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偏北 男人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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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偏北 男人带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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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竟然敢脱离大众不为人知地生活,就更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很多流言都围绕着她生长,苍蝇一般讨厌。
  厂里的某位领导,对刘母殷勤得很,工作上处处照顾,语言里时时暗示,却总也不能得手,暗地里便结下了仇。
  有一次,一列货车被铁轨上的一堆石头弄出了不大不小的事故,厂领导遂指使保卫科抓来了在铁道边久负盛名的刘家兄弟,理由是他们既然连钉子都敢放在铁轨上硌火车,那放上一堆石头搞破坏也一定是他们。刘母吓得要死,不知道这样的罪名之下儿子们会被判几年的刑,自然而然地走进了陷阱。她满面泪水衣衫不整地走出领导办公室后,回家就上了吊。
  刘家兄弟那时年纪还小,居然安安静静地长大了,铁轨边再见不到他们玩耍的影子。慢慢地,铁路上货场改建,旧铁轨中间横砌出一个水泥墩子,火车不再开来。
  四五年后的某一天早晨,斜斜的雨水浇得枕木一片湿黑,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钢铁锈蚀的气味。当年的那个厂领导被发现死在某段铁轨中间,一节不知何处开来的平板车厢从他身上轧过去……在他身体前面的铁轨上,歪着一枚不太成形的钉子。因为压得不够扁平,看起来不像刀,倒像是个惊叹号!
  假诗人
  兰州是个旱码头,总有形形色色的人会聚至此,接着奔向西北的辽阔风景。在写诗还很热闹的年代里,有一些招摇撞骗的假诗人。他们来西北找感觉,寻梦,骗吃骗喝骗色骗感情。有的人真相败露,梦也难以为继。
  那个时候,人都像是活在梦里。某天早上,你的房门可能就会被敲响,门口站着一个面容憔悴、神情忧郁的人,乍看上去,就像是镜子里的自己。他会这样介绍自己:“我是×××,我是××的朋友,所以我也是你的朋友,天下诗人是一家,到兰州,我就投靠你了!”于是你也没有什么好说,倾其所有接待就是了。
  有一次,兰州某校园诗人宿舍里便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那人在他宿舍门口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下课回来,发现吸得极狠的一堆烟头集中分布在门边,那人裹着一件军大衣蹲靠在墙上已经睡着了。那人报上的名字是上海的一位著名诗人,当时传媒不发达,诗以及诗人全靠民间的江湖口口相传,谁也不知真正的诗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校园诗人平时就对这名字仰慕得很,当然表现出极高的热情,让进寒舍,端茶、上烟,递过自己的诗稿让来客指教一二。那人果真不俗,一脸深沉,说出的话全都诗意盎然,并随口背了几句那著名诗人的诗。一席谈话,校园诗人受益匪浅。快到午饭时间,他请这上海诗人去吃牛肉面。他那两天正囊中羞涩,上顿不接下顿,为诚心待客,他还给上海诗人加了一份牛肉及一个鸡蛋。岂料那上海诗人看到端上桌来的食物,发起火来。大意是我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投奔你,你就用一碗辣乎乎油汪汪的面条把我打发了?听着对方的牢骚,忍受着自己腹中的饥饿,校园诗人也是心头一阵邪火。他尽了自己的最大能力来请客,换来的却是毫不领情的训斥。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拳将那正唐僧一般絮叨的家伙打翻在地。正欲再打时,那厮却抱住了他的腿,痛哭流涕,坦陈了自己冒名顶替的全部过程。
  

黄河茶摊(4)
到底是做贼心虚,那厮吃饭发牢骚也只不过是想摆摆名诗人的谱,好装得更像一点。一拳打到脸上时,心里已经乱了方寸,以为对方早已识破,忙不迭地交代了真相,好歹争取个态度。翻检他随身带的一只马桶包,里面有几本已经翻烂的民间诗刊,上海诗人的几首诗,全都画上了着重线,看来是每日里潜心背诵,也花了些工夫。
  现在想想,那也真算是一个美好的年代,居然有人冒充诗人,充分说明了诗人在那时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到了现在这个人人奔忙为钱活的狗年月,谁再来冒充诗人,怕是有病吧?
  街头争霸
  大问题总是出在街上。比如打架、比如求爱。
  西北青年在街上总是表现得血性而直接。我听说的一个街头混混是这样向他喜欢的姑娘表白的:“嗯,那个谁……我他妈的看上你了,你看着办吧!”那姑娘愣了一下,转而迅速脸红,掉头不顾而去。显然,这样的街头求爱事件只是特例,成功率也未必很高。权当做一个小段子,供大家一笑了之。
  在打架方面,有更多的故事涌现在西北街头。有两个西安人骑着自行车相撞在大学门口,都赶着上班,互不相让,吵吵嚷嚷了半天,正碰上一个教授模样的人从学校里出来。两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冲突的缘由,让教授给评评理。那教授皱着眉头听罢,下了结论:“这不是个吵的事情,是个打的事情嘛。打!”这是贾平凹老师讲的西安故事。但这样的事件发生在西北的其他四省,都不会有前面那么多吵吵嚷嚷的铺垫,太温软了些,还不如直接手谈一局。
  上世纪八十年代,兰州小伙流行穿白高跟。所谓“白高跟”,就是白色塑料底高跟布鞋,青涩少年踩在上面,无形中便挺拔了许多,遇事也更有底气。这种白高跟,暗含的另一用途是作为打架时的兵器,随身携带,出手方便。少年遇事张狂,血脉贲张,发生街头冲突时顺手扒下脚上的白高跟,就往对方的头上敲。此物打人凶狠无比,把头凿出一个窟窿也不是没有可能。除此之外,发生在牛肉面馆附近的街殴,当然离不了兰州的独门兵器——牛肉面(带碗)。先是一碗油辣滚烫的面条混杂着汤汤水水挂在头上,接下来是猛猛的一只牛大碗砸下,当真是势不可挡。
  兰州的街头斗殴多半与酒有关,恰似一场酒后的狂欢,之后也会有类似酒醒的那种羞愧。我一个朋友早上青着一只眼睛来上班,问他,他只说自己喝醉了摔到了沟里。那可真是摔得巧啊,会把一只眼睛单单摔成这样?几经追问,他终于说出真相。夜里喝大,他站在街头拦出租车,手伸出太长,刚好把一辆疾停下来的出租车后视镜打到地上。那司机暴喝一声:“做啥呢?喝不成了算球子!”他也是硬生生地回道:“你拉了拉球子,不拉了算球子!”说着话,那司机提着扳手下车要他赔后视镜,而他也不依不饶地要司机赔他那只打疼的手。话没说上三两句,已经动起手来。司机一拳捣在他眼睛上,他于是三拳两脚将司机打翻在地。司机被打断了两根肋骨,送到医院,警察让他们自己商量解决办法。于是他便这样开导那司机——
  “师傅,我身上只有一千块钱,你拿上了我们两个好说好散算了!你要是不拿呢,我们就一拍两散,我就到北京去闯社会了,你干脆找不着我,不也一分钱都拿不上?”
  那司机阴着脸思忖半天,将钱接下,指着房门道:“鼻子擤掉了浪去!”(浪,兰州方言,即玩的意思)
  这地方的人,够直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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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神更近的城市(1)
〖1〗嗑瓜子的男人
  走进看守所提审室的时候,他眼神有些呆滞,直愣愣地看人。他的光头上刚刚长出一层青黑色的发茬,嘴皮看上去很干,脸色是不健康的灰。坐下来时,他把手摊开在桌上,指尖也干燥开裂,指甲与肉连接的地方全都翘起了肉刺。看起来,他是被某种巨大的疲倦给累坏了。
  他的罪行是持刀伤人。那把作为凶器的刀其实很单薄,就是一把美工常用的普通裁纸刀。受害者干瘦的大腿里被他刺入了半截刀片,刀片在挣扎中被扭断了,然后就隐匿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居然没有血流出来。他是一个画画的,用裁纸刀一向得心应手。这一次,他仍然觉得就像把刀划进了一根普通的木头画框里。
  凶案和感情有关。
  用通俗的说法,就是因为一段男女关系,并且是三角形的,产生了爱欲纠缠,然后就出了事。他和他的女友从高中时就开始相爱,女友考入了一所大学,他落了榜,靠着画画的功底在一家广告公司里谋了个职。他的公司和女友的大学分别处于这座城市的两个区,每到周末,他都会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看女友。他们的爱情在女生宿舍里被谈论,被羡慕,几乎成了一个传说。他沉默寡言,少年老成,但又心细如发,懂得关心与照顾女友,女生们一致认为他身上有男人味道。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有个干瘦得似乎裤子都挂不到屁股上的家伙总是纠缠在女友身边。那个瘦厮是这所大学里的子弟,是混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总能搞到些钱。晃荡在校园里,那瘦厮总是左手捏着一把瓜子,不老实的右手轻佻地拈着瓜子往嘴里放,随走随吐瓜子皮,游离的眼光总在那些不谙世事又爱慕虚荣的女生们身上打转。
  离神更近的城市说实在话,他实在是最看不惯一个嗑瓜子的男人了,总觉得肮脏而且琐碎而且娘娘腔。看到那瘦厮,他就会涌出一种强烈的生理上的反感。但不知为什么,女友竟像是受了那瘦厮的控制,整日里和那帮学校的子弟们在一起,唱卡拉OK、看录像、下饭馆、逛舞厅……身上居然还穿着那瘦厮买的衣服。他强烈的男子气可以容忍女友不爱他,但不能容忍那嗑瓜子的男人的侮辱。为什么会是他最厌恶的一类人控制了自己的女友呢?于是,他出刀了。并且投案自首。
  让人绝对想不到的是,进了看守所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嗑瓜子——兰州盛产大板瓜子,于是看守所里多出了被当做惩罚的一种劳动,每人每天要嗑一大袋瓜子,把瓤剥出来,做成无壳瓜子。嗑不完的不许吃饭和睡觉。那些被作为铁硬任务的瓜子把被管制人的嘴弄破,手上也鲜血直流。有些人的噩梦里也是一直在嗑瓜子,他们此后见到瓜子就会胆战心惊。
  而他,整个人都因为嗑瓜子这件事崩溃了,像是脑子进了水,整个傻掉了。
  苦水玫瑰
  兰州盛产玫瑰,并以玫瑰为市花。西出兰州四十公里,便是玫瑰之乡——苦水镇。
  这儿的玫瑰与情人节时街头常见的那种不同,没那么好看却更实用。最初,是这里的农村妇女拿玫瑰花干来蒸馍馍,给面食里加入此种甜香,大叶子的春尖茶里随手丢上两瓣干玫瑰,再苦的日子也能推上了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人们转而重点提炼玫瑰油。那时的玫瑰精油被叫做“液体黄金”,一公斤精油相当于一公斤多黄金的价格,玫瑰开始被大规模地种植。对农民来说,种玫瑰与种麦子也没什么大的差别,都是下苦的事,都得一日日挥汗如雨。一直到八十年代末,这个蚕豆大的地方竟然冒出二十多家玫瑰精油加工厂,年产玫瑰精油六百多公斤,占当时全国总量的百分之八十。玫瑰成了当时的传奇和实打实的经济收入。
  因为有利可图,盲目发展,在短暂的甜头之后,花价大跌,农民们开始大面积砍挖玫瑰,成片的玫瑰田消失,玫瑰油厂被迫关闭,苦水玫瑰又回到了馍馍“添加剂”时代。土里刨食的农民,对玫瑰花并没有太多浪漫的想象,艰难的生计才是最要命的人生主题。换句话说,在他们手里,玫瑰与土豆并无太大的区别。
  

离神更近的城市(2)
那个起初种田后来栽玫瑰的精壮男子,是村里公认的能人,从不惜力。几年间,盖了一院房子,还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家里的日子弄得挺滋润的。玫瑰是他的致富手段,他一直存着感恩之心,家里的饭食茶水都离不开玫瑰。
  他讨了个女人叫桂花,手巧得很,最会做糖腌玫瑰,香甜无比,吃一口便满嘴都是香香的味道。桂花弄得一手好饭食,只一根干柴便能将一个猪头烧得烂熟,入口竟也有玫瑰花香。乡下人,都爱得粗笨,男人弄完了田便弄女人,三个黑炭球似的娃娃挨着个就来了。这么着幸福了好几年的光阴,玫瑰贱了,家境也薄了,男人只有突突突地驾着手扶拖拉机在乡间公路上奔忙。忽有一日,拖拉机的前轮别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上,车把撞在男人胸膛,拖拉机一头栽进旁边的河里。男人没了。
  女人愣怔了很多日子,傻傻的不说一句话,只是一把一把地大口吞咽着那些坛坛罐罐里的糖腌玫瑰,谁都不给。最后一罐,她拌进去一包鼠药,也不活了。谁也不知这样一个木讷不懂风情的女人临死前那一刻的心情。也许,她是想把所有的甜都吞下肚去吧?还有什么方式比吃进肚子里更叫人放心的呢?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苦水?
  我问过很多人,说法很多,却没有一种能得到确认。有说是流经此地的那条河河水苦涩,还有说是眼睛里的瞳仁在当地方言中被叫做“苦水”,眼睛所能看到的生存之地也就随着叫了这个名字。玫瑰出在这里,当真别有意味。
  老爷车
  “发财的钱有呢,吃饭的钱没有的。”
  这句话是对兰州隍庙里那些古董贩子们的生动写照。隍庙里面,自然假货横行,但也有很多人藏着些真宝贝秘而不宣,整天破衣烂衫地守着可能的金山等待神秘买主到来。一个曾经在隍庙里体验了三个月生活的哥们儿对我说,他在那些古董贩子家里真见过些宝贝,但那些人日子过得也真清苦。平常,他们也就吃些洋芋面片子,有了钱,就走到小西湖狠狠地吃上两斤手抓羊肉,刮个盖碗茶。有很多宝贝都是一放经年没有合适的买主无法出手,还有一些宝贝埋在尘土中让老家雀也走了眼,便宜了某些眼疾手快的投机者。
  隍庙里流行着一则传闻。一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停在院子里很久了,无人问津。它的样子,就像是在那院子里很多年了,自然之物,引不起人半点注意。有天来了个四川人,围着那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走了。第二天,又来,看得更仔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第三天,他又来了,漫不经心地从车旁走过,随口问摊主车卖多少钱?那摊主也不当回事地报价一万元。又过了半天,川人再走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讨价还价,没费太大劲便以五千元价格收购了那辆破烂的老爷车。把车拉回家里,心中狂喜的川人费极大力气将其清洗干净,显出它的原形——竟是一辆真正的世界著名品牌老爷车!
  原来这川人极是狡猾,前两日发现此车,已是心中怀疑。他暗地里记下它的特征,回去遍查资料,得知它是著名品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流入中国西北,为某土匪头子姨太太乘坐。在当时的中国,此车只有三辆。其珍贵的价值,还用多说么?
  坊间传言称,那川人将老爷车多角度全方位地拍了若干张照片之后发布在网上,并给那家公司也发去了电邮,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们自己手里有这样一部车。那家著名的汽车公司大感兴趣,正可借此车丰富自己的汽车博物馆,于是愿意拿一辆最新款的轿车与他交换。川人坚辞不允,只说自己热爱收藏,暗地里期待对方提高价码。果不出所料,最后公司以相当于两辆最新款轿车的钱收回了那辆老爷车。川人拿上钱后,人间蒸发,不知到哪里享受他的幸福生活去了。
  一时间,那些曾每日里走过那老爷车的群众们恨得砸自己腔子(兰州话,胸部),肠子都悔青了。一堆原本可能属于他们的钱,就这么没了。这就叫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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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神更近的城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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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国家地理》做过一期印度专题,有张照片是个酒鬼一头扎在树窝子里昏睡,旁边是堆刚刚呕吐出的秽物。图片说明让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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