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看看老头子你是想要废掉我继承人的位置,或是直接把我和哥哥宰掉,
全都随便你。软弱的日子我过得很快乐,你的那一套,再也与我们无关了。”
或许是看开一切,纵然身上冷汗涔涔,身穿白衣的白无忌,却是掏掏耳朵,满不
在乎地说着。
在这同时,本来倒地狂吐的白起,也在弟弟旁边站起身来,摆开了核融拳的架势。
尽管知道即使兄弟两人联手,仍没可能接下父亲一击,但光是看这样,白无忌就感到
一阵激昂,毫不畏惧地与兄长并肩而立。
“何必轰屋子泄气呢?真要杀我,一根指头就够了,没有实际杀意的威胁,一点
都吓不倒人……真奇怪,老头子,我一点都不怕你了……”
面对两个儿子的反叛与敌对,白军皇虽然面上仍是怒气腾腾,心中却犹疑起来。
这两个不成气候的小鬼联合起来,对自己的威胁性等于零,但不知道为什么,当
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却有一种压迫感,缓缓压倒了自己的气势,让自己觉得不舒服。
要干掉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只是举手之劳,但真的要动手吗?连番喧闹
已经将不少人引来,若不出手惩戒,自己往后如何立威?但若真的下了手……
一个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世上最亲密的血亲,如非必要,白军皇并不想对儿子动
手。
另外一个……真是古怪,明明晓得他没有半分杀伤力,但那眼神……却让自己感
到一阵寒意,若非体质上的限制,有这双眼神的人肯定会成为一流的武者。
当诸多念头在脑里盘旋,白军皇感到一丝悔意,他不愿动手,只是此刻已骑虎难
下……
“停手吧!亲王殿下,我接受女王陛下的委托,要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去。”
在这紧要关头忽然现身的,是雷因斯首席大魔导师梅琳。格林。白无忌离开雷因
斯已经许久,为了不想大臣们起不必要的疑心,她接受妮妲女王的委托,要将两位王
子带回雷因斯去。
于情于理,白军皇没有拦阻的理由。母亲要见儿子,这是再正当也不过的理由,
就使者人选来说,这位实际年龄远远超过其外貌的魔导长老,过去曾数度有大恩于白
家,这个面子非卖不可。
即使白军皇的怒意冲破理智,要动武拦截,他也不可能不顾忌到,第八代白家家
主白世情,那位将武中无相简化为无相诀,而后更创出白家第六绝的强人,曾经留下
的警告,一份纵使后代子孙晋身天位,不到万不得以,不得与梅琳导师敌对的严厉警
告。
对白军皇而言,这样也是最好的结果。若他不想立刻动手,处死两个儿子,现在
这样就是最理想的下台阶。
于是,白起与白无忌,随着梅琳一起离去,离开恶魔岛,回到雷因斯。
“哥,你不用不开心,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还是兄弟啊,脱离了老爹之后,以
后就自由了。你还没有到过大陆本土,那里有好多很有趣的事情喔!”
在船上,白无忌努力安慰着兄长。因为被父亲那样对待,又在弟弟面前被揭露自
己最大的心病,白起的情绪极度低沉,变得极度沉默,又因为身受重伤,一直待在床
舱中调养。
伤势实在很重,在草药、回复咒文全没法派上用场的情况下,梅琳也仅能尽速将
他带回象牙白塔,由妮妲女王亲自施救。
女王圣力,本可轻易痊愈这样的伤势,然而,白起的抗魔体质,却会让他对圣力
产生抗性,效果一次不如一次,为此,妮妲女王并不希望对儿子使用圣力,减少他的
救命机会,但此次已经没有选择,比强力回复咒文还强上千倍的天赋圣力,迟缓却有
效地痊愈伤患。
极其幸运的保住一命,之后,为了欢迎王子由海外归来,象牙白塔举行了盛大的
庆祝,但为了避免过于刺激白军皇,有关白起的存在仍被隐藏,没有公诸于世,就连
宫廷内也没人知晓,这名跟在王子身边的侍童,就是王子的兄长。
庆祝宴会当晚,白无忌挂念孤伶伶一个人的兄长,特别包了大包甜点,开溜回住
处。
对于目前的生活,他感到相当满意,尽管缺少了父亲,但母亲、兄长与自己,一
家人和乐相处在一起的感觉,比在恶魔岛上的生活惬意得多。每天晚上,母亲都会抽
出时间与兄长独处,陪他念书,唱着那动听歌谣,看他们那一副亲匿模样,有时候还
真让自己感到妒忌呢!
宴会一直要进行到深夜,兄长绝对不会料到自己在这时候回来,这样吓他一跳,
与他一起享用点心,这样才算得上真的庆祝。
然而,正如同兄长没料到自己会这样早回来,自己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在月光下,兄长对着一根柱子,专心练着核融拳,面上的表情,让人晓得,那已
经不仅是专注,简直就像是把所有一切寄托在拳头里,毫无保留地轰发出去。
气势确实是不错,但威力却几乎等若是零。没有内力辅助,那么瘦小的拳头根本
就不可能有什么杀伤力,这么一拳一拳地打在石柱上,没多久,就皮破见血,斑斑朱
痕,全数印在石柱上。
白无忌惊得呆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刻冲上前去,把兄长拉开。这件事并不
太难,虽然两兄弟年纪有差,但发育到现在,白无忌已经比兄长高一半个头,胳臂也
较为粗壮,加上习武较久,要制服兄长根本轻而易举。
“哥,你这是在干什么?老头子不在了,我们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地练功啊!”白
无忌用手帕帮忙兄长包扎拳头,道:“你受伤痊愈的时间,比一般人要慢好几倍,自
己要小心啊。”
在弟弟身边坐了下来,静默地接受他的包扎,自从来到象牙白塔之后,白起便变
得很沉默,不像以前那么会主动说话,对于这一点,白无忌是有些担心。
“我……想要把武功练好,变成一个有用的人。”
“谁说你没用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就算不练武功,还是可以在别的地方找我
们的路啊!人生又不是只有练武才是唯一,就算不会武功,我们还是有很多别的事可
以做啊!像我,已经决定再也不练武了,不是一样过得很快乐吗?”
白无忌很卖力地在安慰兄长,但说到最后,白起缓缓道:“无忌,我是没办法像
你一样的。”指着胸口,他道:“在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自己要变强,一
定要变强。如果我这么一直弱下去,什么都不会改变,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怎么会?你还有我这个……”
“无忌,你的安慰,让人很舒服,可是……我不想一辈子都只能被你这么安慰着。
我……希望能变得强些,这样,我就可以改变自己,或许也就可以改变别人对我的感
觉。”
所谓的别人是指谁,白无忌当然知道。怎也想不到,明明两兄弟已经和父亲正式
闹翻,兄长仍是不放弃地想要获得父亲的认同。
(哥哥他……是想要变成有用的人吧!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一直想获得爹的
认同,希望变成一个获得爹重视的儿子……)
唉!还真是选了很困难的一条路啊,要获得父亲的认同,非得在文武两方面都有
杰出表现,特别是武道,以兄长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希望。但是,看他那么认真
的样子,要出口拦阻他追求自己的尊严,这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命运实在是很会捉弄人,为何在自己已经放弃从前的价值观,对目前生活感到满
意的时候,兄长却不顾一切地蹈向自己已舍弃的那条路呢?
时间就这么不停地轮转着,对于兄长的情形,白无忌感到很忧心。越来越沉默的
兄长,气质上确实变得成熟,很有兄长的样子,但这却不是自己所期盼的东西。
自己和母亲多方尝试劝解,却不见起色。这也难怪,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有了
主见,旁人能影响的程度也越来越小。母亲仍是每日抽出时间,陪兄长唱歌、谈天,
但大概是因为儿子长高了,唱歌时已经不再把他抱在怀里,而是两人面对面、拉着手。
而兄长心房越来越封闭的其中一个证据就是,听着母亲唱小曲时,他不再像以前
那样开心地拍手笑着,而是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
有时候自己真是搞不懂,兄长为什么那么死脑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
要执着去追求一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呢?勇于自我追寻固然是不错,但安于现在的平
和,不也是另一种幸福吗?
无法劝说,只能每天陪着兄长,看他在无人处苦练那毫无意义的核融拳,白家的
外门武学有个特点,每一招一式,都会造成很大的体力负荷,所以必须练好压元功,
才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这些负荷,这些兄长全部没有。
照理说,练习时全身肌肉骨骼都会造成剧烈痛楚,但从脸上表情,却一点都看不
出来,只是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手上,仿佛每一拳挥出,都在挥发光彩。
这种努力的精神,自己是无从理解了,毕竟即使是自己最勤于练功时,也不曾认
真倾注到这种地步。
而不久之后,自己才知道兄长为了想要变强,曾经付出过的努力,远比自己所知
的还要多。
某次与母亲谈到兄长以前在恶魔岛上的生活,母亲提起了兄长曾参与过的一个实
验方案。除了基因改造之外,太研院还有一样计画,将日贤者昔日设计的微处理系统,
植入生物脑部,如果成功,可以把该生物的潜能百分百发挥,无论神经处理速度、反
应速度、记忆力,都会大幅度强化。
该项研究计画一共使用了二十七种生物,最后只有兄长存活,尽管如此,这个存
活的实验体,却是个上不了战场的失败作,与原意不合,成功了也没什么意义,不过
是多一台人形电脑,无法在实际设计、创作方面派上用场,他所能做到的事,太研院
主系统全作得到,还作得更快。
这大概就是兄长那异常记忆力的由来,不过,让白无忌感到惊讶的是,这项移植
计画实行前,不但取得兄长同意,他本人甚至还强烈希望能担任实验体。
“需要做到这样吗?现在这样子不好吗?哥哥你既然重视家人,那么就应该珍惜
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啊,你这个样子,我和妈妈都很担心啊!”
某次练功时,白无忌这样不安地对兄长说话。停了动作的白起望着弟弟,片刻后,
他缓缓地说着。
“想要变强、想要改变自己的声音,到现在仍在我心里头,不曾消褪,我不想放
弃,不想一辈子这么样地活着。”
“那也不用这样固执啊!我说过,发挥自己价值的方式有很多种啊,如果哥哥你
需要舞台,就来帮我好了,打理生意很缺人手啊!”
“去那边帮你提公事包吗?不,我没有你那样的天分,只能做这种靠着努力与付
出,来超越才能的东西。”
拍着弟弟肩头,白起道:“无忌,有一天你会懂的。在人的一生中,有些事你如
果不去做,你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
小时候,自己不知有多少次向神明抱怨,为什么年长两岁的哥哥言行举止这样幼
稚。这情形终于在今天有了改变,但为何却让自己更加不安呢?
距离那晚对话没有多久,母亲为了想开解兄长,特别与自己、兄长一起偷溜出宫。
母子三人坐着马车,在稷下城内到处兜风,一路看着景物,说着她小时候的种种糗事,
度过了很快乐的一天。
在回程的时候,透过马车车窗,白无忌看到了一座神殿,遥遥座落在城北一角,
建筑样式与自己所知道的不同,好奇之下,询问这是供奉哪位神明的庙宇。
“那是巫宫,供奉着黑暗世界的神明,是稷下的禁地,魔导公会以外的人,是不
可以进去的。”
母亲摇着食指,正色道:“即使在魔导公会里,也不是每个人都获准进入巫宫。
黑暗的力量非常强大,里头有很多的邪道,不是凭着努力与天分,而是靠着牺牲、出
卖灵魂来换取力量。那些方法非常危险,损人又不利己,妈妈很不喜欢,所以这些年
来管得很严,不让人随随便便进入巫宫修练。”
听着母亲的话,白无忌吐吐舌头,远远看着那座宫殿,诡异的感觉,让他心中有
种不安的沉重。
回去之后的当天晚上,兄长就失踪了,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花了七天,稷下
城内大街小巷都跑遍了,却没有半点收获,最后才想起来,那天经过巫宫时,兄长眼
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奇异神色,难道他……
错不了的,如果他这么想要力量、想要变强,又无法经由苦练来获得,那么巫宫
里的邪道,肯定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
匆匆禀告母亲后,白无忌快马赶往巫宫,想到传闻中的强力黑魔法,藉由出卖灵
魂、牺牲人生的一部份,来换取超人力量,但使用者往往下场悲惨,生不如死,白无
忌便为之忧心不已。
(哥哥,你别乱来啊……)
以最快速度赶到巫宫,出示女王谕令后,魔导师们都说没有外人来此,但不排除
有人私自潜入的可能,如果携带了由强力术者制造的破结界符令,那即使潜入巫宫,
魔导师们也不会知道。
忧心如焚,白无忌逐间搜索,最后果然在魉魅的祭坛前,发现了兄长的身影,他
蜷曲着身体,手抱着头,坐在角落,模样看来相当疲惫,隐约还听到阵阵笑声。
兄长为什么在笑?他已经完成了订约仪式了吗?获得了什么强大力量?又付出了
什么样的代价?
想到这些,白无忌的心脏不受抑制地狂跳起来,走到兄长面前,发出的声音是如
此干涩沙哑。
“哥,你……还好吗?”
“哈……哈哈……没有神明要……祂们没有一个肯要……”
微弱灯光下,兄长抬起头来,脸上泪水纵横,交织出一副伤心到极点的悲痛笑容。
“祂们说……我是做出来的……我的灵魂是假的……祂们没有一个愿意和我交
易……哈哈哈,无忌你说好不好笑,我……我果然是个假人……”
听着兄长那几乎已经理性崩溃的间歇笑声,白无忌只能沉默地站着,什么话也说
不出口……
第一部第十七卷第五章闭关祈愿
艾尔铁诺历四九五年雷因斯
与兄长一同由巫宫返回象牙白塔,白无忌的心情非常沉重,但却更担忧身边的兄
长。
一直以来,兄长都努力地争取认同,父亲、母亲,还有其他的人,即使当个傻瓜
也好,兄长为了成为人,一直在努力。
但这一次在巫宫所受到的打击,却是直接命中他心中最脆弱的一点。
“你不是人,没有真正的灵魂,交易契约无法成立。”
几天里头试过数百位神明,无论大小,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由黑暗神明的口中,
直接说出这无比残酷的话语,对兄长的伤害之大,可想而知。
一路上,兄长半句话也没说,静默得让人感到害怕,自己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却
找不到适合的话语,有些事情已经超越言语能抚慰的程度,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唯
有希望母亲那边有办法。
才踏进象牙白塔,一直坐在前庭等待的母亲立刻奔了出来,向迎接在外玩耍迟归
的孩子,要自己与兄长梳洗之后预备用餐。这样的态度,或许是比较好的应对方法,
看见兄长的表情变得和缓,白无忌稍觉安心。
沐浴之后,白无忌偷偷躲到一旁,让母亲与兄长独处,希望这样能让兄长的心情
好过一些。当看到母亲将兄长搂在怀中,轻轻笑起来,唱着那让人心境平和的小曲,
白无忌吁了一口气,溜了出去。
离开象牙白塔,在稷下学宫里一处占卜摊子前休憩,脑里闪过许多念头。白无忌
实在不能理解,兄长的个性为何如此固执?这样对一件没可能完成的事钻牛角尖,有
什么意义呢?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哼起歌来。出口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