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的手指在键盘上摩挲了一阵,终是键入一串号码。这一串号码,多年以来,从未变换过。这么按下去,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又生生压下去,抬起手机轻轻放在左耳旁,听着枯燥的滴滴声音一边还在想,她这种行径又是为了什么,自嘲了一番,电话终是接通。
低沉的声音从另一面传来,外带着暗哑。
“哪位?”
“是我。”
对方顿了顿,又道:“呵,我的烟儿?何事找上了我了?唔,让我想想,夜深人静,莫不是想我了?这个电话有多久没有接通过了啊。”陆彦往而不变的调戏声音阵阵传来,却又带着些感慨,好似刚刚的暗哑从来没有出现过,现今的嗓音俊朗迷人。
凌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对他这调情的话的反感,轻笑:“陆总哪里说笑,你的未婚妻在这里,醉了。”
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
“哦,APPLE PUB?”陆彦轻问。
凌烟点头,陆彦却是没有动静,这才想起他是看不到的。忽然就有那么些烦躁,想要点一支烟,但却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他不喜欢一个女孩子吸烟的。
“嗯,在这里。”
“等二十分钟。”
陆彦挂了电话,在床上坐起,未着衣服的上身尽显身材,倘若此时有女人看到,恐怕会激动的尖叫,因为那上面还挂着一条斜斜的疤痕,自右上至左下。
呵,这是多么能够显示男子体魄魅力的疤痕。
陆彦本是在床上半起半坐,忽然展露了一个媚人的微笑,觉着自己真衬得上百变小天狼这称呼了,白日里正经的连好友向榕都问自己还会不会真心地笑了,但只要见到凌烟自己就会变幻着各种表情出现,好像没有精神分裂也快搞成精神分裂了。随后轻拾起刚刚脱下的衣服,凑近鼻子问了问,上面还带有几小时前另一个女人浓郁的香水味,但垂着头想了想还是穿了起来。
从陆彦所住的公寓开至酒吧,足足三十分钟的路,愣让陆彦飚出了十五分钟。
刹车,关门,黑色的卡宴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轮廓清晰深邃――陆彦。
表情满是玩味,手上的钥匙随便抛给一旁的泊车小弟,表情瞬间转换为高深莫测。
进入PUB,直接走向了凌烟与苏伲的方向。
但见凌烟正在仔细注视着挂掉已经二十分钟有余的小张拿过来的手机;而苏伲的长长卷发正披在肩上,看样子已是醉的很深了,陆彦稍微皱了皱眉,走向凌烟。
“呦,烟儿,怎么喜欢上这款手机了?”伸手从凌烟手中将手机拽了出来,凌烟也不予理会。陆彦顺势坐在凌烟身边,低头点了几个键子。须臾,又将手机抛向前方,小张赶紧接住,凌烟瞥了瞥小张,小张转身离开。
“得了陆总,你该先照顾下你的未婚妻了吧?”
陆彦听了凌烟的话,轻点了下头,口中说着也对,表情却好似凌烟说的话有多可笑。
也对,我本就是来看我的未婚妻苏伲的,需要你提醒么。凌烟无故在他眼中读到了这一层意思,忽然有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在他后面狠狠的瞪了瞪他,才稍微解点气。
陆彦轻轻的摸着苏伲的发顶,手上动作轻柔,低声叫着苏妮:“伲儿,醒醒,会头疼的。”表情好似正在与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低语情话,这是情人间最能体现感情的表情。手上轻柔的动作让凌烟看的皱了一下眉头。
凌烟此时却是连微笑都没有了,倘若与凌烟平常很熟的人看到此时的她肯定会惊讶的很。凌烟平时都是职场上的白骨精,生活中的孙二娘,这样带着点淡漠的凌烟没有几个人见过的,见过中的人却有陆彦一个。
半晌,苏伲也没有见苏醒,陆彦半转过深对凌烟说:“凌烟,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这样的冷美人样子也是很吸引人的啊?”
陆彦轻笑,伸手想要扶住凌烟灵巧的下巴,却被凌烟转头挡开,眼神高傲疏离。但女人的力量却始终不如男人,她们往往在还没有开始进行较量的时候便输了。此时便是。凌烟的小下巴虽是长在她脑袋上的,却终是被陆彦控制手中。
陆彦一靠近,便感觉到凌烟有着微微的颤抖,凌烟可以闻到浓重的香水味,皱了皱眉,这味道不是苏伲的。陆彦摇头,感觉着凌烟的颤抖面带讽刺。
凌烟却想着这表情配在他这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简直是一种扭曲。
“啧啧,烟儿今天的唇色不够红呢。不然真想狠狠的亲一下啊。”
凌烟用手狠狠的拨开陆彦的手,能看到青筋暴露,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轻声咒骂:“陆彦,别你不是人!”
“呵,烟儿,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么?”陆彦毫不在意。
“收起你这好似被侮辱了一样的表情,或者收起那专属于你曾经好似怜悯天下之人,善良纯洁的表情……凌烟,你以为你就是个人么?”
第三章
正如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样,5月份的C市是个桃花满是盛开的季节。
老人们经常会搬着年纪可能也已经半百的红色陶漆的椅子,对着膝下的稚嫩孩子们说一句:C市啊它虽是小,但是古老着呢,开着车沿着东面一直开去,看到了山底也就到了C市的尽头。
可能C市的老人们最是感谢的便是政府终究将重工业开在了市区以外的很远处。
所以,这个时候,站在大厦的顶端向东方的远处山顶望去,便是一片绿叶之间夹杂着粉嫩,遗留的香气在高空中回荡着。远山的后面正有一轮朝阳缓缓升起,黄与红的色调映射着天空及高山,让见了的人只知道,它,真的很美。
这样花团簇拥的美丽景色以及夹杂着夏季的清新味道让人们的脸上平添了很多喜色,而刚刚过了劳动节的人们,脸上的喜色更是如同自家女儿要出嫁般,欢快的很。
但是,宿醉未睡的凌烟正安静的,以及悲伤的,坐在NK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仔细看去,凌烟眼睑轻合,好似闭目养神般,却是从内而外透露出了一种悲伤,这样让人疼惜的神情若是熟人看了,必定会狠劲的眨眨眼睛,抬头望望太阳升起的方向。
凌烟是谁,没有人会相信在她这耀眼的脸颊上,能出现这样让人疼惜的会内心狠狠的纠一下的表情。
谁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尤其连着喝了两夜的酒的凌烟,谁规定了我们高傲又姿态万千的凌烟不可以脆弱。
于是,当林峰大摇大摆的进来,看到安静的仰在沙发边缘的凌烟的时候,正是被吓了一跳。
总有这样的一个人,浓妆淡抹总相宜,确是每每淡抹的时候都会让别人从心底产生一种难以言语的情愫。
林峰向门外正要跟着一起进来,嘴里还正念叨着今日的所有行程安排的秘书张琳使了个眼色。张琳看到一向严厉的美男经理凌厉的眼神后,心有不甘的却还是小心的闭上了嘴。
这个美男经理在公司里从来都是严厉的很的,但是只要见到烟姐便会失常,时而抓狂时而温润,被手下的职员们议论很久。
倘若凌烟知道,肯定会解了这些人的惑,林峰这丫的从来都是装假正经!
林峰反手将门关上,迈了几个大步站在凌烟面前。
凌烟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和脚步声,却仍然轻闭着眼睛,不理面前肯定是恨恨的看着她的林峰。其实凌烟还是想笑一下的,她未张开眼睛就能感觉到微微的怒气,林峰的伎俩是永远赶不上陆彦的,现在看来,却,只有林峰才能给她带来安心。
林峰看着凌烟假意睡着的凌烟半晌,忽然怒极反笑,反身离开沙发,绕过办公桌,坐在椅子上转了转,定定的看着凌烟。
“怎么,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凌烟摇头:“怎么会,我已经受够了上帝赐予我的70种苦难。”
说完这句话,凌烟猛的将眼睛睁开,林峰微微一震,她的眼睛正微微的透着红雾。
在他眼中,这不是一场血雨,也是酝酿了很久将要降临的血雨。
“我哪敢啊,我这还不在你手下工作呢么?”
凌烟摇了摇头,笑的花枝招展,刚刚软弱的一句定是下意识的回答,等反应过来却是马上又回到了平常的调调。
林峰看到凌烟又回到这副百毒不侵,对谁都要露出假意的笑脸真是莫可奈何,但总是要表达一下自己很是讨厌她这表情的心情,随手从桌子上抓来一叠合同往凌烟的方向又是一甩。
“滚,在我手下工作不做我交给你的工作,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凌烟偏偏了脑袋,看到已经订好的合同啪的一声落在后面的沙发边缘,再缓缓落在沙发之上。
抬头看到常常假装正经的林峰好似真的有些动怒了,赶紧将合同拿起放在手上,又摆了摆手:“得得,不就是合同嘛,还未开始竞标,我还是能拿下的。”
其实这也的确不全怨凌烟,凌烟一个做广告策划的,莫名的被林峰派去和陆彦抢合同,她能成功的几率定是不过百分之五十的。
林峰听到凌烟的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呵,我还真不知道你有这本事呢,再说,你以为陆彦会让你有机会?”
林峰看到凌烟本是低头翻看合同的动作微微定了一下,才又动了起来,林峰知道这又触到她最最深处的一个地方了。这几年他们都有默契的不再提起这个名字,但回到了C市之后,这个名字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们的身边,谁都无可奈何。
林峰站了起来走到凌烟身前,能看到凌烟拉长的直发正温顺的散落在身前,睫毛微微颤动。忽然用力的踢向凌烟,凌烟当然知道林峰站在她面前,但着实没想到林峰会这么用这么大的力踢她。
凌烟绷着小腿肚子痛的要命,睁着满是雾气的眼睛恨恨的抬头瞪着林峰,能看到唇角不停的抖动,看样子,真的是—很痛。
“去,给我洗个澡去,这都什么味,你要再去APPLE PUB喝的这股子味就别来上班出现在我面前。”林峰恰到好处的皱了皱眉,试图让凌烟看到他真的讨厌这股子酒味烟味混合的味道。
凌烟的痛劲过去了些,突的站了起来,让林峰一个没有准备向后退了一下险些退倒,凌烟满意的笑了。这一笑,没来由的,让林峰微微的松了口气,口中却喊着:“快去,快去,越说有味你还越来劲了啊。”
凌烟随手将合同仍在手提包上,未理林峰的话,径直走向办公室里的另一道门。凌烟对林峰办公室内的浴室熟的已经跟自己家差不多了,但当抓着手把临开门之前,微微顿住几秒,未回头却是轻声的说了一句:“他回来了,家言,我看到家言了。”
凌烟当然知道林峰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真真切切的听到林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口浊气令两个人都停留在原地未动,良久,凌烟轻轻的推开了门,反手关上。
林峰看着浴室门上的碎玻璃花纹此时有些嘲笑的意味,微微闪着光点。须臾,听到里面传来放水的声音。
家言,程家言,一直是林峰不敢触碰的名字。不同于陆彦,他知道陆彦这两个字只会勾起凌烟某些神经,但,家言这两个字会让凌烟陷入一种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比他们相遇的时间晚了很久很久,于是属于他们的回忆他永远不能插足。
家言,他知道的,那是凌烟5岁便认识了的人。那时候,家言也只是个7岁的臭小子,不,不是臭小子,是安静温润美好的男孩子。那时候两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只是单纯的知道在一起玩耍是个很快乐的事,快乐到所有烦恼的事都可以抛开。
玩过家家的时候,凌烟是个公主,家言就是个王子。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公主和王子都应该是幸幸福福的在一起的。
玩秋千架的时候,凌烟总是安静的等着家言哥哥的推动,然后等秋千荡到最高,会露出让家言看了以为是最美的洋娃娃才会有的灿烂笑容。
那两年里,整个弄堂里都会有稚嫩的声音不停回荡着家言哥哥这四个字。有时候家言会跑出来与凌烟玩,玩到全身是汗衣服脏脏但满怀开心的各回各家;有时候家言不出来,凌烟就安静的坐在窗子底下等着,等到天黑,家言如果再不出来,凌烟就安静的离开。
他们的世界啊,即使走散了那么几年,却仍然可以在原地等待着家言哥哥或者凌烟妹妹,他们的感情总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可以插足。
林峰将椅子转向大大的落地窗方向,静静的看着远处的铁塔,思绪飘到很远,无论怎样,他都要把程家言从凌烟的生命中剥离开。
铃声响起:“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林峰听着铃声响起,找了半天,才看到被合同盖上的凌烟的手提包包,她这几年换了几部手机,但只有这铃声没有换过。
林峰拿起手机,翻开手机盖,看着一串号码出现在屏幕上,微微皱了眉,想不到刚刚回来的凌烟就有人找了,林峰拿起手机走近浴室,敲了敲门,门内的水声停了。
“凌烟,你有电话接入。”
“哦,你先帮我接了吧。”随后水声又开始有率的响起。
林峰按了接听键,边向窗边走去边放至耳边。
“喂?”低沉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边传来。
林峰顿了脚步,若有所思了一阵,将话筒转向浴室的方向,对着电话答了一句:“你好。”
对方顿了顿,半晌。
“……林峰?”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带着肯定。
凌烟搓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林峰皱了皱眉,她未予理会。
她还是穿着刚刚的那套衣服,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的学生年代,简单的矮腰牛仔短裤,半长的白色短袖衫将将盖过短裤,短袖衫上的图案特别的很,细小的字体演绎一幅草书,上面隐约能看到家言二字。
是凌烟自己提上去的,毫无疑问,她用自己的方式记载着那些他人无法横越的感情。
林峰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速溶咖啡递给凌烟,她接过,优雅的一笑,扬起优美的脖颈弧线刚要喝一些,林峰却开了口。
“乖乖,天使迈克尔出现了。”
凌烟放下杯子,单手拿着在另一只手上来回的摩挲着,抬头疑问的望着林峰。
“嗯?”
“他将合同让给我们了,只要竞标时喊出价格就可以。”
凌烟若有所思了一会,这么好的机会他会轻易的放开,并且转让给他们……怎么可能?他是什么人,他可不是爬上西奈山的摩西,他是个永远不会将利益拱手让人的人。那么肯定是只要他放弃这次的合同,会有什么更大的利益等着他。
凌烟轻挑着细眉,转身望着林峰身后的落地窗户,斑斓的阳光穿过厚重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地上投射出一个清楚的轮廓,微微一笑:“不,天使迈克尔也是有目的的。”
第四章
当正面出击想要和陆彦一决高下,将合同抢到手时,却忽然好似碰倒了一张软绵,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会被弹得消失,最后对方还柔和的钩钩手指对你说:乖,我把合同送给你,你就乖乖的俯首称臣就好。
这种感觉很是让凌烟和林峰都不爽,不爽到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不知道这样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显然存着什么不一样的心思,尤其这个心思很是叵测的。
林峰没有对凌烟说刚刚在电话里陆彦有问凌烟是不是在沐浴,也没有对凌烟说他还给另一个人打了一通电话。
只是一如既往的对凌烟攻击说天使迈克尔他也是个众多人神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