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的剑应该就是“梦中”那个神秘的女子持着的剑。
谢世瑜曾经以为那个女子是为了杀他而来,但是到了现在,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人其实帮了他?
他虽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何人,但是她却留下了一柄奇怪的剑,想来如果他有心的话,迟早能够凭借这柄剑找着她的。
可是……
“剑呢?”
谢世瑜瞪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脸上满是愕然。
不死心地再度翻找一遍,但依然没有找到。
谢世瑜坐在地面,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找什么?’系统忍不住问道。
谢世瑜没有搭理它,而系统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只是看着系统面板上再度归零的魔化度,心中滴血。
妈……蛋……它攒这么多魔化度容易么它?!
就连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心魔都被弄死了,要不要这么赶尽杀绝啊?!
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甚至连它的意识都能够蒙蔽的女人,系统愤愤不平。
——嚓啊!别再让我看到你!我们势不两立!
·
没有找到那柄古怪的剑的谢世瑜到底还是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下,一道火焰般的影子飘然而来,在谢世瑜原本站立的位置上站定。
‘你可算来了!’
小树林中,一柄新月模样的古怪的剑毫无预兆地浮现在半空中,沉沉浮浮,向着来人大声抱怨。
‘刚刚差点被你吓死,你放手做什么?我还以为我被你送给那个剑修了呢!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万一他真拿我去跟人比斗可怎么办?!’
柳婧似笑非笑地瞧了承恶一眼,直到承恶乖乖闭嘴后,这才道:“那心魔如何?”
想到方才被它一口吞下的心魔,承恶在心里舔了舔嘴,矜持道:“味道还可以……”
柳婧一怔,啼笑皆非:“我何时问你这个了?”
“啊……哦!!”承恶也是一怔,瞬间反应过来,尴尬地咳嗽两声,这才继续道,“那个心魔倒是奇怪,我以往可是从未见过这种的心魔呢!”
“哦?是吗?”柳婧道。
“是啊!”承恶道,“那心魔可生得奇怪,竟然一丝自己的意识都没有!”
没有意识?
听到这里,柳婧微微皱眉。
在柳婧的记忆中,所有的修士在求道中,都不可避免会面临两个困扰,一是心魔;一是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暂且不提,但心魔柳婧却是十分熟悉的。
心魔生自修士的心灵间隙,潜伏其中,只待修士道心动摇之际,将修士的灵魂诱入无尽幻境。若修士道心坚定,那么定可在无尽幻境中击杀心魔,回归正途;若他道心不稳,则会与心魔融为一体,坠入魔道,甚至被心魔取而代之。
有人曾认为所谓“心魔”是天道降给求道之人的一大考验,也有人认为“心魔”实则是灵魂中被压抑着的另一面,是修士另外的半个没有苏醒的灵魂……但是不管怎么样,心魔都是依靠人心的阴暗之面滋长壮大的,也正因为如此,它们都具有一定的智慧和自己的意识,若是没有这些,它们也不过是藏于人心中的那一团魔气罢了。
可是被承恶吞吃的那心魔,却没有半分自己的意识……这又怎么可能?
除非……
“除非它是被什么人催生出来的。”
柳婧曼声说着,微赤的双眼里寒光闪过,脸上却是欢畅地笑了起来。
承恶被笑得有点儿发毛,结巴道:‘你……你想做什么?’
但柳婧却没有回答它,只是自顾自地笑道:“对了,正当如此才是。”
“我本就说他是天生的道门之子,这样的人应当一生都不会入魔才是,但那一次,他却偏偏入魔了。”
“看来,这里头果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啊?’承恶被柳婧笑得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柳婧又是一笑,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承恶,道:“或许,得快些找个时间再将你交给他才是。”
‘谁……等等!交给谁?你说那个剑修?!’承恶顿时惊了,哀嚎起来,‘不要啊!我最讨厌那种拿剑比比划划的野蛮人了,你可是我最爱的主人了,你怎么舍得把我给那种野蛮人!呜哇!不要嘛不要嘛不要嘛!!’
似乎唯恐自己语言不能表达出自己心情的万一,承恶化作一个玉雪可爱的男童,在柳婧脚下滚来滚去,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但柳婧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像是没瞧见脚下的承恶,只是在月色下含笑沉吟着。
“还要多久才能再遇?”
柳婧想了想,倏尔笑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忘了呢?”
“也该到了沽风墓现世的时候了。”
第十七章 石破天惊(三)
“你选什么?”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左风仇耳中,却像是轰然响起的巨雷,甚至让他忍不住有一瞬间的颤抖。
他选什么?
他能够选什么?
此时此刻,左风仇的面容忽青忽白,心中翻涌着的情绪更是如同山呼海啸般,让他甚至无法再多分出一分心绪来注意谢世瑜。
他选什么?
女儿,是女儿!他本应该选择女儿的不是吗?
他将思思捧在手心这么多年,爱她甚逾性命,所以面对这样的选择,他难道不应该立即就选择思思吗?
他的思思此刻甚至连炼气大圆满都不曾达到,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是他这个父亲,难道他不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保下思思吗?
可是……
可是为什么他说不出来?
为什么话语噎在喉间?
为什么他会感到……害怕?
为什么他要死?
是啊,为什么他要死?
他是金丹真人啊!
金丹真人!方覆界仅有的四个金丹真人!!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通云门,还是在外界,提到修真界的大能者,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人莫非没有他左风仇吗?
在这方覆界中,他虽说不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地位超然,甚至隐隐凌驾于掌门之上!
这样位高权重前途无量的他……难道就要死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够甘心止步于此?他怎么可以甘心止步于此?!
所以……所以只能这样牺牲他的女儿了么?!
左风仇汗如雨下,在这一刻,他甚至连道心都开始动摇,一丝谁都没有察觉到的心魔在他心中悄然盘踞。
怎么办?
他该如何选择?!
是思思,还是他?
但就在这时,一阵大笑蓦然响起,直冲云霄。
左风仇惊愕抬头望去,只见谢世瑜大笑着,笑声张扬而狂妄,轻蔑地瞧着他,冷声:“不过如此!”
左风仇一怔,额间滑落的汗珠模糊了眼,但下一刻他就像是被看破了心中最隐晦黑暗的角落,怒气冲天,厉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谢世瑜唇边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一字一顿道,“你左风仇,也不过如此!”
“万万没想到,左风仇你竟然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了?”谢世瑜大笑起来,“若你立即选择保下你女儿,我自当你是豪杰;若你选择立即舍弃你女儿,我亦可当你是枭雄,可是你——金丹真人左风仇,你竟然迟疑了?”
说到这里,谢世瑜再度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轻慢蔑视。
但左风仇此刻却是面如死灰,甚至连一丝喝骂之心都升不起来。
是的,他竟然迟疑了?
作为金丹真人,左风仇的道心自然是经过千锤百炼,或者说每一个能够成为金丹真人的人,道心都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动摇的。
但是他的道心却动摇了。
甚至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拿不起,放不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左风仇闭上眼,此时此刻,他竟不敢去瞧身旁王已成和杨度的眼神。
但下一刻,谢世瑜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大可放心,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是向左峰主你来问两个问题罢了。”
左风仇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望向谢世瑜。
只见谢世瑜冰冷地笑着,毫不怯缩地望着他,缓缓道:“虽说二十年前救命之恩,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女儿都不曾放在心上,但我谢世瑜却不能不报。”
“所以,二十年前,你左峰主救我一命,十六年后,你女儿刺我一剑,我们——一笔勾销。”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无论是萧霜、王已成,还是杨度,甚至是左风仇,此时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瞧着谢世瑜。
谁能够料到呢?
在这样的关头,在这剑锋都已经架上了左风仇的颈上之时,这谢世瑜竟说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左风仇忍不住迫切道:“这可是真的?”
谢世瑜漠然道:“自然是真的。”
大悲之后竟是大喜,左风仇顿时忍不住喜形于色。
而一旁的萧霜则是瞧着谢世瑜,眼中异彩涟涟,但杨度神色却越发凝重,最后竟忍不住一声长叹。
果然,谢世瑜瞧着左风仇的脸,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也不必高兴太早,要知道,我此行上山最开始的目标,便是你左风仇左峰主!”
谢世瑜蓦然抬起手来,泛着冷冽色泽的长剑直指左风仇,那长剑上的剑气和剑意竟将这柄普通的铁剑附上了玄级法宝般的恐怖威势,竟让左风仇都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虽说我正面无法与你为敌,但我若背后偷袭,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谢世瑜此刻竟是微微笑了起来,话语间也满是漫不经心,但那柄长剑上的剑意,却让左风仇忍不住再度流下冷汗。
几分胜算?
若真是背后偷袭,那么当这样的剑意爆发之时,他左风仇真的能够赢过这样的凌厉剑意吗?
在这一天以前,左风仇定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
毕竟在左风仇的记忆中,唯有金丹真人才能够与金丹真人为敌,而像谢世瑜这般身上灵力微弱,也不知道究竟是炼气几层的人,若想要与他这个金丹真人为敌,那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现在,在谢世瑜的剑指向他的这个时候,左风仇却又不确定了。
看着左风仇再度被他逼入窘境,谢世瑜再次轻蔑一笑,道:“当然,这个问题左峰主你也不必担心,因为我改变主意了。”
“原本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你送下黄泉,好去陪伴我的师父,但是方才,我觉得我或许是错了。”
谢世瑜微微笑着,轻飘飘地说道:“因为你不配。”
“左风仇,你不配。”
“你就连陪着我师父去死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就算你此时此刻是金丹真人,但你心中也依然是那个自卑、怯弱、出尔反尔的小人罢了!”
左风仇全身一震,既惊且怒,不可置信地瞪着谢世瑜,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燃烧起来。
他全身都颤抖着,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颤抖是愤怒还是惊惧。
他伸出手来,颤巍巍地指着谢世瑜,想要开口喝骂他,但一开口,一口黑血却是从喉间喷涌出来,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左风仇感到自己全身的灵力似乎都被冥冥中无法预知的存在抽离,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怒极攻心的老人一般,瘫软在地,惊天动地地咳嗽着,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尽数咳出来。
杨度一惊,伸手扶住左风仇,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左风仇体内,道:“师弟?师弟!你怎么了?!”
王已成在一旁冷眼瞧着左风仇,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悯还是轻蔑,但他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从怀中拿出丹药,道:“复灵丹。”
虽说复灵丹比不上紫焰辟神丹,但到底也是上好的丹药了。
于是杨度赶紧接过,统统倒进左风仇的嘴里,心中又急又怒,只怕左风仇这个通云门唯一的金丹真人真的就这么被气死了。
一个金丹真人,最后的死法却是被活活气死的——若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不必其他门派来笑话他们通云门,杨度首先就要自裁以谢罪。
到了现在,杨度心中对谢世瑜也是升起了几分怒气,若是可以,为了通云门的发展,就算背负骂名他也是一定要杀了谢世瑜的!
从方才的事来看,谢世瑜三个问题,一环扣一环,将左风仇逼入死路,展现出了他的谋略;而当箭到弦上时,他却能够坦然丢下,恩怨分明,显示了他的气魄;而最后的那句“你不配”,更是在左风仇心中留下破绽。
杨度十分清楚,若左风仇无法克服这个破绽,那么这位金丹真人在他今后的千百年里,恐怕都不会再有寸进,甚至可能跌下金丹!
而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那谢世瑜的三言两语之间!
——此子今后定非池中之物!
若有可能,定要将他扼杀于化龙之前!
但是奈何谢世瑜却是破阵之人。
他杨度,则是通云门门主。
所以他才想要杀谢世瑜,所以他才不能杀了谢世瑜!
正因为他是通云门门主,所以他才要越发谨守门规,不能做出半分逾越之事。
杨度握着拂尘的手紧了又松,心中如同火烧般煎熬。
而谢世瑜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大笑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而一缕唯有左风仇才能听见的声音则是顺着清风,飘入了左风仇的耳中。
“在悔恨、不甘和怨愤的地狱中沉沦下去吧!看着自己挚爱的权势一点点从自己的手里离开,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点在自己的过错里消亡……记住了,左风仇,这才是我送给你的真正的报复啊!”
谢世瑜狂妄地笑着,声震四野,就连空中那厚厚的云层似乎都在他的大笑声中颤抖起来。
左风仇不甘地看着谢世瑜大步消失在他的眼中,终于忍不住再度喷出一口黑血,双眼一黑,厥了过去。
而走在中帝峰山道上的谢世瑜则是越来越快,脚步也越来越轻,直到化作一团烈风,卷至山门前。
山门前的两个守门弟子早在谢世瑜来时便怯弱地缩到了一旁,用惊惧又带着几分钦羡的目光瞧着停在山门前的谢世瑜。
而谢世瑜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是抬头瞧着山门前那块用古拙的笔法刻下的“通云门”三字的巨石。
“通云门……通云门……”
谢世瑜喃喃着,重复了好几遍。
此时,他像是置身于美妙的梦境,又像是身处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