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心里轻松了不少,说话也利索了。
“爹,这地,怕是分给我也种不了。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回来。”张义勇道,老爷子的这个分法,与之前赵氏告诉他开口要的结果有点偏差,赵氏想要三亩。
可手里多了五十两银子足以让赵氏平衡一下了。这是意外之财。赵氏也猜想到老爷子手里有钱,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但他方才说不要房子也不要地,是他自己做主说的。他也是真心不想要。家里头的田地不多,再这么一分,就所剩无几,不过勉强渡日罢了。
他对赵氏逼迫他分家一事,对张老爷子心怀愧疚,为了弥补这份愧疚,他不打算要这房子与地了。
只要二郎考取了功名,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要不这样,你的地,你大哥种了,到了秋收的时候,给你留一部分收成,或留粮或折换银子。你看怎么样?”
这样就相当于,老大一家在帮工,但收成分配上,老大占大头。地呢,还是归老二所有。
张义勇没等表态,有人开口了。
“那爹,咱家也让大哥种了算了,反正也不差那二亩地了。”张义光脑袋转得快,二亩地让他一个人,肯定累死了。他不能干这个活儿。让大哥帮着种了,顶多收成少拿一些。
他仗着是家里兄弟中的老小,想着大房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
“你二哥不种地,那是他在城里找到差事儿了。你不种地,你干啥去?”张老爷子最看不得老三这点,越来越懒。
自己没啥本事,也要跟着闹分家。分了家又不正经过日子,不知他要闹哪样。
“我?嘿嘿……我打算和二哥回去,也在县城里找份差事做。”张义光笑道,“肯定比种地强!”
张义勇吓了一跳,喝斥道:“老三,你跟着胡闹什么!”
“我哪里胡闹了?你都能在衙门里找份差事,我咋不能去?你到时让三娘再通通关系,给我也找份差事做不就行了?”张义光一想到二房人现在过的日子那真叫体面,老二能行,他也能行。
“他爹,那我们娘仨咋办?”刘寡妇慌了神。
这消息来得太意外了。方才在屋子里,张义光也没有与她提起过。
第175章
第175章
张义光对她温柔的笑笑,安慰道:“等我找了差事,再买一处房子,就把你们都接过去。”
刘寡妇神情微松,仍追了一句具体什么时候,他道争取在秋天里。
两口子旁若无人地规划着未来的小日子。
看在张义勇眼中,着实刺眼。
老三跟着他回去,啥时候能找到差使?没找到的这段日子还不得白吃白喝的供养他?赵氏肯定不能乐意。
“老三,你别急着回去。弟妹刚生了孩子,你在家里多待段日子。你若真想去县城,待我帮你寻好了差事,你再过去不迟。”张义勇用了缓兵之计。
“嗯,你听你二哥的吧。城里不比乡下,你没瞧见你二哥瘦成啥样了。总觉得城里的差事好,那得吃多少苦呐。你啊,就是不听劝。你先在家里待着吧。”张老爷子也跟着说道。
到谁家都不见外,像在自家炕头上那么自在,一点眼力界都没有,那肯定不行。
老爷子就是太了解这小儿子的德性了,不管啥法子,先把人留下来再说以后的事情吧。
“二叔,我妹妹……”元娘见人越说越欢,都没有人提及二娘的事情,未免有些心寒了。
“元娘,我和你三叔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他们的人影儿。你也别急,我回去后再托人找找看。”
县城有两个镇子那么大,找人也不好找。他人单势微,所能动用的人几乎没有。只能每天干完活,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满城里转转。
这人没了,都快两个月了。想要找到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张义忠叹气,“算了。若再找不到,就当我没养过这个闺女吧。”
何氏低头抹泪,孩子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咋能不想不惦念呢。
家分完了。人也散了。
屋子里只留了张义勇,跪在了张老爷子的面前。
“爹,儿子不孝啊!”
咚咚地嗑着头。
张老爷子闭上眼,忍下眼中的欲出的泪。
这句“不孝”,如果老二从没有说过该多好。他说了,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地哭着说不孝。这才让他真正的寒了心。
“老二,你起来。起来说话。”张老爷子去拉他,没拉动,张义勇固执地跪在地上。
“爹都明白,水沟子里关不住腾云龙。山窝子里搁不住金凤凰。人各有志,只要二郎出息,爹对你们二房,就没啥可求的了。”张老爷子感叹道。
老爷子在听到老三说,二房住的两进的院子还有丫头婆子时。就已经明白二房一家根本就不可能回来了。所以,当张义勇再次纠结着提分家的时候,他答应了。
“爹,等二郎考了秀才,我就接你老过去。过过好日子……”
“呵呵。好,好……”
张老爷子笑应道,心里却清楚,说这些都已成了客情了。他应了,是为了不让孩子难受。孩子来接了,他也不能真没深沉地跟着去。
分家之后,所有的关系都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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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黄昏,宋王氏照例又往篮子里装了饭菜,让张四娘给齐昊天送过去。
她十分不情愿,这人一大早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神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说走就走。
“我空着手去瞅瞅,有人我再送过去。省得手提着篮筐怪沉的。”
宋王氏笑骂道:“那个装饭的筐能沉到哪里去?你这孩子!快去快回,我给你量身量,再做一条夏裙。”
张四娘身上穿的春裳就是宋王氏亲手缝制的。样式称上不新式,料子也算不得华贵,但穿着很舒服,也很随意。这两点就已经很符合她的要求了。她对穿着打扮从未上过心。
对这方面的要求自然也不高。
夏日黄昏的风景像一幅瑰丽的油画。残阳如血,晚霞似火,给田野、村庄、树林、河流镀上了柔和的金色。村中炊烟袅袅,河上飘荡着薄雾似的水气。鸟入林,鸡上窝,牛羊进圈骡马回棚,蛐蛐在南瓜花上叫起来。浅白的月牙儿悄悄爬上柳梢头。
这乡村的风景真美,如果真能把这一刻拍照留念该有多好。
张四娘有些怀念现代的生活了。
刘成家的小院门虚掩着,看来人回来了。
张四娘推门而入,于院门口喊了一声:“齐三哥!”
屋子里没人应声。
她进了屋子,看到窗前的炕上躺着一个人,而屋子里并没有齐昊天。
夕阳的斑点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晃晃悠悠在那人的脸上跳动着,愈发显得那张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生动至极。
甚至还透着那点怪异。
真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呐。
张四娘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下。
凑上前去,发现他的头发篷乱如草,松垮垮地垂散下来,将额头遮掩了大半,泛着白皮的嘴唇,半张着。
一身脏污的衣裤,瞧着质地还是不错,算得上是好料子。
身侧的手下按握着一柄长剑,剑入鞘,不见凌厉剑锋,却也使人望鞘而畏。
这人是谁呢?
单瞧着这张脸,如果用布遮于鼻下……她这么想的,也是这般做了,用手置于眼前,远远地隔空半遮起他的那张脸……
忽地,乱草发下的双眸骤然睁开,晶亮眸光直视着她的眼睛。
张四娘的手吓得一抖,忙背到身后。
那双眼眸微弯,“吓到了?”
张四娘点头,问大胡子:“你是谁?”
大胡子双肘艰难地半撑起身子,没坚持几下,又颓然倒下,苦笑了下:“于礼,本该起身……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有伤在身……”
张四娘摇头,“你不必多虑,在我这里从来不看重这些。倒是你,可瞧过了郎中?你到底是谁?齐公子去哪里了?”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无妨,身上的都是些小伤,不必看郎中。你口中的齐公子去镇上帮我拿药了,一会儿就能回来。至于我嘛……”大胡子耐心解答,顿了下,忽向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姓沈,名驰。今年一十九岁,尚未娶亲婚配。家在……”
“停——!!!”张四娘揉揉眼睛,“你确定你今年一十九,而不是三十九岁?”
沈驰挑眉笑了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不过是蓄了一把大胡子,你就猜疑我是不惑之年的汉子。这可不好,真的,很不好啊。”
“这不好也与我的辨识无关,是你刻意隐藏在先。原也怪不得我的。”张四娘反讥,“罢了,既然齐公子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喂,”他急切地喊她,“就这么走了?嗯,我的意思是齐公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如你再在多等他片刻。”
张四娘扭头看向他,见他眸光灼灼地迎视着她的目光,刹那间,记忆的闸门开启了一道缝隙……
她转过身,猛然睁大双眼看向那张面孔。
她想看清这人,想知道他说这话意图。
可是,进入她眼帘,是那么温柔一双眼,一双含笑的眼……
若没有那浓密的胡子,没有那头篷乱的乌发……
若他将身侧的剑拔出,怒指苍天……
张四娘瞪大双眼,不错眼珠地看过去时,大胡子眉头微蹙,背着光他,脸上隐隐带着一抹无奈和烦恼。
夜幕悄然降临中,眼如星空,温柔地对着张四娘的眼。它是那么那么明亮,明亮得仿佛正跳跃着灼然燃烧着的烛火。
张四娘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她闭上双眼,好一会,她哑声道:“我姓张……你可否觉得我的姓氏犯了你的忌讳,可否觉得留我一条命在?”
大胡子先是睁大了眼,他定定地盯了张四娘一会儿后,忽地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在这寂静夜间,便给远远传了开来。
张四娘的身子在轻轻发抖,脚却如钉在地上般,动也未动一下。
直过了好半晌,大胡子才慢慢止声,瞅着张四娘,他笑吟吟地问道:“好个聪明的姑娘,你认出我来了?”
张四娘没有回答,只是想到那日林中之险,没想到那蒙面人会出在这里,没想到他与齐昊天相识,那没想到,他自报家门,他姓沈……
蒙面人……被杀的官兵……义军……小山村的隐藏……
不等张四娘回答,大胡子含笑道:“说实在的,你的姓氏真的不错,我母亲就与你是同一个姓氏。你说,我岂会因为这个姓氏而杀了你呢。”
张四娘见他承认了之前林间的对话,脸有点苍白,她涩声说道:“齐公子……是我结义大哥的兄弟,我亦随义兄唤他三哥……我们既是相识的,也没有必要杀来砍去的,对吧?”
大胡子又是低低一笑,将枕头倚在炕柜前,他双手撑着炕,慢慢地挪到枕头前,慢慢地靠了上去。
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的全力,待他喘息平稳后,他语气轻柔地说道:“你有义兄的吗?义兄……你还记得他吗?说来听听吧。”
张四娘没有言语,行至桌案前,将油灯点亮,屋子里的光线亮了不少。
她离他不过一步之遥,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了片刻,盯视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开口道:“我的这个义兄呀,我从未见过面……”
第176 177章
两章合一,含4月12日的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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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沈驰轻声一笑,“既是从未见过面,又如何结义?姑娘说笑唬我的吧。”
张四娘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沈驰看到她脸色阴晴不定,便慢慢敛了脸上的笑,“没有……只是,只是好奇而已。”
张四娘皱着一双柳叶眉,冲他摇了摇:“正是不相信,所以才好奇。我从小就是个眼盲的,结义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相识至今,从不知他样貌,而且与他相处之日也是廖廖可数……”
她拾起屋里的一张小凳,紧挨着炕沿坐了,用淡淡地,回忆的语气说道:“可他对我很好,非常的好,如亲人一般。冬天打猎,夏天抓鱼,带着我满山的转,让我在无尽的黑暗中体会到那些未知却又新奇的快乐。”
她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沈驰,“可是,有一天他走了,说是与人去南边走皮货生意。这一走便是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吃了好多的苦,我很想他。尤其是最困难的时候,总会想到他。我总在想如果大哥在身边会怎样……会怎样呢?当我被人害抛尸在山上的时候,他一定会是最先找到我的人。当我受委屈的时候,他一定会挺身而出。当我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时候,他也一定会陪在我身边,想我所想……”
沈驰变了脸色,“你竟,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张四娘看着他那指节泛白,紧握成拳的双手,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其实,现在想想,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路走来。回头看看曾经的那些的苦,那些的痛。都真的不算什么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然而,一直梗在我心底的,是我这大哥对我的欺瞒。”
沈驰震动,忽地垂下眼眸,嘴唇微颤,“欺瞒……他对你欺瞒,想来并无恶意。你不要记在心上。”
张四娘摇头,眼中湿润渐起,“曾经我对齐三哥说过,这世上最让我无法释怀的便是亲近的人对我的欺骗。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啊,我不是那懵懂不知世间险恶的三岁孩童,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
沈驰微微偏了下头,看向窗外。目光飘忽且茫然,他的喉头哽塞,阻得喉节连带着耳根底下,也被阻得生生的疼痛。
张四娘慢慢地站起身来,轻声道:“你好好歇息吧。”
沈驰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调转过来,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与他对视了一眼,转身,刚刚抬起脚,便听到身后的那人,轻声唤了句:“四娘,你一直都在、怪我的吧?”
他终于承认了……
张四娘的眼泪滑了下来,“石头哥,若说当初离开,是身不由已。可那次林中相见,为何还要故意愚弄?你若真的懂我,真心待我如亲妹,何苦隐瞒?再比如今日,若不是我出言相激,恐你还要充傻装憨。”
“我,我只想做你简简单单的石头哥。那些个……我不想让你知道,让你担心。一切,只因情非得已。那日林中之遇,我有心想认你,又见怕你成那个样子,便不忍心……而我此次回来,并非打算瞒你,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与你解释,却不曾想,你如此聪慧,立刻将我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