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眼前一花,花若鸿剑尖没理由地速度骤升,一晃眼便刺入他胸口。
当他倒下时,心里想必很不甘愿吧!如果不是对手变招太怪,自己是不会败的。
不过,和另外一边擂台上,累得全身大汗、喘如老牛的三名选手,他的不甘愿其
实是种幸运。
旁观学习时,自己始终没有学到编排后的剑法心诀,仅是单纯观摩剑招,但这些
源自白鹿洞,经历可说是当代剑术第一天才所改良的招数,尽弃浮华,似拙实巧,当
有足够修为去领悟,就会发现其中委实奥妙无穷。
兰斯洛还不明白什么是剑意、剑心,但当他想著“要怎样这招才会更厉害”,许
多变化就开始出现在他手下,杀得三名敌手力竭汗喘,满脑子只有投降念头。
场上观众本来不满于这么平淡的打法,但看兰斯洛妙著纷呈,在占尽优势之余,
更有一股凛然豪气,顾盼生风,不由得纷纷叫好,为他增添气势。
又过一回合,兰斯洛对内劲运用领悟更多,虽然想再多打一会儿,但眼见对手即
将累垮,只好止住兴致,最后再试一招来定胜负。
这一招是他研究花若鸿剑招,推测可能增强的变化,冒出几个想法中最荒谬的一
个,内中有许多难处想不通,但刚刚战斗里,随著对内劲运用领悟渐多,他忽然觉得
可以拿这招来玩玩看,反正成败无关乎胜负,试试何妨?
于是,当三人疲累地举剑攻来,兰斯洛巧妙地舞了圈刀花,将三剑全黏在一处,
运劲鼓气。三名对手无不大惊,只觉得钢刀上有股怪异内劲传来,跟著便是手上一沉,
好似有什么东西,让手臂变成千斤重物,拖的他们直往前跌,心下刚叫不好,给兰斯
洛鼓劲一抛,将三人连剑分三个方向分别射出。
三人心中惊骇,但兰斯洛的诧异只有比他们更盛,当自己施劲做这一连串动作,
瞬间,手腕上好似出现了一个大洞,将全身真气源源不绝地大量汲去,连脑里都隐然
有晕眩之感。
可是,在这一连串动作中,他也忽然发现,原本平和的真气,像是受某种力量牵
引,被绞紧成细线,快速从手中发出。当劲力从手里发出,全身更有种畅快淋漓的感
受。
这些仅是他们切身的感受,而更具冲击性的景象,则直接由全场观众共同目睹。
要令源五郎震惊,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本来悠闲表情的他,适才一见兰斯洛的起
手势,立即瞪大眼睛,待要阻止,却已经晚了一步。
虽然仅只一瞬间,但当兰斯洛扬刀甩人,一道尺余直径的青色气柱,自他身上笔
直迸发,直窜十余尺,裂成片片莲瓣,恍若一朵青色莲花,在众人眼前刹那盛放,消
失无踪。
所有观众为之震惊,贵宾席上,东方玄虎虽未站起,但却死盯著场中央,脸色极
度难看。这朵青莲……大陆上所有武者都晓得那代表的是什么。
当兰斯洛好不容易喘过气,回向观众,预备接受轰然喝采,得到的哗然却比预期
中更盛。
“青莲剑歌!他使的是青莲剑歌!”
“他为什么会使青莲剑歌?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浑然搞不清楚众人为何这样激动,兰斯洛侧头思索那劳什子剑歌是啥玩意儿。
“总是这样子。天才也好,白痴也罢,和非常理可论的家伙在一起,事情就总是
不照计画来……我不管了……”
观众席上,满面无力的源五郎,大大叹了口沈重的气,颓然垂下双肩。
和满场气氛癫狂的观众相比,有个小小的胜利者就显得很可怜。
身上又多了几道伤,花若鸿环目四顾,却找不到可以报喜的对象。
“呃……我、我打赢了,有人听得到吗?”
第一部第三卷第七章双雄聚会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五日自由都市暹罗
感觉气氛不对,兰斯洛在下台后,立刻与花若鸿离开赛场,不敢多作停留。安全
起见,两人特地在外头改扮装束,找家店吃碗面,直至夜幕低垂后,才悄悄溜回沈家
大宅。
而在里头等著他们的,是一脸疲惫的源五郎,和桌上满满的拜帖。
兰斯洛奇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帖子?谁死了?”
“我懒得解释了,托阁下的福,我们现在变成暹罗城中的名人。”源五郎拿起一
张请帖,苦笑道:“两位还立刻有了饭局,这张是一刻前东方家遣使送来的请帖,东
方玄虎希望能与两位吃个饭,亲近亲近。”
兰斯洛与花若鸿俱是一惊。他们都是小人物出身,没见过什么正式的大场面,想
到要与这位掌控东方家实权的大人物见面,不由得紧张起来。
源五郎却只有苦笑的份。众人在沈家大宅并非深居简出,当兰斯洛今日在赛场中
引起骚动,要查出他们落脚此处,不是难事。只可叹如今并非让斗争浮于表面的好时
机,太早被掀光底牌,十分麻烦啊!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假使不能及时将破绽化为转机,那么便没有意义了。东方
玄虎的邀约是意料中事,这次约会目的仅是互相探探底,就让这两人去闯一闯吧!
“我……我们真的能去吗?”花若鸿迟疑道:“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怎么配
去……”
“你们不是小人物喔!东方家邀请的,是花家旁支,在艾尔铁诺拥有偌大财势的
富豪之子,花若鸿公子和他的从人苏洛。”源五郎笑道:“而且你们还是以麦第奇家
推派参赛的代表身份出席,绝没有人敢小觑你们的。”
“麦……麦第奇……”花若鸿为之一愣,被说是富豪之子已令他不安,现在还要
冒充七大宗门之一的代表,就算白夜四骑士神通广大,但也不能只手遮天啊!
“反正都是冒充,乾脆冒充个大有来头的,岂不是更好?”源五郎微笑著,将身
上的珞璎银印交给花若鸿,并且对两人交代应对方法。
要求出示代表身份时,就亮出这枚珞璎银印;问起家里状况,一律简短胡扯,扯
不过去就哈哈笑;倘若被问起为何会使青莲剑歌,那时就仰天大笑,啥话也不要说,
找机会告辞开溜。
“说到这个我就奇怪,那个青莲鬼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堆人要问我?”
兰斯洛对此尤为不解,当自己下擂台后,就不停被人追问这问题,快烦死了。
花若鸿惊道:“你……你不知道吗?那绝招是李……”
源五郎将话截断,迳自道:“快走吧!时间不多了,别让人多等。”
匆忙将两人赶出去,源五郎整理一番,也尾随出门。
临行前,只祈祷今晚能安然度过,解去那一式青莲剑歌造成的危厄。
说到青莲剑歌,假如现在正在城外预备工作的那人,得知此事,不知会有什么表
情。
淡淡月光洒下,暹罗城西十里的道路上,有一只怪异的队伍在行进著。
队伍中央是一辆马车,随著月光照映,散发出晶莹青光,仔细一看,竟是以一座
巨大寒玉完整凿成,通体光滑,车壁上九条张牙舞爪的玉龙盘缠,栩栩如生,气势直
欲破空飞去。
拉车的是九匹纯色骏马,毛色青碧,额上生角,是武炼独产的一品名驹“玉生
烟”,此物是武炼国宝,神骏通灵,近十年内上贡艾尔铁诺总数也不过二十匹,多少
王公贵族千金难求,此刻拉车一用就是九匹,可见马车主人身份不凡。
稀世的马车、稀世的坐骑,当然也有不俗的驾驭者,两名马夫轻握缰绳,令马儿
跑得迅速,脚下却点尘不起,迅疾无声,尽显手段。
跟在车旁的十八名男女仆役,将负责携带之物或背或捧,脚下徐行,速度竟完全
不输给奔驰中的马车,足见一身修为傲人,更难得的是,所有人动作整齐一致,绝不
给人一盘散沙的感觉。
聚集一批号称高手的人物为手下,自由都市许多富商都可做到;但能令麾下高手
有纪律、如军队般集体而迅速行动,那就不是普通权势能够完成。
单单从人队伍,便已尽显气势,“九龙玉车”的本身,更是大陆上一个人尽皆知
的标志,能随行其侧的干部,无不自豪自满,他们甚至相信,九龙玉车要走的路,当
今大陆是无人胆敢阻挡的。
可是,这个想法却在今夜有了改变。
当队伍随路一转弯,暹罗城已在眼前出现,蓦地一声尖哨,跟著一道黑影毫无预
兆地自半空翻下,阻住去路。
队伍前方分捧金、银如意的一双男女仆婢,率先离队奔出,手腕一抖,两条细长
鞭子不约而同抽向拦路之人,要将他赶开。
鞭子一抽,没有碰到实物的感觉,两人咽喉却同时感到一阵沁凉,如果前进半寸,
立刻就破喉而亡,惊得两人第一时间掷鞭后退。
“嘶~~”当这对仆婢无法清除路障,两名马夫立即勒停马车,九匹宝马一声长
鸣,稳稳站住,喷著热气。十八名仆婢分做两边,四人守在马车边,十四人结成方阵,
隐然将来人困在中央。
众人目光聚集,只见来人手持光剑,倨然而立,不长却杂乱的黑发,遮住大半张
脸,瞧不清面目。看衣著,普通得近乎寒酸,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此时众人
结成方阵,无形中有股极强的压迫感,他处身阵中,独对十四名高手行若无事,定然
非同小可。
在马车御台上驾车的两名老者,身份远较众仆婢为高,其中一名红髯老者开口道:
“尊驾是何人?夜半拦路,意欲何为?”
“哈哈!你们来这里为的是什么,我在这里就是为什么。至于我是什么人,说出
来怕吓得你们这班废物尿裤子。仔细听好,我就是白鹿放翁的不得意传人、大雪老人
的结拜兄弟,绝代剑妖天草一郎!”
众人相顾失色。当今世上最强的高手,公认是已进天位千年的三大神剑:剑圣陆
游、剑帅山中老人、剑爵天草四郎。这人胡言乱语,把自己和三大神剑全扯上了关系,
莫非是个疯子?
“我最讨厌与废物说废话,快些把东西交出来,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眼看来人态度张狂,驾车的蓝眉老者摇摇头,道:“这人是个疯子!”旁边的红
髯老者,更因无端被这疯子阻扰时间感到愤怒,一挥手,喝令手下将此人诛杀。
十四人分别抽出兵器,依所属方位变化队形,转方为圆,交错来去,组出构成阵
法的七只气翼,运作攻敌。
这“七冥鸿翼阵”创于昔日武霸忽必烈之手,本意用于战阵之间,若是再增加人
马,便可演化为“七冥鸿翼大阵”,是麦第奇家的镇族宝之一。如今只见人影交叠,
几下运作,立时生出一股森然气势,直迫阵心。
阵中人瞧著如此声势,也是见猎心喜,光剑抖出点点星雨,迳自往四面八方洒去,
意欲一试阵法威力。但鸿翼阵的优点也随即发挥,发出的剑劲像是撞著铜墙铁壁,全
给迫回,还添加这十四人的功力,齐往中央压来,令他倍觉吃力,只是好胜心作祟,
再催功力将剑劲逼得倒卷而归,撞回众人防御气网上。
组阵众人无不诧异,由他们合力织出的“鸿翼气网”是此阵杀著之一,过往遇著
的敌人不出三回合,便已在滔滔气网下淹没、惨败,这人迄今已六度将气网反推回,
内力实在不简单,而他出的每一剑更是惊人,每一出手,又快又猛,直指要害,逼得
众人破绽大露,要花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若非阵法变化神奇,只怕早伤在他手下了。
但过得半刻,气网累积出来的威力越强,他一人之力终究难以与十四人抗衡,虽
然剑法仍是神妙无方,却渐渐露出疲态,有些应付不过来,一下变招稍慢,给一柄匕
首在衣衫上划出道小口子。
“啊──能破我衣衫,果然是好阵。我兴致到了,大家就此罢手吧!”
众人大喜,阵法发动直至如今才有成效,可说是相当耻辱,为了不被后头监督的
两位长老斥责,十四人用尽全力,将敌人罢战要求置诸不理,期望在下一变阵时将敌
人诛灭。
可是,这样却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因为以他们的眼力,并没有发现敌人为了
体验阵法奥妙处,而始终压抑实力的事实。
更重要的,如果此刻赴宴为客的兰斯洛与花若鸿在此,他们都会作证:这人脾气
真的很坏,敢将他的话置诸不理,代价绝对不小。
结果,全力进攻的十四人里,较为眼尖的几人突然发现一幕奇景。本来低首默立
的敌人,纷乱黑发迅速变长,如丛生蔓草般垂下肩膀,发色更渐渐转为银色,不是白
发,而是一种十分奇特、如同皎洁明月般的银色。
“小辈们,你们全都活得不耐烦了!”
也不见那人怎么出手,剑劲成圈往四周撞出,十四人只觉一道凌厉威猛的冲击袭
来,组阵以来无物能破的鸿翼气网,连稍微抵挡也不能,在接触瞬间碎成片片,跟著
眼前一黑,就要一齐灭顶在这狂涛剑劲下。
后方两名老者,见著那出剑声势便已知不妙,高喝一声,双双跃离马车,将功力
刹那提升至颠峰,使出得意武技,预备在鸿翼阵瓦解时,接下敌人剑劲。
他二人武功远超余人,在当前大陆更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一下全力出手,非
同小可。蓝眉老者连环踢出,顷刻间幻出无数腿影,如同千重刀浪,覆天盖地而下;
红髯老者一指疾刺,短短距离,却响起鬼哭神号般的尖啸,全身精气集中一点,如一
柄无匹神剑,攻向敌人破绽。
两老武功提升到极至,出招时背后甚至隐隐浮现一个丈余高的人形虚影,正是所
修练武功的极至象徵。他们都认出眼前这人,晓得他非比寻常,自己不是对手,却也
相信两人合力,无论怎样都能支持片刻。
怎知这估计到头仍然是错,两老联手的结果,与鸿翼阵毫无分别,在那剑劲之前
毫无抵御能力,所有发出的气劲被瓦解崩溃,汹涌剑劲像一头狰狞恶兽,要一口将这
十六人全数吞下。
千钧一发,一道白影倏地自马车中闪出,眨眼功夫就抢在众人之前,迎著澎湃剑
劲,两臂一合一展,紫色疾电像有生命般往四周乱窜,所到之处,霹雳爆响不绝,巧
妙地将十六人已溃散的气劲重组,编成电网抵挡,却又在顷刻之后,复为那无坚不摧
的剑劲所破。
但也就趁那两劲抵触的星火刹那,来人双臂一转,手法玄奥妙绝,将剑劲顺著电
网的溃散,全数导入地下,散得乾净。
手法妙极,但产生的后果可没那么简单,十六名高手合力都不能稍事抵挡的剑劲,
任怎么卸散,都不可能化为无形。这一轮交手虽然复杂,但发生时间极短,当众人分
别落地站稳,忽然间周围响起彷佛天雷直击地面的轰然巨响,地面崩裂,大量土石连
带沙尘炸向半空,再纷杂落地。
众人相争走避,好不狼狈。还得急忙赶走马车,免得给埋在落石之下,好不容易
尘埃落定,众人回思适才惊险,心有余悸,若非主子亲自动手,只怕人人死无葬身之
地。
当他们环顾寻觅主子踪迹,却骇然发现,他们的主子,当今麦第奇当家主旭烈兀,
正站在十丈外一个高丘,白衣随风飘动,长剑清亮如雪,刹是飘逸好看,唯一遗憾的
是,本该是插在腰间的长剑,现在却给人架在咽喉上。
不过,被架住的一方似乎没有什么紧张感,反而在微微一笑后,朝正威胁自己性
命的那名银发剑士,恭谨地俯身行礼。
“五师兄,分别数年,您面色康健如昔啊!”
与这话成反讽的是,对方的脸色,此刻和茅坑石头没多大分别。
要说脸色很臭,那么兰斯洛与花若鸿,此刻的表情也不遑多让,唯一值得庆幸的,
是兰斯洛戴著眼罩,人家瞧不清他的样子。
宴会并不是同桌吃饭,而是所有宾客各有独立的桌椅席次,为了表示尊敬,花若
鸿与兰斯洛两人的席次,仅在东方玄虎的主位左下方。能得到这样的殊荣,则是由于
两人所代表的身份。
“麦第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