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白鲸- 第6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啊;哀上加哀!死神啊;你为什么有时候不能及时地来呢?如果你在这个老铁匠倾家荡产之前;先把他攫走;然后让那个年青的孀妇痛痛快快地悲伤一场;让她那些孤儿以后有个梦想他们那真有来历的。神话似的祖先的机会;让他们都心劳神悴下去;不是更好些吗?可是;死神却要突然拖走别的人家一个肩上压着家庭重担。终日劳累不停的善良的大哥;而撇下一个百无一用的老头儿;等到那可怕的腐朽的生命更容易收拾时才来收拾他。
    还用再说下去吗?总之;地下室里的锤子一天紧似一天地敲下去;可是每一记都一天比一天轻;妻子冻僵了似地坐在窗边;无泪的眼睛;光闪闪地直瞪着几个小孩的哭泣的脸;风箱不动了;熔炉里塞满了炉灰;房子卖掉了;母亲钻进了教堂墓地里的长长的青草下面;两个孩子也都相继跟着她去了;于是这个无家无室的老头带着黑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做流浪汉去了;他的各种悲哀都是不值得同情的;他的白发成为少妇们的诅咒对象!
    这样一种生涯;唯一值得想望的结果就是死;可是死只是走向那个〃未经证实〃的异域;它不过招呼你到那辽阔的〃远方〃;〃蛮荒〃;〃水乡〃;〃无无际的〃一切可能的地方的第一声。因此;那种求死而内心里还是不肯自杀的人;眼睛看到的是;那个慷慨豪爽与虚怀若谷的海洋已在诱人地展开它整个不可想象的景致;加上从那无垠的太平洋的中间;无数的人鱼都在对他们叫喊。。。。。。〃到这里来;伤心的人们呀;这里是不会有犯死罪的另一种生活;这里是超自然的奇迹;是永生的。到这边来吧!与其死在你那同样使人憎厌。还在憎厌着的岸上;不如遁迹到忘却中的生活里来;到这边来吧!收拾起你那在教堂墓地里的墓石;到这边来吧;我们要跟你成亲咧!〃他们就都去作恐怖。奇妙和新生活的冒险了。
    从东方;从西方;在黎明;在黄昏;听来听去都是这些声音;这个铁匠的精神受感应啦;好吧;我来了!柏斯就这样去干捕鲸了。
    
    第一百十三章    熔  炉
    正午时分。柏斯;乱蓬蓬的胡子;扎着一条硬挺挺的鲨鱼皮围单;站在他那只熔炉和铁砧中间。铁砧放在一块镶铁的木头上;他一只手拿着一根矛尖放在火里;另一只手拿着他的熔炉吹火筒。这时;亚哈船长手里拿着一只象是生了锈的小皮袋;走了过来。在离开熔炉一小段的地方;心事重重的亚哈停了下来;一直不开口;待到柏斯打火里拿出那块铁器;开始在铁砧上砰砰地锤打起来。。。。。。那块红铁发出阵阵密集的。迸舞的火星;有些火星直窜到亚哈身边;他这才开起口来。
    〃这些可是你的海燕;柏斯?它们老是跟着你在飞;这些也都是好兆头的鸟儿;不过;并不是对人人都是好兆头;。。。。。。你瞧;它们烧伤了;可是你。。。。。。你却一点也不烫伤;活在它们中间。〃
    〃因为我已经浑身都烧焦了;亚哈船长;〃柏斯说;倚着锤子休息一会;〃我已是烧焦的过来人喽;你要烧了个疤;可也不容易呢。〃
    〃好啦;好啦;别再说啦。你这种畏畏缩缩的声音;叫我听来;实在太平稳。太神志清醒了。我自己是没有至乐的;所以我听到别人那种并不发狂的一切;实在不耐烦。你应该发狂才好;铁匠;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发狂?你不发狂又怎么受得了?是不是上天还在憎恨你;所以你才不会发狂?。。。。。。你在干什么活儿?〃
    〃在焊一只旧矛头;先生;这只矛头尽是缝缝和疤疤。〃
    〃它经过了这样猛烈的使用后;你还能把它再修得完全光光坦坦么;铁匠?〃
    〃我想是可以的;先生。〃
    〃铁匠呀;我想不管多硬的铁;你简直都无法把什么缝缝和疤疤都修得很光坦吧?〃
    〃不;先生;我想我是办得到的;除了一样东西;所有的缝缝和疤疤都能修得很光坦。〃
    〃那么;听着;〃亚哈叫道;热情地走上前去;双手搭在柏斯肩上;〃你瞧。。。。。。喏。。。。。。铁匠;象这种缝缝你可修得光坦?〃一只手朝自己那皱结的额头一划;〃如果你干得了;铁匠;我真巴不得就把我的头搁在你这铁砧上;让我的额头尝一尝你这最重的锤子的滋味。回答呀!这种缝缝你可修得光坦?〃
    〃啊!就是这一样东西!先生;我刚才不是说过除了一样东西吗?〃
    〃不错;铁匠;就是这一样东西;是呀;老朋友;这是不光坦的;你虽然只看到它是长在我这地方的皮肉上;可它却直钻通到我的头盖骨。。。。。。全都是皱褶呀!可是;说正经的;今天别再打什么矛尖和标枪啦。你瞧!〃皮袋里叮当作响;仿佛那里面装满许多金币。〃我也要打一根标枪;要打一根无数的恶魔都折不断的标枪;柏斯;打得它一戳进鲸身;就象是长在鲸身上的鳍骨那般。材料就在这里;〃他把袋口朝铁砧一抖。〃你瞧;铁匠;这些都是我搜集来的骏马蹄铁的钉头钉脑。〃
    〃马蹄铁的钉头钉脑;先生?亚哈船长;这么说来;你这些东西;真是我们铁匠从来没有打过的最好最硬的材料。〃
    〃我知道;老头;这些钉头钉脑焊接起来;就象是把凶手熬煮后的骨胶一样。快!给我铸一根标枪。先给我熔铸成十二根棒条;然后;把它弄弯;弄曲;再把这十二根棒条给绞在一起;绞得象根绞起来的大缆索。快!我来拉风箱。〃
    最后;十二根棒条终于打出来了;亚哈一根一根拿来试过;亲自把它们盘绕起来;卷成一根又长又粗的铁螺丝闩。〃这根是次货!〃他不满意最后一根。〃得再打一遍;柏斯。〃
    最后一根打好后;柏斯正想把这十二根东西煅成一根时;不料亚哈揿住了他的手;说他要亲自煅接自己的标枪。于是;亚哈就一哼一喘地在铁砧上锤打起来;柏斯在旁边把那些通红的东西一根一根递给他;那个给压得透不过气的熔炉直迸射出猛烈的火焰;这时;那个祆教徒悄悄地从旁边走过来;俯首对着火;似乎不是在对这个活儿表示祝福便是诅咒。可是;亚哈一抬起头来;那个祆教徒就闪开了。
    〃那边为什么有许多金星在闪烁呀?〃斯塔布在船头楼一边望着;一边嘟哝道。〃那个祆教徒一闻到火就象是闻到了信号火?他自己一闻;就象闻到热烘烘的滑膛枪的火药池。〃
    最后;这根已打成一整根的东西;再回一次火;柏斯为了淬硬它;把它咝的一声插进了旁边一桶冷水里;滚热的水气直冲到亚哈那俯视着的脸上。
    〃你要给我打烙印嘛?柏斯?〃痛得眨了一阵眼;〃这样说来;我是在铸打我自己的烙铁吗?〃
    〃天啊;不是;不过;我还是有点害怕;亚哈船长。这根标枪可不是拿去打白鲸吗?〃
    〃是拿去打白魔的!现在打标枪钩吧;你得你自己干喽;老朋友。这是我的剃刀。。。。。。最好的钢;喏;把钩子打得象冰海的冰针一样尖。〃
    这个老铁匠;好象舍不得用这些剃刀似的;对着它瞪了一会儿。
    〃拿去呀;老朋友;我用不着了;因为我现在不刮胡子;不吃饭;也不做祷告了;要等到。。。。。。可是;拿去。。。。。。干活吧!〃
    终于铸成了一支箭式的东西;柏斯把它焊在那枪头上;不一会;就是一支头头很尖的标枪了;铁匠准备把那尖钩再淬最后一次火;他嚷着要亚哈把水桶搬拢些。
    〃不;不;水不顶事;我要真正的淬硬。喂;听着!塔斯蒂哥;魁魁格;大个儿!你们觉得怎样;异教徒们!你们都愿意尽量拿出你们的血来涂抹这只枪钩嘛?〃他把标枪举得高高的。一抹阴影在点头代替回答。于是;在三个异教徒的身上戳了三枪后;那支打白鲸的标枪钩便淬硬了。
    〃Ego non baptizo te in nomine patris;sed in nomine diaboli!〃(拉丁文。。。。。。意思是〃我不是奉天父之名;而是奉魔鬼之名为你洗礼〃。)亚哈神志昏迷似地咆哮道;这时;那支大标枪已滋滋地吸干了那洗礼似的血。
    于是;亚哈打甲板上捡起几根备用的杆子;挑了一根上面还有枝桠的胡桃木;把它插进标枪的承口。接着;抖开一捆新缆索;撒了十几英尺;结在绞车上;拉扯得紧绷绷的。亚哈一只脚踏在索上;把绳索弄得直象一支竖琴弦在嗡嗡发响后;急忙俯身下去;看到索股没有散开;高声大叫起来;〃好极啦!哼;现在可以去抓它啦。〃
    绳尾的索股散开来了;那些散开来的绳股又被辫扎起来;然后;把标枪的承口绕来绕去扎住了;于是;杆子就跟承口接得牢牢靠靠;再把下面的绳头缠到杆子半中间;以交叉的缠法顺着杆子直绕上去;紧紧地缚住。这样都弄舒齐后;杆子;标枪头和绳索;就象是命运三女神一般难分难舍了。于是;亚哈心事重重地拿着这支标枪蹑手蹑足走开了;他那条牙腿和那根胡桃木杆的声响;沿着船板空洞洞地响着。但是;他还没有走进他的舱室;却听到一阵轻轻的。不自然的。半开玩笑的;然而却是最可怜的声音。啊!比普;你那令人讨厌的笑声;你那空幻而眨个不停的眼色;你所有的奇特的哑剧;跟这艘忧郁的船的凶恶的悲剧混在一起;可不是毫无意义的呀!你嘲弄它吧!
    
    第一百十四章    镀 金 匠
    由于越来越深入日本的巡游腹地;〃裴廓德号〃不久就哄动了整个捕鱼界。天气暖和的时候;他们往往坐着小艇;一气划上十二。十五。十八或者二十个钟头;慢慢地摇呀;划呀;扬帆驶去。追踪大鲸;有时就在半中间休息个六十或者七十分钟;泰然地等候大鲸冒头;不过;他们这样的辛苦总是白费的居多。
    在这种时分;在暖和的阳光下;整天飘荡在那光坦而微波稍泛的海面上:坐在小艇里;象坐在一只桦木的独木舟里一般轻松;又因为跟那微波不兴的气氛这样投合地融混在一起;他们倚在船舷边;就象偎依在火炉边的小猫;这就是梦一般静穆的时刻;一看到海洋这种外表那么风平浪静的美景;光芒四闪的景色;真会叫人忘记了海洋下面还有狼虎似的心脏在跳动着;而且也不愿意想到;这种丝绒也似的脚爪里还隐藏有凶残的毒牙。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分;坐着捕鲸小艇的漂泊者;会不经意地对海洋怀着一种孝顺的;把它当成陆地那样的信赖的感情;把海洋看成是百花绚烂的大地。在远处的那艘只露出一些桅顶的大船;似乎不是在冲过滔天大浪;而是在穿过杂草掩膝的起伏的大草原似的挣着向前:有如当年那些西部移民的马匹只露出直竖的耳朵尖;而它们那些被掩住的身体正在费劲地穿过那翠绿的奇境一样。
    这些人迹未到的漫长的溪谷;这些柔和青苍的山腰;一经过这些地方;不禁使人屏声弃息;简直叫人敢于发誓:在这样静穆的境地里;就象是在一种快乐的五月天里;玩累了的小孩;把树林里的野花都摘光后;正在大睡一通了。因为所有这一切跟你那最为神秘的心情交融在一起;所以;事实。幻想和偶然的遭遇就互相贯穿起来;形成一个天衣无缝的整体。
    尽管这种令人获得慰藉的景色是多么的短暂;它至少对亚哈也暂时起了作用。不过;如果这些神秘的金钥匙真会打开他身上那秘密的金银宝库的话;但只消他一个哈气;又会使它失去光泽了。
    长满青草的林间空地呵!愿无穷的春色永存在生命中。。。。。。你虽然久经人间的苦旱生活而长期龟裂。。。。。。人类却还可以象小马在清晨的三叶草上一般;在你身上打滚;还可以在霎忽而逝的工夫里;身上感到有生命不朽的凉露。但愿上帝让这种福祉的静穆永垂久远。可是生命的线已被经纬织成一片;混杂不清了:风暴勾消了宁静;一次风暴换来万般宁静。生命里并没有什么一定不能折回的进程;我们并不是循着固定的层次前进;最后就停将下来的。。。。。。由孩提时代的无意识的牙牙学语;而少年时代的无思无想的信念;成人时代的怀疑(一般的命数);接着是疑惑;再接着是不信仰;最后寄托在人类的最具深思熟虑的〃假定〃上。可是;走遍了一周后;我们又重新走回头来;于是;又是孩提;少年;成人;和永远不变的〃假定〃。最后的港口在哪里?什么时候才不再拔锚解缆?世界是在什么狂热的灵气中航驶;才使最疲累的人永不疲累?弃儿的父亲躲在哪里?我们的灵魂就跟那些孤儿一样;他们那些未经结合的母亲在生下他们时就死掉了:我们的父道的秘密深埋在她们的坟墓里;我们非到那地方去弄明白不可。
    就在那一天;斯达巴克也打艇舷边俯瞪着那个金黄色的大海;轻轻地喃喃道:
    〃可爱的深不可测的大海;年轻新娘眼里的情人!。。。。。。别对我说你海里有张牙露齿的鲨鱼;有野蛮的拐诱花样。让信义代替事实;让幻想代替记忆;我往下细看;我相信了。〃
    斯塔布;象条鱼;晃着金光闪闪的鱼鳞;在那金碧辉煌的光芒中跳了起来:
    〃我是斯塔布;斯塔布有他自己的来历;不过;我斯塔布要在这里发誓:他一直是快快活活的!〃
    
    第一百十五章    〃裴廓德号〃遇到〃单身汉号〃
    亚哈的标枪焊过后的几个星期;顺风而来的声声色色可真教人快活。
    这是一艘叫做〃单身汉号〃的南塔开特船;它刚装好最后一桶鲸油;锁好它那象要胀破的舱口;现在正穿着花哨的节日盛装;满怀愉快;又兼有点摆摆威风地;要在打道回家之前;到船只四散的渔场上兜个圈儿。
    〃单身汉号〃的桅顶上;有三个水手的帽子上都飘着狭长的红垂带;船梢吊着一艘平摆着的捕鲸小艇;第一斜桅上还紧拴着最后一只杀过了的大鲸的长下颚。到处的索具周围都飘拂着五颜六色的首旗和各种信号旗。那三个篮状细工的桅楼间;斜缚着两桶抹香鲸油;油桶上面;在中桅的横桁的地方;可以看到两只装着同样贵重的油料的细长的水桶;主桅桅顶的木冠上钉有一盏黄铜灯。
    到后来才知道;〃单身汉号〃已经得到了最意外的收获;更加希奇的是;其它许多船只在这一带巡游了经年累月;却连一条鲸都没有搞到。可是;〃单身汉号〃不但把装牛肉。面包的木桶都出空;拿来装这些远更贵重的鲸油;而且还另外向碰到的船只交换来了许多桶子;这些油桶都堆在甲板上;堆在船长和头目们的舱室里。甚至舱室里的饭桌也给敲来引火了;船长室里只得用一个大油桶紧缚在舱室中央的船板上权充饭桌。在船头楼里;水手们都把他们的箱子用沥青修补了缝缝隙隙后拿来装油;更有意思的是;那厨司灵机一动;把他的最大的锅子也拿来装油了;茶房也巴结地拿出一把备用的咖啡壶来装油;标枪手们都把标枪头拔下来;把油装在承口里;真是什么东西都装上了鲸油;只除了船长那几只大裤袋没装;因为他要把双手插在裤袋里;显显他那非常心满意足的得意洋洋的气派。
    当这艘鸿运高照。喜气洋洋的船向郁郁不欢的〃裴廓德号〃冲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他们船头楼上那几只大鼓发出的野里野气的声音;等到更靠拢的时候;就看到他们那一群水手站在那个大炼油锅四周。那只大炼油锅;不知是覆上羊皮纸似的〃鱼鳔〃还是黑鱼的鱼肚皮。水手们握紧的拳头每一阵击打;就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在后甲板上;大二三副和标枪手们正跟那些随他们从玻利尼西亚群岛上私奔出来的棕榄色女郎在跳舞;在那艘紧缚在前桅和主桅间的。高高吊起的装璜得很漂亮的小艇里;三个长岛黑人;手里都拿着用鲸骨做的亮闪闪的提琴弓;正在主持这个兴高采烈的急迫而轻快的舞会。这时;其他的船员们正在闹哄哄地忙着炼油间的泥水工作;大油锅已经搬出来了。当他们把那种无用的砖头和灰泥摔到海里;发出那么狂野的叫喊声时;简直叫人以为他们正在捣毁那可诅咒的巴士底狱(巴士底狱。。。。。。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中为群众所捣毁的巴黎监狱。)。
    那个船长身子笔挺地站在那高高在上的后甲板上;威风凛凛地俯瞰着这种场面;整个喜剧似的场面都尽收在他眼底;好象这纯然是为他个人娱乐而演出的。
    亚哈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