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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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远东狂人- 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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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时节,江南已是鸟语花香,但是这塞外苦寒之地却依然看不到多少春天的气息,虽然冰雪确实已消融了,但是这身上的棉袄却也是早晚必备的装备,也只有正午的时候才敢脱去。
  一列火车鸣着汽笛驶进了哈尔滨火车站,然后在站台上缓缓停了车,车厢里的乘客们迫不及待的拖着行李,向车门那边走去。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吴禄贞也带着几名随从扛着大包小包,跟着前头的乘客向车厢门口靠了过去,与乘客们一样,此时的吴禄贞已看不出军人的气质,一身笔挺的洋装,头戴黑色小礼帽,手里提着只公文包,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一看就是出过洋留过学的新式文人,至于他的那几名随员,基本上也都是这个打扮。
  作为中枢政府正式任命的“东三省边务总办”,吴禄贞五天前就从关内赶到了沈阳,昨天从沈阳上车,沿着这条东清铁路南满支线赶往哈尔滨,本来昨天就应该抵达目的地的,但是由于日本“南满铁路守备队”的一次越界军事演习,导致火车晚点,结果直到今天中午才赶到哈尔滨。
  当然,此次赶来哈尔滨,吴禄贞并不是以“东三省边务总办”的身份过来的,他是以“中华防疫委员会”特别调查员的身份赶到哈尔滨的,“特别调查员”,这是一个掩护,毕竟,现在的哈尔滨是沙皇俄国的势力范围,在目前这种国际局势之下,吴总办确实不宜在哈尔滨公开露面,现在中枢的外交战略是“联俄拒日”,沙皇俄国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现在还是值得“团结”的,日本才是最危险的邻居。
  所谓“中华防疫委员会”,表面看是一个纯粹的民间团体,但是由于这个委员会的许多委员由民国政府官员充任,而且也得到了民国财政部的拨款支持,所以,这个民间团体带有很强烈的官方色彩。
  “中华防疫委员会”正式成立于1911年年底,之所以会出现这个组织,除了民国总统对卫生防疫工作的重视之外,其成立的直接原因则是因为那场爆发于一年半之前的瘟疫。
  1910年末至1911年初,在中国的东三省地区爆发了一场瘟疫,引起瘟疫的罪魁祸首是鼠疫杆菌,准确的讲,是肺鼠疫。疫情最先发现于东三省北部俄国控制区,俄国迅速采取措施将病人隔离,并将大批中国劳工驱赶到东三省南部地区,也正因此,疫情迅速向整个东三省地区蔓延,引起了相当大的恐慌。
  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赵北以他那一贯的雷厉风行迅速制订出了应对措施,在总统的亲自策划下,一个防疫委员会迅速成立,并任命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的医学博士、归国华侨伍连德先生为该防疫委员会委员长,由伍连德先生亲自点将,将国内最为优秀的防疫专家与医学专家集中起来,冒着巨大风险亲往疫区控制疫情。
  当时的国际医学界主流观点是鼠疫只通过跳蚤传播,可是伍连德先生在经过仔细分析病菌样本以及救治病人之后,却发现传播病菌的不是跳蚤,而是病人呼出的带菌空气,这是“肺鼠疫”,但是伍连德先生的发现并没有得到国际医学界的重视,只有总统先生给了他绝对的信任与支持,正是在总统先生的全力支持之下,伍连德先生才得以采取果断措施,迅速控制了疫情的蔓延,并最终在两个月之内完全控制住了疫情,次年开春之后,这场瘟疫就基本结束了。
  也正是由于在此次防疫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伍连德先生和他的防疫团队受到了国人乃至世界医学界的重视与推崇,因此,这场瘟疫过去之后,防疫委员会没有解散,而是继续在东三省开展工作,直到去年底正式改组为“中华防疫委员会”,与内政部辖下的卫生防疫司一起主持全国卫生防疫工作。
  虽然东三省地区的疫情结束已经差不多一年了,但是考虑到当地信息的闭塞,以及东蒙草原疫区地广人稀的特点,无论是民国的中枢政府还是俄国、日本殖民当局,都对防疫委员会派人到各地巡查的举动非常欢迎,毕竟,在病菌眼里,人类都是一样的,不分种族,不分国家,卫生防疫绝不仅仅只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
  这种现状方便了吴禄贞的行动,而且他的行动也取得了防疫委员会的支持,他的那个“特别调查员”的身份证明就是伍连德委员长亲自签发的,含金量十足,为了不露马脚,吴禄贞甚至专门弄来几本医学书籍,给自己充了充电,而且,他的一名随员的皮箱里还装着一架显微镜。
  当然,这些都只是作为身份的掩护而已,吴禄贞毕竟是一名军人,他的职业是研究如何打仗杀人,这救死扶伤的工作却与他的本职工作相去甚远。
  此次到哈尔滨,吴禄贞的真正目的是来实地考察一下北满地区朝鲜反日侨民的斗志的,以便为中枢的下一步战略实施出谋划策。
  自从两年前朝鲜半岛爆发大规模的反日起义以来,东三省地区就成为了那些反日游击队最可靠的后勤物资通道,民国军事情报局通过各种渠道搜集过来的日造、俄造步枪与子弹就是从东三省地区运到朝鲜半岛北部的,而这其中,又以“北满通道”最为重要,因为这里是俄国的势力范围,铁路都掌握在俄国人手里,所以,日本政府和军部不可能控制住军火的大规模走私,虽然日本政府也多次通过外交渠道向俄国方面提出合作请求,但是对于在日俄战争中吃了大败仗的俄国来讲,只要朝鲜人的反日独立斗争不会影响到俄国对北满地区的统治,那么,俄国政府倒是不介意将日本政府的主要注意力转回朝鲜半岛去,这有利于俄国在东三省地区以及蒙古地区加强影响力。
  在这种国际背景之下,越来越多的朝鲜爱国团体和组织选择在东三省北部俄控区建立联络站,一些原本活动于东三省南部日控区的朝鲜反日团体也将基地搬到了北满地区,如此一来,在哈尔滨地区形成了许多朝鲜侨民聚居区,由于这些人基本上遵守俄国的殖民秩序,因此,俄国殖民当局对于这些朝鲜侨民的存在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这些朝鲜侨民里,很难说谁是反日的游击队员,谁又只是为了逃离战乱的祖国而避居国外的普通百姓。
  吴禄贞此次赶来哈尔滨,就是为了与这些朝鲜侨民接触。
  下了火车,在那戒备森严的火车站里等了不长时间,一名商人打扮的汉子就走到吴禄贞等人跟前,看了几眼众人提着的行李,很客气的问了他们一句。
  “几位,可是防疫委员会派来的特别调查员?敢问谁是带队的?如何称呼?”商人一口山东腔。
  “是的,我们正是防疫委员会派来的特别调查员,鄙姓吴,是领队,你叫我吴先生就行了。”
  吴禄贞急忙走上两步,与那商人握了握手,趁着这个机会,两人的手指都在不经意间做了几个动作,算是接上了头。
  “原来是吴先生。在下张宗昌,四海贸易公司的买办,诸位在哈尔滨逗留期间,这食宿就由四海贸易公司承办。马车已在火车站外头等着,几位随我来。”
  说完,这商人领着吴禄贞等人离开了火车站,在车站外头上了一辆打着徽记的四轮马车,几人上了车后,马车便启动了,向哈尔滨市中心驶去。
  在马车里,那“商人”张宗昌拿出几根精制的纸烟,递给吴禄贞和他的那几名随员,并替几人点着了火。
  吴禄贞端详着这个“商人”,问道:“张先生,我刚才见你打手势的动作很是利索,想必早年也是跑江湖的吧?”
  “吴先生客气了,在下当不起这‘先生’二字,在下草字效坤。吴先生眼光不错,在下当年确实在绿林里混过,后来又跑去海参崴混了段日子,这江湖规矩倒是懂得一些,还会说几句俄国话。”张宗昌说道。
  吴禄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虽然不是军情局的人,但是他也清楚,经过这两年多的苦心经营,军情局已在东三省地区建立了许多情报站和联络点,哈尔滨作为北满地区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军情局在这里建立了“北满情报站”,负责人代号“铁桥”,而这眼前的张宗昌显然就是“铁桥”的手下。
  至于“北满情报站”的细节,吴禄贞却是完全不清楚了,他甚至不知道这“四海贸易公司”是否就是情报站的一个联络点,不过现在他倒不操心这事,如果说在南满地区还必须提防日本人的话,那么,这北满地区就不必风声鹤唳了,现在的中俄两国,这关系还是比较不错的,那条连接内外蒙古的铁路就是两国“友谊”的象征,虽然那条铁路还没有完工。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了十多分钟,然后停了下来,张宗昌先下了车,吴禄贞也带着随员下了车,抬头一望,却见一座气派的两层楼房就在眼前,一楼是家俄国洋行,二楼的外墙上挂着个醒目的招牌,上头六个大字:四海贸易公司。
  “吴先生,请上楼。铁桥先生就在楼上等着您。”张宗昌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哦?铁桥先生就在这里?”
  吴禄贞确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北满情报站的站长竟然在这里亲自等他,于是也没罗嗦,戴好礼帽,整了整洋装,提着公文包进了洋楼。
  第496章 特别调查员(下)
  就在吴禄贞踏上洋行门前的台阶的那一刻,二楼窗户后那被挑起的窗帘迅速被人放了下去,站在窗后的那人转回身,走到茶几边,拿起一根精制的纸烟,塞进嘴里,点上了火,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将烟嘘出。
  这个正在屋里吸烟的汉子名叫龚清秀,当然,这并不是他的真名,作为一个漂泊四海、从事秘密工作的人,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肩上所担着的责任,情报员必须学会生活在假面具之下,而且必须将这种虚假的生活当成是自己的真实生活对待,龚清秀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他也稍微有些厌烦了,可是只要他还是民国军事情报局的“铁桥”,那么,这种虚假的生活他还必须忍耐下去。
  龚清秀是个秀才出身的人,以前读书的时候,他最大的愿望是科举及第,以及随后的官场生活,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特务头子,不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搜集情报,而且在极端的情况之下,他还必须亲自操起武器,进行必要的杀戮。
  如果要问龚清秀是否对暗杀感兴趣,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他只知道,为了这个国家的利益,就算是皇帝、首相,他也敢杀,前提是上级下达明确的命令。
  自从离开天津情报站后,龚清秀几乎一直在东三省地区生活和工作,这两年的时间里,他在好几座城市里生活过,他几乎已快成为一个真正的东北人了,就连他的口音,现在也基本上听不出江西腔了。
  这两年里,军情局虽然在东三省密布眼线,疯狂的设立情报站和联络点,但是却没有发动过什么特别重大的行动,龚清秀也与他的同行们一样,这两年的日子过得有些单调,不过单调也有单调的好处,至少可以真正的琢磨一下怎么做买卖了,现在,这“四海贸易公司”在同业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至少,现在的北满情报站可以保证经费自给了,而龚老板的大名也已上了哈尔滨俄国领事的社会名流的名单,每次领事先生宴客,总是免不了要请龚老板去一趟,或者联络联络私人感情,或者向龚老板打打秋风,将这市政事业交给中国商人去办,以便在经费有限的情况下增加领事先生的政绩。
  虽然反感俄国人的贪婪,但是龚清秀一直谨慎而大胆的与俄国达官显贵们保持着友谊,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与俄国官员靠得越近,那么对于自己的工作开展就越是便利,有俄国领事做后台,那些从蒙古草原过来的军火就可以成箱成箱的通过铁路顺利的运到中朝边境,交给那些游击队员,用来打击日本殖民军,当然,这种与狼共舞的生活中,风险也是存在的,上次在宴会上,龚清秀差点就跟俄国领事请来的一名日本客人打了个照面,那个日本人名叫西泽公雄,自从天津一别之后,龚清秀就没有见过此人,他也不想再与这个日本人见面,隐蔽战线,从来都不欢迎熟面孔,也正是这个缘故,龚清秀从来就不肯在照相机前驻足,他的借口是“怕被吸走魂魄”,虽然俄国人也因此讥笑他是“披着洋装的中世纪野蛮人”,但是龚清秀并不介意俄国人怎么看,毕竟,他是一名情报员,早已习惯了被人误解。
  站在茶几边,一边吸着烟,一边回忆着上次在宴会上与俄国领事的那段对话,龚清秀有些走神,直到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他才回过神。
  “请进。”
  龚清秀将烟蒂放进烟灰缸,摁了摁,然后走上几步。
  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张宗昌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洋装打扮的汉子,正是刚才龚清秀在窗户后头看见的那几个人,领头的人就是吴禄贞。
  张宗昌关上房门,为龚清秀引见。
  “经理,这几位都是防疫委员会派过来的特别调查员,这位是吴先生,他是领队。”
  龚清秀笑着与对方握了握手,寒暄片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双方暂时也没有打开天窗说亮话。
  “宗昌,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对了,没我的吩咐,你哪里也不要去,尤其不准去‘吃狗肉’!”龚清秀向张宗昌叮嘱几句,将这名手下支走了。
  “吃狗肉?”几位客人有些奇怪。
  龚清秀关上房门,笑着说道:“所谓‘吃狗肉’,这是江湖俏皮话,不是说真的吃狗肉,而是指推牌九赌博。这个张宗昌最爱赌博,因而人称‘狗肉张’,以前他在绿林里混的时候,那积攒的钱基本上都扔在赌桌上了,所谓‘十赌九输’,可他就是不长记性。”
  “这样一个人,你放心?”吴禄贞问道。
  “这个人虽然有不少毛病,不过江湖义气还是讲的,不然,他也不会在绿林里有那么多朋友了。我们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一个耳目众多,东三省情况复杂,不比关内,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现在还离不开这绿林义气。”
  说到这里,龚清秀点到即止,然后指了指办公室里间,说道:“几位,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去说,那屋里正好有几位客人,和咱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吴先生或许有兴趣跟他们说说话。”
  领着吴禄贞等人走进办公室里间,五个正坐在那里喝茶的青年汉子急忙站起身,其中一人走上前去,由龚清秀为他引见,这时,双方已不必戴着假面具了。
  “这位是朝鲜义兵首领赵孟善,他现在是朝鲜独立会的副会长,那边几位都是他的部下和翻译,此次过来,他们是来向我方通报朝鲜北部地区游击区局势的,而且也想顺便再提一批武器弹药回去。至于这位,是中枢政府派过来的特别联络员,他也是国防军的一名高级军官,姓吴,吴长官。”
  吴禄贞略微寒暄几句,落座之后,很快切入正题,向对方打听朝鲜北部地区的局势,而且特意点明,他想听实话,而不是听人吹牛,结果,赵孟善的话让他有些吃惊。
  虽然有赵北编写的那本《游击战》的理论指导,但是,在没有正面战场做掩护的情况下,单纯依靠游击战的方式不足以与日本军事机器进行长期对抗,自从去年朝鲜南部地区被日军重新控制之后,朝鲜北部地区的反日局面也渐渐难以维持,在经过了两年多的围剿与反围剿的对抗之后,日本军队终于学会了如何对付游击战,日军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移村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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