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伟的身体在走来时带着无形的压迫,群众见那金色软靴渐渐清晰映入眼下时,额际的汗珠缓缓滴落在地,染湿了他们垂首于自己面前的地砖。
玉恒走到邵将军面前是驻步停下,微低剑眸低沉道:“爱卿所言甚是,那偌大的梅林若是要重新建起定是要花费数十万两白银,于公于私又将是东鸾的损失。”玉恒说着,星眸已是看向了殿门敞开的外面。
“皇上英明!”邵将军听后心中大喜,继而急急叩首赞颂着玉恒的明智决定。
然……他好似谢的太快、高兴的太早了!
玉恒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邵将军,心中嗤笑着,“既然重建梅林需要如此多的银两,国库中的存银虽足足有余,只是将军认为动用国库劳民伤财,那就由将军想办法解决银两问题吧!”玉恒淡漠说着,遂将难题扔给了邵将军。
而刚刚还是一脸喜悦的邵将军在听都玉恒的指令后,不由僵住了身体!他猛然抬首看着正对他笑的玉恒,心中已是知道,他决定的事是无法改变的,更是无法容忍有人违抗他的命令!他踩到了他的禁区,所以受罚了。
“怎么,将军还认为不妥?”玉恒看着他惊愕的老脸有着无法启口的难言之隐,心里快活。
“臣遵旨!”邵将军已是不敢再多言半句了,他怕自己越说越错,到时就连这年过半百的贱命也给丢了。
“三日后将银两交到国库,这……可有问题?”三日已是他给他的恩赐了。
“臣……定不辱皇命!”邵将军已是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许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这次,他真是上了尹后的当了!
“很好!”玉恒满意点头,遂向着李公公看了一眼。
“退朝!”解脱众人于苦海的公鸭嗓终于响起,待群臣叩拜时,他已是先离开了鸾凤金殿。
退朝后的他已是不知能去哪了,玉恒漫无目的的随意走在皇宫中,昔日的一切美好都有了模糊。只是她最后一次躺在他怀中的话,他却清晰记得,此生更是不会忘记。如今的他就是活在痛苦的深渊,每每面对他人时,他的冷然无情依然是那般的强烈,而独自一人时,那样的伪装瞬间脱离后,他又是这般的脆弱与无力。
心中的那个伤口一直不能痊愈,三年的忏悔懊恼终是无济于事,只是今生他除了在她的恨意中活着,已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何时起,他再也没有走过西殿偏侧,心中好似将那块地方当成了不能逾越的禁地。可今日,就在他想要再建梅林花海时,他陡然想要到那西侧偏殿走一遍,他想要再次回忆那揪心刺骨的一幕。
果然,他还是懦弱的,他还是无法长久地面对这里,虽然地上的血早已消失,虽然那女子的纤柔身形及那含泪染恨的眸子也不在了,可是……他的心却依旧痛着。
“三年了,你和他在一起三年了,你该满意幸福了吧?”他仰首看着那湛蓝天际问着玉琪也问过的话,可是她给他们的亦是一样的答案……无言相对!
良久站立后,他的视线被不远处跑来的女子所吸引了,他看着快速向自己跑来,剑眉已是不悦的紧蹙着。
“皇上,老佛爷……老佛爷怕是……!”灵儿不敢再说下去,水灵的眼中雾气弥漫,眼下只要稍稍眨下眼睛,那颗颗晶莹就可以滴落下来。
“宣太医!”他冷漠只说了三个字,而后便再也无言语轻吐出口了。
当日他知道真相后已是克制心中的残杀未亲手要了她的命,可是当时在场的人却无一幸免,他们的死在宫中一直被传为鬼神之说,那是因为他是暗自下的命令,四大密使齐齐出动,完成的任务干净漂亮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就连玉琪派出暗卫查找线索,至今也未有半点结果。
灵儿懦懦看着那残暴帝皇,想要再说着什么,可是他的那双杀人于无形的眼眸已是将她怔住,让她无法再在他的面前多说一字。
玉恒知道她很怕自己,也知道尹后如今的身体状况,眼下看着宫女的神情他更是明了她可能随时都会驾鹤西去,只是……他真的无法原谅她!
“日后若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你该找御医而非朕,你可明白?”
“是、皇上!”这个道理她当然明白,可是身为奴才的她,主子吩咐她怎么做就得怎么做半点不由她说个不字。更何况今日尹后还用上了自己病危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让玉恒来见她一面,可是眼下他的无情话语却要让她失望了。
没有再呆在那里与灵儿多费口舌,玉恒剑眉微挑带着他的不悦转身离开了西侧偏殿的空地,更是渐渐远离了灵儿刚才带来的憎恶消息。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原是梅林的地方,可如今眼前却是空旷一片,就连杂草都被宫女、太监割除得干干净净。这里自从失去了她,当真是没了一丝生气。
从前的鸟鸣花香都没了踪影,剩下的只有一片荒芜景象。
本想早早就将这回复原样的,只是种植梅树的花匠说,这块土地亦是受了天雷焚烧的重创,必须要等土壤缓缓恢复才能重新栽种梅树,而且这次的梅林已是和上次的不同,即使有蓝颜山的白泉水浇灌,它们仍旧会凋谢枯竭,再也不会四季花香、红梅花开了。
心中的遗憾越来越多,他为了无法恢复到从前而郁郁寡欢数月,更为那土壤的创伤苦等了三年,如今更是为那林中没了那惹眼的女子而终身悔恨着,这一点点的加注伤痛,在夜夜折磨他,而且也只能如饮甘甜,笑着接受这一切。
“如今我所承受的一切你可满意?”他问着,他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所以他必须承受,也只能独自承受了。
胭脂楼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玉琪从月潭离开后便来了东鸾最大的酒楼暂住,如今他是暗中回的东鸾,行踪身份是不可以让玉恒发现的,虽然,玉恒早就知道他每年的这个时间都回来东鸾一趟。
“皇上恕罪!”他的心腹暗卫仍旧没有查到更为详细的消息,此刻全都跪首领罪。
“你们下去吧!”玉琪失望说着,凤目中的光翼渐渐淡下。
当真那是老天的惩罚让她葬身火海吗?若果真是,那她有何错?又何须受到惩罚?
不,他不信那场足以燎原的火势是天灾造成的,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么大的火势怎么会无人所察觉,更是没有人及时去救她?这些种种疑惑已是伴随他三年了!
他能肯定是人为,只是却苦于没有证据证明是何人所做。
心因无法帮她找出凶手而有着内疚,邪魅的俊脸上已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伤感之色。
玉琪微垂眼睑,实现落在了他面前的酒桌上,上面拜访着的精致菜肴丝毫未动,眼下,这样美味佳肴亦是无法引起他的食欲了,而如今能帮他暂时解决苦闷的只有这醇香美酒!
他取过右手侧的酒壶,一杯又一杯地为自己斟酌,可才连续几次,他已是失去了耐心,他将左手中的小小酒杯扔到了一旁,继而直接用酒壶灌着,他希望能醉一次,只要让他别像此刻这般清醒就好!
他想暂时忘却她已经逝去的事实,更想放下不该还留在自己心中的她!
“雪儿,雪儿……“
“你曾说过,你会记得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叫玉琪的男子!如今……得到幸福的……你,可还记得我?”浓烈的美酒惹人醉意,此刻的玉琪已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只是,喃喃自语的他却依旧清晰记得,她曾对他说过的话!
……我会记得,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叫玉琪的男子!我会记得!
这是当日为了感谢他为她找白泉水时说的话,亦是为了感谢他在白衣逝去时的那日出手帮过她!所以,她会记得,会记得有一个叫玉琪的男子!
第一百章 希望光亮
外面的世界小雨细细蒙蒙,雨水倾洒而下为这大地穿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初夏的天气有着些许闷热,然而眼下的这场及时雨却为人们带来了些许凉意。
殿内摆放在桌案上的一方香鼎中有着几缕袅袅青烟飘散出来,安人心神的龙涎香渐渐弥散开来,微微敞开的窗扇外有着夹杂着雨水的湿润清风跑进来,吹散了满屋的清香。
从殿顶垂落而下的明黄帐帘亦是轻轻飘动着,透过薄薄帐帘隐约可见里面正坐着一名男子,他微斜身体依靠在椅上,右手微握成拳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眸休息着,连日来的国事已是让他疲惫不堪,刀削斧刻的俊容上有着明显的憔悴,他当真很累、很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幽幽的香气渐渐逼近他,只是这清雅的淡香并非是鼎中的龙涎香味。
男子面容平静,好似依旧在沉睡着,只是待那女子走近他身边时,一直有力的猿臂已是将她轻柔的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而他的眼眸依旧未曾睁开。
女子好似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她亦是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学着此刻的他缓缓闭上了自己的明眸。
两人的沉默最终却是由男子启口打破,他微睁眼睑,星眸慵懒垂下,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子柔声问着,“怎么不在相府多待几日?”
其实,他早已想她了,从她第一天出宫回府他的心里已是开始记挂着她了。
“想回来了!”她稍稍动了下纤弱的身体,在他健硕的胸膛上蹭了蹭,找到更为舒服的位置后才安静下来。
男子嘴角有着满足的笑靥,搂着她腰际的手亦是紧了几分,光洁的下颚抵在她芳香的发顶,遂低语问着,“可有想我?”他很想知道,离开的三日,她可有想他?
“嗯!”她呢喃回着,搂在他劲腰的手转移到了他的胸口,雪白如脂的柔荑放在他的心房,继而反问道,“你呢?”
“想你,从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便开始想你了!”他毫不遮掩的表白着,在她面前他从来都只觉得给她的还不够多,爱她还需再深些!
女子听着他深情的表白盈盈笑出了声,一双美目缓缓睁开,微抬螓首间她已是对上了他深邃如碧潭的眼眸,此刻他的眼中有她,唯有她一人。
“玉熙!”女子轻唤他的名字,然,在他红唇微张时,那薄薄的唇已是忍不住那诱人的芳香,遂情不自禁地覆上了那片馨软。
吻,带着浓浓的爱恋,更是有着深深的疼惜,还有着……久违的幸福!
辗转良久,直到她脸颊染红,直到她呼吸有着微喘,他才不舍地放开了她。
他们成亲已有三年,只是,即使是方才的一个吻她依旧有着娇柔的羞涩。
“如今的你可幸福?”他问着,其实直到今日他都不能确定,他给她的独宠,她可幸福?
“为何你总是问我这样的问题?”三年来,他时不时的会问,然而每一次问她,他的眼中就有着惊慌闪过,而他直到现在还不知晓。
“因为每一次问你,你都未回答!”三年,每每他问她时,她总是浅笑了之,不曾正面回答他。
“是吗?”这一次,她依旧没有说,依旧浅浅笑过。
“丝颜!”
“嗯!”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幸福的,只因,你身边有我!”他怔怔看着她,说的是那般的认真,更是有着慑人的自信。
丝颜莞尔笑着,继而重新靠在了他的心头侧耳听着他心脏的跳动,清灵的眼中已是闪过他所想要的答案了。
后宫三千他却宁可为了她一人而全部空出,她记得三年前在相符时他对她说过,娶她,他甘愿放弃天下所有女子,即使身为帝皇的他,也只要她一人足矣!
从未有过的独宠,他无怨无悔的全给了她,而三年来他对她的爱更是与日俱增,若是这样她还不幸福,那何谓幸福?
丝颜回想三年来的点滴,心里便是暖暖的,只是……她不回答却是有苦衷的!
“玉熙,你说我的病会好么?”丝颜不再看他淡淡问着,长长的羽睫将那双好看的剪影瞳眸渐渐遮住。对于他方才的问题她不是不想说,不是不想告诉他如今的她有多幸福,只是……她不忍心对他那么残忍,她的身体早已让宫中所有的御医束手无策,没有人能知道她可以活多久,更没有人能确定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多久,所以,她不想给他太多的希望!
“会,一定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事,更不会让你离开我!”玉恒平静地说着,如今的他已是看开了,他在一不会像三年前那般因她体内的毒发作痛苦而变得暴躁惊恐,更不会再傻到想要服下和她一样的毒,陪着她一起痛、一起死去!
“是吗?”她轻声问着,她希望自己体内的毒能解,只是她知道那是不能的。
“是!”他肯定说着,他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既然世间有这样的毒药,更是有解除它毒性的解药,所以他一直都坚信,更是不断努力的在寻找着,三年来,他从未放弃,哪怕是一秒的时间他都不曾想过要放弃。
丝颜听后不再言语,只是静静躺在他怀中,享受着自己在仅剩的短暂生命中所能拥有的最后幸福。
绝世的容颜上有着柔和的静美,淡雅脱尘的气质让她不用多言一句,外人都会明了了她需要的是什么。
两人相拥有着丝丝的暖意,纵使外面已是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可殿内依旧祥和温馨,丝毫未受外界的任何影响。
永寿宫
一声声咳嗽不断在房内响起,榻上的老妇银丝满肩、容颜更显苍老憔悴,一双深陷的凤目早已没了以往的冷冽与专横,此时的尹后已是被病魔折磨得只剩半条人命了。
暗黄消瘦的脸上布满岁月流逝的痕迹,本就是花甲之年的她如今无论如何保养都是盖不住那丑陋吓人的老脸了。
站在床榻边的灵儿每日都在痛苦此刻的到来,因为眼下这个时辰房内就只有她一人伺候尹后,而尹后却又总是处处为难责骂她,好似她的一病不起将她的恶劣脾性演变到了极致。
灵儿端起放在案几上的温热药碗,稍稍倾下身体扶起躺在榻上的尹后,继而一手扶着她虚弱的身体,一手端着药碗喂她喝药。今日的她已是很小心地伺候了,可就在碗口触碰到尹后干裂的唇瓣时,一双染怒的眸子狠狠瞪着她,与此同时一声药碗的破碎骤然响起。尹后用力打掉了灵儿手中的药碗低吼着,“你……想烫……死哀家……是不是?”
这个该死的丫头,一天不教训她就皮痒痒了!
眼下,尹后苦于自己没有足够的力气下榻好好惩治灵儿一番,只能在心中暗自咒骂着,而那双失去光泽的冷眸依旧看着这地上的灵儿,眼内充斥着浓浓的恼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老佛爷饶命……!”尹老太后的突如举止已是吓着她了,灵儿一脸惊慌跪地,不停叩首求饶,眼中委屈的泪已是溢出了眼眶。今日,她又被责骂了,而且还是有些故意找茬的意味。那碗药她已是特意放凉了些,根本就不烫了,可是那老巫婆居然仍旧没事找事。
“滚……出去,咳咳……”尹后深沉低喝着,咳嗽声不断,继而单手捂着犯疼的心口,娥眉深深拧着,一脸的痛苦。
灵儿早就想离开了,眼下得到她的命令好似得到赦免般赶紧收拾了地上破裂的药碗后急急退出了让她窒息的房间。
房门外莫言早就站立良久了,而刚才房内发生的一切她也听得清楚。然,她却迟迟没有进去,直到灵儿开门出来时正面撞见后,一双水灵大眼带着警告的凛冽目光剜了她一眼,示意灵儿此刻别多言启口。
灵儿也算聪明,单单凭莫言的一个眼神已是知道她的想法,而后只是颔首行礼便逃命似的离开了永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