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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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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眇目乞丐将银子藏起,叹了口气,道:“在下之急用,本需六百两银子,朋友却恁地小气,只给四百两。”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将身子上敝裘脱了下来,道:“这皮裘虽然破旧,也还值两百两银子,老兄也拿去呀。”

眇目乞丐接过皮裘,在毛上吹了口气,道:“嗯,毛还不错,可惜太旧了些……”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道:“最多只能当一百五十两,还得先扣去十五两的利息,唉……唉,也只好将就了。”

别人与他素昧平生,如此对待于他,他还似觉得委屈得很,半句也不称谢。

落拓少年全不在意,身上已只剩下一件单衣,也不觉冷,只是含笑饮酒。

旁边那紫面大汉却突然一拍桌子,大骂道:“好个无耻之徒,若非在这仁义庄中,乔某必定要教训教训你。”

眇目乞丐横目道:“臭小子,你在骂谁?”

紫面大汉推杯而起,怒喝道:“骂你,你要怎样?”

眇目乞丐本是满面凶狠之态,但见到别人比他更狠,竟然笑了笑道:“原来是骂我,骂得好……骂得好……”

落拓少年也不禁瞧呆住了,又不觉好笑。

紫面大汉走过来一拍他的肩头,指着眇目乞丐鼻子道:“兄弟,此人欺善怕恶,随时随地都想占人便宜,你无缘无故给他银子,他还说你小气,这种人岂非畜牲不如。”

眇目乞丐只当没有听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好酒,好酒!不花钱的酒不多喝两杯,岂非呆子。”

紫面大汉怒目瞪了他一眼,那长着肉瘤的丑女隔着桌子笑道:“乔五哥,此人虽可恶,但你也将他骂的怪可怜的,饶了他吧。”

她人虽长得丑怪,声音却柔和无比,教人听来舒服的很。

紫面大汉乔五“冷哼”一声,道:“瞧在花四姑面上……哼,罢了。”悻悻然回到座上,重重坐了下去。

花四姑笑道:“乔五哥真是急公好义,瞧见别人受了欺负,竟比被欺负的人还要生气……”

乌簪道人冷冷截口道:“皇帝不气气死太监,这又何苦。”

落拓少年眼见这几个脾气俱是古里古怪,心里不禁暗觉有趣,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也不说话,突听一阵朗笑之声,自背后传了出来,道:“有劳各位久候,恕罪恕罪。”那颀长老人随着笑声,大步而入。

眇目乞丐当先站了起来,笑道:“若是等别人,那可不行,但是等前辈,在下等上一年半载也没关系。”

颀长老人笑道:“金大侠忒谦了。”目光一转,道:“今日之会,能得五台山天龙寺天法大师,青城玄都观断虹道长,‘华山玉女,柳玉茹姑娘,’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徐大侠,长白山’雄狮,乔五侠,‘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丐帮‘见义勇为’金不换金大侠七位俱都前来,在下实是不胜之喜,何况还有这位……”目光注定那落拓少年,笑道:“这位少年英雄,大名可否见告?乌簪道人断虹子冷冷道:“无名之辈,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落拓少年笑道:“不错,在下本是无名之辈。‘’颀长老人含笑道:“阁下如不愿说出大名,老朽也不敢相强,但阁下之成功,老朽却当真佩服得很。”

众人听这名满天下的武林名家竟然如此夸奖这少年的武功,这才都去瞧了他一眼,但目光仍是带着怀疑不信之色。落拓少年面上虽无得意之色,但处在这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七大高手之间,也无丝毫自惭形秽之态,只是淡淡一笑,又紧紧闭起了嘴巴。

“华山玉女”柳玉茹忽然道:“前辈召唤咱们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只见她一身白衣如雪,粉颈上围着条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面靥更是娇美如花,令人不饮自醉颀长老人道:“柳姑娘问得好,老朽此番相请各位前来,确实有件大事,要求各位赐一援手。”

柳玉菇姑娘眼波流动,神采飞扬,娇笑道:“求字咱们可不敢当,有什么事,李老前辈只管吩咐就是。”

颀长老人道:“此事始未,各位或许早已知道,但老朽为了要使各位更明白些,不得不从头再说一遍……”语声微顿道:“古老相传,武林中每隔十二年,便必定大乱一次,九年前,正是武林大乱之期,仅仅三四个月间,江湖中新起的门派便有十六家之多,每个月平均有九十四次知名人士的决斗,一百八十多次流血争杀,每次平均有十一人丧命,未成名者还不在此数……”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其时武林之混乱情况,由此可见一斑,但到了那年入冬时,情况更比以前乱了十倍。”

这老人似因忆及昔日那种恐怖情况,明朗的目光中,已露出惨淡之色,黯然出神了半晌,方接道:“只因那年中秋过后,武林中突然传开件惊人的消息,说是百年前‘无敌和尚’仗以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笈’即是藏在衡山回雁峰巅。”他自取杯浅啜,接道:“这消息不知从何传出,但因那‘无敌宝鉴’,实是太以动人,是以武林群豪,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谁也不肯放过这万一的机会,闻讯之后,便将手头任何事都暂且抛开,立刻赶去衡山,闻得江湖传言,衡山道上,每天跑死的马,至少有百余匹之多,武林豪强行走在道上,只要听得有人去衡山便立刻拔剑,只因去衡山的少了一人,便少了个抢夺那‘无敌宝鉴’的敌手,最可叹的是,有些去衡山的旅入,也无辜遭毒手。”

他说到这里,“雄狮”乔五,“女诸葛”花四姑等人,面上也已露出黯然之色,断虹子,金不换却仍毫不动容。

颀长老人沉痛地长叹一声,道:“那时正是十一月底,天上已开始飘雪,武林群豪为了抢先一步赶到衡山,纵然在道上见到至亲好友的尸身,也无人下马埋葬,任凭那尸身掩没在雪花中,事后老朽才知道,还未到衡山便已死在路上的武林高手,竟已有一百八十余人之多,其中有三人,已是一派宗主的身份,这情况却又造成了一个人的侠名,此人竟肯牺牲那般宝贵的时间,将路尸一一埋葬。”

徐若愚插口道:“此人可是昔日人称‘万家生佛”的柴玉关?“颀长老人道:“不错……徐少侠见闻端的渊博。”

徐若愚面上微露得色道:“在下曾听家师言及,说这柴大侠行事正直,常存侠心,武林人士无不敬仰,只可惜也在衡山一役中不幸罹难,而且死得甚是悲惨,面目俱被那世上最最歹毒的暗器‘天云五花绵’所伤,以致面目溃烂,头大如斗……唉!当真是苍天不佑善人,好教吾等后生晚辈扼腕。”别人说他见闻渊博,他更是滔滔不绝,将所知之事俱都说出,只道那颀长老人必定又要夸赞他几句,是以口中虽在叹息扼腕,脸上却是满面得色。

那知颀长老人此刻却默默无语,面上神色,也不知是愁是怒,过了半晌,缓缓道:“那时稍有见识之武林豪士,已知单凭一人之力,是万万无法自如此局面中夺得真经宝鉴的,于是便在私下聚集同道,组成联盟之势,那些阴险狡诈之人,更是从中挑拨离间,无所不为,有些淡泊名利之人,本无心于此,却也被同门师弟,或是同道好友以情分打动,请来助拳,而不得不卷人这旋涡之中。”他顿了一顿,又道:“只因一些凶狡之徒,因是想夺得真经,肆虐天下,侠义之士,更是怕真经被恶徒夺去,江湖便要从此不安,各人夺取真经的目的,虽然大有不同,但人人都想将真经据为己有,也是不容否认的事,三日之间,衡山回雁峰竟聚集了将近两百位武林英豪,而且都是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武功稍为差些的,不是未至回雁峰便已死去,就是半途知难而退了。”

这老人不但将此事说得十分简要,而且言语有力,动人心魄,只听他接道:“这班武林高手,来自四面八方,其中不但包括了武林七大门派的掌门人,就连一些早已洗手的魔头,或是久已归隐的名侠亦在其中,两百人结成了二十六个集团,展开了连续十九天的恶战。”

他黯然长叹,接道:“在那十九天里,衡山回雁峰上,当真是剑气凌霄,飞鸟绝迹,无论是谁,无论有多么高明的武功,只要置身在回雁峰上,便休想有片刻安宁,只因那里四处俱是强敌,四面俱有危机,每个人的性命,俱都悬于生死一线之间,自‘中州剑客’吃饭时被人暗算,‘万胜刀’徐老镖头睡觉时失去头颅后,更是人人提心吊胆,连吃饭睡觉都变成了极为冒险的事……这连日的生死搏杀,再加上心情之紧张,竟使得每个人神智都失了常态,平日谦恭有礼的君子,如今也变成了谁都不理的狂徒,‘衡山派,掌门人玉玄子,五日未饮未食,手创第六个对手后,首先疯狂,竟将他平生唯一知己的朋友’石棋道人‘一剑杀死,自己也跳下万丈绝壑,尸首无存。”突听“当”的一响,竟是花四姑听得手掌颤抖,将掌中酒杯跌落到地上,众人也听得惊心动魄,悚然变色。颀长老人缓缓阖起眼帘,缓缓接道:“这十九日恶战之后,回雁峰上两百高手竟只剩下了十一人,而这十一人亦是身受内伤,武功再也不能恢复昔日的功力。武林中的精华,竟俱都丧生在这一役中。五百年来,江湖中大小争杀,若论杀伐之惨,伤亡之众,亦以此役为最。”说到这里,他紧闭的双目中,似已泌出两粒泪珠。原来这老人当年人称“不败神剑”李长青,与那病老人“天机地灵,人中之杰”齐智、虬髯老人“气吞斗牛”连天云,结义兄弟三人,俱是衡山一役之生还者。昔日那惨烈的景象,他三人至今每一思及,犹不免为之潸然泪下。

大厅中寂静良久,李长青缓缓道:“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便是事根本只不过是欺人之局,我与齐智齐大哥,连天云连三弟,少林弘法大师,武当天玄道长,以及那一代大侠‘九州王’沈天君,最后终于到了回雁峰巅藏宝之处。那时我六人俱已是强弩之末,合六人之力,方将那秘洞前之大石移开,哪知洞中空无一物,只有洞壁上以朱漆写着五个大字:‘各位上当了’……“虽已事隔多年,但他说到这五个字时,语声仍不禁之为颤抖,仰天吐出口长气,方自接道:“我六人见着这壁上字,除了齐大哥外,俱都被气得当场晕厥,醒来时,才发觉沈大侠与少林弘法大师,竟已……竟已死在洞里……原来这两位大侠悲天悯人,想到死在这一役中的武林同道,自责自愧,悲愤交集,竟活生生撞壁而死。武当天凝道长伤势最重,勉强挣扎着回到观中,便自不治。只有我兄弟三人……我兄弟三人……一直偷生到今日……”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众人听得江湖传闻,虽然早已知道此事结果,但此刻仍是恻然动心,甚至连那落泊少年,也黯然垂下头去。

“雄狮”乔五突然拍案道:“生死无常,却有轻重之分。李老前辈之生,可说重于泰山,焉能与偷生之辈相比,李老前辈如若也丧生在衡山一役之中,哪有今日之‘仁义庄,来为江湖主持公道!”李长青黯然叹道:“衡山一战中,黑白两道人士,虽然各有损伤,但二流高手之中的白道英侠,十九丧生,黑道朋友大多心计深沉,见机不对便知难而退,是以死得较少,正消邪降,武林局势若是至此而变,我等岂非罪孽深重,是以我齐大哥才想出这以悬赏花红,制裁恶人之法,因此举不但可鼓励一些少年英雄,振臂而起,亦可令黑道中人,为了贪得花红,而互相残杀。”

花四姑叹道:“齐老前辈果然不愧为武林第一智者。”

李长青道:“怎奈此举所需资金太大,我弟兄虽然募化八方,江湖中什八家大豪也惧都慷慨解囊,数目仍是有限,这其间便亏了‘九州王’沈大侠之后人,竟令人将沈大侠之全部家财,全部送来,沈大侠簪缨世家,资财何止千万,此举之慷慨,当真可说得上是冠绝古今。”

“雄狮”乔五击节赞道:“沈大侠名满天下,想不到他的后人亦是如此慷慨,此人在哪里?乔某真想交他一交。”

李长青叹道:“我兄弟也曾向那将钱财送来之人再三询问沈家公子的下落,好去当面谢过,但那人却说沈公子散尽家财之后,便孤身一一人,浪迹大涯去了,最可敬的是,当时那位沈公子,只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髫龄幼童,却已有如此胸襟,如此气魄,岂非令人可敬可佩。”

“华山玉女”柳玉茹幽幽长叹一声道:“女子若能嫁给这样的少年,也算不负一生了……”

“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冷冷道:“世上侠义慷慨的英雄少年,也未必只有那沈公子一个。”

柳玉茹冷冷瞧他一眼,道:“你也算一个么?”

落拓少年含笑接口道:“徐兄自然可算一个的。”

徐若愚怒道:“你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落拓少年笑道:“不配不配,恕罪恕罪……”

柳玉茹看了落拓少年一眼,不屑的冷笑道:“好个没用的男人,当真丢尽男人的脸了。”语声中充满轻蔑之意。

落拓少年却只当没有听到。“雄狮”乔五双眉怒轩,似乎又待仗义而言,花四姑瞧着那落拓少年,目光中却满是赞赏之意。

李长青不再等别人说话,也咳一声,道:“我弟兄执掌‘仁义庄’至今已有九年,这九年,遭遇外敌,不下百次,我兄弟武功十成中已失九成,若非我等那忠仆义友,冷家兄弟拼命退敌,‘仁义庄’只怕早已烟消云散,而‘仁义庄’发出之花红赏银,至今虽然已有十余万两,但昔年之母金,却至今未曾动用,这又都全亏冷二弟经营有力,他一年四季,在外经营奔走,赚来的利息,已够开支,这兄弟三人义薄云天,既不求名,亦不求利,但‘仁义庄’能有今日之名声,却全属他兄弟三人之力,我弟兄三人却只不过是掠人之美,徒得虚名罢了,说来当真惭愧的很。”

柳玉茹嫣然笑道:“李老前辈自谦了……你老人家今日令晚辈前来,不知究竟有何吩咐?”

李长青沉声道:“衡山宝藏,虽是骗局,但衡山会后,却的确遗下了一宗惊人的财富。”

金不换睁大了眼睛,道:“什么财富?”

李长青道:“上得回雁峰之两百高手,人人俱是成名多年之辈,武功俱有专长,这些人自知上山后难有生还之望,唯恐自家武功,从此失传,都要将自身的武功秘笈和一些遗物交托下来,而这些人有的并无传人,有的传人已先死在此役中,纵有传人,也不在身边,是以到底要将遗物交托给谁,便成了一件很难决定之事,最后只有将遗物埋藏在隐秘之处,自己若不能活着来取,也好留待有缘……这时那‘万家生佛’柴玉关正是声誉雀起,江湖中人人都赞他乃是英雄手段,菩萨心肠,而柴玉关平日就轻财好友,武林中成名英雄,大半与他有交,是以每人埋藏遗物时,谁也没有避他,有些人甚至还特地将藏物之处告诉了他,自己若是亡故,便托他将遗物安排。”

李长青长叹一声,接道:“衡山会后,活着的十一一人中,倒有七人俱是将遗物交托给柴玉关的,但他们既然还活着,自然便要将遗物取回,哪知到了藏物之处,他所藏的秘笈与珍宝,竟都踪影不见,在那藏物之地,却多了张小小的纸柬,上面写的赫然竟也是:各位上当了。”

这衡山会后的余波,实是众人从未听过的秘闻,大家都听得心头一震,徐若愚道:“但……柴前辈却已中毒而死……”

李长青道:“谁也没有瞧见柴玉关是否真的死了,又怎知他不是将自己衣衫换在别人的尸身上,何况,我齐大哥研究字迹,那洞中‘各位上当了’五个字,笔迹完全与柴玉关一,样再仔细一想,那‘回雁峰藏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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