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她的确在抱怨他不应该蛮横地搅了她的一夜好眠,“公子爷,您这一路奔波辛苦了,那么就早点休息,好吗?”她实在是无法在他的怀抱里放松下来,因为从来没有过与人同床共枕的经验,实在是有点难受。
“枉费我一片好心!”自尊心受伤,男人不乐意了。
“好心?”他不由分说地将她从睡眠中吵醒,哪里有什么好心了?
“奉恩,难道你——不想我么?”热热的手指,刻意从奉恩睡松了的里衣下摆里钻进去,魅惑地抚过她的软腰。
“申天南!”奉恩差一点跳起来,一个反手紧紧按住在自己身上造次的毛手,用力地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公子爷,您、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真的很累了啊!”
“我今天赶了一百多里路还没说累,你在房里坐了一整天却敢喊‘累’?”一个翻身,他忿忿地将她压制在自己身下,不留一点空隙,“奉恩,我是你的夫君吧,我是——”
“您是奉恩的夫君,您是奉恩的相公,您完全可以对奉恩为所欲为的。”困难地移动身子,奉恩从几乎想一口咬死她的血盆大口下艰难逃生,“奉恩只是体贴公子爷一路辛劳,先前又在静风堂消耗了不少体力,奉恩什么也没……”她突然小声地惊喘起来,自然感觉到了紧紧贴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躯体有了怎样的异样!
她新婚之夜虽与这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可,可那时她、她其实是半在昏醉之中,根本没对那时的情景留下什么印象,现在现在……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你真是——”自己身体因为身下人的无意识举动而起了怎样的反应,申天南如何的不清楚?但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突生的情欲却忽而又奇异地淡了去,忿忿不平的男人竟然低低地笑起来。
“呃?”
“奉恩,我又不会真的吃了你,你紧张什么?”低笑着,他再一个翻身,这次换他在下,而她在上了。“好了,我保证,我今晚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了,你可以不要再这么抖了吧?”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将自己的手从奉恩衣摆里抽出来,改而隔着里衣轻轻搂在她腰上。
“可是——”即使隔着一层衣料,他手上传来的惊人热力还是让奉恩有点手足无措,更何况躺在她身下的这具躯体还是……
“这可就请你暂时忍耐一下了。”他眨眨眼一笑,在黑暗中仍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的赧红,“男人的身体本来就是很容易冲动的,你呢,只要不再动来动去的,我便也老老实实地躺着——如何,你同不同意我的提议呢,亲亲娘子?”
轰,奉恩的红脸燃起千丈大火来。
他、他、他怎么变得一点也不像他了!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咱们一个多月不曾相见了呢,你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
“嗯,像是你这一个多月来都做什么了啊,这府里有没有人惹你生气了啊,你在咱们这新房里住得还习不习惯啊,还有,”他的表情突然哀怨起来,“奉恩,为什么前几次我回府来,都没看到你?”
“你一回来就跑到静风堂去啦,会看到我才怪呢。”他有什么好抱怨的?
“那你不会去主动探望探望我吗,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夫君、相公。”忍不住翻翻眼皮,望着暗夜里他模糊的脸庞,奉恩叹口气,“可是您还是七位如夫人的夫君、相公呢。”
“那又怎样?”
“你娶我进门,为的是什么?我如果现在就给你闹个妻妾不合,您申大公子的面子里子不是被丢尽了?”她生来便是柔顺认命的性子,既然被强迫着嫁了他,她自然是从此认命地做他的妻子了啊。虽然心里是很不甘的,也正在偷偷做着努力,准备悄悄地、不引人注目地做些小小的改变。但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却是力争贤惠一点,好完全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她都不抱怨自己的别扭感受了,他还抱怨什么啊?
申天南哑口无言以对。
是啊,他娶她进门,为的是有一位贤内助,能让他可以全心打理家业而无后顾之忧——那他现在听到了他最想听的话,为何却觉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甚至不舒服到了极点?
“好了,公子爷,夜真的很晚了,有话你明日再同奉恩说,现在快睡吧,好不好?”奉恩小心地挪动身躯,想从他身上下来。
“别动。”他回过神,搂紧她,“丈夫搂着妻子睡是很平常的事情,我想这样抱着你睡。”
“那——好吧。”只是她一点也不习惯啊。
申天南明白她的难为情,却也真的不怎么想放开她柔软的身子,便笑着将她不自然地背在身后的手拉到自己颈子上,强迫她也搂住自己。
“妻子抱着丈夫睡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啊,我喜欢我的妻子这样搂着我。”
奉恩没有再开口说什么,更不会出言问他“你这句话是不是太言不由衷了一点”,只顺从地倚在他怀中合了双眼。
“奉恩。”他在她睡去前一刻低低地叫她,“从今而后,不要再喊我什么‘公子爷’啦,就唤我的名字,天南。记住了?”
“好,天南。”她含糊地回应着他,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了。
她轻轻唤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他突然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来,似乎这样搂着她,他就看到了天荒地老。
第6章(1)
人心真的是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东西。
当真的娶了妻子,有了一个所谓真正意义上的“家”之后,男人似乎在一眨眼之间便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了,从此很严肃地将自己当作了这个“家”的顶梁支柱,很快乐、很快乐地开始从早忙到晚,很勤快、很大英雄气概地扛起了养家糊口的千斤重担,准备着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好给自己的妻子以及将陆陆续续前来报到的儿女们一个绝对衣食无忧的美好未来。
本来就家有恒产,家境殷实得非常人能比,再加上从此之后更加努力地打拼,申天南美滋滋地为自己勾画了非常非常美好的未来蓝图。
嗯,他的船坞如今,造船的工艺技术在中原已算是独步天下,就连朝廷中也将沿海水师战舰的建造定单给了他,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只怕他从此将稳坐大明船只建造的头把交椅啦。哪,哪,事业有成哦,如果他的妻子呢,再给他生下几个小毛蛋,从此申氏一族将由他开始重新兴盛,也不是太远了。
只是美好的前景看似十分的美好幸福,但真的身体力行起来,才知道是一点的美好也无。
至少,仅仅是在申家大公子妄想夜夜娇妻在怀这一小小的心愿上,他所经受的打击就已经是非常的难以向外人道、更不用是吐吐苦水了。
“怎么是你?”皱紧了眉,申天南原本慵懒地斜卧软榻的身躯一下子挺了起来,开心的语调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微微的厌烦,“这书房是你可以无故进出之地么?”
“公子爷万、万福。”娇小美丽的四夫人泪眼盈盈的,显然是被眼前的男子的喜怒无状给骇着了,“是、是夫人说您、说您今晚要在书房安歇的,所以、所以贱妾才前来的。”
“我若想要你们从来只在静风堂,你难道不知?”皱眉深吸一口气,申天南岂能不明白他这名如夫人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罢了。遂再吸口气,他努力缓和下厌烦的语气,随意地挥挥手,“好了,夜风冷,你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可、可是——”四夫人为难地绞紧手中的绣帕,精心修饰过的如花娇颜有些泫然欲涕起来,“夫人说、夫人说公子爷这两日费心经营,今晚还是歇一歇的好。”
“你来了,我如何能好好歇一歇?”申天南没好气地咬牙,“夫人说,夫人说!你们是我申天南的妾室,为什么总是夫人说、夫人说!”他原先是很庆幸自己有一位善解心意的玲珑妻,能为他坐镇家中使得他免了后顾之忧,但如今看来,他似乎是看走眼了!“给我回你自己的屋子去!以后不是我亲自传的话,你们就不要再来烦我!”
他虽然是男人,但也不是整日整夜随时发情的牲畜之类,劳累之余怀抱美丽佳人的确是惬意非常,但长年累月下来,他也是会烦的啊。
垂下眼,他看也不看惨淡了一张花容、伤心欲绝踉跄离去的美妾,只一心在他那让他快要头疼死的娇妻身上。
转眼,他已成亲两月有余,可用手指头数一数,他却连见过他那府中人人赞不绝口的贤妻几次面也数得过来!贤妻?哼,他快成了嫌夫才是吧?
比起其他人家中的妻妾不和、争风吃醋,他是很得意自己有了一位胸怀大度的贤良妻子,能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能不用他多说一句地打理好他的一干美妾,能清楚他心思地随时替他寻来闲暇时的开心享受——但,但,但——
他说过了,他不是只整天会发情的牲畜!他劳累了一天,现在最想的,不过是抱着一具柔软的躯体说说话、谈谈心,就像天下所有平常夫妻所做的那样,不一定要如火缠绵,只要互相说上一两句的体己话,只要稍微地温存上那么短短的一刻,只要能有一夜好眠,他就满足了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小小的、简单的心愿,却是一直不能实现呢?
“嫁了我做妻子,至少该有一点点做妻子该有的样子吧?”微恼地哼一声,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舒适的卧榻上站起来,随手扯过一旁的长袍披上,径自往寒风呼啸着的外面大踏步而走,“我是不盼望你非要有其他妻子们争风吃醋的小心眼,但你也不必表现得如此的贤惠吧?我总是你的丈夫呢,你难道真的看着那些姬妾整日腻在你夫君身边却没一点点难受?哼,我这样在你眼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了,他一定要去好好和她说教一番!做人妻子不是这么做的!
猛地一阵寒风卷过他的身体,他不由瑟缩了一下。
“天这么冷了,你除了每夜不忘记派姬妾前来服侍于我,难道就不会再关心一下我的身体么?”手忿忿地扯紧被风吹开了的衣袍,他咬牙,“你那件棉袍子也做了一月多了,早该给我试着穿一穿、比一比大小是否合适了吧?马上就要是三九严寒了,如果我给冷坏了,你这做人妻子的岂不是大大的失职了?真是的,我都不嫌弃你拿那么粗糙的布料给我做衣裳了,你还害羞什么啊?难道还真的怕我不穿啊?”
人心真的是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有许多的事,只有看到自己眼底、进了自己心里了,才明白自己从来是在意着、期盼着的。
一路急行,并未清楚地知道自己一路上嘀咕了些什么东西,等申天南停下脚步时,他已站在了他不是很开心自己会主动地找上来的一处房门前。
也该是他狠狠地出一口心中恶气的时候了。
“公子爷?您怎么——”冬令缩缩肩,在男人凶神恶刹的眼皮子底下,乖乖地关上房门走出去了。
公子爷似乎吃了炸药了,这些时日她已经好几次偷瞄到他用这种眼神看奉恩姐了呢。
心里有一点点的忐忑不安,但还是偷偷走掉算了,她可没奉恩姐一样大的胆子,敢私下里同她们赌公子爷每天会发几次火呢。
房门被紧紧地关上了,燃着融融炭火的内室里,只余一坐一站的两个人,男人与女人。
“我至少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吧?你也至少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吧?”忿忿地走过来,男人沉着黑脸,一屁股坐在女人身边,臂膀在圈上女人肩颈的前一瞬硬生生地转了方向,改而双臂环抱在自己的胸前。
“公子爷说的是啊。”女人依然是先前悠然读书时的闲淡模样,只微扭头瞅了阴沉着脸的男人一眼,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应该奇怪的。
“说的是?”真的快被一心口的炸药给爆了,“奉恩,我怎样告诉过你的?我说了还让你喊我什么‘公子爷’吗?我已经是你的丈夫了吧,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吧,你——”
“天南。”奉恩放下手中的书册,叹口气,抬手揉一揉自己快被震聋的耳朵,“天南。”
“你早这样不就成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火气能来得如此之迅,更不曾设想过自己的火气能消退得如此之简单——不过是一声轻柔的“天南”而已,原本阴沉到底的一张脸转瞬间便重新明亮起来,申天南很是享受地哼一声,盘在自己胸前的双手自有意识地分开一环,便将身旁的小小女子拢进了自己的怀间。“天很冷也很晚了,你不进被子窝着去,却坐在这里看什么书!”
“是啊,天很冷也很晚啦,你不快去抱着你的温香暖玉去,却跑到这里做什么?”似笑非笑地睨变脸如翻书的男人一眼,奉恩端起炕桌上的热茶来轻抿一口,“什么时候咱们最爱纵横温柔乡醉卧美人膝的申大公子爷也改了性子、喜欢半夜串门子了?”
“哈,我就知奉恩你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大手一抢,申天南蛮横地握住奉恩手中的茶杯凑过嘴去一饮而尽,心里说有多痛快就有多痛快,“你是见我总是泡在静风堂里陪着她们,却理也不理会你——心里早就开始抱怨了吧?奉恩,奉恩,其实只要你一句话,我早就过来陪你啦,你却害羞什么啊?”
奉恩哑口无言以对。
“哪,哪,脸又红了,脸又红了!”沾沾自喜的大男人顿时沾沾自喜地大笑了起来。
“天南——”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措不及防。困难地咽口口水,奉恩被一双铁臂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脸红是因为喘不过气。”
“真是不解风情。”沾沾自喜地大笑着的男人立刻又沉了脸,圈紧的手稍微松开了一点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此行目的。“奉恩,我正要问你呢,你每晚要她们来烦我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年底了,我快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里会有时间应付她们啊?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只是依着以前的习惯啊。”往年年底他也一样忙得分身乏术,可每夜还是美人在怀、夜夜笙歌。“你不喜欢四夫人吗?我认为四夫人聪明乖巧,很善解人意的。”
“你还真的当我是以前的申天南啊。”喃喃几声,申天南略有所思地望着怀中的女子,语带不自知的微微期盼,“奉恩,如今你是我的妻子了,难道你从来不想将我一个人霸占住吗?”任世间哪一名已婚的女子,也该是这等的心思才是的吧?
“你是申天南,不是吗?”微怔了下,奉恩不答反笑着问他,“你希望你刚娶进门的妻子是那样的吗,为了争宠而闹得家中鸡犬不安?”
他当然不想!可是——
“奉恩,就算我拜托你,至少有一点身为人妻的自觉,好吗?”奇怪,他真的奇怪极了。每一个男人都在期盼着的妻妾和睦,他却开始不适应了!
“我很有自觉的。”奉恩放下无水的茶杯,淡雅地一笑,“天晚了,我要休息了。”
“我也早就想睡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的缘故,他又哪里会舍弃了温香暖玉跑来这里啊?“好了,那我们去睡吧。”手腕微用力,他将身边的女子拦腰抱起。
“天南!”
“嗯?”他脚步不停,直往内室走,“怎么啦,我是你丈夫呢,你是我妻子呢。我若不常尽为人子婿的礼数,我可是怕你有了闺怨呢。”他挑眉一笑,单手掀开床榻上的帏帐,抱着妻子躺倒在柔软的锦缎被子里,轻轻翻滚,让大红的锦缎被子将自己与妻子紧紧地缠裹住。“想起来,我们自成婚至今,我好像还没这么抱过你几回呢,你没怨我吧?”
认真想一想,他何止没抱过她几回,甚至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