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允诺带她到最美丽的地方,于是她便置身天堂。
的确,她进入天堂。满地盛开的白色野花迎风摇曳,坐在农家的牛车上,入鼻的全是干草清香。
这味道她在六福村的乡村歌谣表演场闻过,那里成堆成堆的金黄色干草,一走进便是沁心舒畅。
牛车走得很慢,他们面向后方坐着,后退再后退……路在眼前变得遥迢漫长……
“我喜欢这里,纯朴而美丽,像是世外桃源。”
“桃源?想必又是一个故事。”
“是有个典故,从前有个渔夫因迷路而进入桃花源,桃花源里遍植桃花,桃花源里平和安乐、没有战争籼痛苦,作客几日后渔夫返家,临行折下一枝桃花为凭证,返乡想带乡人进入桃花源,哪里知道遍寻不着,于是,桃花源成了传奇,成了人人心中梦想的乐土。”
他跳下牛车,迅速折下几十朵白色野花,捆绑成束,然后飞快地朝以悠跑来,递过花,跳上车,坐回她身旁。他永远有出其不意的惊喜传予她。
几百公尺的飞奔,他在她身畔喘息,靠在她颈项旁,他笑说:“你放心,随时随地想来这个桃花源,都没问题。”
她笑而不答。他们的桃花源……他是她唯一想带的人,青山碧原,野草花香,她的心在飞扬。
抽出几朵小白花,结结串串,她编起一个花冠,纯洁的白花,在她纤细的手指问串出心动。
忍不住,他止下她的动作,握起她的手,吻在她指间、唇畔成形。
浅笑,没有抗拒,她靠在他身上,让花冠继续成形,她像十一个天鹅王子的公主妹妹,忙碌地编织衣裳,一旦编成,幸福再也不离。
终于,花束成冠,她在他头上戴上一个,也在自己头上戴上一个。“漂亮吗?”
“漂亮,不管有没有花冠都一样漂亮。”
“现在你是真正的王子,我是真正的公主,王子公主是永远不会分离的。对不对?”她的笑容里有调皮、有天真,也有一丝丝期待。
“可是没有人能保证,城堡里的生活是幸福甜蜜,哪一天王子有了新公主,或者公主不再觉得王子可靠,他们的幸福就此蒸发。”拍拍以悠的头,这满脑子童话的Angel,他不敢想像,有一天她将要面对现实。
“说得也是,幸福是没人可以保障的。平民百姓一样,王子公主也一样。”她懊恼极了,却不知道自己为着什么在懊恼。
“Angel例外,她的幸福有上帝填保单,没人敢让她的幸福出现意外。”
不爱她脸上出现一分分愁思,不爱她眼底挂上一丝丝薄忧,莫鲁斯爱上Angel的无忧笑容。
他的言语成功地安慰了她,两人仰躺在干草堆上,枕在他的手臂上,闻着他的专属气味,望住蓝蓝天空,天空里有他的眼睛,回望她。
“你知道台湾吗?”以悠问。
“我知道,在中国大陆旁边的一个小岛屿,四面环海,。古时被称作美丽的福尔摩莎。”拂开她的黑发,她不常将头发束起来,总放任它随风轻扬。
又是他的前女友教会他的?酸意偷偷渗透,她摇摇头,惊讶自己居然心眼狭小。
“这个岛屿有高山,有几百条清澈溪流,的确很美丽。不过,这几年经济飞快成长,水泥丛林处处建立,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
“你的家在水泥丛林间?”侧睑,半长金发掩上他的眉目。
“不是,我的家在一座不高的山上,附近有很多小公园,午后我常在公园里练习小提琴。”
“为什么选择午后在公园练琴?”
“那里是高级住宅区,白天很少人在家,小时候妈咪常带着我到公园去,我玩办家家酒,她拉琴,音乐占满我的童年生活。”
“她是个音乐家?”
“不是,她和我一样只是兴趣,音乐是我们的喜悦娱乐,却不是生命中的最重要或唯一;长大后,我习惯在公园中拉琴,扮演起印象中的妈咪。”
“你母亲……”
“她去世了,在我五岁那年。”她死于心脏病,第一次发病是在生下以悠的时候,医生说,生产是心脏病患最大的危机。
“我很抱歉。”揽紧她,让以悠靠近自己,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
摇摇头,她笑说:“她每天都在我心里,我没有一天停止过想念,而且我晓得,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
父亲对她已经不仅仅是保护过度,他怕她长大、怕她谈恋爱,甚至害怕她结婚生子。
他生怕以悠和她母亲-样,在生产时心脏病发,那么经验告诉他,能拥有女儿的时间就不多了。他不要这样,他要将女儿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她总笑着推开父亲的保护,说:“我不在你身边就是在妈咪身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担心。”
她的口气让莫鲁斯倏地心惊。“我不准你对生命悲观。”拉起她,他正色。
莫鲁靳讨厌她谈论死亡,连暗示都让人憎恨。突如其来的大喊,让两人同时怔愣住,他的反应比父亲还大。
“医生说我有遗传自母亲的心脏病。我想,或许把生死看得越淡,越不会对死亡产生恐惧……”
自从在国中生物课中接触遗传课题,以悠就在下意识中准备死亡。
她害怕措手不及的恐惧,宁愿把事情铺好路、预留起空间,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打算,这样子不管结果多糟,到最后她都能从容接受。
偏偏,一个喜欢意外和惊喜的射手座男人,闯入以悠的生命,她再无法按部就班,平平稳稳把生命走完……
“你的观念不对,生命是处处充满惊奇的,你永远不晓得下一分钟,自己会碰上什么,世间事件件可以做准备,只有生命不能预备,懂不懂?”
他的紧张在她眼前扩散,她静静倾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久久……她笑了,缩进他怀中。
“我想,我懂了,就像我从来就预估不到,生命会为我准备起你这份大惊喜。”
搂住她软软的身子,他的笑容散开。“我乐意随时为你准备惊喜。”
隔天早上,她收到一个复制品,和他身上的龙形项炼一模一样的铜雕项炼,只是小了一号。
她猜想,他想要她成为家族中的一分子……
第四章
下午,急雨落,水从屋檐荡入回廊,积出一条小水道。
以悠拿来纸片折出大大小小的纸船,在船底涂上蜡,然后一艘、两艘、三艘……很多艘船,在水道中出航。
“一路顺风。”她对着船只大喊,-旁的仆佣园丁让她的快乐感染,纷纷加入。
他们蹲下身为以悠折纸船,满满-篮纸船,红紫蓝绿交叠出斑斓。
她笑,他们也跟着笑;她大叫,他们也跟着叫,Angel带领他们一起回味童年。
莫鲁斯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满回廊的人、满回廊的笑声,他的Angel被围在人潮中心,拍手的时候,有人走过来搂一搂她,欢呼的时候,有人过来拍拍她的头,他们笑闹成团。
他下车,直直走到她面前。
她仰头,眼睫、鼻头都喷满小小水珠,可爱得像沾染晨露的小雏菊。
“你在做什么?”
“玩水啊!你要不要一起来?”站到他面前,以悠拉住他的手。
看看站在她身后的一大票人,突然,他有种所有物被侵夺的不悦,圈住她的腰,他的Angel不和人分享。
“要玩水,我带你到另一个地方,这里不好玩。”
“会吗?刚刚我们玩得很开心。”脸上绯红的笑靥是证据。
“我小时候最喜欢在奶妈家玩这个游戏,奶妈家的小木屋水管坏了,水从沟槽直直落到地面,雨大的时候水流急,船一下子就驶出港弯。”他抱起地上整篮纸船,拉着她就往车子方向走。
“他们不去吗?”她指指她的“游戏伙伴”。
“你们要去吗?”邪邪一笑,凌厉眼神吓得仆人们慌忙作鸟兽散。“你看,他们很忙,没时间陪我们玩。”
“好吧!我们走。”抱起他塞过来的篮子,冒着细细雨丝,他们跑向车子。
他开车,她坐在驾驶座旁,脚上摆着竹篮,他们像要去郊游野餐的小孩,心中充满欣然。
这里雨势较大,但几棵参天大树,遮去大部分雨水,只剩稀稀落落水滴落在他们身上。地面上的小花依然挺直腰杆,没感受到雨水带来的威胁,鲜绿小草洗去一身尘埃,欣欣向荣地向上伸展。
往前直行,水管坏掉的小木屋矗立眼前。
果然,沟槽的水像瀑布般,哗啦啦直泄而下,莫鲁斯绕到屋后,找来一柄铁锹,在屋前挖出水道。
点点污泥溅上他的脸,她看到他性感又纯真的一面。
“好了,把你的船放进去。”
以悠依言,果然急促的水流一下子就将小船冲得老远,她忍不住又叫又笑,连连放下几艘船,船在水中互撞、打转……果然比他家里“好玩”。
莫鲁斯见她笑得开心,捧起一把水,往她身上泼撒。
以悠尖叫,跳高身子,也跑到屋檐下接水甩到他脸上。
拂开满脸湿,莫鲁斯作势扑抓,以悠笑得连连后退站不直腰。
“Ghost,Goaway,Goaway!”
“哈哈!听说Angel的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他往前两步,逼向她。
“我的肉不好吃,又苦又涩……恶魔大王,请你放开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恩。”背贴在树干,她双手在胸前合十,眼底净是淘气。
“Angel不能骗人的,骗人的Angel会被折去双翼,从此丢人地狱和魔鬼共舞。”再迫近,他的下半身贴住她的,身上热热的温度侵上她心间。
“如果Angel喊救命,莫莫会饶过我吗?”她声音变得轻软,垂下眉睫,他是她一人的专属莫莫……偷眼瞧他,Ghost变成莫莫……
“不会,他只想吞下你。”说着,他的大手扣住她的纤腰,双唇缓缓贴上她的。他的吻如火,细细烧、慢慢燃,点上她一心悸动。
爱上他,一点都不困难……
贴在他心间,环住他的背,他是她的童话世界,这世界里只有甜蜜惊喜,只有快乐洋溢。
他的手悄悄从她衣摆下滑入后背,柔细的肌肤像匹上好缎布,美好的触感挑动了他和她的欲动。
可爱的女人,可爱的Angel,她是上帝对他的恩赐。
雨倏地变大,倾盆而下的天水冻结他们的欲念。松开彼此,他们气喘吁吁,带笑的脸张望对方。
伸出手,她为他将雨水打乱的金发拨开,动作非常轻柔,仿彿害怕力道太大,他们就会从这场美梦中惊醒。
捧住她的脸,他也为她将湿漉漉的长发塞入耳后。
“不要这样看我……”说着,他又猛然拥她入怀,缠绵的吻再度落下,狂热炽烈。
雨水似乎非要和他作对,下得更大更急。
霍地,他放开她,转身背对,屈膝弯腰。“跳上来,我背你跑回去。”
依言,她跳上他的背,手环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头,他们靠得好近好近……他的身体热热的,他的长脚轮流踩过泥泞,点点褐黄污泥飞上他的西装裤。
“Angel,唱歌。”他对她大喊,雨打在叶片上的声音太大,她听不见他的。
“你说什么?”她凑近他耳边问。
“我说唱歌,唱一首快乐的歌。”他又大声说,这回她听分明了。
“好!”她贴着他的耳朵唱。
我要你陪着我
看着那海龟水中游
慢慢地爬在沙滩上
数着浪花一朵朵……我知道有一天
你一定会爱上我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不错……
她的歌声越唱越起劲,他原本朝小木屋的脚步绕了个弯,在参大林木中飞翔,奔过-棵棵大树,笃厚的大树为他们的爱情见证。
“我知道你真的很不错,我早就爱上你了。”他喊。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以悠也吼叫问。
“我说,我爱你……有没有听见?”他大叫。
“什么?”她听见了,但那三个字太诱人,她要一听再听。
“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听到没?”
“听见了,我也爱你!”她声嘶力竭。
在那个时候,他是真心爱她,没有敷衍、不是搪塞,他的心和她一样认真,只不过,在他的认知中,爱情的有效期限是六个月,他从不会为了六个月的快乐,轻易许下一生束缚。
他负着她,长腿在泥泞中交错,几次打滑,他都没让她摔下,贴着他的背,她信赖他……
终于,他停在木屋前,按下门铃。
慈蔼的老妇出现在门前,她还在他的背上。
“姆嬷,我捡到一个落难Angel,你可以收容我们吗?”他说。
她先梳洗过,走进客厅,暖暖的炉火已经燃起。
以悠身上穿着姆嬷的宽松洋装,效果比布袋戏还夸张,莫鲁斯拿来一件薄毯为她披上,递过温热牛奶,他安排她在炉前地毯席地而坐。
“我去洗澡,你陪姆嬷聊聊,别担心,姆嬷是好相处的人。”拍拍她肩离去。
一个靦腆笑容,以悠看得出她是慈祥长者,但她不晓得从哪个话题聊开。
“莫鲁斯要燃起炉火,我吓一跳,现在是夏季呢!他说你来自一个温暖的国家,怕你受不了这里的雨天,你说,他是不是-个体贴男人?”
“他是。”跟他在一起,感受到的净是宠爱与呵护。
“我想,你对他是特殊的,这么多年来,你是他第一个带来的女孩子。”
她的话烘暖了以悠的心,她对他是特殊……笑微微扬起。
“知道他是什么星座的男人吗?”姆嬷又问。
“我不知道。”摇摇头,又是靦腆笑容,她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他是射手座,乐观活泼、判断力和行动力很果决,却不喜欢被拘束;和他相处,线的那头不能握得太紧,只要他心里有你,最后两人就会在一起。”
他是射手座男人?他给过她一个射手图案的别针,告诉她,射手座的守护神是罗马神话中的邱比特,一个全知全能、自由奔放的神。
“我是握住他线端的女人?”是吗?是吧!他说过很多次爱她。
“在我们洛尔法维斯有个传说,当上天愿意祝福一对情侣时,就会降下一场大雨,洗涤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清彼此的心灵。孩子,你看清他的本质了吗?”
“他是个纯真好奇的男人,他热情而善良,很多时候他玩得像个大孩子。”
“很好,你看透他了,大多数女人眼中只看见莫鲁斯的身分和价值,她们和他玩爱情,却看不见他的心。孩子,姆嬷看好你们的未来。”
离开摇椅,她走到以悠面前摸摸她的头发。
“莫鲁斯说你是个Angel,但愿你能为他带来一世幸福。”
“你们在谈什么?似乎讲得很高兴。”莫鲁斯出来,他的头发还带着湿意。
“我喜欢你的Angel,我相信她会给你带来好运。”
拍拍他俊俏的脸庞,姆嬷笑菩说:“我要进去休息一下,刚刚两个顽皮小孩在我家屋廊下玩得开心,却吵得找睡不安宁。”她-路说一路往里走,皱皱的脸颊始终带着可亲笑容。
“全世界只有姆嬷敢光明正大吃我的豆腐。”他笑着坐到她身边。
摊开薄被,她和他分享温暖。
靠在他身上,望着熊熊火焰,跳动的火,红蓝交映,她在回想他口中的“我爱你”,回想他国家的爱情传说,和姆嬷口中他对她的特别……缩缩肩,靠进他怀中,她的心底填满甜蜜。
“今天不回去好吗?”轻轻地,她提出要求。
“喜欢上我家姆嬷?”他揉揉她的黑发问。
“嗯……可以吗?”
“可以。”他直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