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研究所。”
我僵硬地将手举起,摊开掌心:“石……石头。”
“好,好,没问题。您……您上车……”
我摇摇头,摊着掌心,像机器人般:“把、车钥、匙、给我。”
“大姐,您,您不是要坐车去吗。离这好远啊。又下大雨……”
我把刀又陷进半寸,重复:“把、车钥、匙、给我。”
“给,给,马上给你。”
我接过车钥匙:“不要动,否则,杀了你。”
司机笑得比哭还难看:“没问题。”
我从另一边拉门坐上副驾驶位,又将车钥匙递给他:“开车……”
一阵雨帘急驰。
亮堂的大厦树立在眼前。横幅彩灯组成几个大字:“琳安有机化学研究所”
我打开车门走进去,站在前台,挑了个1。7出头的男人:“我要见这里最出名的研究员。”
前台接待员看了看全身湿漉漉的我,打了个寒颤:“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摇摇头。
“那请您先填了这份来宾登记表,我们会安排时间……”
前台接待员话未说完,一把冷刀抵在他颈上。我指着他:“你,慢慢走出来,不然我就一刀捅下去。”
他战栗:“好,好,您,别冲动……”
我看着他走出来,冷音道:“走!”
“好,好这边请……”我看到被挟持的小伙子向旁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那同事手指在台下微动,像是在拨电话报警。但我没有拦他。
我挟持着接待员七绕八拐来到一间房前。
“敲门。”我命令他。
嗒嗒嗒——
“进来!”
接待员推开门。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教授正指挥着几个带眼镜的男女观察显微镜下的某种东西。
“你……你,你是谁?”老教授一愣,很快镇定下来。旁边几个青年却紧张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聚集在一起。
我右手臂弯固紧接待员的脖子,小刀银亮依旧冰凉地夹在两指之间贴近他正抖动的喉结,另一手掏出裤兜的石珠扔过去:“帮我看看这东西,有什么不同。”
所有人怔愣了。
我暴喝一声:“看!!!”
“哦……哦……”众人反应过来,连忙在显微镜下观察。我挟持人质在一张长登上坐下。
人质虽然只有1。7多点,但终究比我略高,长时间抬高手肘怕吃不消。
研究室里的人忙碌地开始用小刀刮石末,滴红白蓝绿的液体在显微镜下观察。
老教授拉过一把椅子,波澜不惊地问:“小姑娘,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研究这块石头?挟持人质要坐牢的,知道吗?”
我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人。
老教授试图缓解气氛:“不要紧张,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放开他好吗。”
我将视线转到他脸上:“有时间劝服我,不如去研究那块石头。”
“嘀狗——嘀狗——嘀狗——”
熟悉的警鸣声呼啸拉近。洪亮的喇叭声响起:“里面的歹徒请注意——里面的歹徒请注意——你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即放下武器!里面的歹徒请注意——里面的歹徒请注意——你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即放下武器!”
说话间,“嘭”地一声,门被撞开了,几个警察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手枪。
我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神智清醒了几分。手中冷刀,幻化一晃,在接待员的臂上蓦地一割,而后瞬间重抵在他颈动脉处,冷喝道:“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你想怎么样?”领头的举着手枪。身后一名小队员掏出传呼机:“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请派谈判员和飞虎队,人质危险,歹徒刀术厉害……呼叫总部,呼叫总部……”
我下巴稍抬,唇角微牵,淡声道:“不用浪费警力了,石头的报告一出。我就放人!”
司徒家和悬园家的人迟早会找上门,落在这群恶人手里,还不如给我们的人民公仆逮回去。
领头的一愣:“什么石头。”
老教授俯身过去耳语一番,领头又小声回应老教授几句。老教授用忧郁的目光看向我。
我挺直背脊,诚挚的回望他,冷音淡道:“教授,我用几年牢狱的代价想知道一块石头的答案。希望你不要糊弄我!”
老教授目光一颤:“好。”
双方对峙了整整5日,期间吃饭,我皆让人质把盒饭,饭菜混好,分装两份,随意抽一边让吃下,隔了五六个时辰后,才让他伺候我吃另一半。我左手的刀,始终不离他颈上半寸,确保在警方开火之前,随时能切断他的咽喉。
第五天中午,教授将一份长达十数页的报告递到我面前。我淡扫一眼,说:“我只想知道结论。”
老教授翻到最后一页:“石珠由碳14组成,外部有肉眼看不见的小孔,内部挖空,设有许多细小的管子,石管内壁刻了无数细纹,还有一条细小纤维。”
我皱眉:“这些细纹有什么用。”
老教授解释:“类似刻录光碟的细纹。光碟之所以能发出声音是由于唱针沿着凹凸不平的沟槽滑动,产生不同的振动频率而实现的。这颗石珠的细纹就相当于光碟的细纹。那根细小的纤维就等同唱针。”
我颤音道:“这么说,风一吹,那根细小的纤维就会在石壁细纹上动起来?像唱针读光碟一样?”
老教授说:“对,这颗石头的细纹,发出的声频是一种高频振动,只有狗和猫才听得见,人事听不见的,但,这种高频振动长时间倾听会对脑神经造成一定影响,引起短暂的神经错乱。”
“哐啷”我手中的小刀落下,人质迅速跑到安全地带,怯怯的看着我,警察冲上来给我戴上手铐。
我听到我的声音弱如狂风暴雨中摇摆不定的纤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所以,大风一吹,我就会被这种高频振音,弄得神经错乱,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么?”
老教授沉稳地将我最后一丝希望淹没了:“是的,根据我们研究,它会将人记忆中经历过的情景割碎在脑海中呈现。”
我看着手中冰冷的手铐,自嘲地笑了。
难怪,我每到大风起的时候,脑中就会呈现一些熟悉的情景,却无法看清。那根本就是我原有的记忆,只是割碎了,呈现在脑中,分辨不清罢了!
我,我好傻啊……
南宫绝翎给这颗特殊的石珠给我,根本是要制造一种记忆恢复的错觉!!!
我根本不会因为拿了这颗石珠,而记忆恢复!!!
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因为一段错误的记忆,杀了司徒墨扬,亲手杀了自己的男人!!!
在毒死自己的孩子之后,又杀了,一直默默保护我,对我好的男人!!!
我该怎么办……司徒墨扬已经死了,已经死,我亲眼看到他的胸口“咕咚咕咚”地流出鲜血,亲眼看到他的呼吸停止……
我以为这是家仇,刻着原来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司徒墨扬,他死了,是我,亲手杀的……
不……不……不是的,这颗石珠只是制造一些错乱的图像罢了,那段司徒墨扬下令杀我父母的记忆很清晰,而且也不是大风起的时候想起的,是我昏迷醒后想起的!!!
猛然间,我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身形一低,右脚两个横扫,刹那回头,对着身后的老教授,嘶底地哀求:“帮我!求求你!帮我!!!我5年前失忆了,最近想起一段记忆,很模糊!我想知道这段记忆的真假,求你,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你!!!”
老教授眼里闪过一抹怜惜,还没来得及答话。
两旁刚被我扫倒在地警察站起,把我一揪,狠踢了一脚,喝道:“老实点!”
我想给他们两记勾拳,但是手却被拷住了。
他们在我头上盖了个纸罩,将我押上警车。
嘀狗——嘀狗——嘀狗——
警鸣沿路无情的响着。
多少年了,自从我尚未做老大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警车了。万事都有小弟顶包。
可是现在,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一个人都没有了。
连那个勾一勾手指就能把我救出警察局的男人,也被我杀了,被我亲手杀了……
琳安警局拘留所。
年轻的警察:“姓名。”
我:“……”
警察:“性别。”
我:“……”
警察:“哪的户口。”
我:“……”
警察火了:“你是不会说话还是怎么地?”
我抬眼:“我想知道,一段记忆的真假。”
警察骂道:“什么真假!?别耍浑!!现在落案控告你出租车伤人,研究所非法挟持人质!!!”
我淡淡重复:“我想知道,一段记忆的真假。”
警察怒了:“以为现在不许虐打就拿你没招了?告诉你,我们警局多的是人。看看是谁硬!!!”
三天,因为不许虐待犯人,我饿了,有饭吃,渴了也有水喝。但是,他们不许我睡觉,24小时轮班,我眼睛稍微一眯,就摇醒我。
但是,无所谓,心中有事。本就睡不着,只不过看着眼前冰冷的墙壁有点厌倦想闭眼罢了。
第四天。
一个警察进来:“头,那天的老教授带了个人,想见这女犯。”
老教授?我眸光一跃,举着沉重的手镣“哐啷”一声搭在桌上:“我要见他!”
坐在我对面的警察思考片刻:“让他进来吧。”
老教授带着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进来了。
警察退了出去。但,我知道,天花板按了监视器,房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
老教授慈祥道:“小姑娘,这位是知名的催眠师,很多失忆的患者都是她治好的。”
我勉强一笑:“谢谢。”
女人说:“听说,你失忆了五年,突然回想起一个片段。想知道它的真实性?”
我说:“是。”
女人拿出一个吊坠:“让我看看吧,来,眼睛看着吊坠。”
我衷心道:“谢谢……”话完,眼珠随着吊坠晃动,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很快,我睡着了。很舒服,像躺在沙滩上,暖阳照着,浪花轻柔地拂过身体,细碎的柔沙在指间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摇醒了。
女人望着我,眼里有了叹息:“你这五年的记忆很丰富,但是五年前的记忆,我竭尽所能也无法唤醒,恐怕你的大脑皮层曾经受损,以前的记忆已经被彻底删除掉了。”
我手颤动着,努力镇定,用最平静的语气否定:“不可能,我之前,记起一段五年前的记忆。很清晰。很清晰……所有的人物,眼睛,眉毛,相貌,身高!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女人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那段记忆是假的,已经被我删除了,你之前曾无意接受过一段催眠,催眠师的技术极高,讲一段假性记忆通过催眠的方式移植到你脑中……”
“是……是假的?”
那一刻,心跳都静止了,因为,它太吵了,它会阻碍我听到那个落实的答案。
女人一声感叹:“是。”
“哐啷”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打碎了,身体,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我绝望的闭上双眼。
女人安慰:“你放心,催眠说出来的话是上不了法庭的。没有落实证据,警方只能控告你伤人和非法挟持人质。”
我勾起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三天了,滋长在“幸福”、短暂的幻觉里三天了。这三天来,我一直在自我催眠,那段记忆是真的,司徒墨扬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没有做错……
但是,终究,只是幻觉。
是我不敢面对现实的幻觉。
自知道,薛绯雪给我那颗石珠是为了制造恢复记忆前奏的假象,我就知道,那段司徒墨扬下令屠戮慕容家的记忆,不是真的。但是,我还是不相信。
我逃避,我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了一个谎言,杀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在床上将彼此身体深嵌入对方的男人,曾经最了解我,甚至比我更了解自己需求的男人!
包裹心脏的薄膜被粗鲁地剥下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永远无法发出声音的,令人窒息的,痛楚。如此密密麻麻地寄生于身体,每一个微小的细胞当中。暖意,从我身体,缓缓抽离而去,它流逝得很慢,仿佛要加重诀别的痛苦。
那一幕在眼前晃动。
司徒墨扬的胸口,大片大片的鲜血淌落下来,留在了还有我们相拥气息的羽被上,仿佛永远不会停,醒目的猩红浸透了棉花,慢慢渗出,汇集成一条清冷的河流,永远地,隔绝了我和他。
心脏,被戳痛了——
被狠狠地,戳痛了。
淡淡的沉音,强霸的气息,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围绕着我,给予我,淡淡的温暖,一切,都被我亲手扼杀了。
面对所谓的证据确凿,我们都沦陷了——
他相信了,那卷录像带——
我相信了,所谓的记忆——
面对陷阱,因为与生俱来的防范意识,我们,都不愿意,向前多走一步,相信对方。最终,只能被动地被一条坚硬的铁丝穿过灵魂,牵绊定住,痛苦地挣扎着,无法改变,只能在恨的深渊愈加沦陷。
一株相互缠绕的藤蔓,如此的接近着对方,但却因彼此身上荆棘般的锐刺屡屡伤害对方,非要有一方,鲜血流尽,终于苍白——
手,狠狠地握在掌心之中,指甲深深镶入,将那点薄翼的肌肤刺破,鲜血,破裂而出,我不能放手,只能任由手心那样疼着,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到生命是在流动的。
我的眼角湿润了,从来不会在于小晴身上出现的液体滑下了,冰凉地掠过脸颊,最终消失在虚无的空气当中,这一刻,我忽然极想念他抽烟的姿势,极想念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于是,我睁开眼,淡笑问:“有烟吗?”
眼前,老教授和那个催眠师已经走了,坐在对面的是已经对了无数个小时的小警察。
他一愣,扔过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我焦急地撕碎了包装盒,像毒瘾犯了的粉仔,迫不及待地塞入嘴里,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因为,不习惯,被呛了下,但很快,沦陷了。
烟雾缭绕中,仿佛有了他的气味,我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两指夹着烟,淡淡交代:“我叫于小晴,五年半前,失忆,在海恒街头流浪。后来加入了一个叫斧头帮的帮派。第一次开荤在四年前,一个叫冯子强的男人,偷拿了帮会的钱。为了在老大面前出头,我在三百人面前,一刀剁了他。第二次杀人,是和飞鹰帮火拼,为了上位,群殴中,我杀了十七个人。而后,他们的后援部队到,我们帮只剩了下十个,他们五十个人硬追了我五里地,我一把西瓜刀,砍翻了二十,最后,还敢追上来的七个,也被我在士多店打劫了两个汽水瓶,打爆了的头。因为这一役,我很快被提拔成帮会的二线老大……最近,我策划了一起谋杀案和爆炸案——”
我的声音很平静,那半包烟,很快被抽完了,我饥渴地望着他:“还有么?”
十分钟前还威风凛凛的警长愣愣地看着我:“你确定这是你经历?”
我微笑地挽起袖子,左臂,栩栩如生的双头巨蛇纹身下,是无数的刀伤,我没有任何恶意地反问:“你看,像吗。”
警长拨下内线电话:“上报总部,抓了一个重犯。请尽快派人接收。”
挂机后,他鄙夷地看着我,“你还是个女人么,还是个人么?不会受到良心谴责么?”
我淡笑问:“还有烟吗?”
他走出门外,向同事拿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