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杏雨这才知道贵公子被称为九爷,只见九爷听了丫头的话一笑说:“那是跟次庄不客气,自家人本来就不必要客气。这是姑娘家,又是借住在院子里的客人,怎么能不客气。”
小丫头又说:“那您怎么不对奴婢也客气客气,奴婢也是客呀!”
“小零,你个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刻薄了,以后看谁敢要你。”
小丫头掩嘴笑得更灿烂了:“九爷,别人要不要奴婢,奴婢不清楚。但若真没人要,赖着奴婢的主子就是,反正主子一直让奴婢做他的‘入幕之宾’。”
九公子折扇一摇,指着小零说:“你个小丫头真是没脸没皮,你们家主子是个风流种子,从小花街柳巷里就没少过他的影子,他可是一点儿也不可靠的。”
江杏雨看着这二人一来一往的好不热闹,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快,她又被华丽地无视了、忽略了,却还是撑着笑脸站在一边听着。幸好这二人也没忽略她多久,不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了她身上:“差点儿忘了告诉姑娘,这是九爷,在这辈儿里行九,大家都称一声九爷。九爷呀,这是江姑娘,南陈江家来的。”
“噢,南陈江家,就是陈雨城的那个南陈江家,出过不少才子是吧!”九爷似乎挺清楚朝里有些什么人,说起来是如数家珍。
江杏雨不由得高兴,看来这个人对南陈江家还有些了解:“是,奴婢所知的确实有不少才名在外的学子,称才子却是有些高攀了!”
说着说着,两人便坐下了,九爷跟江杏雨说院子里的花,还有涵谷关外的风土人情,说得那叫一个生动有趣啊。话里话外,无不透着一种宗室子弟的派头来,一举一动也规矩有礼,一双眼睛也绝对不扰扫。让江杏雨不由得赞叹,这才叫真正的世家子弟呢,跟这位九爷谈得越深,就越觉得谢君瑞是浮云,顾次庄是浮云,只有这位九爷才最最耀眼。
九爷似乎也心情不错,连连笑得面色如玉,甚至还带着点微红,在阳光下看起来分外动人。
江杏雨要是生在现代,肯定得是一个会里的坚实成员,那就是“外貌委员会”。总觉得好看的人,心也该好,对人也该好,尤其是这人身份好,可以让她无所顾虑地依赖着、###对九爷的印象好,自然处处都很小心地保持着完美形象,温柔而有满腹诗书,待人和善不说,且处处都透着大家里出来的教养。顾雁歌要看到,一定会觉得从前江杏雨的教养都被沙子埋了,这会儿竟然又奇迹般地回到了江杏雨的身上。
而九爷似乎也对江杏雨有那么点意思,于是两人很快地开始亲切起来,江杏雨也不像丫头那样管他叫九爷了,而是叫着名字,原来这位九爷叫顾应无。而且似乎是一点也不知道她从前的事,处处地讲规矩、守礼仪,就算是走也隔着些距离,不会贴得太近。在江杏雨看来,这要是真正的君子了,要知道当初谢君瑞可是没怎么勾搭就搭上线了。
而这个,简直太理想了、太美好了。
小杏花啊!你可知是计……
这头是顾次庄的计开展得如火如荼,另一头顾雁歌在萧府也过得如鱼得水,萧老夫人是横看她也顺眼,竖看她也舒心,现在天天顶着个大笑脸,就指着她早早和萧永夜生个孩子。萧永夜也过得滋润,两人小日子有滋有味儿的,甚至一度,顾雁歌都完全忘了外头的风风雨雨。
这会儿两人正坐在院子里钓鱼,她回头看了萧永夜一眼,不由得失笑。近日来她闲得发慌,拿着鱼杆儿在靖国公府里钓鱼,没想到萧永夜闷声闷气儿地走过来问她做什么。
她说钓鱼,煮汤喝!萧永夜还真信了,说让厨下买来做就是了!她扔出一句,自己动手,滋味十足。然后萧永夜就陪着她一块钓鱼,钓靖国公府里养了许多年的风水龙鱼,萧老夫人看了他们俩一口气儿差点没提上来。
不过一看顾雁歌的鱼钩就笑了,顾雁歌在这里学姜太公呢,一根直鱼钩,萧老夫人当时就拿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来看她了,她还淡定地说:“渔趣渔趣,渔,不在鱼。”
于是她的默认活动,就是和萧永夜在池子边上钓鱼,然后两人说着话儿,时不时地在杆上挂点鱼食儿逗鱼玩。不过这情景还是挺温馨甜蜜地,府里的丫头下人们常是见了这场面就说,府里的两位主子恩爱,连带着带个府里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比如东院侍候老夫人的小梅,和萧永夜身边的侍卫好上了,洗马的小僮春心荡漾地喜欢上某个厨里的迷糊丫头啊,总之这类的事情不绝于耳朵,还挺有趣的!
“雁儿,你在想什么?”萧永夜正拿根鱼杆在那逗弄着鱼,才一抬眼就发现顾雁歌眼里笑意盈盈地看过来,心里软得跟午后池子里的水一样,温温的。
“没想什么,忽然觉得这日子美好得有些不真实,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我这人看来是没过惯安逸日子。”一闲下来全身发软,可真要涉及到那些阴阴沉沉的纠缠里又累,这叫什么个事儿。
萧永夜刚想说带顾雁歌出去玩,顾次庄就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说:“雁儿,雁儿,看大戏了。”
顾雁歌本来和萧永夜正搂在一块儿呢,见了顾次庄来连忙分开,她整了整头发和衣裳,有些尴尬地抬眼问道:“什么事儿啊,惹得哥哥风风火火地来说。”
“大戏、好戏、压轴戏,雁儿要不要去看看戏是怎么上演的?”顾次庄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捉弄到了人以后,无以伦比地快感,更夹带着些痞气。
顾雁歌虽然没怎么出门,可昨天还去见这恪亲王呢,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顾次庄在做什么:“哥哥是说九哥吧,你也真不厚道,竟然把人扔到九哥那里去。”
“我还不厚道呢,我已经够厚道了,没把她交到宫里去乱棍打死,我怕宫里的棍子沾上她的血,那棍子还打过本郡王的金玉之躯呢,那么贵气,沾上她就没法用了。”顾次庄可见是对江杏雨深恶痛绝了,说起话来可谓是毒到了极点。
其实顾应无去也完全是偶然,顾次庄本来想提醒一下顾应无,可一想算了,干脆看戏,反正顾应无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萧永夜经过婚礼上的那一闹,现在早对那二位无感了,随便折腾,虽然萧永夜是个有原则的人,可触到了他的底限,他也可以没原则:“别弄出人命来!”
顾次庄一听瞪大眼球子:“有进步啊,雁儿果真灵光,咱们靖国公才跟雁儿成亲几日啊,这脑子就转活了嘿……”
这话让萧永夜瞪眼,而顾雁歌则掩着嘴直笑,唉呀,又有戏看了,日子不无聊了!
第二卷 自由之声 第一零七章 飞鸟尽良弓藏,永夜议封王
戏要看,饭要吃,日子还是照样过。
话说顾应无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说起来,当年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一肚子坏水,顾次庄干过的事儿,顾应无通通干过,顾次庄没干过的事,顾应无也干得差不多了。只是人家通常保持着优秀的名声,虽然人人都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可人人都还是得竖起大拇指夸顾应无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好人。
“良辰美景天自凉,君记取,相对看,何处小池塘,柳上月眉弯。”江杏雨的歌声自然是好听的,掐得跟江南的水一样柔婉动人。
顾应无是个声色中常走过场的人,这样儿的歌儿在他听来虽不算什么,但配着白衣如雪的人,站在一池莲边,倒别有一番动人滋味儿:“江姑娘的小曲儿唱得不错,南陈一代的女子,声如水歌如玉,清音一曲动人心啊。”
顾应无本来就是个嘴上溜火车的,这时候正捧着的时候,当然是好话捡泡了蜜的说。这时候外头来了人,一个小丫头顶着大太阳走到亭子里,凑到顾应无身边说:“九爷,靖国公夫人到府上拜访您了,说是许久不见您,想同您叙旧呢!”
一听是顾雁歌,顾应无立刚眉开眼笑,可比对江杏雨笑时要真实得多:“是雁儿啊,我也正要去看她,她成亲我也没来得及回来。江姑娘知道雁儿吧,我这妹子啊,从小跟我粘乎,打小就跟在我后头转圈儿。后来我出涵谷关了,她还伤心了好久,说是回来再也不想见我了。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性子别扭得很,改天我领着雁儿一块儿来瞧你!”
江杏雨一听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连忙摇头说:“应无,不必了,我也不喜见外人。”
这句话说得可真技巧,不喜见外人,那就显然是说顾应无是“内人”了。
顾应无也没及多想,很快就转身走了,他还兴冲冲地赶着去见顾雁歌呢,压根管不下江杏雨在想什么。留下江杏雨一个人在原地,看着琴、看着花、看着身上的白衣裳咬牙切齿:“顾雁歌,你要是敢挡我的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紧赶慢赶回了府里,顾应无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个数年没见着的妹妹,这时一看,已经出落成一个娉婷少女了,远不是当初那个吱吱呀呀跟在他后面瞎胡闹的小姑娘了:“雁儿,怎么不跟靖国公腻味着了,总算想起哥哥我来了?靖国公可不厚道,怎么能拦着雁儿来跟我亲近呢,难道跟自家哥哥聚聚,他堂堂一个靖国公还吃醋拈酸不成。”
话才说完,门墙后头萧永夜就闪出来了,一眼扫了过去,挑挑眉,要说什么不言而喻。顾应无一看,连忙又笑眯眯地说:“老萧,这正如胶似漆的时候,你怎么带着雁儿来我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原来不管我走多久,都还是个重要人物嘛。”
萧永夜扯了扯嘴角,拨开顾应无的手,顾应无又嬉皮笑脸的搭上去,萧永夜继续嘴角抽搐地拨弄下去,顾应无再接再励地搭上去。
顾雁歌直笑,看来这位顾应无变脸的本事和顾次庄是源出同门,不过顾次庄对萧永夜多少存着些敬畏心理。可顾应无没有,一面上去勾肩搭背,一边没脸没皮的笑着,也不管萧永夜的脸已经抽成黑炭头了。
走得近了,顾应无总算如萧永夜所坚持的松开手,转而冲顾雁歌张开双手扑了过来:“雁儿,哥哥我可想死你了,来,咱们亲近亲近。”
顾雁歌啐了一声,刚想说流氓,可顾应无又眨眼又挤眉的,眼珠子还朝着萧永夜那头转了转,顾雁歌一脸明白了的神情,安安静静地任由顾应无轻轻抱了抱:“哥哥,想我可以,可得给我留口气儿,不能把我给想死了,到时候可没人跟你亲近了。”
“对对对,我错了,我这不是太想雁儿了吗。涵谷关外,风大沙大,我这是见谁都激动啊,来再抱抱。”顾应无还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萧永夜的脸色,肯定是又黑又臭又冷。
顾雁歌笑,顾家的男人真是一个血统,恶趣味加爱挑事儿:“哥哥,您觉不觉得背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嗯,有这感觉,你不说我还忘了。老萧,咱们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别吃醋啊,来咱们也抱抱,为了咱们多年的兄弟情……”说着顾应无就要扑上去,萧永夜连忙躲开了。
站到顾雁歌身边,萧永夜看着顾应无扑了个空,差点摔着了,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笑:“顾应无,你是不###不记吃的。”
顾应无嘿嘿一笑,这才觉得圆满地表达完思念之情,于是领着一块儿落座:“老萧、雁儿,你们可不是来跟我叙旧的吧。我人品、魅力自然是一流,可你们两眼珠子长脚底下了,压根看不见,那就说说来干什么的吧!”
“来看戏……”萧永夜看了顾应无这副欠揍的脸,也懒得拐弯抹角了。
顾应无嗯了一声,喝了茶才说:“今天我可没请戏班子!”
“不用请,你就是!”
顾应无很痛快地被噎着了,捶了捶胸口,侧脸看顾雁歌:“雁儿,你快些儿给哥哥答疑解惑,要不然哥哥就该被话撑死了。”
“哥哥的一生,就是一场戏,甚至比戏还好看些,这么精彩!你只身一人外出涵谷关数千里,一去就是几年,这路有多少戏呀,我们可不就是来看戏的么。”顾雁歌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己能掰。
顾应无一听这话无比得意,这可是他最骄傲的一件事了,一人一骑,不带随从,就揣着不多的银两,一个人走完了涵谷关外的陆地,直到看到大第才回来:“那是,那就听我给你们说说,也教你们领略一番异地风情……”
于是顾应无扒了半天涵谷关外的事儿,最后顾雁歌才很悠闲自在、很随口地问了一句:“哥哥,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觅了个红颜知己啊!”
顾应无早已经讲溜了话,压根没往别处想:“红颜知己,那哥哥的红颜知己就多了,小碧,你也是爷的红颜知己。”
叫小碧的丫头倒了茶水,很淡定地回了一句:“奴婢已经定亲了!”
“噗”的一声,顾应无把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愣愣地看着小碧从眼前走开,呆滞无比,反应过来时迅速地吼了一句:“小碧,你太伤爷的心了,爷为你痴痴地等,你就是这样对爷的。”
正在呈点心上来的丫头说:“九爷,您再喊下去,小碧说,她就退亲嫁给您。”
于是顾应无很安静地闭嘴,老实吃东西再也不说话了。
顾雁歌掩嘴笑,顾应无府上的丫头真是太可乐了,她这会儿相信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侍从了。萧家全是些冷面不多话的,顾应无身边侍候的就全是些这么有意思的丫头:“哥哥,你在这府里可没地位,丫头都不待见你呢!”
“天理何在呀,都怪平时对她们太好了,一个个拿捏起大架子来了。对了,你说到了江杏雨,你认识不成,是次庄那小子安排到我院里的,那天去赏花,正好碰着人了。长得可以,曲子也不错,就是那人有点怪,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顾应无反正也就爱个曲子,闲来没事晃过去,就当收租金了,免费的不听,去听收费的那才叫傻呢,顾应无可不干这傻事儿。
萧永夜本来就想提醒顾应无,总怕顾应无会在小沟里翻了船:“应无,你院里住的那位,和谢君瑞沾着关系,你自己掂量,别陷进去了,不值当。”
顾雁歌无奈地摇头,萧永夜就是这样儿,点这么明白做什么,他们是来劝的,可不带这么明白的劝啊。
这么一说,顾应无就明白了,眸色一暗,看着远处笑,原来那奇怪的感觉是因为江可雨拿着假模样儿,怪不得哪哪不舒坦:“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们俩一块来,捎带个信儿就成了,我难道还是这么不知进退的人?”
“倒也不全是为这事儿,你不是进内廷议事了吗,过两日替永夜求个封赏如何?”顾雁歌也没忘了正经事。
顾应无一听笑了:“雁儿,你什么时候也来这一套了,要封要爵,你只要进宫一说,什么没有。而且靖国公的爵哪还用得着要,都一等公了,再往上可得封王了,封了王可就领不了兵了“等等,老萧,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永夜皱眉摇了摇头,又迅速会展开来说:“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藏是好的,得保个全身而退,要是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顾应无当然也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叹一口气拍了拍萧永夜的肩:“放心,兄弟,咱们之间谁跟谁,你这事儿我记着,过两天就提。”
人道是封候拜相是荣耀,却不知道有时候,更是一种无奈。封王……萧永夜念着这两个字,多少有些惆怅!
第二卷 自由之声 第一零八章 封王
数日后的朝堂上,正当群正议事之时,内廷议事处呈上本子,拟请皇帝封萧永夜为王。
内廷今日的议事臣正是顾应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