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探春与弘礼要告辞而去,王夫人犹豫再三,依然低声问道:“宝钗那里是什么形容了?你可知道些消息儿?”、
探春无奈叹息一声,又瞧了瞧我,道:“她今日已经进宫了,太太竟不知道吗?听说初选就在明日,而宝姐姐是弘皙王爷亲选送进宫去的,又不同别的秀女,竟不用参加初选了,只待后日复选呢。”
探春诚恳地对王夫人道:“太太,今儿你还不明白吗?宝姐姐志不在贾府的少奶奶。她志在皇宫。无论往日她表现得再得体,再如何得太太的欢心,可是如果不是出自本心,一切又有什么意思?二哥哥会喜欢这样的妻子吗?你又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吗?”
眼见王夫人面色苍白,神情凄楚,探春不忍道:“林姐姐胜过宝姐姐百倍,是二哥哥良配。太太要珍惜才是。”
王夫人直送探春到车上,临别时口中轻声道:“你在那里也保重自己才是。”
探春滴泪道:“太太的话女儿记下了。环兄弟年纪小,又极不懂事,也还请太太管教照料。”
目送探春车驾行远,大家方转回贾母处。用过一盏热茶。我对贾母道:“明儿是好日子,水月庵的水净师父今儿叫人捎信来说请我们到那里住上一阵子呢。血盆经也已经叫人抄好了,净室也打扫干净了。只等我们去呢。”
贾政奇道:“这样大雪,为何急着上山去。山上路极不好走。等明儿开春暖和一些再去不迟。”
贾母道:“如今元妃就要临盆了。听探春说近来她精神不好。我心中不安,因此要上山为她念七日血盆经。保佑她平平安安生下哥儿也就可放心了。”
贾母叹道:“我只带了林丫头与鸳鸯她们去就罢了。住七日就回来了。就是冷也有限的。车上有火盆手炉脚炉,那山上屋子又拾掇得极暖和。没什么大碍的。你们不用挂心。”
一时,凤姐姐忙忙进来了,笑道:“车子也不碍的。听刘姥姥说,只要把那车轮子上结结实实绑上些草绳子,也就不打滑了。而山上的路又因为宫中取水的车天天要走,所以竟有专人天天扫雪呢。老爷太太放心就是。明儿我送老祖宗和林妹妹进山罢。”
王夫人问道:“那刘姥姥又来了?”
凤姐笑道:“可不是?她地里的活计忙完了,就送了些秋上晒的一些干菜来,都是我们平日里爱吃的。本来要来见过老太太和太太的,偏儿今儿又是王爷王妃回门,就没敢打扰。”
贾母笑道:“晚间我们再说笑罢。倒是怠慢了她了。”
凤姐忙道:“她已经去了,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呢。因为走得急,也没能来别过老太太和太太。她心中不安,还叫我还和老太太太太告个罪呢。”
贾母道:“她老天拔地的,来一回不容易。既然地里没事了,竟是住两日也使得的。如何走得这样急呢?”
凤姐回道:“她那里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出嫁,让她去帮忙呢。她又是个热心的。怕误了人家的大事,所以忙忙地去了。”
凤姐看了贾母和王夫人一眼,怯怯道:“因为她的孙女儿和巧姐儿相与得好,只是不舍得,我这几日又忙,因此就叫巧姐随了她们去她们那里住几日。”
王夫人皱眉道:“我们家里的姑娘到那穷乡僻壤地做什么?若叫你婆婆知道了,只怕是不愿意的。”
贾政却道:“所谓穷乡多名士,极多的贫寒人家里都出了极有才华的人物。我看竟比我们这些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要强百倍!让巧姐儿去那里我看也并无什么不妥,也正好让我们家的孩子看看世道艰辛。若是宝玉早早儿也让他出门瞧瞧平常百姓过的日子,也许,他还能有些儿出息也未可知!再说这刘姥姥是知根知底的亲戚家,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贾母笑道:“罢了,若是你婆婆问起,你只说是我叫巧哥儿去的就是了。”
凤姐喜道:“既然有老祖宗做主,我就没什么怕的了。”
贾母笑道:“瞧这油嘴子,又来仗着我的势欺负她婆婆了!”
凤姐笑道:“哪里敢呢,老祖宗说笑罢了。”
贾母又道:“才儿我听你三妹妹说宝丫头已经进宫去了。连初选也不用,只到后日复选呢。”
凤姐瞅了王夫人一眼,叹道:“依我的一点小见识,只怕这事姨太太和宝妹妹也不是盘算了一天两天了。如今宝钗妹妹终于进了宫,也算得是喜事一桩罢。”
贾母笑道:“正是这个话!你叫人厚厚备一份礼送到姨太太那里去,只说是我们的贺礼。等日后宝丫头有了名份,我们自然还要去贺的。”
我也忙笑道:“我也算上一份,好歹也叫了姨太太一声干妈呢!”
贾母忙拉了我的手道:“好孩子,理应这么着。”
见王夫人面上犹有恨恨之意。贾母叹道:“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各有志,何苦为了自己的一点子痴心误了人家的前程。俗语说的好:各有前因莫羡人!”
贾母对王夫人道:“你也太痴了。依着我说,你更要好生备一份礼去才是。一则你们还是至亲姐妹亲戚。二则,也不能叫姨太太笑话了我们心胸小气去。”
王夫人低头道:“一切但凭老太太安排就是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别(二)
'更新时间:2008…7…7 8:37:00 本章字数:2953'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别(二)与宝玉冒雪回园子。我笑道:“暂且不用回去,这样的好雪,想必栊翠庵的梅花必定是好的。我们再去找妙玉乞一枝回去岂不极妙?”
宝玉却黯然道为:“三妹妹嫁了,四妹妹也到她家去了。你又要走,这园子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看着宝玉忧愁的模样,我心中暗暗一叹,口中却玩笑道:“可是听了宝姐姐进了宫要封妃封嫔,心里头打紧的不自在了?”
宝玉急得一把握住我的手道:“今儿这时候,你还拿这样的话来呕我!若我心里头对宝姐姐但凡有一点子别样的心思,就叫我喉咙里长个疮!死了化成灰变成一个癞头龟,等你成了什么一品夫人,百年之后,往你坟前背一辈子石碑去!”
我轻叹一声,道:“逗你呢,你急什么?瞧这一脑门子的汗!呆会儿受了风,又嚷起头疼来了呢!”
宝玉笑道:“你若不呕我,我也急不出这许多汗来。”
与宝玉在园中慢慢走,处处缟素,遍地琼花。天地之间除了一片雪白竟再瞧不见别的颜色。我喟道:“这才是白茫茫一真干净!”
轻轻地,我问宝玉:“若有一日,我们都得离了这园子,去到另外的去处,你可舍得这里?”
宝玉一征,笑道:“自然不舍得。不过,我早就与老祖宗说了,等日后我们成了婚,也还在这里住呢。并不用搬出去。”
我摇头道:“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家里的人都要离了这府,远远的到别处去。”
宝玉奇道:“何出此言?我们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到别处去?就是父亲去了外任,我们也是不去的。”
我忧伤道:“世事难料,又岂是事事如我们所愿的。宝哥哥。若真有那一日,你也莫急。只要我们人都在一处就是好的。”
宝玉笑道:“偏儿就你是那多愁多忧的!有老爷太太他们,我们很不用管这个。我们只管乐我们的。你瞧,前头就是栊翠庵了,那星星点点的红,可不就是梅花?”
见宝玉依然如此心无尘事,不由得更心疼他。罢罢罢。单纯并不是他的错。错的,是生活的沧桑无情与别人的心事太过阴暗无情。
刚到庵门,却见妙玉盈盈迎了上来,手中正执着一枝红梅花儿。虬枝曲折玲珑有致,上头错落点缀着点点红梅花苞儿,唯有枝头开了两三朵梅花。
妙玉笑道:“远远儿就瞧见你们两个了。就知道你们是来算计我这些梅花的!”
宝玉却笑道:“你虽然心地空灵,心有妙算,这回却也失算了一回。我们这回并不单单只为了这梅花来的。”
妙玉瞅了宝玉一眼,吩咐一个小尼道:“去外头炉子上看看烧的那水沸了没有?”
又对我嫣然一笑道:“我岂有算不出的?自然还要算计我那点子茶叶和梅花上收的雪水了!”
我抚掌赞道:“果然神机妙算,宝玉又错了!”
一时,小尼提了水来,妙玉亲自沏了。我依然用上回用的那“点犀盎”,宝玉却依然用妙玉家常用的那绿玉斗,妙玉自己却用了上回宝钗用的那只“瓜包斗”。一时间室内茶香宜人,品时,口中更觉轻浮无比。
宝玉因笑道:“不到此处,不知何为茶也!”
我笑道:“茶是好茶,只是你这般牛饮,却真正是糟蹋了。”
宝玉笑道:“今儿的菜有些咸了,怨得我吗?再者,这茶再好,毕竟是解渴之物。我也不过是追本逐源罢了。”
妙玉笑道:“此言有理,我们平日吃点子茶叶做那些规矩,竟也俗套可厌了。倒不如宝二爷心自天然,方为上等品茶的道理。”
我笑道:“岂有此理!你理他呢,这种歪理他多得很呢。你若果然听了他的,也还走火入魔了呢。”
我是玩笑话,却见妙玉已经红晕满腮,清丽的面容却如初绽的桃花一般。直逼怀中红梅光彩艳丽。我心中一动。知此话触到了她内心深处,遂不肯再言。
却听宝玉道:“上回来是我们三人同来,此次却少了一人呢。”
妙玉却道:“这才正好呢。”
我心中又一动,口中却道:“三人成行影自单,自向蓬莱乞仙方。江南一点相思泪,化为红梅点点芳。”
妙玉一征,呆了一会儿,突然向我双手合十行礼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
我长叹道:“最恨红尘俗事多。明儿我要与外祖母去城外水月庵呢,你也随了我们去吧。”
妙玉一征,口中却道:“如此极好,可不是我该去了?”
我凝视着她道:“我们都该去了。此处虽好,都不是我们的归处。”
妙玉道:“二位请回罢,我这就收拾一下,明儿早上我就随你起程。”
宝玉听到这里早已经呆了,听见妙玉也要走,急道:“这是怎么说的?如今你们竟然都要走。只余我一个人什么趣儿?”
妙玉笑道:“来也终须来,去也终须去。事事随心随缘,才是最好的。”
我也笑道:“来即是去,去即是来,他还痴呢。我们莫理他。”
妙玉拍手笑道:“今儿才悟了!我竟是槛外最大的俗人呢!”
我叹道:“俗人自在世中留。俗才好呢。俗怕什么?总比悟了那些误人误已的所谓禅机强。”
妙玉长叹道:“若非至情至性,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此一句师也。竟害我苦修这许年。”
我亦叹道:“有些人穷其一生,也不能悟呢。你才区区几年。怕什么?”
宝玉闷闷道:“究竟你们说什么话?打什么哑迷?说什么禅机呢?我竟是一句不懂呢。”
妙玉呆呆地瞅了宝玉半晌,叹道:“正是不懂才好呢。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我也叹道:“自在本心,也唯有他才可以做到吧。”
宝玉见我与妙玉说个不住,只不理他。越性坐到雪地上去,双手合十道:“雪即是我,我即是雪。洁来洁去,才是干净!”
我与妙玉相视一笑,都道:“不是宝玉,所出此言?”
妙玉却自掩了庵门回去了,我见宝玉依然端坐雪地了,不由得笑道:“等会子那雪化了,湿了你的衣裳才叫好看呢!你倒想想儿,到时别人见你衣裳下摆全湿了,倒象是个什么?”
说着抿着嘴儿笑。
宝玉只好起身,果见衣裳湿了一些。不由得也笑道:“果然湿了,这个先不用理,你只说我的禅机如何?”
我笑道:“自然是极妙的。”
宝玉笑道:“那明儿你也带了我去罢。”
我笑道:“岂有此理,那里是尼庵呢!你一个大男人怎好在那里住得?”
宝玉却怅惘道:“你们都去了,我怎么办呢?”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道:“宝哥哥,一些事只有自己去面对才是。象是悲欢离合,象是聚少离多。人生多少恨,总在笑谈间!”
:“宝哥哥,这世上有极多的东西,不能只凭心愿,而是要靠自己的智慧能力才能取得。这个世上,我们不能事事求得别给予,只能自己尽力争取。别人不给你,也莫怨,只问自己有没有做到更好。“
:“你的心愿是好的,你痛恨官场的勾心斗角,痛恨为了蝇头小利和小小权利就放弃了作为人的善良与本心。可是,维持这个心愿的同时,我们更要好好生存和生活下去。在诗书之外还有恼人的生存。”
:“宝哥哥,你本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不是一个只会吟风弄月的纨绔子弟。如果离了父母的养活你也可以生存是吗?你也可以支撑一个家,是吗?”
见我逼切的眼神与越来越急促的话语,宝玉呆了。
雪纷飞如蝶,却化不成庄生的晓梦。有的,却只是冷冰冰的恼人的生活烦恼。怀中红梅清冷如诗。当诗般的情怀遭遇到生活琐事,快乐的,又只能是谁的心呢?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瀟湘成恨
'更新时间:2008…7…8 9:46:54 本章字数:2911'
第一百三十八章 瀟湘成恨辞了妙玉,我与宝玉自向瀟湘馆逶迤而来,雪渐渐小了,空气清冽冰冷,一份冷意竟直沁到人的心腑中去。
地上的积雪已经尺来厚,覆盖了大地原本的模样,径旁原本种的簇簇蒲草只在雪外露出枯黄的草叶尖来。而一些树的枯枝不能承受雪的重压,随风嘎然而落。更是平添一份苍凉与凄惶。
宝玉拉着我的手,口中只是咕哝道:“好妹妹,你只沿着我的脚印儿走,要不,那雪进到鞋子里化成水,可是冷得紧呢。”
我笑道:“今儿我穿着鹿皮靴子呢,正是雪地里穿的。怕怎的?我是最爱这雪的。若是人的心也如这雪这般干净,得少多少烦恼去?”
宝玉笑道:“罢哟,别人的心我是不管的。只是若你的心也如这般冷冰冰,我又怎么办呢?”
说笑间早已经来至瀟湘馆,未进门却已经听见院内人声扰嚷,我与宝玉忙进去看时,却见紫鹃雪雁正在院子里指指点点呢。
宝玉因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们在这院子里做什么?”
紫鹃忙迎上来,笑道:“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竟把这竹子也压弯了多少根呢。二爷你瞧那一株,杯口粗了,还压弯了呢。我们正商量把那竹子上的雪都摇了去呢。我们姑娘最爱竹子,都压折了,怕她伤心呢!”
我笑道:“到底是人值钱还是这竹子值钱?你们快快统统进屋里头去,再笼一盆火烤烤去。竹子折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