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中,她的手似又扬起! 厉刚也不知是被她的气势所慑,还是畏惧她手里的‘夺命金针”,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沈璧君已向他身旁冲了出去。 屠啸天长长叹了口气,道:“纵虎归山,萧十一郎这—走,日后我们只怕就难免要一个个死在他手上了!” 厉刚怒道:“你为何不来拦住她?”
屠啸天叹道:你莫忘了,沈璧君毕竟是连城璧的妻于,她若受了伤,谁承担得起?”
赵无极忽然笑了笑,道:“但你若是连城璧,现在还会认她做妻子吗?”
屠啸天默然半晌,忽也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再追也不迟,反正她也走不远的。”
厉刚道:“不错,追!”
暴雨如注。
雨点打在人身上,就好像一粒粒石子。
无边的黑暗,雨水帘子般挂在沈璧君跟前。
她根本瞧不清去路,也不知道究竟该逃到哪里去。
天地虽大,却似已无一处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幸好后面还没有人追来,沈璧君放慢了脚步,迟疑着道:“该走哪条路?”
电光一闪.她忽然发觉一个人痴痴地站在暴雨中,正痴痴地在瞧着她。
是连城璧!他怎么也到了这里?
沈璧君虽然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但这双眼睛,眼睛里所包含的这种情意,除了连城璧还有谁?
她的脚步忽然似乎被一种虽然无形、但却巨大的力量托住!
无论如何,连城璧毕竟是她的丈夫。
电光又一闪,这一次,她才看清了他。
他全身都已湿透,雨水从他头上流下来,流过他的眼睛, 流过他的脸,他却只是痴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目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全心全意地望着她,除了她之外,他什么都已瞧不见,什么都不在乎.
连城璧本来永远都是修饰整洁,风度翩翩的,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瞧见他,他都像是一株临风的玉树,神采照人,一尘不染。
但现在——
沈璧君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如此消沉,如此狼狈过。
她突然觉得一阵热血上涌,连喉头都似被塞住,情不自禁向他走了过去,嘎声道:‘你——你一直在跟着我?”
连城璧慢慢地点了点头。
沈璧君道:“但你并没有来拦住我。”
连城璧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只因我明白你的心意——”
沈璧君道:“你明白吗?真的明白?”
连城璧叹道:“若不是你,他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怎么能不救他?”
忽然间,沈璧君整个人似也痴了,心里也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
“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是了解我的。”
在这一刹那问,连城璧若是叫她带着萧十一郎逃走,她也许反而会留下,以后她纵然还是会后悔的。
但在这一刹那间,她绝不忍抛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暴雨中。
连城璧柔声道:“我们回去吧!无论他受的伤多么重,我都会好好照顾他的,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他毫发。”
沈璧君突然向后面退了两步,道:“你——你相信他不是坏人?”
连城璧道:“你说的话,我几时怀疑过?”
沈璧君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颤声道:“但他们方才要来杀他时,你并没有拦阻,你明知他们要来杀他,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面说,一面向后退,突然转身飞奔而去。
连城璧忍不住喝道:“壁君——”
沈璧君大声道:“你若真的相信我,现在就该让我走,否则以后我永远也不要见你,因为你也和别人一样,是个伪君子!”
连城璧身形动了动,又停下!
雨更大了。
沈璧君的身形已消失在雨水中。
只听一人叹道:“连公子的涵养,果然非人能及,佩服佩服。”
震耳的霹雳声中,这人的话声还是每个字都清清焚楚地传入连城璧耳里,只可惜他的脸色别人却无法瞧见。
一个人手里撑着柄油伞,慢慢地自树后走了出来,闪电照上他的脸,正是“稳如泰山”司徒中平。
他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又道:“在下若和连公子易地相处,萧十一郎今日就再也休想逃走了,也正因如此,所以在下最多也不过只是个保镖的,连公子却是名满天下,人人佩服的大侠,日后迟早必将领袖武林。”
连城璧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司徒中平笑道:“我只是说,连公予方才若杀了他,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若被人知道连公子也会乘人之危,岂非于侠名有损?连夫人更难免伤心,如今连公子虽末杀他,他反正也是活不长的。”
连城璧没有说话。
司徒中平道:“方才赵无极他们也已追了过来,连夫人虽未瞧见,连公子却自然不会瞧不见,现在他们既已追去,夜雨荒山,以连夫人之力,又还能逃得多远?既然已有人杀他,连公子又何必自己出手?”
连城璧沉默了良久,缓缓道:“这些话,你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是吗?”
司徒中平道:“连公子也知道在下一向守口如瓶,何况,在下此时正有求于连公子。”
连城璧淡谈道:“你若非有求于我,也不会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了。”
司徒中平大笑着道:“连公子果然是目光如炬,其实在下所求之事,在连公子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连城璧突然笑了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司徒中平‘稳如泰山’,依我看,却未必。”
司徒中平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在下正也和连公了一样,本就是别人无法看透的。”
连城璧沉下了脸,冷冷道:“你看我是个会被人所胁的人吗?”
司徒中平身子不内自主向后缩了缩,再也笑不出来.
连城璧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只因你要求我的事,平时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司徒中平变色道:“连公子已知道我要求的是什么事了?”
连城璧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事,有几件是我不知道的?但你们只知我涵养很深,却未想到我有时也会翻脸无情的。”
司徒中平依然瞧着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
连城璧叹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两种面目,有善的—面,也有恶的一面,否则他非但无法做大事,简直连活都活不下去的。”
司徒中平满头水流如注,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他突然抛下了手里的油伞,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闪电又击下!
连城璧的剑却比闪电还快!
司徒中平连一声惨呼都未发出,长剑已自他后背刺入前心穿出,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连城璧垂首瞧他,叹息着道:“没有人能真‘稳如泰山’的,也许只有死人——”
他慢慢地拔出剑。
剑锋上的血立刻就被暴雨冲洗得干干净净.
荒山。
闪电照亮了山坳后的一个洞穴。
沈璧君也不管洞穴中是否藏有毒蛇、猛兽,不等第二次闪电再照亮这洞穴,就已钻了进去。
洞穴并不深。
她紧紧抱着萧十一郎,身子拼命往里缩,背脊已触及冰凉坚硬的石壁,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喘息。
雨水挂在洞口,就像是一重水晶帘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匹狼,一匹被猎人和恶犬追踪的狼,她忽然了解了狼的心情。
赵无极他们并没有放过她。
她虽然没有真的看到他们,但她知道。
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感觉也就会变得和野兽一样敏锐,仿佛可以嗅得出敌人在哪里。
这是求生的本能。
但无论是人或野兽,都会有种错觉,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已安全得多。
沈璧君颤抖着,伸出手——
萧十一郎的心还在跳,还在呼吸。
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他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牙齿也在“格格”地打战,仿佛觉得很冷,冷得可怕。
沈璧君心里充满了怜惜,把他抱得更紧。
然后,她就感觉到萧十一郎在她怀抱中渐渐平静,就好像一个受了惊骇的孩子,知道自己已回到母亲的怀抱。
世上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外面还是那样黑暗,风雨还是那么大,虽然她知道敌人仍在像恶犬般追踪着她。
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变得说不出的平静。一种深挚的、不可描述的母爱,已使她忘却了惊煌和恐惧。
孩子固然要依赖母亲。
母亲却也是同样在依赖着孩子的。
世上固然只有母亲才能令孩子觉得安全,但也唯有孩子才能令母亲觉得幸福、宁静——这种感觉是奇妙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她还不太懂得真正的爱情。
恋人们互相依赖,也正如孩子和母亲。
闪电和霹雳已停止。
除了雨声外,四下已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沈璧君也不知道是该再往前面逃,还是停留在这里。恍恍惚惚中,她总觉这里是安全的,绝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们。
她这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有时人会自己欺骗自己,所以才能活下去,若是对一切事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彻,只怕就已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恍恍惚惚中,她似又回到了深谷里的那间小小的木屋。
萧十一郎正在外面建筑另一问,雨点落在山石上,就好像他用石锤在敲打着木头。
声音是那么单调,却又是那么动听。
她眼帘渐渐阖起,似已将入睡。
她虽然知道现在睡不得,却已支持不下去—一
恐惧并不是坏事。
一个人若忘了恐惧,就会忽略了危险,那才是真的可怕。
幸好这时萧十一郎已有了声音!
他身子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就轻轻问道:“是你?”
四下—片黑暗,暗得什么都分辨不出。
沈璧君看不到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自然也看不到她。
但他却已知道是她,已感觉出她的存在。
沈璧君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温暖之意,柔声道:“是我——你刚刚睡着了。”
萧十一郎很久没有回答,然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来的”
沈璧君道:“为——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连累你。”
沈璧君道:“若不是我,你怎会这样子?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萧十一郎道:“没你,他们一样会找到我,没有你,我一样能活下去,你明白吗?”
沈璧君道:“我明白。”
萧十一郎道:“好,你走吧!”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很快地接着道:“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了.”
萧十一郎从来也未曾听到她说过如此坚决的话。
她本是很柔弱的人,现在已变了。
他本想再像以前那么样刺伤她,让她不能不走。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那些尖刻的话他竟再也无法说出来。
沈璧君仿佛笑了笑,柔声道:“好在那些人已走了,我们总算已逃了出来,等到天一亮,我就可以送你回去,那时我——我再走也不迟。”
萧十—郎又沉默了很久,忽也笑了笑,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何必说谎呢?”沈璧君道:“我——说谎?” 萧十一郎道:“那些人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放过我的,我明白得很。” 他声音虽然还是那么虚弱,却又已带着些讥消之意。 沈璧君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死?”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若死了,他们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有面子。”
沈璧君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讥消之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他们曾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回答。
沈璧君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我现在也已看清这些自命侠义之辈的真面目了。”
萧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通:“他们说的,跟他们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萧十一郎道:“所以他们为了要杀我,必定不惜使用各种手段。”
沈璧君道:“的确是这样。”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还是走的好,你不必陪我死。”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的回答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里包含的决心,比三万个字还多。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就算说三十万个字,也无法改变她这决心的。
他只有一个了也不说。
过了很久,沈璧君忽又问道:“我知道赵无极他们必定是做过许多亏心事,但厉刚呢?”
萧十一郎冷笑道:“你觉得厉刚真是个‘见色不乱’的真君子,是不是?”
沈璧君道:“别人都是这么样说的。”
萧十一郎道:“我却只能这么说,在男人面前,他也许是个 君子,但遇着单身的美丽女子,他身上恐怕就只剩下头发还像个君子了。”
沈璧君不说话了,因为已说不出话来。 雨还是很大。
萧十一郎忽然道:“天好像已有些亮了。” 沈壁 君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真的不肯一个人走?”
这次沈璧君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萧十一郎道:“好,那么我们一齐走。”
沈璧君又迟疑了。
天已亮了,敌人就在外面,他们一走出去,只怕就要——
沈璧君道:“等雨停再走不好吗?”
萧十一郎道:“我如道你讨厌这场雨,但我却很感激。”
沈璧君道:“感激?”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这场雨冲乱了我们的足迹,所以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也就因为这场雨,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走。”
沈璧君道:“机会?什么机会?”
暴雨自山路上冲下来,就好像一道小小的瀑布。
厉刚、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在山路的分岔口停下。
赵无极叹了口气,道:“这场雨倒真帮了他们不少忙,非但冲走了他们的足迹,连他们的味道都冲掉了,我们就算带着猎犬,只怕也追不到他们。”
海灵子冷冷道:“他们还是逃不了!”
屠啸天道:“不错,这种路连我们都走不快,何况沈璧君,她还带着个重伤的人。”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们这位连夫人的功夫,大家自然都清楚得很。”
赵无极道:“但至少我们现在就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追。”
厉刚忽然道:“分开来追!”
赵无极沉吟着,道:“也好,我和海道长一道,厉兄——”
厉刚道:“我一个人走。”
这句话未说完,已施动身形,向左面一条山路扑了上去。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瞧着他身影消失。
屠啸天悠然道:“这人的掌力虽强,轻功也不弱,脑袋却不大怎么样。”
赵无极笑了笑,道:“你是说他选错了路?”
海灵子道:“不错,沈璧君和萧十一郎绝不会从这条路上逃的。”
海灵子道:“怎见得?”
屠啸天道:“因为这条路比较好走。”
他又解释道:“一个人在逃命时,反而不会选好走的一条路的,总认为若向难走的一条路逃,别人也就很难找到。”
赵无极笑道:“不错,每个人都难免有这种毛病,我只奇怪,厉刚也是老江湖了,怎会想不到?”
屠啸天望着自雨笠檐前流落的雨水,忽也笑了笑,道:“还有件事,我也始终觉得奇怪。”
赵无极道:“哪件事?”
屠啸天道:“厉刚人称君子,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萧十一郎发现,所以才非要将萧十一郎杀死不可。”
赵无极笑道:“他坚持要一个人走,只怕也是生怕萧十一朗在我们面前揭穿他的秘密吧!”
萧十一郎似在思索着。沈璧君就又问了句:“什么机会?’ 萧十一郎道:“他们猜不出我们往哪条路逃,一定会分开来搜索。” 沈璧君道:“嗯。”
萧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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