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天下Ⅰ之枋头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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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天下Ⅰ之枋头明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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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里有铜柱、林邑、九真、日南、高真腊、铜勒、交趾等国。出潼关经东莱,距离二千七百六十里,渡过沧海,到达北济国和新罗国,又东南经利磨国,可到倭国,海行不计里数。”
  老汉所讲都是高欢从前闻所未闻,他望着羊皮毯子上的酒袋清醒过来:“难道我们汉人以前坐井观天?与胡人的地域相比,中国只相当于羊皮毯上的小小酒袋?难道中国并非天下中央?”
  老汉喘口气:“西域数千里外还有一个叫做大食的国家,骑兵数十万,足以抗衡中原大国。上述仅是大国,更有遥远的不计其数的部落,中国就像大海中的小舟,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汉人却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必将招致大祸。”
  老汉遇到可以倾谈之人,将想法托盘而出:“除了地理,气候更使胡人立于不败之地,他们居于大漠纵横的苦寒之地,冬季风雪蔽日,只能放牧无法农耕,习惯春耕秋收的汉人无法生存。秦始皇仅能修筑长城自守,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击溃匈奴后,不得不将士卒撤回,都不能长期占据草原。除非忍无可忍,汉人绝不愿出关扫荡胡人,匈奴牧马塞外便立于不败之地。中国物产丰富气候宜人,粮食、酒浆、丝绸和女人,都是胡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物,胡人像蝗虫一样,每年秋冬劫掠汉地,财富美女佳酿吸引百国千部的胡人,浩浩荡荡源源不断地蜂拥进入,汉人难道不是岌岌可危?”
  高欢听老汉分析得如此透彻,脊背涔出冷汗:“难道中原汉人还将经受五胡乱华那样的磨难。”
  老汉口气更加沉重:“比五胡乱华更大的磨难将降临汉人头顶,草原的游牧胡人早晚有一日将席卷海内,世上没有汉人生存之地。”
  高欢想到现在的形势:“现在南北对峙,难道北方胡人将跨越淮何、长江攻入建康,汉人将亡?”
  老汉仰头沉思,回答高欢:“那也不一定,现在天下有三股势力,从四周包裹中原的胡人实力最强,侵入中原定都洛阳,不断汉化的魏国居于其次,逃亡江南汉人实力最弱。不过现在胡人内部矛盾重重,天下形势更加诡绝。”
  “胡人之间?”六镇造反就是胡人间自相残杀,高欢被老人提醒,若有所悟。
  老汉虽处草原,却留心天下大势:“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推行汉化,消弥胡汉矛盾,与塞外胡人却剑拔弩张。六镇胡人深受歧视,不满现状,起兵反叛。天下大乱之际,秉持朝政的胡太后却大兴土木,骄奢淫逸,魏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随时土崩瓦解。这是汉人唯一机会,如果胡人间分出胜负,倾力南下,汉人便将失去最后的家园。”
  高欢来自怀朔镇,反驳老汉:“破六韩拔陵战死,葛荣火并吐火洛周,四处劫掠,绝非成大事之人。魏国推行汉化,失去以往金戈铁马的气势,胡人群龙无首,岂能南下攻梁?”
  老汉第一次听说这些最新的发展,闭上眼睛思索一阵:“天下打乱,形势诡谲,唯求上苍护佑汉人的一线生机。”
  高欢低头看看靠在自己的膝盖上酣睡的尔朱歌。她刚巧睫毛一动,眼睛睁开,脸颊带着睡眠中的温润颜色,浅浅笑着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高欢露出笑容,帮她压紧身上的毛毯。
  尔朱歌听着风声,好奇地看着这个独自在秀容山谷中牧马汉人,他胸怀天下,侯景和刘贵这样骁勇的战将都心甘情愿以他为兄长。他还拥有草原胡人所不具备的细腻的体贴,尔朱歌在这一个多月的旅程里,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心中甜蜜,不知不觉中在呼啸的风声中闭上眼睛,含着笑容进入香甜的梦乡。
  老汉的谈兴性被渐渐袭来的困意征服,彻夜的长谈消耗了他的全部体力,闭上眼睛缓缓入梦。高欢的头脑风暴却没有结束,困扰他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我既不同于中原农耕的汉人,也不同于在草原上游牧的胡人,我是胡化的汉人。另一个难题同时升起:我想成为什么人?放弃祖先高贵的汉人血统,成为一个胡人?不。放弃我的妻子儿女和兄弟伙伴,成为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伦不类的汉人?也不。高欢轻轻站起,走到帐外,仰头望着笼罩四野的苍穹,天空点点繁星,却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这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过去无所谓,未来才又意义,我有选择的能力,命运在我手中。
  

18,沙漠铁骑(1)
冬去,春来,夏至,漠北冬季比中原漫长得多,此时也露出夏天的迹象,草根从底部绿到空气中,小动物忙碌起来。尔朱歌离开秀容越远,心情越好,爹爹这半年过得怎么样?爷爷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吧?尔朱歌转瞬决定,让他们生气去吧,我才不愿意牺牲一辈子幸福和自由换取他们开心。尔朱歌坐在骆驼上,哼唱完从斛律金学会的那支歌,向高欢招手:“高大哥,那里,又一只沙兔呢。”
  进入戈壁的时候,尔朱歌舍不得卖掉小红马,寄养在草原牧民家中,高欢和小猴子的两匹马加上尔朱歌身上所有值钱的物品,只能换来两峰骆驼。小猴子兴致勃勃地蹦上去,欢呼着向戈壁冲去,高欢为难地看着尔朱歌,手指骆驼:“要不我和小猴子挤在一起?”
  尔朱歌嫣然一笑,双手板住驼峰跨上骆驼,将左手递过来,高欢翻身跃上驼峰,双手不客气地从后抱住尔朱歌细细的腰肢,一股幽香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听到她开心的笑声和话音:“笨汉。”
  尔朱歌与高欢互看一眼,挤在一峰骆驼上。尔朱歌变换着不同的曲调和节奏,用不同的方法演绎着敕勒歌,高欢抚笛伴奏,歌声越来越动听,小猴子常常听得忘记催动骆驼。高欢贴在尔朱歌纤细的腰肢听着她的歌声,习惯性地去夹马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坐在骆驼上,这一瞬间,那只沙兔消失在草窠中。
  尔朱歌逃离了那桩莫名其妙的采选,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皇帝找到妃子,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家乡了。高欢看着尔朱歌高兴的样子,不禁犹豫起来,我将尔朱歌逃往金山消息传递给刘贵,他肯定将那封信交给尔朱荣,我这样做对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遥远的尽头是尔朱歌旅行的终点,也是她快乐的终点。高欢心中矛盾万分,伏在尔朱歌耳边:“小歌,我们出来半年,已经躲开采选,现在你身体不好,我们该回家了吧?”
  尔朱歌用手搭在眉间挡住阳光:“我要去看看金山银水和乌伦古湖。”
  小猴子冲出很远,仍然听到高欢和尔朱歌的对话:“嫁给皇帝有吃有喝,尊崇至极,傻瓜才不嫁。”
  尔朱歌笑着摇头:“我是草原上的百灵鸟,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无论鸟笼多华丽,我也不愿意进去。”
  太阳高悬天空,小猴子逃无可逃被阳光烤得发蔫,骑着骆驼不再手舞足蹈向前冲,尔朱歌受不了从冷到热的变化,发烧后身体虚弱起来。早上启程的时候,她还能坚持坐在骆驼上,到中午只能软绵绵地靠在高欢怀中。高欢撩下她的面纱遮住阳光,拿出水囊递到她嘴边。
  尔朱歌嘴唇轻轻沾了几滴水珠,拧紧皮囊还给高欢:“这是最后一袋水了吧?”
  高欢点头抓紧水囊,尔朱歌的舌头舔舔嘴边的水滴:“我们沿着瀚海走了两个月,仍然看不到河流,会不会走错?”
  高欢将水囊小心翼翼地系在驼峰上,手指阳光:“我们面对西沉的夕阳,方向肯定没错,继续向西就可以遇到那条河,有了河水,我们便不用担心。”
  “我们就快没水了。” 尔朱歌看着高欢干裂的嘴唇,忽然感到地面震动,眉毛跳动露出惊讶表情:“高大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高欢跳下骆驼,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分辨,马蹄震地如同洪水,他起身向后眺望,视线尽头腾起烟尘,骑兵还在数里之外。小猴子也发现大地颤动:“高大哥,怎么回事?是草原部落间打仗吗?我去看看。”
  高欢举手制止小猴子,这些骑兵从东向西,尾随而来,谁会在大漠中追踪自己呢?如果这些骑兵与他们有关,就必定是从秀容出发寻找尔朱歌的人马。
  高欢搀扶尔朱歌跳下骆驼:“我们藏在沙丘后面,等他们过去。小猴子,你装扮成草原牧民,不要担心,他们不会欺负你。”
  高欢拉着尔朱歌,踩着坑洼不平的戈壁走到沙丘后隐藏起来。天边扬起的烟尘渐渐笼罩过来,闷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戈壁摊上出现一道排山倒海的黑线。小猴子调转身体,倒骑在骆驼上,不慌不忙凝视着冲向天空的尘土。
  骑兵队伍也发现两峰骆驼,为首将领右手向空中一举,数百黑袍黑甲铁黑兜鍪的骑兵分成两路,将小猴子团团围住。小猴子目光被马蹄激起的沙尘掩住,直到尘土落定,一匹战马出现在他眼前,小猴子舌头抹过干裂嘴唇,一名黑铠将领端坐战马,从兜鍪中露出的石雕般苍白的面孔。小猴子在沙漠混迹几个月,外貌和口音与当地牧民一模一样,不担心被看出破绽,挺起胸膛笑着向他摆手。 。。

18,沙漠铁骑(2)
黑铠将领两边嘴角向上一翘,两颊的肌肉跳动,藏在兜鍪中的眼睛眯缝起来,露出一个笑容,让小猴子心中仅剩的恐惧烟消云散。他轻拍战马,马头一转,将侧面朝向小猴子,右手从马鞍上取出棕色羊皮袋向下一扔,满登登的皮袋在地上左右晃动,小猴子不用想就知道,那是满满一袋水。
  黑甲将领嘴角一动,用草原上的语言问道:“小兄弟,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小猴子十分机灵,也不否认:“有很多从西向东的商队。”
  “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黑甲将领不关心从对面来的商队。
  小猴子跳下骆驼抱住水袋,眉开眼笑地使劲摇头,黑甲将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交替上下弹动,做出行走的手势,右手轻轻在前面划过,表示一条弯曲的河流,然后点点头,将右手变成大拇指向上的手势。
  小猴子看出这是鼓励的手势,眉开眼笑:“哈哈,前面有一条河吗?多谢。”
  黑甲将领笑容更明显,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调转马头挥动马鞭,战马加速奔驰,骑兵队伍从小猴子身边绕过,渐渐消失在远方的戈壁中。
  尔朱歌全身僵硬,目光锐利直刺高欢:“他们是谁?”
  高欢从战马和甲胄上判断出来,这是来自秀容的人马,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缓慢摇头。尔朱歌双手一伸,将他推出几步:“你骗人。”
  高欢不知道哪里被她看出破绽:“你认识他们?”
  尔朱歌直视高欢:“我爹爹怎么知道我去金山?”
  “你怎么知道他们来自秀容?”高欢冷静盘问,刘贵肯定将那封信交给了尔朱荣,这支骑兵便是前往金山,迎接尔朱歌的契胡骑兵,他望着尔朱歌在沙漠中渐渐清瘦的面容:“小歌,你难道要一直在草原和戈壁中流浪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和爷爷忧心忡忡,为你担惊受怕,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尔朱歌逃离家乡时,对强迫她采选入宫的爷爷一肚子怨气,也不满尔朱荣不加劝阻的态度。几个月下来,尔朱歌的怨气消失一空,早就开始挂念父母亲人,仅是担心被选入皇宫才迟迟不愿意回去:“我当然要回家,但是要等到采选结束,皇帝找到妃子。”
  尔朱歌由于不解,不理高欢,走到小猴子身边,声音高兴起来:“是水吗?”
  小猴子蹲下去,解开羊皮袋,兴冲冲跳起来:“水,整整一袋水,够用几十天了。”
  高欢冲到尔朱歌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我们出来四个多月,就算今天返回秀容,还要在大漠中再走两个月,早就过了采选的日期。”
  尔朱歌接过小猴子递来水袋,舌尖轻轻添一小口,确定是水,随即递给身后的高欢,露出和解的笑容:“老汉把金山银水说得那么好,我要去看看,再回秀容。”
  高欢将嘴唇润湿,将水袋还给尔朱歌,尔朱歌轻饮小口递给小猴子:“那人还说什么?”
  “我明白他的手势,他左手中指和食指交替,意思是我们在戈壁中行走,右手一横表示河流,那肯定是额尔齐斯河。右手四指钻成拳头伸出大拇指,鼓励我们继续前进,他的意思是说,你们只要继续走下去就能遇到那条河流。” 小猴子大口猛喝,伸出舌头将嘴唇的水珠全部扫入口中,将水袋系在骆驼后自言自语:“他们的兜鍪、铠甲和兵器制式相同,戈壁滩深处怎么会出现这样一支装备整齐的军队?那首领送我们水,人很不错。”
  尔朱歌踩着高欢的右腿翻上骆驼,等他从后揽住腰肢的时候,语气骄傲:“你知道那个黑甲的将领是谁吗?那是我爹爹。”
  “你们看,前面是什么?”几天后,无精打采的小猴子手舞足蹈,高声叫喊,却听不见回答,扭头向依偎在高欢怀中的尔朱歌叫道:“哎,别腻腻歪歪了,抬头看看。”
  高欢抬头向远看去,一条长河在沙漠尽头蜿蜒流去,在阳光下闪闪反光,小猴子从骆驼背上跳起来,打开皮袋大口痛饮:“不用提心吊胆啦,敢大口喝水了。”
  尔朱歌提醒小猴子:“戈壁中经常有海市蜃楼,不要把水喝完。”
  小猴子跳下骆驼,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向河水冲去,扑通一声溅起水花。高欢催动骆驼向河边冲去,忽然听见尔朱歌的咯咯笑声,身体失去平衡,被她搂着翻滚坠落河中,激起片片水花。
  高欢躺在水边草地上,看着尔朱歌与小猴子在河里互相泼水,尽情嬉闹。她是对的,她的生命属于草原,不应该属于皇宫。高欢做信函使的时候,多次往返洛阳,策马在永宁寺塔下的铜驼街上,目光越过高耸的宫墙眺望皇宫,多少欢笑和快乐都被这厚重墙壁和宫殿紧紧压制?尔朱歌如果踏入那个大门,就将失去笑容和歌声,高欢决心帮助尔朱歌,不让她进入那堵厚墙之内。
  尔朱歌和小猴子折腾累了,躺倒岸边的草地上;让太阳将衣服晒干。高欢嘴里嚼着甘甜的草根,说出忧虑:“我们出来几个月,能够避开皇宫采选吗?“
  笑容立即从尔朱歌脸上消失:“不知道。”
  高欢提醒尔朱歌:“前面不远就是金山,你爹爹就在那里等你。”
  尔朱歌反问:“我们怎么办?”
  “我们绕开金山,躲开你父亲,就不用担心被选入皇宫了。”高欢决心已下。
  尔朱歌眼睛一亮:“你怎么办?你在秀容的兄弟,家人,还有你的梦想,你都要放弃吗?”
  尔朱歌等着高欢的答复,只要他点头,她就与这个男人逃离金山,永远地逃离那个囚笼般的皇宫。高欢闭上眼睛,难道自己真要陪她生活在草原上?尔朱歌是每个男人梦想中的完美女人,但是我要为她放弃那个踏星而行的梦想吗?高欢睁开眼睛,回答熄灭了尔朱歌眼中的光彩:“你说的对,我们去金山吧。”
  高欢站起来向骆驼走去,尔朱歌茫然若失,面向这个胸怀天下的牧马人背影:“你在秀容牧马,这里就不可以牧马吗?你有什么不可以抛弃?”
  高欢回头看她一眼,攀上骆驼回到尔朱歌身边:“即便回到秀容,我也不会离开你。”
  尔朱歌得到承诺,展现笑容,借助高欢臂膀侧坐驼峰,身体深深蜷入他的怀中:“笨汉,我告诉你,只有一种方法,即便我回到秀容,也可以不去皇宫。”
  高欢茫然不解:“什么方法?”
  尔朱歌脸色一红,像西边的落日下的红云:“笨汉,你自己想。”
  高欢望着尔朱歌脸颊的红晕,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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