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还好,一提温瑾言,大老爷的火气立刻就上来了,“瑾言才多大年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她也下得了狠手!”如果真的闹出了什么事端,为正温家门风。最好的结局都是将温瑾言送到庙里去。
“这个女人心肠太歹毒了!”大老爷原本平息的怒火似炮仗一样。啪啪啪又被点燃了,越想越生气,“你看看瑾瑜。之前也好好的,被这个女人带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样子?”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安生呆在家里!”大老爷想也没想,急躁的说道:“我看。不如让她去中泉寺好了!”中泉寺是苏州的一座寺庙,一般人很少知道这个地方。在那些望门豪族眼中,它是关那些犯错的小姐太太们的清修之地。
大太太眼中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口中却劝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三小姐也要说亲了,这时候把二姨娘送到庙里去,难免惹人非议。我看。不如先将她拘在东苑,等过些日子再作打算。如何?”
见大老爷一副不耐的神情,大太太忙说道:“这事您可不能一时冲动,误了瑾瑜的前程。我想着瑾瑜的性子也该收敛收敛,这些日子便不叫她们见面,等到亲事定下来,若二姨娘老老实实的,我便放她出来,看着瑾瑜出阁,您以为如何?”
“放她出来作甚?”大老爷皱着眉头,似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你赶紧相看几个人家,把瑾瑜嫁出去好了。女大不中留,再拖下去,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想来是温瑾瑜算计睿王的事,还令大老爷心有余悸。
大太太笑着应了。
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妈妈眉头皱了皱。
在正房,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奔跑。
她正要出去训斥几句,见大老爷在此,又在气头上,已到嘴边的话生生一转,变成了:“也不知道外头有什么事情,我出去看看。”话音刚落,帘子已被婆子撩开。林妈妈吃了一惊,便见那李婆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魂不守舍的跪在了地上,“老爷,太太,不好了!”
李婆子的身后,还跟着满脸惶恐的艾草。这些粗使婆子,照理来说是不能踏足正房的。
“出什么事了?”大太太眉眼也没有动一下,语气很是柔和。
李婆子满头大汗,看了看大太太,又看看大老爷,猛地在地上咚咚咚磕起头来,“老爷,太太,三小姐拿簪子抵着喉咙,说一定要见老爷!”
“什么?”大太太和大老爷齐齐一惊,手一抖,茶盏险些甩出去。
大老爷横眉竖眼,又惊又气,唰的一下站起身,“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这种时候,不是着急温瑾瑜的安危,而是在为她的肆意妄为生气……
“老爷,也不知瑾瑜是想做什么?”此时,大太太已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满脸焦急,“那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这样喊打喊杀的……”说着,目光落在了李婆子身上,“三小姐可有说为了何事?”
“没有!”李婆子面露惶然,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们正服侍四小姐用晚饭,谁知道她突然掀了桌子,说这四菜一汤太过寒酸,然后就拔下了簪子,要见大老爷……”尽管说的都是事实,可换一种说法,含义就大为不同。
“原来是为了几盘菜啊。”大太太仿佛松了一大口气,安抚似的扶着大老爷坐下,笑道:“这个找老爷还不如找我,君子远庖厨,这厨房的事情,我可比老爷熟悉!”
大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只是在下人面前不好发作,忍了又忍,“你去看看吧。”
大太太应了一声,带着林妈妈,不紧不慢的出了屋子。
在路上,大太太的脸色全变了,冷冷瞥着那李婆子,“怎么回事?”
李婆子当然要叫屈,“太太,三小姐那脾气,实在是有些大。昨儿个晚上闹腾了一晚上,今儿个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下午,我们便说,既然这样,不如将绳子解开,让三小姐能安生吃顿饭,谁知道这饭还没吃,她就要死要活的,口里嚷着要见老爷,不然就……”她目光闪烁,小心翼翼的观察大太太的脸色。
“绳子早晚是要松开的。”林妈妈不怒反笑,“只是没想到我们三小姐这样傲气。”
李婆子心中一松。林妈妈这意思,是将过错全推到三小姐头上了?想想也是,她们不过奉命守着三小姐,一开始也好生款待着,谁让三小姐自己不识抬举呢?她们能有什么错?一片好心将三小姐放开,结果还惹了一身腥!
李婆子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对温瑾瑜就更是不屑了。看吧,大老爷听说她出事,连脚都没有挪动一下。这可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了温瑾瑜的婆子。
一直趴在窗口注视着路上动静的青柳一下跳了起来,在温瑾言耳边低语:“小姐,方才太太急急忙忙走过去了。”
先是几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过去,然后是大太太……
温瑾瑜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温瑾言有片刻困惑。
总不能是为了二姨娘的事情闹腾起来吧?
“别看了。”白芷扯住了欲往外冲的青柳,神色颇为不安,“三小姐那边肯定出了什么事,我们这样探头探脑的,只会惹得大太太不高兴。”
她服侍大太太几年,应该非常了解大太太的脾性。
温瑾言微微颔首,“让她们都进来,谁也不许张望。”门窗皆被扣上,屋子里众人凝神屏息,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温瑾瑜正满心盼着大老爷到来,乍一眼瞥见院子门口出现了红红绿绿的人影时,只当是大老爷赶过来了,大喜过望,面露得色。大老爷是一家之主,对她如此看重,那些只知道看人下菜的下人们,也该转转风向了吧?
温瑾瑜忙转过头,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委委屈屈的握着簪子,不知道多可怜。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三小姐这是委屈给谁看呢?”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温瑾言大惊失色。
来人居然是大太太!而方才说话的人,便是穿着绛紫色褙子的林妈妈。此时,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满眼嘲讽。
为什么不是大老爷?
温瑾瑜气恼不已。一定是大太太从中动了手脚,将消息拦了下来!这个狠毒的老虔婆!
“我要见父亲!”既然已经撕破脸,温瑾瑜索性破罐子破摔,仰着脸,瞪着大太太。
“你父亲已经知道了,不过暂时无暇过来。我想着我们三小姐难得这么闹一次,便来看一看。”大太太看她的眼神轻蔑而讽刺,“我竟不知道,我们三小姐竟这般有骨气呢?”这几乎不像平常那个端庄的大太太。
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吗?
温瑾瑜笑着,唾了一口,“母亲,您又何苦如此,父亲到底有没有得到消息,您应该心知肚明吧?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大太太微微一笑,“你既敢以死相威胁,这些婆子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啊。”目光流转,落在李婆子身上,“若知情不报,你父亲怪罪下来,那也是得不偿失。”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碍事。
“你说谎!”温瑾瑜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撞在花几上,几乎摔倒,“我父亲不会不管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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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承前
簪子是新金打造,锋利无比,尽管无意,还是在温瑾瑜脖子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大太太却只是冷冷看着她,丝毫不见慌张。
这令温瑾瑜没来由的生出一种错觉,自己不过是俎上鱼肉,如果真的自尽,反倒称了这些人的心意。
“叫我父亲来!”温瑾瑜心生寒意,语气再不似方才那般嚣张。
她的手微微颤抖,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已经信了大半。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不可能瞒过大老爷,这些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大太太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假象,就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庶女出事了。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三小姐想怎样,就怎样好了,到时候正好和二姨娘做个伴,两下里皆好。”
这种轻慢的态度,更令温瑾瑜心中凉了半截。在这夏日的黄昏,温瑾瑜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这偌大的温家,竟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她眼里的光芒似沙漏一般,一点点逝去,握着簪子的手也软了下来,无力的垂在身侧。
大太太连一个眼神都吝惜抛过去,径直走向门口。有小丫鬟不安的打起帘子,一行人簇拥着大太太迅速消失在了视线中。
留下来的,唯有神色冷峻的林妈妈。
见温瑾瑜眼中已毫无神采,林妈妈称心不已,却厉声斥道:“都好生服侍着,再有幺蛾子,仔细你们的皮!”短短一句话如当头棒喝,令那些婆子胆战心惊。李婆子却眼珠子转了转。腆着脸笑道:“妈妈教训的是,还请妈妈放心,奴婢就是有天大的够胆,也再不敢打扰老爷太太。”
话虽然粗鲁,可意思却领悟了。林妈妈也不指望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婆子们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来,微微颔首,“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这几日你们多辛苦些。太太自会记得你们的功劳。”
几个婆子眼中一亮,纷纷凑上去,谄媚的笑道:“我们一定打起百般精神盯着。不叫妈妈烦心。”尽管得了保证,林妈妈仍无法彻底松懈,眉头微蹙,“三小姐到底年轻。心气高,若再折腾什么花样。也不过白白叫底下人为难罢了。”这话,自然是说给温瑾瑜听的。
谁知道,温瑾瑜却像木偶一样,呆滞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妈妈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李婆子嘿嘿笑着。走到婆子中央,低语数句。
却说大太太出了温瑾瑜的院子。半道上转了个弯,去了温瑾言处。
几个守门的丫鬟方才已见一行人路过,此时见到大太太,并不出乎意料,忙不迭去报信。
温瑾言正缠线团,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出去,恭敬的行礼:“母亲!”并不多问一句,仿佛大太太出现在此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倒是大太太携了她的手,亲切的问:“早晨见你精神不济,如今可好些了?”
“睡了一觉,好多了。”温瑾言羞赧的笑了笑,“原以为年纪轻,熬一夜不算什么,到底还是瞒不过母亲火眼金睛。”
“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便知道了,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休养,到时候有你受的。”大太太情绪很少,似乎根本没受影响,在温瑾言的虚扶下,缓缓进了屋子。目光落在缠绕的彩色丝线上,眸光微闪,“在绣什么呢?”
一说刺绣,温瑾言便想到上次送给温瑾仪的那双鞋子,虽说不见得手工精致,但也是心血之作,自上次随着温家的生辰礼物送出去以后,便没有了下文。也不知道温瑾仪到底满不满意,又或许根本没留意。
“正在绣您送来的那副百花争艳图。”温瑾言雪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绯红,“只是我手慢,这好几日了,才绣了一朵牡丹花。”
“是吗?”大太太竟似来了兴致,“拿来我看看。”
温瑾言忙从炕桌下的篓子里翻出那件半成品,捧到了大太太面前,“女儿手工粗糙,您别笑话。”她抿着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
大太太的心一下子便软成了一汪春水,对着那牡丹花观摩了半晌,笑道:“手艺精进了不少,不过你师承我们苏州的绣娘,好是好,却少了几分大气,待到去京都后,我再请师傅来教你。”
去京都?
温瑾言大吃一惊,哪怕极力掩饰,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些许震惊,“您要去京都吗?”
“我多年未至京都,想回去看看。”大太太嘴角微翘,目光柔柔的落在她身上,“你生在苏州,长在苏州,还没有见过京都是什么样子吧?”
怎么可能没见过京都?哪里有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啊。
生于京都,葬于京都,那座城池,埋葬了她前世的十七年。
“京都是天子脚下,想来是富盛之地。”尽管对这座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温瑾言还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对外面世界充满憧憬的少女,目光隐隐有几分期待,“是去小舅舅府上吗?”
小舅舅,也就是大太太的胞弟,长兴侯。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让人看着,心情没来由的就好上三分。大太太笑着颔首,甚至还摸了摸她的头,“不过,十一月是你小舅舅的生辰,那时候你二姐也出阁了,府上左右无事,您也跟着我去见见世面。”
她能拒绝吗?不能吧。
温瑾言在心里暗自叹息不已,面上却是雀跃之色,“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不知道舅母和表姐都喜欢什么?”长兴侯,娶的是吏部尚书白家的幼女,进门多年才诞下了如今的长兴侯世子段晚舟,又三年生下长女段明珠,之后再无所出。而温瑾言之所以对长兴侯记忆如此深刻,除了因为他是大太太的胞弟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京都的公卿世家中,独秀一枝。
这位年过三十的侯爷,没有妾室,据说,也没有通房。
当年的苏瑾琰听说这事时,吃惊了好一阵子。后来林之墨握着她的手说,他此生只会有她一个……
又来了……
温瑾言,你到底还要将从前的事情痴缠到何时?
温瑾言的积极很明显的取悦了大太太。“京都是天子脚下,你舅舅舅妈们什么稀奇东西没见过?难得的是真心实意,你有孝敬的心思,可比什么都贵重。”大太太微微笑着,似乎根本不担心。
温瑾言在心里嘀咕。您是长姐,长姐如母,又是出嫁的姑奶奶,在长兴侯府自然能横着走,她可是晚辈,初次见面,哪里敢造次。
“我也不会别的,不如帮舅母做个披风,帮表姐绣个帕子?”为避免闹出什么笑话,温瑾言试探性的问大太太。
十一月距离现在还有几十天时间,倒也不太急。
“也好,毕竟是一番心意。”大太太点点头,笑着睨了她一眼,“你不必紧张,长兴侯府是你外祖家,你就当自己家一样。”话是这样说,温瑾言可不敢将自己摆得太高。况且,大太太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大太太多年没回过娘家,想回京都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为什么要带上她呢?
既然带上她,那温瑾瑜呢?
温瑾言心中犯疑,却并不曾开口问,只温顺的应承大太太:“正如母亲所说,女儿不曾出过苏州,也不知京都风俗人情如何,难免有些不安,还好有母亲提点着,凡事问问母亲的意思,总不会错的。”
大太太很满意。几个女儿一对比,温瑾言的识时务,还是令她欣慰不少。
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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