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骤起,血泉喷飞,赫然便是一柄长枪穿胸而出。
勉强侧身,总算没给长枪钉死在地上,却仍是来不及闪躲跟着而来的一记光剑,
被砍中肩头,鲜血飞溅,险些连手臂都给卸了下来,百忙中一脚踹在旁边的颓倒桌子
上,借力跃离敌人的攻击范围。
下手攻击的人是谁?若是平常,够资格靠自己这么近而不被发现,即使是青楼首
脑人物或山中老人亲自驾临,也未必能做到,但此刻六感皆降至最低,即便是一个不
会武功的士兵也有可能悄没声息地掩近过来,将己干掉,加以生平杀人无数,实在不
知下手者是何人。
(力道与招数都很寻常,不是高手……我纵横一生,难道真是死在一个普通士兵
的手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白起甚至没有拔枪的时间与力气,在被对方一剑刺过小腹的当
口,终于看清了这个敌人的模样。
“你!”
“哈…哈哈!!我做到了。我杀了白起!我终于杀了白起!你这狗畜生嚣张一世,
想不到最后会死在我手里吧?所有反抗我的人,通通都是这个下场!”
在这场内战中,他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少了他战争就不会
爆发的首脑人物。然而,在对战的双方强者眼中,却又从来没有他的存在,每个人都
不把他这个狂妄自大的鼠辈放在眼里,因为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被人在后操作的
傀儡、随手就可以干掉的废物。
或许是因为这样,小草在拟定作战计画时,从来就没有把他计算在内;白起在发
动决战时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他,就连麾下的士兵与将领们,都早已忘了这位已失势……
或者该说从未靠近权力中心的领袖的存在。然而,在这场战争的最后时刻,却没有人
想到这样卑微的他,终于干了一件震惊众高手们的大事。
一直待在营地里自怨自艾,当看到那夺走自己所有的敌人朝这边坠来,便带着兵
器靠过去,冷不防地发动一击,果然一举成功,让所有藐视自己的人知道,他白天行
是不可以被小觑的。
“居然是你……”
血沫不住从口鼻涌出,白起实在是想不到,老天会给自己这样的收场,更是由这
样的一个废物,来决定自己生死!
“怎么样?是我不可以吗?让你觉得很屈辱吗?”
出奇地,白天行眼中并没有疯狂的色彩,反而多了几丝凝重,他是在维持着相当
理性的神智下,做出这一击的。
“你们这些所谓的天位高手,一个个都不把平常人放在眼里。有天位力量又怎么
样?有天位力量就了不起吗?你也是,那个贱民兰斯洛也一样,以为有天位力量就高
人一等,我告诉你,你们都是一群最贱的东西!”
白天行说着大笑了起来,充分显示内心的喜悦。或许这些话自他口中说出有些怪
异,因为以他的为人,并不具备说这些话的资格,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话也正代
表了一个没有天位力量的弱者心声。
在强者横行的时代,没有天位力量就只能任由宰割,这是很无奈的事实,只是,
任何遭受宰割的生命都不可能心甘情愿。此刻白天行就把握着机会,做出弱者的反抗。
“仗着自己有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任意主宰旁人的生死命运了吗?你
在稷下城里杀得爽快的时候,有没有替那些被你波及的人想过?
你夺走我一切的时候,有没有为我想一想?随便把人捧起来当傀儡,没有用处了
就一脚踢开,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白起,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被你随
意操纵的东西,而你终于也有今天,终于落在我手里了!“
不讳言,对于敌人的这番控诉,白起心中确实起了一股共鸣。与其他天才洋溢的
高手不同,由平凡出发,靠毅力与牺牲克服所有难关,达到今日境界的他,是很能理
解白天行心情的。会被这样的一个杂碎偷袭得手,而且又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或许
真是命运的报复也说不定,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凶手实在是太多话了。
当白天行察觉到不对,急着要抢先下手时,已经晚了一步,原本双方的实力就有
天壤之别,当白起勉强运起真气,挥出仅有地界级数的一拳,白天行的光剑就完全没
有抵御之能,在光剑爆碎的同时,头颅也被核融拳轰得四分五裂。
“不过是个跑龙套的二流角色,没有放光的资格……”
冷冷说着无情的话语,白起咳出大量血块,跌坐了下来,瘫倒在晚一步赶到的妹
妹肩上。
“大哥!”
使用最快的移动魔法赶来,但仍是迟到一步,兄长伤重,而凶手已经被他亲自击
毙,自己什么都没能来得及做。想要不惜一切帮他治伤,但兄长的体质令魔法与药石
尽皆无效,即使是回复系魔法最顶峰的圣力,也因为母亲生前对兄长多次使用,令他
的身体有了相抗性,发挥不了作用。
不仅是断,根本就已经碎裂的骨头,欲接无从;便是想要试着止血,在连续的剧
烈出血后,伤口也像是干涸了一样,看不见出血迹象。最后小草仅能把那柄枪给弄断,
却不敢拔出来。
看着兄长,小草有好多的话想说。在自己真正地懂事了,在双方已经没有必要再
战下去的此刻,兄妹两个终于可以不必伪装地好好说话了,但是看着身体残破不堪、
奄奄一息的兄长,小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低头,泪水就像断线珍珠一样地落了下
来。
极度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白起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因为第叁者的来
到而被打断。
是兰斯洛。好不容易将那股庞大的能量吸纳完毕,回复行动力之后,连平复紊乱
气血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赶了下来。见到白起未死,先是一喜,但看到他重伤若此,
却又一愣。
逆运乙太不灭体救人的本事,需要超越斋天位的天心意识,自己可不会使用。单
凭白起自己,恐怕已经没有足够先天元气自救,但若不运乙太不灭体,这样的重伤,
在自己看来根本就没得救了。
想帮着做些什么,却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中停止,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连小草都
在兄长要求下,不解地退开至一旁。自双方对战以来,兰斯洛一直争取的对话机会,
现在终于得以实现,在白起几乎无力说话的此刻,两人并不需要言语,在那场决斗的
天心交融后,他们魂魄里的某一处可以说是互通的。
“一切……就交给你了……”
“就由我来吧,连同你在内,我继承了很多人的梦想,我会好好利用你为我制造
的优势,把这些梦想实现的。真是辛苦你了,打这么没有意义的仗,这么凄惨地彼此
伤害,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生死的考核,比什么都更具有说服力。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如果要有一个
人能代替我守护这一切,最少也得要比我强不是吗?”
“无聊!直接把东西给我不就行了吗?非要绕那么一大圈……那么,既然由我继
承了一切,我就只有守护这个单一选项吗?”
“……不,随你吧,旧有的雷因斯血脉既然已经断绝,一切就没有必要再传承下
去,几千年的大包袱,抛开也好,就由你来作决定吧。”
“新旧交接了是吗?有没有什么话要吩咐的?”
“只要记住一件事。身为一个领袖,一举一动都是属下的信心依归,所以不管你
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别再说你。不。知。道。”
这显然是历代白家家主御下的经验谈,兰斯洛对于该如何回应,颇感到苦恼,在
一阵思索后,他正起神色,直视对方的眼睛,传出这样的心语。
“既然说一切由我来决定,那么我又为何要接下你这个包袱?白家也应该改变了,
所以我的回答是……干你娘亲!”
纯以心语的交谈,除了对谈的双方,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在一旁
的小草只是错愕地看到,兄长很惊讶地呆了一呆,跟着便好像很开心地大笑出声。
“大哥!”
不祥的感觉,在小草心头扩散,才唤出口,便听见笑声嘎然而止,兄长眼睛一闭,
盘膝而坐的身体慢慢软倒了下去。
“哥!!”
急忙抢了上去,却已经被丈夫抢先一步,将人一把抱起,对己喝道:
“别慌,你哥哥还有气,立刻把人带去太研院,也许魔法和医道都派不上用场,
但我总觉得你哥哥会留下一些后着来自救……”
这句话让小草心神一定,刚要动身,一道人影忽然拦在身前。
“哥……”
长兄已然倒下,忽然现身的是二哥白无忌。同样也是来迟一步的他,表情十分平
静,却是万分具有压迫感地行到兰斯洛面前,将兄长的身体接过。
“无论生死,我不会把大哥交给你们的,请你们从此把他给忘记吧!”
在接过兄长的同时,白无忌将腰间的一个布囊交给兰斯洛。
“这是大哥嘱咐我要交给你的东西,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第一部第十九卷第三章雷因斯王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对稷下百姓而言,这场决定内战关键的最后一仗,实在是打得莫名其妙,讲得夸
张一些,就算是说一觉醒来发现内战已经结束,这样都不为过。
所有人的记忆都是一样,听着亲王殿下的演讲,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非常感动,
开始挥手呐喊,之后就渐渐失去意识,待得清醒过来,只见自己与邻近之人手拉着手,
城外则是喧哗鼓噪,一片黑压压的敌军没有攻城,反而个个跪地痛哭求饶,嘴里胡言
乱语不休,嚷着白日见鬼,还有些疯得更厉害的,直颤抖着声音,说看见九头山一样
大的巨龙朝天喷火。
太过荒诞的胡言乱语,却又说得无比认真,让稷下百姓一头雾水,真是弄不清楚
状况,不知道是哪边的人疯了?
只是,在看到应该已经被轰成白地的象牙白塔,又完好如初地耸立原地后,稷下
百姓还真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呵、呵呵,真是伤脑筋啊,身为魔法王国的国民,就必须整天和不可思议为伍
吗?”
“习惯就好。”
对于情势一下子整个大逆转,稷下军民都是感到不能适应。不过,既然敌军也投
降了,那就代表这场战争结束了吧?已经拖了两个月的战事,终于可以划上休止符,
从今天起不会再被围城,也不会再被敌人射导弹进来,更不会有敌方首脑那样的绝世
凶人,没事进城大肆屠杀。
想到这一点,群众欢欣鼓舞,大声地叫好,纷纷把这场战役的胜利与荣耀,归之
于兰斯洛亲王的武勋,为他毫无保留地献上赞美,认为都是因为他的努力,才终于打
垮了敌人。
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人发现到,如果说战争已经胜利,那么己方最大的首领人
物兰斯洛亲王殿下究竟去了哪里呢?
不久之后,来自象牙白塔的长喇叭召集音,将稷下军民重新集合到王宫前头的大
广场上,官方将要发表战后的宣告。
站在演讲台上的,就是将众人引导向胜利的兰斯洛亲王…不,或许不能再称他为
亲王,当雷因斯正统继承王嗣已绝,最大竞争对手也已倒下,再没有人能与他竞争的
此刻,他理所当然地会登上雷因斯的王座,以王者之身,统治整个雷因斯,届时他就
是兰斯洛皇帝陛下了。
“各位雷因斯的子民,我的子民们,我是你们的王,兰斯洛,现在站在这里与你
们说话。”
和本日稍早的另一场演讲相同,兰斯洛的开头语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在获得
内战胜利,雷因斯内已无人能再与他抗衡的此刻,他所说出的话,就有着不同凡响的
份量。
激战之后立刻赶了回来,上衣早在战斗中碎得七七八八,来不及梳洗,仅是匆匆
换了件衣服、披上一套披风,就忙着上台发表宣言,抚平百姓情绪,兰斯洛并没有做
什么多余打扮,脸上身上仍有血迹,头发也乱如蓬草,不过,当他站上讲台,目光往
下扫过数万群众,自然有一股掩不住的威势,慢慢地散发出来。
人的威态并非空口说白话,而是在有实绩、实力之后,自然就能震慑于人的气质。
以兰斯洛目前所建立的实绩与情势,他在台上说任何话,都不会再有什么人反对,而
此刻也就是他好好利用这份声势的时候。
只是,虽然记忆中亲王殿下好像刚刚做了一次很棒的演说,群众仍是有些迷惘,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不太记得清那场演说的内容,眼前的亲王殿下虽然颇有统治者架势,
但想到他过去的记录,却又不禁担心他会将这场演说又变为闹剧。
群众的这些忧虑,兰斯洛都感觉得到。在开口说话之前,他略微侧过头,看着与
自己一同列席在演说台上的亲友同志。
因为妮儿与源五郎不在这里,自己的亲友其实没有多少人。枫儿坚持自己没资格
也没必要出现在这样重要的公开场合,所以自己并没有勉强。
独自一个人站在最左侧的,是妻子苍月草。出席这大有可能留名于史册的重要演
说,她薄施脂粉,换上了一袭浅蓝色的套装,上身是白丝衬衫与外套,过膝窄裙勾勒
出腿臀之间的圆滑曲线,是相当迷人的打扮。手上抱着一份资料夹,没有用秀发遮掩
住的右眼,正朝自己投来鼓励的笑意。
像今日这样的场合,本来该是由她穿着女王礼服,在演说台上发号施令的,如今
却换上幕僚的服装,默默地站在一旁,她心中想必也是有些感慨。
小草身后一尺外,是以白德昭大老为首的一堆文官。原本雷因斯宫廷派的有力大
老,已在内战中给白起干掉,某些逃过一劫的,也在前次突袭太研院的攻击行动中,
被敢死队杀入府第斩草除根,现在除了这名硕果仅存的白家长老,剩下都是一些不起
眼的角色,先前龟缩不出,直到战争平息,才露面出来。只不过,战争后收拾残局的
工作,还是非得靠他们不可。
右边的一列,是由爱菱所率领的太研院干部。俨然已经成为稷下新人气偶像的这
丫头,金发梳成了一条长辫,穿着一套研究员制服的雪白长袍,肩上绣着代表她此刻
地位的五条彩线,大袖飘飘,颇有几分大人物的架势,配上那副无框眼镜,确实是一
副专业研究者的俏模样。
前代院长白军泽听说已经主动递辞呈引退,表示要退休回家,种花莳草,这样一
来,爱菱继任太研院院长已是笃定了。虽然颇难想像这丫头会居于高位,但瞧一众组
员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的糗样子,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当双方目光交接,这个有些迷
糊的小师妹坦率地抱以一笑,充分表示了支持。
这些就是自己成王后,立即可以运作的体制成员。如果自己一开始来到雷因斯时,
就能照着源五郎的规划,直接继承一切,那么往后的一切混乱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只
是,与其让一堆问题潜伏在体制中慢慢爆发,或许像现在这样直接在大破坏后建设,
还比较妥当一点。
在这个体制里,有一个人的存在显得特别刺眼,那就是自己的结拜义弟有雪。以
大陆诸国的礼法而言,身为雪特人的他,本来没资格与其他人同台并列,终于因为自
己在内战后发言份量大增,轻易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源五郎、妮儿都不能出席的此刻,有雪的存在,确实让自己感到一阵心安,听
说这家伙前一阵子被派去进行外交,与那个巫婆华扁鹊在一起,想来真是倒了八辈子
楣,此番能够活着回来,真是好狗运,等会儿演讲完毕之后,与他好好地喝一杯吧。
目光由左而右地环移一遍,确认了这些人的存在后,兰斯洛回转过身来,先是深
深地一记鞠躬,跟着,在全场静默中,他朗声说话。
“相当抱歉,这段时间以来,让大家牵扯进这场战争,不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