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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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烟尘-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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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景象万千的大湖,如此突然的闯入车窗内少年的眼帘,以致让他觉得,只是因为刚才自己一眨眼,整个的天地才一下子在他眼前豁然打开。

乍见到这样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大湖,稍一愣怔,醒言便赶紧唤那二女观看。听到堂主哥哥点名唤到,小琼肜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果点,趴到车窗棱上朝外观看那个有很多水的大湖。

就在他们这几人观看湖景之时,那位无双公子府中的婢女侍剑便告诉他们,现在马车已经驶到水云山庄。他们眼前这片浩大的湖泽,便是山庄的水泊“芦秋湖”。

听侍剑说完,还没等醒言来得及惊奇,便看到马车忽过了一个青藤盘曲的古木,然后身畔丫鬟说,刚才已进了水云山庄的大门。醒言闻言,掀起车后壁的青布帘,看到两株对合盘曲成门字形状的青苍古树藤,正渐渐离自己远去。再看看车后路上,自过了那貌类天然的藤门之后,便已都是洁白的湖石铺地。

见到这番光景,车内这位已算见识过不少世面的上清堂主,仍是感觉到无比的震撼。不过此刻他身旁的小少女,却似毫无知觉,只管抓紧时间,要将眼前的果点通通吃完。斜对面的寇雪宜,则仍然目不斜视,一脸温婉的看着对面忙着翻检果品的小女娃。

过了庄门之后,马车又掠过许多亭台楼阁,木苑花圃,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才在一处堂屋前停下。下得车来,那位丫鬟侍剑,跟屋前侍立的几位奴仆一阵低语,立有一位女婢绕屋朝后奔去,看样子应是去跟主人通禀。然后侍剑就将醒言几人迎入这座名为“宜凉轩”的待客厅堂中。

等到了屋内,在石鼓凳上坐下,品着青瓷盏中清香淡雅的茗茶,醒言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就在琼肜朝四下不停的好奇张望时,醒言心中却反复只有一个念头:

这人间万户侯的气象,今天终于见识到!

且不提初睹侯门气派的少年心中思潮翻滚;他们三人在这幽静的轩厅中候了大概半盏茶凉的功夫,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还未见得人面,一声清朗的话语便先声传来:

“多谢兄台赏面,来赴白某冒昧之约!”

话音犹在绕梁之际,此间的主人已经走进门来——当再次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无双公子,醒言第一个反应不是出言逊谢,而是忍不住在心中喝了声采:

“好一个神采无双的人物!”

原来,与上回在酒楼相逢不同,现在这位含笑立在他们面前的无双公子,袍服正是华美无比:

头上戴黄金束发远游冠,身上着青罗生色窄袖衫,外面罩白罗舞鹤销金氅,腰间束泥金狮蛮带,上佩一只五色销金罗香囊,脚登一双祥云银丝靴,浑身正是采气缭绕,宛若神人。

配着这身堂皇的装束,这位本就俊朗不凡的无双公子,现在更显得丰神如玉,风采逼人!

见到这番景象,饶是醒言两年间已见过不少出众人物,此刻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只不过,他却不知,在他自惭形秽之时,对面这位公子王孙一流的无双郡守,却也在心中暗暗惊奇:

“噫!当日倒没发觉,这少年竟是神清气静,态度逍遥,不似凡品!——唔,想来也不奇怪,能与这两位琼姿美质的女孩儿同行,自然也不能太凡俗。”

虽然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但许是前些天醒言那不懂怜香惜玉的行径,给这位昌宜侯义子留下很深的印象,因此他也没说太多话,只是略略寒暄便罢。他这十句里,倒有六七句是在向雪宜琼肜问话。略说了一阵,无双公子白世俊,便吩咐下人去给醒言几人安排住宿,然后就起身告辞而去。

当然,虽然他只是淡淡寒暄,但在醒言看来,这无双公子举止优雅,言语温文,寥寥数语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心下感佩,他便丝毫不觉怠慢。直到丫鬟侍剑依命领他们去看住宿的厢房,醒言才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衣饰奢华的青年郡守,还没明确解说这回为何请他们来。

且不提少年有些晕头转向;等侍剑引他们看过了宿处,这位白郡守的贴身慧婢便按主人先前吩咐,开始领醒言三人四处闲游,熟悉水云山庄的情况。也不知穿过几处回廊,经过多少轩苑,醒言几人又来到先前见过的秋芦湖畔。

到得此处,秋芦湖已经收敛了浩荡的波光,只将一泓明静的水湾,留在这片杨柳依依的山庄堤岸旁。这处湖湾,离醒言近处的水面上,碧绿的莲荷层层叠叠,中间盛开着粉红的荷花。就如他们来路上看到的那些芦蒿一样,眼前湖中的碧荷,已有不少生长到临水的泥岸上,蓬蓬簇簇,绿意盎然。

将眼光稍微放得远些,便看到苍茫烟水中横亘着一条长长的堤岸,宛如一条玉带,将湖中几个青碧的小岛依次串起。中间那两个较大的水屿之间,则是一座白玉砌成的石拱桥,圆弧形状的桥面倒映水中,桥身与桥影互相映合,就彷佛一面女儿家照妆的圆镜。在那长堤远端的尽头,便到了连绵的青山脚下,绿树间有几座伟丽的楼台。

听侍剑介绍,那座石拱桥名为“玉带桥”,水那边的青山唤作栖明山。栖明山脚下那座最高的六层楼阁,号为“迎仙台”。山那边,则是她家公子另一处行苑,名为“郁佳城”,是一座青石垒就的石城。

说到这,这位无双公子的贴身丫鬟特地提醒醒言几人,说是那座迎仙台所在的楼群中,住着她家主人最尊贵的宾客,让他们绝不可前去搅扰。

听她这样提醒,醒言自然点头称是。毕竟,大户人家有这样的禁忌,再自然不过。

只是,之后这侍剑丫鬟,又多说了几句话,却让醒言心中生出些奇怪的感觉。

原来,这位侍剑姑娘,见少年言谈亲切温雅,便生出不少好感,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些话。听她说,那座道教风格的雄伟楼阁迎仙台,自三年前建造这座水云庄时便已造起,但直到半月多前才有人入住。因为,她家公子盖这座楼台,只为一位尊客。而这尊客,直到半月多前才头一次访来。

侍剑这些话,虽然让醒言吃惊,但也还罢了;但最后侍剑那一句,却让他好生惊讶。她说,这位尊客深居简出,平时并不到玉带桥这边的水云山庄来;而要拜访这位贵客,就连她家主人,也需得到那人亲口应允,才可上门。这半个多月来,这样的拜访,前后总共也只不过两三回。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心下着实诧异,心说若以无双公子身份,除非当今的皇帝亲王,才有可能如此对待。也不知这迎仙台中,倒底住了何样人物——不幸的是,等自己这好奇心被她勾起,再去问她时,这位情知已经多嘴的小丫鬟,已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倒底会是谁呢?难不成是当今皇上?”

胡乱想到这儿,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奇怪,说起来这无双公子,既然认皇弟昌宜侯为义父,为何姓氏不跟着也改作皇家姓氏?”

这事儿不想还罢,一经想起,却觉得无论于情于理,都让人好生费解。

心中这般思忖,便不免凝起目力,朝湖那边多看了几眼。孰料,这一瞧,却让少年猛然一惊!

原来就在那片轩丽的亭台楼阁间,却忽然发现有三间茅屋突兀其中;这茅屋,看外观形貌,竟似与自家马蹄山原来那三间草屋一模一样!

“怪哉!怎么会有这样巧合?!”

霎时间醒言满腹的狐疑。也难怪他惊奇;须知自家那三间居住了十几年的房屋,其外观形状,就如朝夕相对的亲人样貌一般,早已熟记在心。而现在,看那三间茅屋……

“实在太像了!”

目睹这样古怪景况,醒言神思恍惚,差点便没听清身边小丫鬟的话:

“好教公子得知,今天正好十五月圆,我家主人吩咐说,今晚要在枕流阁摆设筵席,请公子和两位小姐务必要赏脸赴会,与府中诸位宾朋一起临水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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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醉人盈座,放旷人间之世

虽然乖巧的侍女不肯再多说,但醒言还是从她口中问出些话来。原来,那三间与邻近楼台极不相称的茅屋,称为“夕照草堂”。这夕照草堂前后建起才不过十天左右,想来应是她口中那位贵客到来后才建。

等知道这些,醒言再瞅瞅湖那边藤萝盘绕的茅屋,却发觉又有些不大像了。和相隔千里之外的旧家茅舍相似?稍停一下再想想,便越想越觉得荒唐。

心中疑虑渐去,醒言加快步伐,跟在侍剑后面漫步湖堤,不知不觉,他心中念叨起这个舍名来:

“夕照草堂,夕照草堂……”

念着念着,一个已不知在心底回响了多少回的甜美声音,忽然又开始在耳畔萦绕不绝:

“好美的‘马蹄夕照’啊~”

——与说这话的少女最初的相遇,对张醒言来说是如此的奇特;将近两年多过去,那短暂的三天里居盈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此刻他还不能够完全明晓,这是怎样一份清醇绵长的心意。他只知道,每当回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心中都充满了甜蜜。

心中缭绕这一句甜美的话语,再望望一湖烟水尽头那几座阳光斜照的青峦,向来随意从容的少年,不觉便有些心动神摇。神思恍惚之时,要等身畔琼肜问起刚在湖面上飞掠而过的白色大鸟,他才能够完全清醒。

听着身边人同样甜美的嗓音,醒言忍不住思忖:

“居盈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再想起上回居盈在罗浮山的种种情状,醒言禁不住神思缥缈:

“居盈家……也该有这样消闲避暑的去处吧?她现在,应该是轻罗满身,丫鬟环绕,在近水凉亭中执扇小憩吧?”

浮想联翩之际,醒言忍不住抬手按按薄薄青衿下那枚温润的玉佩。隔着衣襟,感受到玉佩宛转的形状,他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人间富贵的浮华气派,他心中却觉得有丝丝的苦涩。

就这样又在杨柳湖堤上漫步一阵,侍剑便给醒言几人指明今晚设宴之所枕流阁的大致方位。指点明白,她便先行告辞而去。等她离去,醒言与琼肜雪宜又在湖庄中略走了走,看过了水光山色,便也回头准备折返落脚之处。

在回转途中,他们又看到湖旁有几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或隐在绿杨荫下,或倚在白石旁边,都在湖畔悠然垂钓。看他们那副从容不迫的出尘姿态,醒言便大致猜到,这些人应该是无双公子延揽来的奇人异士。

等他们七折八拐回到落脚的厢房,便立有美婢迎上,领他们三人去相邻院落中,在几间汤池中分别洗浴。洗沐完毕,醒言便把琼肜雪宜叫到自己屋中,重新开始点数卖艺得来的钱财。检点完毕,他发现这灾荒之地,看客闲人们的赏银还是铜钱占大多数。最后算下来,总额并不是很多。钱事已毕,醒言与琼肜雪宜又开始了本堂的日常功课,一起在竹榻并坐,闭目清心,存神炼气。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日光便渐渐黯淡。过不多会儿,红彤的夕阳就落到对面厢房的屋脊上,在榻前砖地上涂上昏黄的颜色。而当屋中恰看不到落日时,那位侍剑姑娘便提着盏银纱宫灯,来领他们去枕流阁中赴宴。随在侍女身后一路前行,就快到枕流阁时,醒言发现前面暮色中的近水楼台里,已亮起点点的银釭;素洁的青灯,映在微波荡漾的水中,看上去宛若流动的星河。

等到了近前,醒言便看到这间四面轩敞的近水亭台中,已经是珍馐罗列,宾客齐集。

今晚云水山庄中这处宴游之所,虽然称作枕流阁,但其实是座半凌于水面的敞廊。建在岸上的半边,上面犹有錾花篷顶;凌驾于秋芦湖的半面,已是无遮无盖,四面空廓,正宜用来赏月。

此刻赏月楼台的地面上,已铺开长长的竹席;盛满珍馐的盘碗,与银盏金樽错落摆放,整齐排列在宾客的面前。而这些早来的客人,尽皆盘腿坐在绢垫上,在竹席两侧次第而坐。此时筵席未开,相邻的宾客间便谈笑风生。

“张少侠,请坐这边。”

醒言三人刚到筵席边,便被那位南面而坐的主人白世俊望见。见他们到来,白世俊含笑轻拍自己特意留下的空席,招呼他们坐到自己旁边。见他相召,醒言也笑着点头示意,缓步走到他旁边绢垫坐下,琼肜雪宜也在他旁边次第曲足而跪。

今晚醒言身边这俩女孩儿,都穿着一身纻丝绫罗的宽袖嫩黄裙衫,裙袖飘摇之时,又兼得纤秾合度,将腰肢衬托格外的柔美袅娜。为了赴这晚豪门筵席,醒言已为琼肜雪宜翻出压包袱底的最贵衣物。

也不知是服饰精致,还是琼肜雪宜二姝确是琼姿美质,等她们这两位仙子精灵在醒言旁边恬静的蜷侧,那一副娇娜出尘的清媚姿态,便让阅人无数的白世俊白公子也忍不住大为惊艳;情不自禁呆看一瞬,白世俊便回复清醒,微微倾前对二女真心赞美。

见他这般欣羡情状,不禁又让醒言想起当年那位南宫秋雨。替二女谢过这番温文有礼的真心赞语,醒言心中却在庆幸:

“幸好琼肜在人前很乖,总依她雪宜姊的样子……”

就在他心中转念之时,坐在他下手的那些宾客,却也是心思各异。那些峨冠博带的官吏门客,各各在心中揣测醒言几人的来历。而那些相貌奇特的奇人异士,则大多不过是见醒言三人气质非凡,多看了几眼而已。

闲言略过,等赴宴宾朋来齐,这水云庄中的赏月筵席便正式开始。当众宾客开始交杯换盏,远远就传来一阵丝竹乐曲。此刻在湖西南中九曲木桥的尽头,正有数位乐工,在湖心亭中演奏侑食清曲。

说起这这侑食清曲,正为士族夜宴常用,专在筵席前半演奏。不同的门阀品阶,这侑食曲乐器的种类数目都有不同的规格。只不过,这些士族门阀的讲究,并非醒言熟读诗书就能知晓。现在他只觉着,这一缕拂水而来的曲音,清缓悠淡,正适宜这浅斟低酌。

就这样酌酒几巡,正举杯时,醒言忽觉那顺水而来的乐声渐渐停住。

“是不是要琴瑟调弦,更换曲调?”

乐工出身的少年正自揣测,却见身畔无双太守手掌轻击,然后朗声说道:

“诸位且住——月将上于东山,诸公可暂停杯觞,与吾一同观瞻。”

于是,枕流阁中人声俱寂,烛灯尽灭,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引首同看东边的山峦。

此刻,秋芦湖上空的天穹纯净如洗,见不到片缕云翳;整个夜空中只有淡星数点,其余便是一片深窅的幽蓝。只有众人瞩目的栖明山高峦上,才染出些淡淡的银辉。这时候,栖明山下的迎仙台,反而隐在一片黝暗的阴影中,几乎看不清轮廓。

就这样引首眺望,过不多久,那一轮皎洁的月盘,便如期从辉光最明透的峰顶上冉冉升起,姿态优雅的浮上东边的苍穹。

当此时也,见月出于东山之上,悬浮于水蓝碧空,光华四射,辉耀四方,已有三分酒意的无双太守,更是意气风发,当即按席而起,跨步到临水楼台边,左手执杯,右手拔剑,对月而舞;边舞边饮,边饮边歌曰:

“明明上天,照四海兮;知我好道,公来下兮。

公将与余,生羽翼兮;升腾青云,蹈梁甫兮。

观见三光,遇北斗兮;驱乘风云,使玉女兮……”

歌罢饮罢舞罢,正是清狂发作的翩翩佳公子,奋力将手中金樽往湖中一掷,呼喝道:

“湖里鱼龙,且饮我淮南余沥!”

原来刚才他所歌,正为《淮南操》。掷觞已毕,醉公子大笑而返。

对他这番气概非常的豪迈举动,无双门下那些仕宦门人,自然是赞词如涌;而那些大多出身山野林泽的异人食客,也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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