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镜- 第16部分

　　　　林辉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但马仲盛已顾不了这么多，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和对方心意，自己就会被抹杀。好在马仲盛被抓入天演宗之前曾读过几年私塾，更是忽悠过好几个村姑，糊弄起人来可说是十分有经验，只见他双眼一转，便想好了应对的言语。

　　　　忽悠别人无外乎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马仲盛深谙其中的门道，胁之以威在眼前是不用想，动之以情则不是他擅长的，只好从剩余的两方面入手。宁丁心神后，马仲盛低声说道：“我可以在不久之后的试炼中暗中出手，让你轻松获得外门弟子的身份。”

　　　　林辉眯了下眼睛，火球在身前划了个圆弧，从右手飞到左手之上。马仲盛呼吸为之一窒，只觉浑身火烧一般燥热，咽了一大口唾液后继续说道：“常言道……”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矮子肚肠最多，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绕进去了。趁早一巴掌拍死他！”原来过了半个时辰，束缚住罗颂贤的冰柱部分消融，虽然无法使用法术，骂起人了却已中气十足。只怕再过半个时辰，罗颂贤就能摆脱冰封术的封印。到时候就轮到马仲盛和林辉遭殃了。之前他打定主意装聋作哑，怕其他两人注意到他，只等冰柱消融就要狠下杀手。只是他性情暴躁，听了马仲盛的言辞，忍不住大骂出声。

　　　　马仲盛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被罗颂贤打断，怒道：“别忘了之前是你这竹竿先出手攻击这个……这位兄弟的。”

　　　　罗颂贤早已后悔先前开口说话，这时更是不敢再说半句。他本就缺乏马仲盛那样的应变之才，不知道如何应对。早先希望马仲盛死得越快越好，现在却希望马矮子能说服林辉，放过马矮子的同时顺带放过自己。

　　　　林辉又将火球从左手传回右手，笑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

　　　　林辉苦笑道：“我倒是想放了你们，可是等你们恢复了修为，十个我也打不过你们。你说，叫我怎么敢放了你们。”

　　　　马仲盛原本想说自己可以发誓赌咒，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却是罗颂贤抢先说道：“我知道离开天演宗的出口在哪里。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只是林辉，就连马仲盛都惊诧不已。几乎洞府里的每个人都渴望着离开这个洞府，只是长久以来都没有人能安然离开。人们所熟知的唯一出口是一个被称为骨洞的深不见底枯井，只是井中布满法阵，只要掉入其中，必定会被抽走全部灵力且七漩全部碎裂，变成废人。而骨洞底部到处都是僵尸鬼物，只有死路一条。

　　　　很多人相信骨洞是洞府唯一的出入口，但更多的人仍是相信有其他出口。

　　　　罗颂贤口中所指自然是那个骨洞之外不为人所知的出口。

　　　　林辉若有所思地走到冰封罗颂贤的冰柱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罗颂贤还未来得及说话，林辉的左手突然伸出，按在罗颂贤额头上。罗颂贤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的七个气旋如同被人用外力绞碎，化作点点晶光，化作七条色彩或深或浅的光流，被林辉吸入左掌掌心，并消失在其中。

　　　　“吸魂术！”不远处的马仲盛惊叫出声。

　　　　罗颂贤在林辉的掌下不停抽搐，两眼上翻只剩眼白。一边的林辉也不好受，脸上布满点点汗珠。十来个呼吸之后，林辉掌中吸力消失，罗颂贤脖子一歪，头部在冰柱外垂挂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林辉咳出一口黑血，低声道：“我可不敢相信你们说的话。”

　　　　马仲盛看到林辉转身朝自己走来，知道必死无疑，想说几句硬气的话，然而语调却接近哭腔，他问道：“你一个魂民，怎么会吸魂术，而且还是高级吸魂术。”

　　　　又一口热血涌到喉部，林辉心中发狠，胸口急剧颤抖中，将这口血吞入腹中，发出一声犹如野兽低吟一般的声音。他低下头用通红的双眼看着马仲盛，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做了个噩梦，醒来之后就学会了。”

　　　　“该死的……”林辉左手附上马仲盛满是油汗的额头，对方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

　　　　日落月升，铺天盖地的猩红血色终于退去。林辉朝地上丢出两个昏黄的火球，火光在冰冷的夜色中格外刺眼。在火光将要完全消失时，林辉淡淡说道：“我还是没那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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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遗祸
　　　　当罗颂贤和马仲盛的尸身被烧成两堆骨灰，林辉扬起左右衣袖往外一扇，顿时生成两股劲风，卷起地上的骨灰，将它们在半空中吹散。于是，两人在世上最后的痕迹便被抹灭。

　　　　林辉又在冰冷的地上打坐了两个时辰，才站起来离开这片弥漫着浓重血腥味和刺鼻焦臭的沙场。此时林辉身上伤势又恢复了一些，已不需要再咬牙强忍。

　　　　刚走出两步，林辉突然回过身子，走到一块黑褐色的石头边，俯身将其捡起。这块石头之前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堆砂石之间，一点都不起眼，但林辉却知道这块石头得来历非同寻常。正是这块好像不值一文钱的石头在不久之前差点要了林辉性命，左肩上的伤口仍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刺痛。也正是这块石头重创了马仲盛，林辉才能在最后关头靠着治愈术上的优势，抢先恢复行动，在鬼门关外转了半圈之后艰难地活了下来。

　　　　林辉看着掌心中叫不出名字的法宝，感受不到上面有任何灵力波动，知道这块石头多半是废了。正要将石头丢掉，突然想起姬康，以他忽悠人的深厚功力，说不定能用这破石头换回几颗魂晶。

　　　　将石头收入怀中，林辉的心情总算好了一分，离开的脚步似乎都轻了不少。

　　　　林辉朝着聚居地的方向走了三四里，身体已有些支撑不住，只得停下来休息。刚坐到地上，便昏睡过去。

　　　　当林辉惊醒过来，抬头望见一片淡红色天幕，也不知是清晨还是旁晚。身上的伤口依旧疼痛，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当下便坐直身子，继续驱使体内木系灵气治愈身体。

　　　　这次运转法诀非常顺利，以前那种如同在淤泥中行走的艰涩感几乎完全消失，体内气息流转异常迅捷。灵气灵力在体内循环往复，只是一瞬之间，林辉便感到修为又精进了一些，整个人如同在江河中畅游一般痛快，甚至连身上的伤势都变得极其微弱，直至被完全忽略。

　　　　林辉知道这是因为吸收了他人魂力的缘故。

　　　　大约两个时辰后，林辉修炼完毕，将体内所有灵气收回腹轮中。

　　　　林辉心中有些忐忑，抬头远望。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野，其中有天演宗圈养的无数魂民。这洞府中的许多事情让林辉想不明白，但在尝到吸魂术的妙处之后，林辉猜到了这些奇怪事物背后的原因。

　　　　只是知道归知道，林辉却是想不出半点主意，心中想着：“还是去问姬康，他鬼点子最多。”

　　　　**

　　　　十天后，正在自己石洞中修炼的朗尚嗣若有所感，缓步走到室外向北边望去，便看到远处天空中有一个人快速飞近，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要知道修士只有突破灵海境，达到灵元境才能御空飞行。在朗尚嗣记忆中，整个宗门只有左右大护法有此修为，至于两大护法之上的宗主到底是什么修为，就没有人知道了。当然，某些极其珍贵的法宝本身就具有飞行的能力，只要修士的身体支撑得住，便可以让这些法宝带着自己飞行，只是滋味就不怎么好受了。换个说法，如果灵元境修士御空飞行是骑马驰骋，那么使用法宝飞行就是老马拉车，若是体质和修为再差一些，便只能说是被马拖着在地上跑，那滋味，估计和酷刑加身差不了多少，要是运气差点再出点意外，恐怕连小命都得赔进去。

　　　　虽然来客距离尚远，看不清面目，朗尚嗣仍是轻易猜出对方的身份。左右护法位高权重，他朗尚嗣一个小小外门弟子自然无法劳动两位高人亲自驾临，来人自然是那修为不够而使用飞行法宝的修士。天演宗洞府内灵材和法宝都极其稀少，飞行法宝更是只有三件。其中之一被左护法赐给了罗斐，也就是前些日子前来寻事的罗颂贤的族兄。

　　　　不多久，一柄三尺来长的飞剑拖着这个高大青年飞到朗尚嗣身前三丈外。在离地约摸一丈的空中，青年故作轻松地将飞剑斜向下一挥，再收入挂在背后的剑鞘中，这才从悬空状态脱离，缓缓落到地上。更有香风拂过，吹得他衣袂上下翻卷，飘飘然如谪仙降世，顺带着连额头上的汗水也一并消失不见。

　　　　来客约摸二十五六的样子，与罗颂贤有五分形似，神似却有八分以上，一般的身材修长、面若冠玉，一副看似生人勿近但是如果你不贴上来抱住我大腿、我就一巴掌拍死你的神色。他身上衣衫的样式和朗尚嗣的相近，只是纹饰稍为繁复精美一些而已，但明眼人自会认出这是只有天演宗内门弟子才能拥有的上等道袍，跟朗尚嗣身上那件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虽然猜到来人的身份，但当罗斐真的站在面前，朗尚嗣仍是感到惊疑不定。

　　　　朗尚嗣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下眉头，快步走近罗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恭敬地说道：“拜见罗师兄。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罗斐此行的一个目的是要寻找罗颂贤。罗斐虽然跟这个族弟并不如何亲近，但毕竟是洞府内唯一的亲人。在罗颂贤消失几天之后，罗斐便开始四处寻找族弟的下落。

　　　　“你最近可曾见过罗颂贤？”罗斐眯起双眼，观察着朗尚嗣神色，希望可以从对方中看出一点端倪。

　　　　朗尚嗣心中一惊，此时他还未知道罗颂贤已在荒野中殒命，认定罗斐来此是为罗颂贤找回场子，心中恼怒对方故弄玄虚、多此一问，脸上却毫无变化，却言语带刺地说道：“自然见过，不知道他伤势好了。”

　　　　几天来第一次听到罗颂贤得消息，得到的却是他受伤的消息，罗斐心中诧异，追问：“他怎么会受伤？什么时候受的伤？”

　　　　看着罗斐一脸震惊神色，朗尚嗣也猜不透对方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假装来给自己下套子，只得据实说道：“十天前，他来找我切磋。中途马仲盛突然出手把他打成重伤。”

　　　　朗尚嗣用水雾将罗颂贤和马仲盛困住，更诱使马仲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误伤”罗颂贤。以上两点朗尚嗣当然不会对罗斐提及，所以朗尚嗣说的虽然都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真相。在罗斐听来，自然是那马仲盛趁着罗颂贤和朗尚嗣切磋之际出手偷袭，将罗颂贤重伤。

　　　　“之后呢？”

　　　　“后来两人便各自离开了。怎么，莫非罗颂贤师兄出了什么事？”

　　　　罗斐随口将罗颂贤已经失踪十天事情说出，心中仔细思量着朗尚嗣言语的真假。

　　　　听闻罗颂贤失踪，朗尚嗣面色古怪，在一旁低头默默沉思，其实是憋着一口气才强忍着没有大笑起来，暗想：“莫非离开这里之后，罗颂贤又着了马矬子的道，在荒野里一命呜呼了？”当下便想出一招祸水东引之计，问道：“那马师兄呢？他后来如何？”

　　　　罗斐这时才想起在寻人的过程中，曾听说过有个姓马的外门弟子和罗颂贤也在同一时间失踪，说道：“马仲盛？好像也在十天前失踪了。”

　　　　“马仲盛也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次朗尚嗣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

　　　　罗斐看对方神色不似作伪，对朗尚嗣的话信了五分，又问道：“可有什么人能证明你说的话？”

　　　　对方语气略带怀疑，朗尚嗣也不理会，淡淡说道：“这里有十几个魂民都目睹当时的整个过程，师兄如果不信可以问他们。”

　　　　罗斐心中暗道：“他们是你辖下魂民，哪能不看你脸色。你的话能信五分，他们的只能信三分。”他盘算着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就此作罢，想起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说道：“去召集你所有的魂民，开启争夺外门弟子资格的比试。”

　　　　本来外门弟子的资格比试是定在三天后进行的，以前从未有过提前举行的例子，朗尚嗣以为罗斐是有意刁难自己，说道：“照惯例不是三天后吗？怎么提前了。”

　　　　“这是左护法交代下来的，你有什么疑问吗？”罗斐冷冷叱问。

　　　　被一个外门弟子质疑，让罗斐心中有些不快，想道朗尚嗣跟自己族弟的失踪多半脱不开关系，外门弟子资格比试之后就是内门弟子的试炼，到时一定要给这病夫下几道绊子。

　　　　朗尚嗣不敢多言，转身去召集辖下的所有魂民。很快在石洞在修炼所有人都到齐了，只是哪里也找不到林辉。

　　　　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朗尚嗣，罗斐翘起嘴角，冷笑道：“怎么？跑了个？”

　　　　朗尚嗣面色阴郁地走回自己的石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紫色砂罐。来去的过程中，林辉便被朗尚嗣用言语咒死了不下百次。朗尚嗣将早先藏起的一根林辉的头发放入砂罐里，再撒入一小撮不知名的粉末，最后导入自己的一缕灵力。

　　　　朗尚嗣一边默念口诀，一边缓缓站起，砂罐中突然暴起一片苍蓝光雾，伴随着一束乌黑冲天而起，如出洞觅食的毒蛇一般快速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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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比试
　　　　这紫色砂罐有个名讳叫做烟蛇罐，加上朗尚嗣所念的烟蛇咒，便是天演宗限制门下弟子和魂民行动的主要途径。通过对包含修士气息的物件施法，只要该名修士还在洞府中，都会被烟蛇找到并攻击。在烟蛇攻击之下，灵脉境必定被重伤。而对灵海境修士来说，烟蛇的攻击虽算不上威胁，但它能释放一种烟毒，吸入后会造成内息紊乱不受控制，同时伴随着如万蚁噬咬般的痛苦。中了烟毒之后，只有走到烟蛇罐百丈之内静坐半个时辰，烟毒才会消失。

　　　　念咒完毕，朗尚嗣将紫色砂罐放在一边，回身毕恭毕敬地对罗斐说道：“请师兄主持比试。”

　　　　眼见朗尚嗣使出烟蛇咒，罗斐也不好再刁难他，想着正事要紧，从怀中拿出一个比成人手掌略大的布袋子。这布袋质地非丝非棉，即便在白日之下也可清晰观察到其上散发淡淡光华。众人眼中都是一亮，知道这便是被称为如意袋的宝物，内里布有法阵，支撑起一片奇异空间，用以储存物件。

　　　　如意袋又分成很多种，在袋口布置具有缩小功能法阵的如意袋为最低等的，只能存放可以随意放大缩小的物品。在袋内布置空间放**阵的如意袋为中上品，可以存放绝大多数物件。而最高级的如意袋则是无中生有地创造出一片**的奇异空间，当然，这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要知道所有能无中生有的法术、法阵无一不是堪称神迹的神通，只有传说中的神人才可以使出。这样的如意袋可称得上神器、仙宝。

　　　　就曾有个狂人说过：“我有如意袋，内装三千世界、百万红颜、亿万魂晶。”说的便是那有乾坤袋之称的最高级如意袋。姬康便曾对林辉笑言，这个洞府该不是就装在某个如意袋中，被某位大能拴住裤腰带上，如那挡下第三条腿一般郎当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