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问题,写成了《治安策》,随时准备为文帝献上这策。
文帝六年(前174),淮南王刘长勾结闽越、匈奴,计划在谷口谋反。阴谋败露后,经三司会审,被判处死刑。文帝不忍心,作为补救措施,给予了幼弟刘长的四个儿子相当优厚的恩遇。贾谊知道此事以后,上书谏阻道:“淮南王谋反,罪该万死。现在朝廷反而给叛乱者‘封妻荫子’,让天下人耻笑,这是养虎为患!”文帝虽未听其言,却记住他说的话。文帝七年(前173),文帝想念贾谊,把他从长沙召回长安。
贾谊回长安后,文帝还是没委贾谊以重任,只是把他派到梁怀王那里当了个太傅。原因还是邓通这小人在使坏。
贾谊关心的是国家政治形势,其他并不计较。他在《治安策》中向文帝敲警钟,要文帝“居安思危”,削弱日益强大的诸侯势力,巩固中央集权。除此外,还对经济、军事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毛泽东说:“《治安策》一文是西汉一代最好的政论,贾谊于南放归来著此,除论太子一节近于迂腐以外,全文切中当时事理,有一种颇好的气氛,值得一看。”
贾谊的文风底气浑厚,气势磅礴,豪迈洒脱,酣畅淋漓,严缜中注入了一股湖湘文化中的强劲之风。在那个时代,贾谊的《论积贮疏》,能够强调重视农业,以民为本,充裕民食,实属敢为人先。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天妒英才,让贾谊早逝。文帝十一年(前169),梁王坠马而亡,贾谊自伤为傅无状,常以泪洗面。一年之后,贾谊忧郁伤感而逝,年33岁。
桃源是最柔的风
来自中原的风,最先亲吻的是洞庭西岸的武陵。
行走于沅江两岸,桃花缤纷的姣容,岸柳袅娜的身姿,得益于荆楚泽国风水的滋养。桃自桃花源来,柳称“陶公柳”。
东晋大司马陶侃(259—334),贫民出生,在鄂州(武昌)做太守,率军民筑长江大堤,堤植水柳。建兴元年(313),陶侃任荆州刺史,后任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诸军事,没跨过长江南行半步,也就没有“桃树夹岸”的幻觉与体验。88年过去了,陶侃的曾孙陶渊明(约365—427)一踏上湖南武陵源,就被桃源撞了腰,碰出了别有洞天的火花,那便是桃花源。
关于天:冰火两极有韧性(3)
东晋安帝隆安四年(400),陶渊明到湖北荆州,投奔于“形貌镶奇,博通诸艺”的桓玄门下,做起了幕僚。谁也不曾想到桓玄暗藏虎狼之心,控制着长江中上游,窥伺东晋政权。不愿同流的陶氏“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正吃着后悔药。他在“久游恋所生,如何淹在滋”的叹息中,于隆安五年(401)飘然过江,在湖湘武陵之源,收获了桃花充盈的春天。这年暮冬,他以母丧为借口,辞职回江西老家浔阳柴桑(今九江市)。
元兴三年(404),建军武将军刘裕*桓玄率兵东下时,陶氏仿效田畴效忠东汉王朝乔装驰驱的故事,将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然后昼伏夜行,冒着极大的风险偷偷钻进东晋都城建康(今南京),把桓玄挟持安帝到江陵的始末,驰报刘裕,实现了他对篡逆者抚争的意愿。高兴之余溢于言表,“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脂我名车,策我名骥。千里虽遥,孰敢不至!”其时陶渊明已是不惑之岁,可到头来才知,刘裕也是个大逆不道的“军阀”。陶氏失望了,不久便与刘裕拜拜了。叔父陶逵介绍陶渊明担任彭泽县令,任上第81天,碰到浔阳郡派遣邮至,属吏说:“当束带迎之。”陶氏叹道:“我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几折腰。”遂授印去职。
陶渊明辞官回家,过着“躬耕自资”的生活。夫人翟氏,与他志同道合,安贫乐贱,“夫耕于前,妻锄于后”,共同劳动,维持生计,与劳动相随,与老百姓亲近,不亦乐乎。归隐之初,生活还是过得去的。“方宅十余亩,草屋*间,榆柳荫后檐,桃李满堂前。”
陶渊明爱菊,房前屋后遍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至今脍炙人口。他长年泡在酒里,每每必醉。朋友来访,无论贵贱,只要家中有酒,总陪他喝上几杯,而且不等客人酒到家自己便先上了头。陶渊明的晚年,生活困顿,常靠朋友周济。
人虽穷,陶渊明却“心远地自偏”,“猛志固常在”,仍关注着时政,关心着国家的前途命运。元熙三年(420)6月,刘裕废晋恭帝为零陵王,改年号为“永初”。第二年,刘裕采使阴招,用毒酒鸠杀了晋恭帝。这事传出,陶渊明内心波澜不已。一介儒士的他,面对严酷的现实,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手中有笔,心中有墨。于是,调遣想象中的文字,泼墨桃花源,塑造一个与污浊黑暗社会相对立的“桃源社区”,以寄托自己的政治理想与美好情怀。这一年陶公57岁,心得写在他的记事本上,后人加了个标题,叫《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于沅水边,徐徐的风,阵阵渔人的歌。你沿着这样的一条溪水,寻你可耕的水田,可捕捞的水域,可植五月桃,可种湘妃竹……你得再越一坎,1600年的坎,无论魏晋的坎。迎面便是,“红树青山斜阳古道,桃花流水福地洞天”,桃花怒放,深深浅浅,如晚霞似碧血,过牌坊,上桃花山,迎面有一小溪,“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是怎样的家园啊!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春风乍起,这是桃源最柔的风。
秦砖汉瓦下那七八户土著居民,坐下来畅饮当地特制的擂茶,浓浓的姜味驱去春日里的瘴气与一身的疲惫,让你通体舒泰!再来些五月桃吧,共产主义的春日何等悠闲。
关于天:冰火两极有韧性(4)
王昌龄、孟浩然、张旭、李白、刘禹锡、杜牧,还有柳宗元……一个个群贤毕至。
南岭是最梅的雨
唐永贞元年(805)深秋的一天,秋雨中,大唐原礼部员外郎柳宗元(773—819),怀揣着邵州(邵阳)刺史的委任状,从京都长安水陆并进,踏上湖南这片土地,整整走了43天。船靠泊洞庭湖武陵码头,上得岸来,顺路看一下桃源渔村。这里曾是陶渊明游过的那个渔村。
日近黄昏,渔人泊船收网,提着肥美的鳜鱼,在夕阳的晚祷中踏歌而行,悠然自得的样子着实让这个北方佬入了迷。“夕照渔村啊”,柳宗元自言自语。刚歇下脚,驿道传来了快件说,他改任永州司马,到更南更僻的永州当市长助理了。柳公在岸畔草草吃了碗辣椒拌饭,趁秋高月浩,乘一叶扁舟继续征程。
横无际涯的洞庭湖,银月如梳。不曾飘落任何尘迹的月光下,八百里湖面,风息浪静,碧水如镜,湖天相映,水月交融,泛舟湖上,叫人顿生此乐何极的感觉。人是贬谪了,职务一降再降,但一路上北国京城没得的景致,让他心境好了些许。
船入东洞庭芦林潭,拐进一条叫湘江的水道。又是一个落日黄昏,远山含黛,岸柳似烟,归帆点点,渔歌阵阵,期待船归的渔妇和企盼宿客的青楼女子,站在晚风斜阳中,温馨张望……“远浦归帆了,我却要往南蛮更南的腹地而去”。他喃喃自语,说罢,不禁泪洒衣襟。瘴气弥漫的永州,蛮荒夷族的永州,出产异蛇的永州等着他。这个壮年汉子,此时看起来却像个老头了。
湘水与潇水相汇处已是永州境界了,柳宗元在驿站一家旅店息下。这是个秋风瑟瑟,秋雨萧萧的夜晚。迷蒙的天雨,直往心里钻。“涔涔湘江树,荒荒楚天路。稳系渡头船,莫教流下去。”(元揭奚斯)。凄凉而无助的心境,就像这夜雨一样哀婉缠绵,不知是眼下荒蛮的永州夜雨,还是被贬人心灵的夜雨?市长助理茫然了。
这是岭南最梅的雨。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把那“二王八司马事件”,以及被贬抛到脑后吧。柳宗元一家满眼荒凉,进了湖广交界的小城永州,碰上了一位古道心肠的老僧,让他全家寄住在龙兴寺,不然还真没他一家落脚的地方。
在永州,政治*的残酷与生活环境的艰辛还在继续着。柳助理满怀忧郁与悲愤,加上住地接连遭遇了三次火灾,身体遭受了极大的伤害,后来竟发展到了“行则膝颤、坐则髀痹”的程度。朴质的永州民风,像湖南*两极的气候一样,深深入骨。永州之贬,一贬就是10年。他读屈原的《离骚》与《天问》,他读贾谊的《吊屈原赋》……同有的经历,共有的情怀,融和了一样的心境。湖南人与命运抗争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奋斗精神,与民共患难的兰桂高洁情怀,这一切在他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柳宗元拿蛇说事,拿小石城山说事,拿雨拿雪说事……他仿效屈原《天问》写下了《天对》,士人被贬湖南蛮夷之地的那颗放逐流浪的心,与湖南特有的地理、气候以及水文所碰撞,折射他高洁的品格与狷狂的气度,寄予这块荒夷之地以物阜民丰的良好期待。
柳宗元游历永州山水,智识与思想于山水间深广开展,潇湘文人的过客心态经柳宗元对永州乡土与文人环境的认同,形成了正向的情感,由“潇湘客”转为“永州民”。在“潇湘夜雨”与“江天暮雪”等潇湘山水之美里,他不再充满对穷乡僻壤的哀怨,而是对避世乐土的向往。他在寄给朋友的信中明志,“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他没有动摇其变革的政治理想,在永州的10年内,不仅有游记《永州八记》的绝唱,还有《封建论》、《非〈国语〉》、《六逆论》等政治图解。
关于天:冰火两极有韧性(5)
10年过去了,柳宗元被召回京城,启程时已是白雪皑皑的寒冬。船快到潭州(长沙)时,可以听见冰与舟相互撞击的声响。湘江河滩渚洲差不多都藏在雪里,江面也快全封冻了。让船靠泊在一湾名叫橘州的江渚上,纷飞的六出雪花,已将江天浓妆素裹,一切都沉寂了,只有雪落江心的声息,商船落帆泊岸,田野坡坎,白原银腹,烟雾暮色……要归家了,要返京了,心情清冷,思绪随雪而舞,随梦而浮——“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真的不想走了吗?想自己是一钓雪老头了……他还是走了,船到洞庭自然直啊。
湖南的雪,谁说不是固态的潇湘雨。
洞庭湖是最深的忧
绿柳扶岸的长江大堤,将云梦泽切开,分为云梦湖和西湖(洞庭湖)。行政地域便形成了后来的湖北和湖南。云梦属湖北,洞庭属湖南。雨季的湖南雨水充盈,长江水涨,荆江南北两岸大堤便人工决口泄洪。柳宗元回京的第二年始,长江荆江河段泄洪口最多时达9个,分别流入洞庭湖与云梦湖。
地处云梦泽国的荆江南北两岸,气候相差无几,但两岸人性格异然。湖南或水或旱,自然灾害困扰不断。水灾是湖南地区最大的隐患。天下的洞庭,在天老爷面前,是个小跟班,只能观老天爷脸色行事,要你水漫“金山寺”,你不能说半个不字。争斗打拼在汤汤泽国的湖南人,内心滋长了一种特别强势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在湖南“南蛮”与湖北“九头鸟”的争斗中已高涨到极致。
从宋朝开始,湖北人首先行动起来,在荆江北岸填堵泄洪口,阻水于云梦湖与江汉平原以外。南蛮的湖南人自然不甘示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效仿北岸的做法,将南边大堤泄洪口堵了个结实。于是,水满南北两岸大堤,双方劳民伤财,都沦为受害者。
洞庭湖曾出现过这样的湖市蜃楼。
“南蛮子”的湖南佬,吹着螺号,击着大鼓,气势磅礴地以赛龙舟的形式,拉出一种众志成城和踌躇满志的态势,抱成一团,将南边泄洪口填了个结实。火炮来了,自北岸而来,在炮火与夜色的掩护下,北岸派人来南岸决口了……
其实,这场互堵泄洪口岸以祈淹向对岸的争斗,并非湖市蜃楼。从南宋时起,原由民间自发组织的填堵,只是,在湖北一方,首先发展到有地方政府参与其间,且手段阴损。清初南边藕池口溢漫,洞庭水域一片汪洋泽国。湖南老百姓认定清朝政府“舍南保北”屁股坐歪了。《南县乡土笔记》载:“荆州驻防的满族将军兼管堤务,在洪水高涨不退之际,拟向藕池方面消泄以杀水势,南岸百姓不肯决口,驻防将军用大炮对准南岸轰击,抢险人群纷纷逃命,南岸遂泄。”自然,这种堵口淹对岸的矛盾也使两岸人结下了难解的冤仇。“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种对湖北人不恭的说法便成立在这个时期。
抗洪抢险英雄们却倒在炮轰之下,让人匪夷所思。教训中的湖南人,就是流血也要保持自己的脸面。于是,民间自发组织起来,强力抵抗来自对岸的阴谋者,常常刀枪于荆江南岸,让对方的偷袭染成血色。洪水不断,这种极具湖南人个性的,因堵*发的较大规模的灾民闹事事件,便从没间断。火暴耿直的南蛮将一切付诸于“刀枪棒棍”,但终究还是解不开这个“死结”,而口子最终还是被权力强势洞开。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关于天:冰火两极有韧性(6)
作为母亲河的长江,在湖南连遭洪水劫难时,雪上加霜,以她一半的水量泄入洞庭湖。湖南境内受灾所淹面积比正常情况下扩大了两到三倍。灾民增加,湖匪出没,曾经的芙蓉国里,隐藏着极大的危机。湖南现有的社会结构发生了改变,一些湖南有名望的人,像曾国荃,左宗棠等人也被社会推举出来向朝廷请愿谈判,他们甚至还亲自带兵到藕池监工堵口。自然,这种由地方官人谏诤的办法也不能解决洪水给社会带来的危害,反而使两湖的关系更加紧张恶化。
洞庭水走了,泥沙却留下了。这些泥沙成就了一个南县,还让安乡、汉寿、沅江、益阳、华容、湘阴、岳阳版图迅速扩大,到后来还有诸多农场与围垸的加入,使洞庭南靠50多公里,洞庭湖底以每年一个多厘米的沉积增高,从明朝嘉靖年虎口、调弦决口算起,已近500年,眼下的洞庭湖底已比江汉平原高出5—7米,洞庭成了个“天上湖”,这既是洞庭湖地区这些年水患不断的原因,也是日后江汉平原潜在的一大威胁。设若湖南人今天也学南宋荆湖北路安抚使方滋“夜使人决堤”,湖北面临的就不是简单的水患了,而是彻底的灭顶之灾。
洞庭是湖南最深的忧。
1998年大洪过后,长江上游拦筑了三峡大坝,湖南人疏通泄洪道,加固荆江、泄洪道与洞庭周边大堤,退耕还湖,保护湿地,整治生态环境……洞庭湖域再也不会看着老天爷的脸色行事了。湘江滔滔北去,长江滚滚东逝,水鸟翱翔,百舸争流,水天一色,这正是天下之水的浩浩洞庭湖。
忧乐是最隐的痛
历来自然灾害不断,处在“忧患意识”中的湖南人以及湖南旅人,无不充满极强的“忧乐”情怀。从屈原的“哀民生之多艰”到范仲淹的“先忧后乐”,到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都有着浓烈的忧患色彩,给湖南文化留下了深刻的“忧患文化”底蕴。近代中国内忧外患,湖南文化人才异军突起,有人说:“旧*主义革命时期大多是湖南人,新*主义革命时期又有几个不是湖南人?”湖南一直人才辈出。邵阳的魏源呼吁“师以夷技以制夷”。浏阳的谭嗣同变法殒身。新化的陈天华干脆在日本投海自杀,以此激烈的行为唤醒国民。还有辛亥革命功臣熊希龄与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