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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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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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伤冷冷道:“某家出手相救于你,却不是为了要你相谢的。”

王怜花这才明白,独孤伤方才出手一击,竟不是要取沈浪的性命,竟只是解开了沈浪的穴道。

他更不懂了,独孤伤为何要救沈浪?

难道这独孤伤也是别人伪装的?

但那绝不可能,那绝对不像~独孤伤那奇特的模样,那冷冰冰的目光,世上又有谁能伪装?

沈浪心里显然也在这样想。

他凝注着独孤伤,道:“足下出手相救,却是为了什么?”

独孤伤冷冷道:“出手救人,难道定要有所目的?”

沈浪笑道:“足下恕罪,在下方才之言,确是颇有语病,在下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足下为什么出手相救沈浪?”

独孤伤道:“某家难道救不得你?”

沈浪叹了口气,道:“在下自也知道足下对快活王有些不满,但那也只是为了在下而起,在下若是死了,快活王对足下岂非还和昔日一样。”

独孤伤目光闪动,在这一瞬间,他冷漠的目光,竟有了许多复杂的变化,但他却以仰天长笑而掩饰了。

他仰天笑道:“某家救了你,竟生像是救错了似的,还得受你百般盘问,这岂非是从来未见的荒唐之事。”

沈浪笑道:“在下若是对足下之用心怀疑不解,岂能与足下相交为友?”

独孤伤笑声突顿,眼睛瞪着沈浪,一字字道:“你真的有心与我相交为友?”

沈浪道:“若无此意,也就不必问了。”

独孤伤默然半晌,缓缓道:“快活王重武轻人,已令我失望已极,我纵然对他忠心不二,但他日他若又见着武功强胜于我之人,岂非又要将我视为废物,昨夜我险些为他而死,又何曾换得他一声叹息呢。”

沈浪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足下莫非想取而代之。”

独孤伤仰面承受着雨水,喃喃道:“取而代之……取而代之…”

突然大喝道:“某家并无此心,我只不过想叫快活王知道,他若弃人,人必弃他,他若无我独孤伤相助,必致一败涂地。”

沈浪默然半晌,叹道:“成事之难,最难便在用人,快活王虽有用人之气概,却无择人之眼,容人之量,他今日弃你,实为致命之伤。”

独孤伤叱道:“听你说来,莫非竟有些为他惋惜不成。”

沈浪长叹道:“眼见一代枭雄之霸业将倾,我委实不能不有所感慨,只是兄台大可放心,快活王与我实势难两立。”

独孤伤应声道:“我正因知道你与他势难两立,所以才出手救你,世上若有人能取快活王而代之,那人便是你。”

他一把抓住沈浪的手,一字字缓缓道:“只要你有心如此,独孤伤必定全力相助,不遗余力。”

沈浪肃然道:“有兄台相助,实乃沈某之幸,只是……”

独孤伤道:“只是什么?”

沈浪垂目望向龙四海的尸身,缓缓道:“此人一死,快活王岂无怀疑,怎会放得过我……”

独孤伤瞧了地上的尸身一眼,道:“他真的死了么?”

沈浪颔首道:“死了”他并未去瞧那尸身,只因他确知自己之掌力。他只是叹息接道:“因为事到如今,我已万万不留下他的活口。”

独孤伤嘴角突然泛起一丝难见的笑容,缓缓道:“他可算是死了,也可算是活着。”

沈浪怔了怔,苦笑道:“这句话我也听不懂了。”

独孤伤道:“他扮熊猫儿而死,死的便是独孤伤,而非龙四海。”

沈浪还是不懂,只是静静地瞧着他,不说话。

独孤伤终于接着道:“龙四海能改扮熊猫儿而死,熊猫儿难道不能改扮成龙四海而活着……”

他说话的确有一种独特的作风,明明很简单的明白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得复杂难解。

但沈浪终于还是懂了,抚掌道:“妙极!”

独孤伤道:“龙四海改扮成熊猫儿既能瞒得过你,熊猫儿改扮成的龙四海难道就不能瞒过那快活王么?”

沈浪笑道:“不错,熊猫儿与龙四海无论体型上,或是神态上的确都有许多极为相似之处,只是……唉,这两人之品格却大是不同。”

独孤伤目光闪动,瞧了沈浪半晌,缓缓道:“但你为何不问我是否已杀了熊猫儿?”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救了我,又怎会对熊猫儿下毒手,这句话自然是连问都不需问的,问题只是熊猫儿此刻在何处?”

独孤伤道:“这句话也是不该问的。”

沈浪道:“不错,你既放心来此,熊猫儿自然在极为隐秘之处。”

独孤伤道:“但如此之外,却有个很大的问题。”

沈浪沉吟道:“那是什……”

“么”字还未说出,面色已改变,失声道:“那问题的确颇为严重。”

独孤伤方才说起这“很大的问题”,神情还十分平静,听了沈浪这话,却不禁为之动容,道:“你可知我说的问题是什么?”

沈浪道:“易容。”

独孤伤急急追问道:“你难道丝毫不通易容之术?”

沈浪苦笑道:“在下并不如别人想像中那般事事通晓。”

独孤跌足道:“这计谋本是天衣无缝,但若无精通易容之人,所有的计划,俱将成空。”

他语声微顿,突又瞪起眼睛,大声道:“但你若不通晓易容,又怎会破了江左司徒的易容术。”

沈浪道:“那……那另有其人。”

独孤伤道:“此人现在何处?”

沈浪道:“不远。”

独孤伤道:“既然不远,你为何不……”

沈浪叹息截口道:“此人虽在附近,怎奈他不肯出手。”

独孤伤怒道:“你还未问他,怎知他不肯出手。”

沈浪目光闪动,微微知道:“他若肯出手,此刻早已该走出来了。”

王怜花自觉藏得十分隐秘,正在树后听得十分得意,听见了这句话,才吃了一惊,沈浪,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只见独孤伤目中已暴射出寒光,刀一般的目光,似已穿透重重雨帘,正在向四方搜索。

王怜花暗中叹息一声,面上却堆满了笑,大步走了过去。

独孤伤目光如刀,逼视着他,厉声道:“就是此人么?”

沈浪拊掌道:“不错,他终于出来了。”

独孤伤道:“看此人行径,莫非便是传说中的‘千面公子’王怜花?”

王怜花抱拳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却不知独孤先生又怎会认得在下?亦不知这‘千面公子’四字是谁人所赐?”

独孤伤冷冷道:“除了王怜花外,又有谁在偷听别人谈话外,神色还能如此从容?除了王怜花外还能谁当得起‘千面公子’四字?”

王怜花一笑而揖,道:“多谢夸奖。”

他故意听不懂独孤伤话中的讥刺,他轻轻一句话便将别人的讥刺变成为夸奖,他从来不会使自己受窘。

他的确有这种本事。

沈浪笑道:“王公子既然现身,想必已答应为熊猫儿改扮了。”

王怜花笑道:“易容又有何难,只是……”

他目光扫向独孤伤,缓缓接道:“却不知独孤伤先生可信得过我?”

独孤伤冷冷道:“我信不信得过你全都一样,此事只有你做,你也非做不可。”

王怜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已别无选择。”

独孤伤道:“正是如此。”

王怜花大笑道:“好,能将熊猫儿的头颅随意搬弄,本是件有趣之极的事,在下本也不会让这良机错过。”

独孤伤道:“易容之物,你全都带在身边了么?”

王怜花道:“熊猫儿的头颅可曾准备好了么?”

独孤伤道:“好,既是如此,走。”

王怜花道:“但在下还需借用一物。”

独孤伤道:“什么?”

上怜花微微笑道:“头颅……除了熊猫儿外,还得要另一个人的头颅。”

独孤伤目光闪动,应声道:“谁的头颅?”

王怜花目光垂落,瞧着地上龙四海的尸身,悠悠道:“在下要借的头颅,它的主人已经不能反对了。”

要割下一个人的头颅,并非是件易事,那头颅的主人纵已不能反抗,也得要一柄锋利的刀,也得要一双熟练的手。

王怜花的一双手的确熟练得有如屠夫。

于是,龙四海的头被切下,包起,再加上一点粉红色的粉未,那无头的尸身便化成一滩微微渗着血丝的黄水。

大雨,仍落个不住。

大雨正如浓雾,为人们掩饰了许多秘密。

沈浪,王怜花,独孤伤全身虽已湿透,但对这大雨却并无丝毫埋怨之意,反而十分感激。

他们鱼贯走在雨中,自然是独孤伤当先带路。

沈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确信熊猫儿的藏身之处不会被人发现么?”

独孤伤冷冷道:“纵是弹丸之地,也有许多别人难以寻觅的隐密之处,何况这偌大的园林。”

沈浪展颜笑道:“不错,我在此园中已住了许久,也曾逛过几次,但你此刻带我走的这条路,我却从未到过。”

独孤伤道:“你再住十年,也未必能寻得到此处。”

王怜花突然道:“真的么?”

独孤伤道:“哼!”

王怜花目光闪动,缓缓道:“但愿你说的地方不是那花神祠的岩洞。”

独孤伤霍然回身,一把抓住了他,厉声道:“你知道那地方?”

王怜花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不幸凑巧知道。”

沈浪面色也已微微变了,道:“你去过?”

王怜花苦笑道:“那里不幸凑巧也正是朱七七的藏身之处,朱七七此刻只怕已在那里,所幸那岩洞颇为曲折,他两人未必相遇。”

独孤伤猝然松手,倒退两步。

沈浪却松了口气,笑道:“熊猫儿纵被朱七七遇着,也没什么。”

独孤伤已转身狂奔而去。

沈浪相随在后,叹息道:“无论要隐藏什么,最好都莫要藏在最秘密之处。”

王怜花道:“为什么?”

沈浪道:“最秘密的地方,往往会变得最不秘密。王怜花想了想,颔首叹道:“不错,每个人都想找个最秘密的地方来隐藏自己的秘密,而每个人又都以那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却不知别人寻的最秘密之处,也正是那里。”

沈浪道:“但愿此刻知道那地方的人还不太多……”

王怜花道:“我想那只怕也不会太少。”

染香的激动已渐渐平复,空虚地瞪着门。

玉怜花已走了,门外大雨如注,这是否上天知道人间的罪恶大多,所以要借这场大雨来洗个干净?

那么?人身上的罪恶也能洗得干净么。

染香突然跳起来,披上件衣服,冲入雨中。

雨,立刻打得她全身湿透。

但她却希望雨更大些,更大些……她只觉自己全身都是脏,从来也没有这么样脏过。她痴痴迷迷地走,什么也不愿去想。

但是她仍不禁怀恨,怀恨……男人,都是猪。

突听一人笑道:“醉眼相看雨中花,雨中鲜花就是她……哈哈,就是她。”

染香转过头,便瞧见一双眼睛。

那是双疲倦,失神,满布血丝的眼睛。

但此刻这双失神的眼睛却瞪得很大,就像是条饿狗在瞪着块肥肉似地,贪婪地,瞬也不瞬地瞪着她。

李登龙,这臭男人,正是猪中的狗,狗中的猪。

染香咬着牙,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何模样。

一个成熟,美丽的而又赤裸的女人,仅仅披着件轻衫,在大雨中走过,湿透的轻衫,紧贴在身上……

这岂非是男人在春天所做的梦中的景象。

李登龙早已醉了,他醉了,所以才会在大雨中游荡。

但他并未醉得连瞧都瞧不见,此刻,他的眼睛像是已凸出来,凸出来的眼珠正在她身上凸出的地方。

染香没有动,让他瞧。

她的身子已够脏了,再脏些也没关系,何况,单只用眼睛看,是看不脏的,但是这只猪,这只狗。

他的眼睛为什么像只饿狼。

李登龙的颈子突然粗了,突然咳了起来,咳个不停。

染香瞧着他,缓缓道:“你着凉了。”

她语声既不冷漠,也不愤怒,更无羞惭,只不过是一种原始的单调声音,谁也听不出她话中究竟有何含意。

李登龙的咳嗽却突然停了。

他想笑,但是欲望已使他脸上的肌肉僵硬。

染香道:“你回去吧。”

李登龙突然大声道:“我没有着凉,没有,绝没有,我衣服穿得很多,至少比你穿的多得多……多得多。”

染香道:“你醉了。李登龙:“我没有醉,从来没有醉过,但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为我醉了,我老婆以为我醉了,楚鸣琴以为我醉了,现在,你也以为我醉了。”

染香眼睛眨了眨,道:“你老婆……楚鸣琴……”

李登龙道:“不错,我老婆,她是个婊子,不折不扣的婊子,她以为我醉了,以为我不知道,就去陪那臭男人睡觉。”

他不想笑,但偏偏大笑了起来,发狂地笑道:“睡觉,你可知道睡觉是什么意思?”

染香道:“我知道。她没有脸红,也没有发怒,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他的话,就像他问的本是句最普通的话。李登龙在地上啐了一口道:“他妈的,那婊子陪人睡觉,但我,我却在雨里像条狗似的逛来逛去,却连只母狗都找不到。”

他又瞧着她,喉结上下移动,突然扑过来,扑倒在积着雨水的地上,抱住了染香的两条腿。

那是双修长而结实的腿,虽然已被雨湿透,但仍是温暖的,李登龙喉咙像是已被塞住了,呐呐道:“求求你……求求你……”

染香俯首望着他,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缓缓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要我陪你睡觉。”

李登龙道:“求求你……”

染香道:“你以为我和你老婆一样,也是个婊子。”

李登龙大声道:“不,不,你比那婊子强得多,你的腿……你的腿……生命……生命……你的腿就是生命。”

染香挟紧了腿,但没有走。

她仍然平静,道:“我若不肯呢?”

李登龙道:“你肯的,我知道你肯的,你……你明明在引透我,你的男人只怕也在陪别人睡觉,所以你出来找别人。”

染香的眼睛突然射出了光,道:“好,我答应你。”

李登龙的身子突然颤抖了,道:“那么……现在……你……”

染香道:“但是你先站起来。”

李登龙道:“为什么要站起来,站着不好。”

染香咬了咬牙,道:“不能在这里,要一个秘密的地方,非常秘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

李登龙喃喃道:“秘密的地方……”

突然跳起来,大笑道:“我有个秘密的地方,绝没有人知道,在那里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知道。”

染香喃喃道:“无论做什么……”

她身子已被李登龙拉着向前奔,她也不知道奔跑过的是何路途,也不知究竟奔跑了多久。

最后,他似乎瞧见个小小的祠堂,祠堂后似乎有个岩洞,但是李登龙已等不及进岩洞,就把她推倒在地上。

雨,暴雨,雨中的胴体白得像是雪。

雨声和着李登龙的喘息,像是野兽。

染香的手摸着块石块,她闭起眼睛,举起了石头。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李登龙头上击下。

李登龙突然不会动了,永远不会动了。

染香的手仍如雨点般向下击,向下打。

这男子,这猪。

鲜血,溅在她身上,又被雨冲洗干净。

她脸上仍没有丝毫表情,她的身子,她的手,都像早已不属于,也只是不停地打,打,打……

她口中不停地喃喃道:“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知道,是么,我杀了你也没有人知道,是么……男人……猪……该死的猪……”

突听一人道:“不错,男人都是猪,你杀得好。”

这语声是那么娇脆,却又是那么冷漠。

染香猝然住手,回头。

只见一条窈窕的白衣人影,静静地站在岩洞口,雨像珠帘挂在她身前,她就像珠帘中的仙子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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