一五一十将调查的结果禀报给陆云逍,只听得他怒发冲冠,一双手紧紧握住拳头,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怒气,点头冷笑道:“那一对擅长口技的兄妹找到没有?”
朝云道:“恰是那一对兄妹找不着了。奴才想着,那大概是两个聪明人,也知道他们陷害的是谁,所以拿了钱之后就躲起来了。爷,这人海茫茫,要找这么两个人当真是大海捞针,若是爷肯花时间,那大概总有一天能找着,若是短时间内,只怕……”
“那就不用了。”陆云逍一抬手:“有了这个小厮,谅她也抵赖不了。”
朝云道:“正是这样说呢,俗语说做贼心虚,甄姨娘自己做下的事,岂有不知道之理?只要把那小子推到她面前,爷再问几句,没有不露馅儿的。更何况,奴才这里也得到了甄姨娘当日小产之事的一些线索……”
“什么?”陆云逍猛地站起身:“什么线索?你……你找到真相了?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云道:“爷,当日甄姨娘的小产,应该是和大奶奶无关的。具体怎么回事,因为当时只有甄姨娘的人和大奶奶的人在,并没有第二个人看见,所以已经无从得知。可是奴才找到了那个给甄姨娘看诊的刘大夫,用了些法子才让他说实话。原来甄姨娘当日怀着……怀着胎儿之时,体质虚寒,刘大夫说她那个胎儿……根本保不住。甄姨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封住他的嘴,以至于这事儿无人得知。如今想想,爷也该想出其中的蹊跷之处。甄姨娘小产前,只让刘大夫看诊,爷说要请御医,她都说自己身份低微,不要折腾的好,且刘大夫看惯了,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所以不肯让御医过来。倒是小产之后,御医再来给她看诊她就不反对了,爷想一想,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焉能这样做?”
“这么说,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保不住胎儿,所以才会趁那个机会诬陷给清语?如此既可掩盖事实,又可以陷害清语,让我休她出门,是不是这样?”
陆云逍面无表情的一字字问着。朝云和暮云吓得都不敢答话,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陆云逍一拳砸在桌子上,那结实的红木八仙桌竟然在这一拳下出现了两道裂缝,虽然还没散架,却是发出了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凄惨呻吟声。
朝云和暮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好半晌,才听陆云逍咬牙切齿道:“走,去珍源院。”
“是。”朝云和暮云答应一声,随在陆云逍后面,急急往珍源院而来。刚到大门口,便看到红绡正走出门来,看见他们就是一愣,接着连忙蹲身见礼,却见陆云逍理也不理她,袍袖一拂,冷哼一声便径自走进了院中。
红绡身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叫过一个小丫头,让她去禀报给叶夫人知道,自己这里匆匆回转。刚到门口,便听见屋里陆云逍咬牙切齿的沉声道:“甄杏媛,你三番五次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利用我来陷害清语,你是不是真的将我当成了傻子?以为可以任意玩弄我?”
红绡的腿一软,接着只听屋里“扑通”一声,料想着应该是有人跪下了,接着甄姨娘惊惧哽咽的声音响起道:“爷何出此言?这……这简直是让妾身没办法做人了,妾身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红绡强自镇定了心神,连忙进了屋,就见甄姨娘和绿绮都跪在陆云逍面前,而主子爷却是面沉似水,目光阴森森盯着面前二人,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红绡一眼,只一眼,就让红绡也不由自主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