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线，于大寨看时间也差不多，猛踩油门，就到了灯火通明的机场，趴好了车位，三步两脚来到大厅，看了看大屏幕的离港到港时刻表，知道飞机已经准点到达。他缓步向接机口走去，远远地观望，怕认错人出了洋相。一个中等个头的中国女孩儿，让他注意了有一段时间。女孩儿一脸的茫然失落混合着焦急，在那儿呆呆站了有一会儿了，于大寨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要接的肖亦飞，等人群大部分散去，于大寨走上前，那女孩儿却闪到一边儿低头摆弄着手机，近距离地看着她，果然不是很漂亮，额头太宽，嘴唇较厚，皮肤不白，但身材不错，看上去有点儿像广东那边的女孩子。
在询问了那个女孩儿是否是肖亦飞的时候，于大寨明显看到她眼中一汪秋水的顾盼刹那间转化成了一种哀怨。她垂下眼帘，不回答他是还是否，只是轻轻问了句：“江平呢？他为什么不来？”
于大寨知道她认出自己不是江平了，他一边从裤兜里抽出手来去帮那女孩拿放在地下的拉杆儿箱子，一边说：“不好意思，江平今天晚上突然有急事，走不开，我是他的朋友，他托我来接你一下。”
女孩儿快速把手搭在那个箱子的拉杆儿上，把箱子轻轻错了个位置，箱子往她的身后滑了滑。于大寨立刻明白，把手缩回，重新插到裤兜里。
“他要你接我去哪儿？他家里吗？”女孩儿扬起脸来看着于大寨。
于大寨一愣，看着女孩儿认真的样子，硬着头皮说：“他……他今天晚上可能要忙到很晚，也回不了家，他让我先把你送到他家附近的旅馆里，明天他会来看你。”
听到这个，于大寨看到女孩儿突然上牵嘴角，笑了起来，只是笑得实在勉强和无奈，随着那丝笑容，刚才憋在她眼中半天的秋水终于变成了两挂瀑布。女孩儿迅速转开脸，低头用手擦了擦眼睛。于大寨尴尬地站在一边，心里开始暗骂江平，不知道那厮以前怎么招惹的人家，让人家姑娘有了这么大的误会，误会就误会吧，这屁股怎么又稀里糊涂地转嫁给他来擦了。
过了好一会儿，于大寨气儿也不敢出，连姿势都不敢变化，生怕惊着肖亦飞，等着她哭完，肖亦飞转过脸，装出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低头拖起箱子，轻轻说：“好吧，我跟你走。”
于大寨看了看她的脸，由于稀哩哗啦地一通哭，眼睛上擦得什么影啦粉啦的全部晕开了，两个黑圈出现在她脸上，异常明显，让于大寨想起美国万圣节时候给儿子画的那个鬼脸，他想笑，却不敢笑，抿着嘴，下巴上的肉哆嗦了两下。肖亦飞看他这个样子，也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停下来，摸了摸脸，脸上飞过一片红：
“我……我去趟洗手间。”
于大寨点点头，刚走出一半儿的肖亦飞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犹豫地看了看地上的手提箱。于大寨明白了：
“你去吧，我帮你看着，要不，我把驾照压你那里？”他笑着伸手到兜里去掏钱包。肖亦飞立刻不好意思了，手一摆，转身进了洗手间。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5）
车开出机场。肖亦飞坐在于大寨的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上到高速，肖亦飞终于忍不住问于大寨：“你跟我说实话，江平是不是有老婆了？”
于大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头看看她，只好什么也不说，专心致志开他的车。
“又或许，他连孩子都有了，是吧？”肖亦飞脸上一记轻蔑的苦笑。
“嗯，这个，其实，这网络上的事情就那么回事儿，别太当真。”于大寨实在找不出什么词来安慰这个傻女孩儿，只好笼统地劝她。
肖亦飞不再说话，眼泪又开始像开了闸一样。于大寨看着，心里想着，这个女人怎么跟水篓子做的似的，幸亏我家杜琳不是这样，否则还不得跟娶了个游泳池似的，天天泡里面？于大寨不再跟她说话，任她哭去，哭痛快了也好。看看自己车需要加油的警告灯亮了起来。于大寨这才想起去机场的时候还打算半路加点儿油的，没想到被江平一个电话打乱了程序。他赶紧找了条黑乎乎的小路出去，开到一个加油站，同时转头告诉肖亦飞自己要加一下油，别让这个脆弱敏感的姑娘以为他要拐带良家妇女了。
油箱加满了，信用卡吐不出收据来，还显示要他进去找服务员帮助。于大寨只好向加油站的小店走去。折腾妥当，出来，进到车里，却发现旁边的肖亦飞不翼而飞。于大寨吓了一跳。这荒郊野外的，又深更半夜，她又没车，一个女孩子，能跑哪儿去，别出了什么事儿啊。于大寨从小打农村里出来，这责任心是娘给的，一直是很重的，也正是这份责任心，让他一路做着大大小小的领导来到了美国。他冲下车，四处张望，看到远处一个坡上的桥边黑乎乎地站了个人影儿，桥下是车水马龙的高速路。于大寨走近，果然是肖亦飞，背对着他，面冲着桥下的高速，肩膀一抽一抽，像是正在哭，于大寨停下来，看着她，正准备叫她回车上坐着，突然看见她躬下了身子。于大寨大吃一惊。这个傻妮子，别他妈要跳下去寻短见吧。想都顾不上想，于大寨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把她拦腰抱起，拖她离开那个桥栏杆。肖亦飞显然也吓了一跳，再加上于大寨的力气太大，可能弄疼了她。她连踹带叫：“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就在于大寨觉得一切已在控制中的时候，背后突然警灯大闪，他听到了警察正宗的美式英语，“Freeze！！ Don’t Move！ Put your hands on head！！（ 不许动，把手放在头上！）”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拉枪栓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于大寨立刻撒手，乖乖把手放到了头顶。
警察举着枪小心翼翼走过来，伸着手摸摸于大寨的浑身上下，以确保他没有武器，然后转身看看傻在一边的肖亦飞，问她：“ＡＲＥ ＹＯＵ ＯＫ？”肖亦飞呆呆地点点头。警察把枪别回腰里，冲于大寨伸手要驾照，于大寨乖乖递了过去。“你为什么袭击她？”警察继续问于大寨，边低头看他的驾照。
于大寨心跳得像打鼓一样，自己以前哪儿见过这种架式，幸亏脑子反应还不慢，赶紧用英语解释：“那是我女朋友，刚从别的地方来看我，我们有点儿争吵，我想劝她回车子里，外面太危险，没有袭击她的意思。”警察歪头仔细审视于大寨的脸，以期发现他是否在说谎。片刻，警察一转身对着肖亦飞，问她：“这个男人说你是他女朋友，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于大寨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从下了飞机，肖亦飞一直在哭，于大寨根本还没有机会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美国这边法律就是法律，即使肖亦飞不承认自己被袭击，但于大寨说她是他女朋友，而肖又说不出他的姓名，警察也会怀疑是肖受了威胁而不承认受袭。整件事就变成了真正的案件了，需要调查取证辩论各种繁琐程序。奶奶的，于大寨现在心里连江平的祖宗都骂上了。他求救般地看着肖亦飞，老天啊，今天我于大寨难道真要一头栽进这美国的局子里去吗……
这肖亦飞也被这架势弄得云里雾里，吓得五迷三道了，本来她看于大寨加了油就急匆匆地进了加油站附近的小店，独自坐在那儿，一股子汽油味儿，让她的心情更加恶劣，只想找一清新的环境，透透气。这才临时下了车，步行到附近一个桥上，站那儿看看月亮什么的，却越看越伤感。止不住，伤由心生，悲从中来，眼泪是唰唰地往下走。揉眼睛的工夫，一不小心，自个儿带的一对隐形眼镜被冲了出来，视线一模糊，就下意识地低下身子寻找，却不想被于大寨蹿上来连拖带拽抱了下来，接着就是魁梧的警察拿着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可怜自己６００度的大近视眼，没了眼镜，看什么都扑朔迷离的，看不清于大寨眉眼儿，但他们之间的对话，自己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她知道现在关键在自己，可是这个接她的男人叫什么，她还真是不知道。警察既然问话了，撒谎不是明智之举。肖亦飞人虽然不漂亮，但绝对也是够机敏的。她茫然疑惑地看看警察，眼镜没有了，那眼神儿不用装看上去都极具困惑感，然后转头看看于大寨，紧张地问他：“他……那个警察，他跟我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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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6）
于大寨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妮子的随机应变，立刻接过她的话头，大声说：“他问你我是不是叫于逗号，大逗号，寨逗号，是不是我女朋友？”随即转过头对警察解释：“对不起，我女朋友英文不太好，刚才你的出现惊吓她了，她没有听清你的问话。”于大寨耍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怕的是跟驾照上相近的发音一冒出来，警察会察觉他们在串通。所以自己每一个字他都加了个“逗号” 告诉了对面的肖亦飞，他相信肖亦飞够聪明，是可以自己破解出来的。肖亦飞缓缓走到于大寨的身边，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搂住于大寨的腰，把头靠在于大寨的肩上，看着警察，用蹩脚的英文说：“他叫于大寨，是我男朋友。”同时仰头装作无辜而紧张的样子看着于大寨的脸。
警察没再问什么话，只是把驾照还给了于大寨，告诉他最近有人报告，这个加油站附近发生过两起性侵害的案件，所以加派了警力在这里巡逻，你们要谈对象，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谈去，不要这么晚在这种地方晃悠，很危险。于大寨接过驾照，虽然被误会惊吓了，还是躬着身子像个汉奸似的对警察点头哈腰，千恩万谢，随后拽着肖亦飞就上了自己的车子。车子开出加油站，又返回高速，于大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看坐在边儿上的肖亦飞，他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刚才干嘛呢？要跳桥啊？”
肖亦飞脸立刻就红了，于大寨又看她一眼，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又问她：“你眼睛怎么了？哭的？”
“噢，对不起，我……我没有想跳下去，是我的眼镜掉出来了……”肖亦飞的声音越来越低。于大寨瞠目结舌地听着，转过头看着前方，忍不住开怀大笑。笑罢，于大寨说：“好么，我今天为了你可差点儿没蹲监狱去。”
一句话突然又刺伤了敏感的肖亦飞，难道自己真的就是红颜祸水，谁挨上谁倒霉吗？难怪他们一个个都躲着她走。看到肖亦飞又不说话了，于大寨自知话有点儿重了，更何况跟这个姑娘共患难了一把，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些亲近的感觉，于是岔开话题逗她开心：“记住了啊，我叫于大寨，下次再遇到警察，别让我再逗号句号冒号的一块儿招呼。”
“你叫于大寨？”肖亦飞转头看着他。
“是啊，呵呵，土吧，来这里，好多朋友说我这ＺＨ的音老美发不出来，非建议我起一英文名儿，我偏不，凭什么我要迁就那帮鬼子，他们不会我可以教他，我那么难念的名字他们能记住叫出来，也是我得到的一份尊重和成就。”
“你很愤青啊。”肖亦飞笑着。
“哈，有点儿吧，告诉你，我还后悔我娘没给我起名叫‘大地’ 呢，否则，现在那帮鬼子人人见了我都得称呼我‘爹地’ ，那不爽死了。”
肖亦飞开心地笑了起来，于大寨看着她，从下机场到现在，头一次看这个姑娘的笑容：“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肖亦飞一听，心一紧，赶紧垂下了头。
于大寨自知这句话说得挑逗暧昧的味道太重，有些失言，也赶紧闭嘴不再调侃。同时脑子里琢磨给姑娘安排哪家旅馆就住。想了半天，想起儿子周日常上的中文学校旁边一个旅馆最近好像有些优惠，便不再犹豫，直奔那里而去。
到了地方，肖亦飞下车从包里翻出一副框架眼镜架到鼻梁上，跟着于大寨进了旅馆大门，来到前台。于大寨犹豫了一下。这旅馆费怎么办？总不好意思让人姑娘自己掏，本来应该是江平那厮放血的，好人做到底吧。先垫上，到时候让江平那流氓加倍偿还。于大寨转头问肖亦飞：“你打算呆多久？”一问完才发现自己又说走了嘴，这不是明摆着暗示江平有可能不再管她了吗。
肖亦飞看他一眼，也不做回答，从包里翻出自己的驾照和信用卡扔给了前台，用流利的英文说：“一间房，最好是２楼背对马路的。”
房间开好，肖亦飞收好自己的信用卡，于大寨记下了房间号，好明天跟江平汇报。他转身跟肖亦飞道别，肖亦飞点点头，把他送到旅馆门口，站在门口，忧伤地看着他。于大寨看着地上肖亦飞孤独而颀长的身影，有些不忍，像对个小妹妹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折腾一晚，够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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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7）
肖亦飞点点头，感激而真诚地看着他。弄得于大寨真想冲动地劝她别再做梦了，赶紧卷着铺盖回去吧，该啥样的生活就啥样的生活，瞎折腾什么？可还是忍住，没说得那么冲，凝视着肖亦飞的双眼，于大寨笑笑：“你呀，你就应该当网络是个厕所，只往里排泄就是了，别想着能索取什么。”肖亦飞的嘴一扁，眼泪再一次滚落下来……
于大寨看看一句话又把肖亦飞惹得梨花带泪，心里也着实害怕了，这个小姑娘也真是太敏感，挺聪明一人，怎么在感情问题上跟个中学生似的。他不敢多言，生怕再弄个洪水泛滥，自个儿浑身湿透不说，搞不好，心一软再淹死在这眼泪里。静静看她哭了一会儿，咬咬牙啥也没说，就甩了个背影给她，走掉了。回到家，已经过了午夜时分。上楼，拉开灯，先进到儿子的房间，看着儿子撅着个腚，身子弓得跟个虾米似的趴在那里，被子早就踢到一边儿去了。见儿子睡得香甜，一嘴口水流到床单上，亮晶晶的一片，于大寨不禁心里温暖又好笑：这浑小子，白天皮猴儿一个，真睡着了，看着乖巧得跟个天使似的。他随手给儿子盖上了被单，就蹑手蹑脚走回自己的卧室，爬上了床，杜琳还是被惊醒了，含含糊糊咕噜一句：“回来啦？怎么搞这么晚。”
于大寨正想说话，杜琳却并没有想听的意思，只是这么随嘴一问，翻个身，不再有响动，于大寨也不多言，这又困又惊又吓，人也的确累了，没几秒钟就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于大寨就被儿子一阵乱捶捶醒，耳旁只听着杜琳的呵斥，让儿子不要骚扰老爸，然后是电视里迪斯尼频道的一堆狗熊唱歌，接着是儿子的救火车玩具尖利的鸣叫。乱七八糟倒是充满生机。罢了罢了，没有这祖宗的时候，于大寨和杜琳就没见过周末早上９点前的太阳。有了祖宗后，于大寨就没睡过超过７个小时的完整觉。起来吧。于大寨爬起来，拿了份报纸走进卫生间，一屁股坐到马桶上。电话铃响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看见儿子举着话筒冲了进来，“爸爸爸爸，找你的。”
“噢。”于大寨顺手接过来。
儿子把电话交给于大寨，做了个“好臭”的鬼脸。于大寨一挥手，把他赶走。
“嗨，是我，辛苦了，昨儿咋样啊。”江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
“他妈是你啊，你可欠我一大人情，今儿差点儿没让你去局子里赎我去？”
“嗯？什么意思？你‘饥不择食’ ，被人女的反擒拿了？”
“去，想什么呢？你这客户可是够难缠的，你自个儿搞定去吧。”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