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齐众臣议事的南海水侯,觉出这点,也不问话,自己先陷入了沉思。
是啊,本来襟带南海,威震八方的阵章,怎么会有现在这样孤单的感觉?原以为平定了海内的纷争,将那些凶悍勇猛的南海灵族纳入麾下,从此就能据作根本,进而觑窥内陆四渎。谁知,自己刚刚展开宏图,便被那四渎老贼当头一棒,短短几月间便丢掉南海半壁江山;那些当年跟自己争斗得不变乐乎、好不起劲的南海土著,现在却如同换了个人,不堪一击,有如纸糊。好不容易前几天出了个不屈不挠的南灞枭阳,却在刚才接得传报,说是南灞三洲忠勇义臣,己被逆贼张醒言带人灭族,这真是让人悲愤莫名!
当然,现在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去悲悼枭阳,而是该想想如何才能挡住四渎玄灵一干贼孽长驱直入,从神树群岛、炎洲出发,经九井、乱流、惊澜三洲,穿破神怒群岛直捣自己龙宫。要是哪一天,真被他们打到自己家门口,那即使最后将他们打败驱逐出南海,也会落下笑柄,从此被四海六界笑掉大牙!
该怎么办?是继续收缩防线死守,还是如回镇守鬼灵渊的龙神八部将回防?相对那些靠不住的附庸外族,自己那龙神八部将才真正靠得住!
现在,孟章仍然习惯性地将龙神部将称为八位,损伤的那位冰猿无支祁,在他刚开始想来时,每回都有些心痛,不过现在部众损失多了,也就慢慢淡忘了。
“全部撤回?恐怕不行。”
一想到撤掉鬼灵渊地兵力,孟章开始患得患失:
“全部撤回不妥。现在神王苏醒正到了关键时刻,鬼灵渊不容有失。”
“只不过,若撤回几部倒也是可以。虽然那失忆地老鬼王,竟记起当年是我着人暗地围追堵截,致他失忆。现在便攻迫愈急,但鬼灵渊只有有吞鬼十二兽神坐镇,再加上焱霞关祸斗神从旁协助,就该是万无一失。虽然,那祸斗神将一贯卖大才疏,攻取不足,但守成总还算有余。”
忖念之时,自然和刚才一样,虽然那吞鬼十二兽神也被那小贼张醒言谋害一位,但他还是习惯熟悉多年的叫法,而在这样精打细算之时,忽想到那鬼灵渊,捉襟见肘的阵章便感觉出一比暖意。
对孟章来说,无论战局如何崩坏,只要鬼灵渊还在他手上,那旷古绝今地神王便能够苏醒恢复。如果那样,无论眼前如何不得意,最后的胜利一定还是自己!一想到鬼灵渊中地那位神王,喜怒不常动于形色的水侯便手足微颤,激动不巳:
“吓!说什么宇宙初生的至恶之物,说什么毁天灭地的大凶魔头?一群鼠目寸光的卑微生灵!你们怎么会有机会面聆伟大神主的教训,你们怎么会知道,当那终极的神力释放,美妙的极道乐土便将到来。”
想过千百遍地美妙前景再次被津津乐道地记起:
“呵,谁能想象,沉重冰冷的钢铁铜锡能满天地飞跑?懵懂无敌的草木沙砾能提炼出替人劳作的精灵?哪怕是最细小最微不足道的水滴微尘,都能释放出能与日月争辉的热量光华?到那时,整个神界人间,都变成永无暗夜地光明境界!”
神主描画的理想图案,不能没有一丝遗憾。据神说,到了那时,除了他孟章以外,恐怕还有人神能拥有这样毁天灭地于一瞬的强大力量。不过,神主也保证,他孟章作为追从神主的最大功臣,自然也会拥有最终极的力量;那些大大小小似乎也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热力,无须他孟章出手,便会因相互忌惮而形成平衡,最终只听命他孟章一人。至于神主本身,在协助孟章完成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之后,便会功成身退,退居到宇宙星河中安享流年,不来搅扰孟章清净。到了那时,原本蜗居南海一角的水侯孟章,便会成为这方世界的最强神灵!
“呵……”
正所谓福至心灵,正想得快活时那脑筋也格外灵通;孟章忽然想到,对于那四渎老贼的流言,说什么神王大人是宇宙初分时的邪物,对于这样的廖论其实并不需生气。因为,正因云中老儿这样言之凿凿地造谣,反而从侧面说明淆紊大人所言不虚,他正是拥有宇宙初分时天地的本原之力!那四渎老儿,只不过眼热他不愿让他借神王大人之力统领天下而已。
于是,想至此处,原本愁肠满肚的孟章水侯,已如是万缕春风指拂面,整个人就似喝了陈年的仙酒,倚在宝座上都快要醉了……
“咳咳!”
虽然心下快活,但这事儿还是要议,毕竟神王的帮助还有些遥远,云中老贼的兵马却迫在眉睫。不过即使如此,连日郁积满怀的水侯已是心情大好,以至于当他终于开口向殿下臣子询问眼前临战对策,那位名为“焕智”的老臣说出要“以首先为诚,以仁义为郭;以人心为胄,以公理为矛”话儿,他也没怪罪,只是微微一笑遣他出门,嘱他待在自家巢穴中好生安度晚年,直到他主公扫灭北虏之前都不必再来。
当然,与孟章一心乐观相比,殿下众臣想到眼前战局,却依旧是满腹愁肠。面对这样四面楚歌的糜烂战况,也只有那位胸有成竹的水侯才能乐得起来。因此,在那焕智老臣当了出头鸟而被请出门去后,孟章连问几遍,阶下众臣一片缄默,无人再答。
见得这样,一向都是水侯心腹重臣的龙灵知道再也不能沉默,便缓步出列,拱手跟孟章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条陈:
“主公请听微臣一言。据微臣浅见,目前当务之争乃是挡住四渎大军锋芒。因此臣请水侯调集龙神部将,布于九井、惊澜、乱流三洲一线羁縻妖逆军锋。南海龙域的门户神怒列岛,则应由视力无边的汐影公主镇守,因为这神怒诸岛乃为龙宫户,托于外姓旁人恐怕不妥。”
这龙灵子毕竟跟随孟章多年,不似别人那般战战兢兢。这番献策之言语从容,措辞也直截了当,并无太多饰语。不过,越是这样,那位急于求计的水侯越是听得痛快,在龙灵献计时不住点头。只听智计过人的谋臣继续侃侃而谈:
“除此之外,臣以为主公还须广开言路,尽力延揽人才,充实久战空虚地海防。具体而言,便是那向日涉罪流放散落各地的本簇大将,一委赦免罪行,召回南海听用,期图将功补过,立功赎罪!”
“好,如此甚好!就如龙灵大人所言。”
龙灵子这番对策条理分明,正引得孟章大加赞同。当即,他便按龙灵地建议发号施令,安排下去。另外又不忘对龙灵大加褒奖;称他为南海众臣的典范楷模。
当然,除去龙灵的建议之外,孟章心中也给自己添了两条任务,一就是调兵遣将、整备防务之时,人也应去鬼灵渊中勤加觐见,以助得神王早日恢复。这一条也是提纲契领之举,因为只要神王一恢复,那些僭越愚昧之人地死期便算到来。
另一点,便是记得给那位失败过一回的冥雨乡主打气鼓劲,防止他经历一次失败后一蹶不振,意志消沉,再也不去努力策反那个小女子。着重想出这一点,正是因为经历最近一系列战事,孟章心中愈加相信那小娃张琼肜,定是大战的关键,在冥冥中影响着整个四渎盟军的生死气运;若是能将这位福星策反,不说给自己带来多少运气,至少从此也让四海晦气!
这般损人不利己地筹划一回,似是已是万无一失,于是那喜气洋洋的水侯孟章便准备退散群臣,回去后宫略作休息。谁知就在这时,却冷不丁出了件晦气事。
原来,此刻那玉阶殿前众臣,虽然刚才没什么人献计,但此刻见龙灵受了嘉奖,还得了赏赐,便各个心痒,于是便有位水神站出来跟水侯建议,说不如就依四渎那遍传四海的文檄所言,主公暂将南海的大权假作传给长兄,这样天下人更再也没闲话可说--这样馊主意,一经说出, 没等孟章怒目相向,那龙灵子便早已大声呼喝,直叱那人迂腐。看龙灵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若不是水侯在场,当即就要着人将这胡言乱语的同僚叉出门去。到最后,反倒是孟章水侯压着火,假意劝解龙灵几句,平息了这场风波。
经过这一场不起眼的纷乱,孟章也就请退众臣,径自返回寝宫临漪宫去。
到了临漪宫,进了宫庭来到寝室前,见了其中情景,孟章讶然说道:
“咦,月儿,你怎么了?”
原来,刚进到寝宫卧房,孟章便看到自己那位心爱之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宝镜怔怔出神,也不知在做什么。
心中疑惑,又走进几步,孟章才看清楚这爱婢举止,便哑然失笑道:
“怪了,月儿啊,看这水色已近傍晚,你却还在这边梳妆。”
原来,走近后孟章正看见这位最近被自己免去奴婢身份地女子,正专心致志地扑面描眉。
“呀,是水侯大人!”
许是化妆太过投入,直到孟章走近那月娘才反应过来,便如受惊小鹿一般一下子从玉凳上站起,连描眉的黛笔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在那处忙不迭地敛衽请罪,连道该死。
见到她这副惊恐模样,孟章有些无奈地笑道:
“月儿啊,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没人时不必跟这般拘礼。”
安慰下惊慌的侍女,威武的孟章满面笑容说道:
“月儿,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在梳妆打扮?”
被水侯一问,俏婢脸上却飞起了两朵红霞,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细声说道:
“侯爷恕罪。。。。。婢子只是想着,什么时候都要让侯爷看到婢子最好看的样子,这样侯爷才能心情愉快,不为外面那些事儿烦恼。婢子。。。婢子又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只好一直守在妆台前,看见眉上黛粉飞淡了,便拿笔画眉补补。没听到侯爷回来,请侯爷恕罪。”
女孩儿含羞带层说完这番话,强大如水侯却一时无言,直过了半昨,
晌,孟章才如梦方醒,轻步走到红玉妆台前,回身看了看女子的眉色, 在妆匣中挑了一支淡墨的眉笔,便来给那位仍在待罪的女孩儿亲自画眉。
……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那温柔水侯稳健的脚步声已消失很远,眉如远山含黛的女子还仿佛没从幻梦中清醒,倚住门边的玉臂,早已是酸麻疲惫,沉香紫檀打造的门框硬棱,也在娇嫩的肌肤下硌下深深的红印,但这所有一切,那位倚门而望的女子并没有察觉,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外远处的珊林,愣愣怔怔,痴痴迷迷,那闪烁不停的明眸目光,还在徒劳地从婆娑交错的珊瑚林中搜寻那个稳健的背影……
略去闲言。就在豪情万丈的水侯不待安歇便去鬼灵渊中做事之时,他那位刚刚在殿上被提及的长兄伯玉,却丝毫不知外面这许多风波风雨。南海老龙神的大公子,还在他宫苑后花园内悠然地自斟自饮。他这位水侯的长兄,一向是门庭冷清,这后花园更是清幽寂静,除了在这片海域中处处可见的珊瑚花树点缀其间,身边最多只是偶尔游过几条斑谰的小鱼,其他见不到一个人影。
少了三弟水侯那许多喧嚣,自甘淡泊的长兄正落得十分的惬意。珊瑚花间一壶酒,醉眼惺忪看鱼游,自斟自饮的温雅公子自得其乐,呡一口酒,读一句诗,过不多久便渐觉醺醺。醇厚火辣的美酒入肚,不免胸中也平添几分难得的豪气。
“咿呀--”
酒至半醺的龙神太子心气上扬,便高叫一声,提高声音大声吟哦道:
“魂在在兮!”
抑扬顿挫地念完第一句,还没等第二句出口,便听有一人接道:
“客,来来兮。”
“呃?!”
伯玉闻声一惊,猛然回头,却见花苑短垣外正立着一人。
“龙灵!”
第十九卷_『刎颈鸳鸯谁画眉』_第十六章_文质彬彬,君子以恬养智
闲适清闲的龙神大太子正自饮酒,刚在酒间吟得一句“魂往往兮”,余音沿味落尽,便听得有人在花园短垣外接得一句:
“客来来兮!”
乍闻此声,伯玉倒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的住处本就偏僻,现在喝酒吟诗的珊瑚花圃更在书房之后的深院之内,虽然再往东北去便是一片开阔的海底绿藻地,但平时这绿藻地和珊瑚花林都是人迹罕至,因此,乍听了这声音,伯玉举在半空的酒杯一时停住,等定了定了神才侧过脸去一看,这才瞧清来人的面目。
“咦?原来是龙灵公!”
原来,隔着荡漾的清蓝水光,伯玉看清那个突然造访之人,正是他三弟孟章身边的第一谋臣,龙灵。
“龙灵公,今日怎有雅兴践足僻所?”
虽然伯玉和龙灵身份悬殊,名义上一主一臣,但伯玉一直闲置度日,便对这突如其来的臣子十分客气。见他想问,那短垣外的老臣便拱手回道:
“殿下,老臣只是被酒香引来,偶尔路过,又听得殿下吟句清绝,便一时技痒,接了一句。”
“哈……”
听得龙灵之言,温文儒雅的龙神公子不由得盯了他一眼,然后便隔着海底的光影毫不犹豫的说道:
“不意龙灵公也是诗酒雅人。既如此,岂有过门不入之理?龙灵公这就快快请进,陪我好好痛饮几杯!”
“好,好。那老臣就僭越了。”
听得伯玉相邀,位高权重的水侯心腹那张老脸顿时乐得眉花眼笑,敛一敛衣襟,振一振袍袖,迈着小步绕过那一脚便能跨过地白玉矮墙,绕着从花苑南边的海竹篱门迈入,飘飘然来到伯玉的羊脂玉桌前-当这时候,若让别的哪个臣子看见,很难想像现在这嬉笑烂漫、毕恭毕敬的老头儿,刚才竟在议事大殿上那样激烈反驳那条让伯玉主持南海的水侯心腹!
当然,见到他这副模样,正在白玉石桌旁笑产相待的温文公子伯玉,一时也觉得有些费解。不知这三弟死忠之臣葫芦里到底卖地什么药。
闲言略过,片刻之后龙灵子便来到玉石圆桌前,拱手问道:
“殿下,不知老臣能否用此玉杯?”
此时他面前玉桌上,正散乱摆着几只青玉酒杯,形式各异。龙灵趋步走近,秉礼问了一声,待伯玉首肯,便笑吟吟的探出手支,准备选取一只酒盏拿来斟酒-谁知步在这时,他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一声娇喝:
“龙灵大人且慢,请让婢子斟酒!”
这声突如其来的清唳,让龙灵、伯玉二人同是一惊。循声望支,才见那玉树丛里乱花之中,忽然冉冉升起一位绿衣女子,看样貌大概也就人是人间女子十六七岁光景,生得纤腰细颈,姿容清丽,上身穿着一领翠绡响佩的罗衫,下边曳着一袭水纹轻榖的裙裾。足下步履轻盈,只飘飘几步便转眼来到二人面前。
“龙灵大人,请稍稍让些。”
突然现身的女侍毫不犹豫地挡在二人之间,一边探手取盅,一边跟龙灵清脆说道:
“龙灵大人,这等小事何须亲历,请让婢子给您斟酒。”
“呃……”
看这婢女出现,龙灵眼光何等老辣,从这寥寥几句话语,便一眼看出她与伯玉有关系绝不寻常,应算是巾身近侍一类。看这女娃儿举手投足,虽然神韵娉婷,容貌娇婉,但脸上神色却傲睚若,一派警惕模样。见得这样,龙灵一笑,丝毫没有不悦之情,不仅如此,见到这机警非常的侍婢,他竟反而还有些高兴,对着这女子端看一回,他便问伯玉:
“不知这位仙姬是……?”
“她呀,”伯玉答道:“她正是我贴身的侍女,你唤她‘冰娥’便可。龙灵公,冰娥这婢子久居深宫,素来不谙礼法,有甚失礼处还望龙灵公海涵。”
“不妨不妨,殿下言重了。”
他二人一番对答间,这位名叫冰娥的婢女已将酒杯斟满,用袖子微微掩着,合掌递给龙灵公。龙灵公谢过,从她手中接过洒盏,略停了停便举杯跟伯玉说道:
“告罪,老臣口馋,便先尽此杯了。”
说罢龙灵一仰脖,那一满杯深琥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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