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恐怖小说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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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东恐怖小说合集-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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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小贾逼近了,整个照片只是他的一张苍白的脸,胡子稀稀拉拉,十分清晰。他直勾勾地盯着丁凡的眼睛,近在咫尺!
  丁凡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把照片删除了。
  他的心又乱起来。
  关灯后,他又失眠了,他在苦苦地思索:这个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直到后半夜,丁凡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突然,他感到耳朵旁有一个肉乎乎的东西。他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来,打开灯,差点被吓昏——又一条草绿色的虫子出现了,它已经爬到了他的床上,正朝他的耳朵眼里面钻!他的肉分明已经接触到了它那毛烘烘的腿……
  此刻,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那条虫子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毛烘烘的脚在原地慢腾腾地舞动着。它的脸朝着丁凡,好像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这一次似乎看见了它那双古怪的异类的眼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惶恐地朝后退,终于靠在墙上,傻傻地看着那条虫子。
  它一声不响地与他对视。
  过了好半天,丁凡才抓起枕巾,朝床下打它。
  那条虫子并不惊慌,它迈开无数的腿,慢慢地爬向地面,然后顺着门缝走了。
  丁凡快崩溃了。他一直靠墙坐着,手脚冰凉。
  天亮了。
  丁凡一点点从那突发的惊怵中解脱出来,但是,恐怖的阴影却在他的内心里遮天蔽日。他在想,为什么每次这种虫子出现之前,都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张小贾的照片?而且,照片中的小贾远,那虫子也远;照片中的小贾逼近了,那条虫子也逼近了……
  他又安慰自己,小贾怎么可能与那古怪的虫子有关系呢?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可是,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虫子是在恶意报复。它到底想干什么,丁凡不知道,它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包藏着深不可测的阴谋。
  至此,丁凡仍然不能确定,这条虫子是被冲进马桶的那一条又爬出来了,还是它的亲戚。
  他不寒而栗。
  他猜想,它一定是要钻进他的耳朵眼,害死他。
  面对这样的威胁,他无法向警察报案,也不可能向谁求救。最重要的是他无法防范。
  这种虫子藏在荒草中,他无法消灭它们,就像人类无法消灭老鼠。漫漫长夜,它们随时都可能爬到他的床上,他不可能把房间的所有缝隙都挡住,也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他蓦地后悔了,后悔不该残害那条虫子。
  作者的故事
  我是作者,在这里夹一个我的故事。
  这篇小说刚刚写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傍晚,邻居家有急事,把三岁的孩子临时放在我家照管。
  那是个男孩,很安静,他一直坐在茶几前闷头画画,一点都不闹。旁边只有我,我在看电视,一个宇宙探索之类的节目。
  突然,那很乖的男孩抬起头,对我说:“你看,虫子!”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构思关于虫子的恐怖情节,每次一想起自己笔下的那种阴森的虫子,都不由打冷战。
  听了那男孩的话,我立即低下头:“什么虫子?”
  那男孩在白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横线,下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解释说:“这就是虫子。下面是它的腿,它有很多很多的腿。”
  虫子?我感觉这事有点蹊跷。
  这时候,那男孩又在那条长长的横线上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接着说:“它的后背上也长满了腿。”
  我的心“咯噔”一下。
  接着,男孩毫无规则地在虫子身上横七竖八地乱画起来,最后那虫子就成了一团乱麻。他的神态很认真,一边画嘴里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它的手掌上也长满了腿,额头上也长满了腿,眼睛里也长满了腿,耳朵里也长满了腿,肚子里也长满了腿,大脑里也长满了腿……”
  说到这里,他“嘿嘿嘿”地怪笑起来。我这个号称恐怖作家的人,竟然被吓得毛骨悚然。我更怕的是——他为什么要画虫子?为什么这么巧?
  还有一天傍晚,我在小区外散步。这时候,我的《虫子》已经接近了尾声。在一个草坡上,我看见有很多长相奇怪的植物,它们的身上长满了尖刺,很难接近。它们的顶端有个大花苞似的东西,像拳头那么大,很多片绿色的叶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因此,无法判定它是隐花植物还是显花植物。
  我好奇地停下来,撅断一支,拿在手里玩。我一边走一边撕掉那绿色的叶子,一片,一片,一片……到了最后一层,我一下惊呆了,那东西的“蕊”里,竟卧着一条虫子,它藏得真深啊,它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我凛然一惊,把那东西摔在了地上。
  那虫子竟和我用文字描写的一模一样!
  ……你会以为我以前就见过这种虫子,然后才生出了灵感——不是的。你还会怀疑,我是在故意编造,为了增加这个故事的恐怖——也不是的。我骗你不是人。
  接下来,天冷了。我发现有一些蚊子之类的昆虫受不了寒冷,钻进温暖的房子里来,趴在天棚上,或者窗框上,纹丝不动。
  一天深夜,我正在写这篇《虫子》,竟看到一条虫子从电脑后面慢腾腾地爬到显示器上来!它就是前不久我见过的那种虫子!
  ……
  骨干
  接着写。
  从此,丁凡每次睡前,都用棉球把耳朵眼塞得严严实实。
  又过了一些日子,小贾的照片没有出现,那虫子也没有再出现。丁凡松了一口气。
  这一段时间,丁凡要交稿了,可是他没有采访到合适的房子,忽然想起那个画家朋友,就给她打电话,问她:“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线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小贾的房子你看过吗?”
  “没有啊。”
  “他的房子太另类了,你为什么不采访一下呢?”
  “他的房子在哪?”
  “在天渊。”
  “天渊在哪?”
  “在远郊,开车要走两个多小时。他在那里的一个村子买了一块地,造了一栋房子,很特别的,我见过。
  黄昏时分,丁凡跟小贾联系上了。
  小贾听了丁凡的话,静静地说:“你来吧。”
  丁凡坐出租车赶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房子竟然孤零零的坐落于野外,离村子有三里远。它高墙高槛,重门重锁,还有几条凶狠的狼狗看护。它的四周是荒草,没人修剪,显得很荒凉。
  那房子里只有小贾一个人。
  进了门,丁凡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房子有点冷飕飕。它很高,更像一个庙堂,没有一丝暖色,棚顶、墙壁、地面都是暗暗的青色。而且,高处没有吊灯,灯都在低处,光射到上方去。
  小贾说:“你看吧,随便。”然后,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地看他。丁凡忽然又感觉他的神态十分的熟悉。
  有病!他骂自己。
  房子里有很多门,大都敞开着,丁凡一个个地观看。
  他没看见卧室、厨房、书房,甚至没看见卫生间,那些房子好像都是摄影工作室,放着一些希奇古怪的器材。
  有一扇门紧紧闭着。
  丁凡走到这扇门前,回头,见小贾正死死地盯着他。他的心里有点害怕那眼神,就强做笑脸,说:“这是什么房子?”
  小贾说:“你别碰那扇门。”
  丁凡感到身上发冷,说:“对不起,不方便我就不看了。”
  小贾突然怪怪地笑起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
  丁凡看着他。
  小贾停了停,继续说:“那里面都是我的摄影作品。”
  丁凡说:“我还从没有欣赏过你的大作呢,应该看一看啊。而且,这次如果刊登你的房子,肯定要有一点关于你的介绍,最好配发几幅你的摄影作品。”
  小贾慢腾腾走过来,慢腾腾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孤单的钥匙,慢腾腾地插进那扇门的钥匙眼。他慢腾腾地说:“你想看就看吧。但是,你别后悔。”
  窗外已经是无边的黑暗,寂静得有点压抑。
  小贾打开门的那一刻,丁凡的恐惧感骤然浓烈,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门打开了。丁凡注意到那是一扇特殊的门,有半尺多厚,如果关上的话,在里面把一个人剥了皮外面都听不见。那房间里亮着一盏暗淡的浅绿色的灯。
  丁凡看去,猛地哆嗦了一下:那个房间很狭长,两面的墙壁上,棚顶上,地板上,都贴满了照片。
  那竟然都是小贾的照片!
  小时候,丁凡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半夜里,你看陌生人的照片,超过一万张,一定会被吓疯。而此时,在这漆黑的夜晚,在这古怪的房间,丁凡看见同一个人的密麻麻的照片,已经要崩溃了!
  照片多得数不过来,没有一张重复。只是,小贾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直勾勾地看着镜头。
  丁凡扶着门框,深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你……拍了这么多照片啊?”
  小贾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说:“我的作品拍的都是我自己。”
  “有多少张?”
  “一万多张。”
  丁凡硬着头皮朝里面走了几步,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中,他紧紧闭上眼睛,退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小贾跟着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坐在了阴影里,盯着丁凡的眼睛,那表情跟照片一模一样。
  丁凡的胃在抽搐。他想找一个话题,大脑却一片空白。坐了一会儿,他生硬地说:“我,我得走了。”
  “你走不了。”小贾的口气更生硬,他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
  “为什么?”丁凡打了个寒颤。
  小贾笑笑说:“太晚了,这荒山野岭的,根本没有车。”
  丁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住在我这里吧。明天早晨你就可以走了。”
  丁凡的大脑在飞转,可是,终于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小贾站起来,从一个吊柜里抱出被褥,说:“你就睡大厅吧。”
  “好……你呢?”丁凡问。
  小贾说:“你不用管我。”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就朝那贴满照片的房间走去了。丁凡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他反身关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就睡这个房间里。我这个人睡觉特别死,有什么事你就擂门。”
  丁凡讨好地笑了笑。
  等小贾把门关上后,他把被褥铺好,躺下来,关了灯,却怎么都睡不着。
  外面起风了,像一个女人在哭。
  丁凡越来越感到这个瘦小的摄影师很可疑。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介绍他认识小贾的画家朋友,在这万分恐惧的时刻,他想给她打个电话问点什么。
  他悄悄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朋友的电话。那个朋友惊诧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都睡啦。”
  在黑暗中,丁凡压低声音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小贾的?”
  “怎么了?”
  “你别多问了,立即告诉我。”
  “我和他认识很偶然。”
  丁凡屏息聆听。
  “有一天黄昏,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纱巾被风吹跑了,我就追。当时,有个人正坐在草丛里,看夕阳。那纱巾就落在了他的身旁,他帮我抓住了它……后来,我知道他叫小贾,是搞摄影的。”
  又是草丛!
  丁凡的心好像跌进了万丈深渊。
  这时候,丁凡听见那个装满照片的房间似乎有动静,他说:“好了,我知道了。就这样。”没等那个画家朋友说话,他就把电话挂了。他把被子朝头上拉了拉。
  那声音又没了。
  丁凡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那扇门上。风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动荡不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丁凡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条虫子钻进了这座房子,一点点爬向他的被窝。他害怕极了,跳起来想逃出这间房子。忽然想到小贾还在房子里,就朝他大喊:“小贾!快跑啊!”
  那贴满照片的房间里传出小贾懒洋洋的声音:“怎么了?”
  “来不及了!你快出来!”
  停了半晌,小贾的声音才传出来:“好吧。”
  那虫子像影子一样向丁凡逼近。丁凡一步步地后退,一边躲闪它,一边等待小贾出来。
  可是,过了好半天,小贾还没有动静,他心急如焚地大叫:“小贾!你在干什么?”
  小贾的声音慢腾腾地传出来:“我还没有穿完鞋呢?”
  他有点气急败坏,大步冲向那间贴满照片的房间,猛地踹开门,看见小贾脸朝着里面,佝偻着身子,果然还在穿鞋。丁凡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妈的还想不想要命啦?”
  小贾慢条斯理地翻过身,丁凡吓得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腿!他的脸不见了,他的肚子不见了,他的胳膊和腿都不见了,整个人像一只毛刷子!那些腿慢慢地舞动着,舞动着……
  丁凡惊怵至极,一下就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贾的门。那扇门在暗淡的夜色中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他越来越感到这房子有些不对头,这个大厅里似乎不是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猛然想起来,那天他收到这个摄影师的一张照片,夜里就爬来了一条虫子;几天后,他又收到了这个摄影师的一张照片,于是夜里又爬来了一条虫子。而今天,他看见了这个摄影师数不清的照片!
  他打个冷战,伸手打开灯,目瞪口呆!暗青色的房子里,爬满了那种草绿色的虫子!
  他的被子上,褥子上,枕头上,都是虫子。那密麻麻的腿,都在慢腾腾地舞动着。
  突然,他明显感觉到有一条毛烘烘的虫子已经快速地钻进了耳朵眼。他惊恐万分,伸手用力往出抠,可是已经晚了。他摸到他的头发上、脖颈上、肩膀上……到处都爬着那种绿色的虫子!接着,他的脑袋里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疼得一下就跌倒在地,一边翻滚一边惨叫。
  那些虫子并不朝柔软的地方钻,而是像橡皮擦铅笔一样,专门吞食坚硬的骨头。它走过的地方,骨头就变成了粉末。它越吃越厉害,在丁凡身体内的行走速度越来越快。
  丁凡又像油锅里的鱼一样弹起来,嚎叫着在房间里狂奔,他的头不停地撞在坚硬的墙上……
  最后,他躺下来。他身体里的骨干都粉碎了,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地板上抽搐着,像虫子一样软软地翻滚,忽而朝前卷曲360度,忽而朝后卷曲360度。
  无数草绿色的虫子又慢腾腾地爬过来,钻进他的嘴巴、、鼻孔、眼睛……
  他仿佛看见了周围的虫子越聚越多,密匝匝铺满了地板,有的就爬上了另一些同类的身上……
  他终于看清了它们的脸,它们在笑,它们笑得跟人类极其相似。
  其实,是两个不相干的故事,而它们交叉在一起,就编织成了上面这个阴森的故事。之后,再说它们是两个不相干的故事,估计连大学教授都不会相信了。很多的恐怖就是这样产生的。
  那几天,丁凡单位附近的超市里,杀虫剂大减价,一筒才一元五角钱。
  作品:恐怖的草甸子
  作者:周德东
  那一年我七岁。
  我爷是个屯大爷,胡子都惧他。他死得早,我奶跟一个姓孙的老头搭伴过日子。她家住在一个叫20号的屯子,在黑龙镇西南,有三十多里路,土路。
  我去过她家。
  20号四周的草甸子上有草药,挖了可以卖钱。我姐年年去挖草药,有一次,她带上了我。
  我奶家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咸鸭蛋,腌得特别好吃。
  她家的房子很奇怪,它不是正房,也不是厢房,而是一个土坯的圆形的房子,像粮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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