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强自按下心中怯意,走上前去说,“师妹,你好。”
可石霂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完全没听到她说话似的。楚离忍不住哆嗦了下。
成公就幽幽一声轻叹,摸了摸石霂的头,柔声说,“石霂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是你的师姐楚离,虽然她比你小了点,但以后会好好陪你的。”
楚离躲在成公身后,探出脑袋来看着石霂,接口道,“嗯!师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可惜石霂根本没反应。
不过楚离还是很高兴,八|九岁的楚离还不能翻越高山,没有临山友人。所以对于年幼的楚离来说,多了一个人陪她玩耍,她很开心。可显然石霂并不喜玩耍。她整日只是冷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小的茅草屋里,楚离和她睡在正对面。成公就在门外守着。楚离在床上不老实,总爱翻来滚去的,直到睡着才会安静下来。可石霂不一样,石霂很少待在床上,只有夜深时才和衣躺下。悄无声息的,在床上也安静地恍若不存在。
楚离有时候半夜醒来,都觉得哎呀,这个师妹怎么这么安静。又寡言少语的。楚离跟她说话,她很少带理的。
不过石霂干活却不会偷懒。在这深山里生活,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动手。她们的茅草屋后有一块稻田,左侧有一块菜地,稍微高一点的山上还找到平地种了小麦。这些都得成公和楚离自己动手栽种。楚离发现,石霂虽然话少——不,确切的说,几乎不说话,只有成公问她话时才勉强开尊口。楚离很多时候都是自说自话,反正石霂听见也不回答——但做起事情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的。
楚离还记得石霂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喂!”
没错,就是这个字。那天她们去后山采药,石霂可能没爬过山,一脚踩空崴了脚,疼得直冒冷汗。楚离急的手忙脚乱,像个怪力萝莉一样背起她就走。石霂一句话都没说,任由她背着下山,回到草屋里,楚离乱翻草药,整个草屋都快被她拆了。
然后疼得脸色发白的石霂主动跟她说了第一句话,“喂!”
楚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惊喜地转身看她,“师妹!”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石霂微微侧了侧脸,低声说,“川掌莲在你药篓里。”
楚离这才发现,被自己挂在腰间的小小药篓里露出一株针状绿叶,恍然道,“难怪我找不到呢!”她嘿嘿一笑,跑到石霂身边,“谢谢师妹!”
石霂皱眉,动动唇却没说话。
楚离有些失望,不过反正她也习惯了。先给她冷敷脚腕,嘱咐她躺下别动,就自己跑去煎药。
待到入夜,楚离强撑着困意走到石霂床边,要帮她脱鞋袜。石霂挣扎了下,争不过也就由她去了。一直到半夜,楚离难得醒了过来,在床上滚了滚,迷迷糊糊地下床去看石霂,谁知道不看不打紧,一看石霂竟然浑身直哆嗦,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楚离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连忙叫她,“师妹,你怎么了?”
她喜欢叫她师妹,虽然暗地里楚离总叫她木头人。对这个师妹,楚离渐渐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她好像很开心自己有一个妹妹一样,处处让着石霂照顾她。所以整天师妹不离口,叫的可欢。
然而石霂听着却一点都不开心。被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小人儿一口一个师妹叫着,那人还一脸洒满阳光的笑,让她渐渐愈发不乐意这个称呼。
所以那晚又听到楚离喊她师妹,她头一次发作出来,“不许这样称我!”尽管她声音如此虚弱,可楚离还是听见了,“啊?”
又见石霂虚弱之极地郑重看着她道,“不许喊我师妹。”
哎呦,楚离那颗稚嫩的少女心哟,听见她这么冷冰冰又决然的话,霎时间碎了一地。她撇撇嘴,眼睛就模糊了,却还固执地嘟囔,“师妹师妹,就是师妹!”口里说着,还是不忘去探石霂额头,见石霂额上冷汗直冒,却没有发热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去探她脚腕,脚腕处也并无一样,草药也上的好好的,所以,刚刚她是在哆嗦什么?而且声音还这么虚弱。
“你怎么了?”楚离委屈归委屈,却不能不管她,还是开口问,说着却又不甘心地故意加了句,“师妹!”
石霂被她气到,竟然渐渐安静下来,也不发抖了。
楚离等了半天不见她回应,也恼了,转身就回自己床榻。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故意端着架子大喊一声,“师妹,睡觉!”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楚离因为不放心,第二天半夜也醒了过来,结果发现石霂还是那样屏息凝气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额上还是冷汗连连。接连好几天,都是这样。楚离大惊,才意识到,难道石霂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等到第六天,楚离干脆不说话了,整个人直接钻进石霂床上抱住了她,“你怎么了?”
石霂一下安静下来,闷声道,“放开我。”
楚离不答,反倒打了个呵欠,“师妹,我又困又冷,你快别说话了,好好睡觉。”
石霂推了推她,楚离反而愈发用力抱紧了她。推了几次没推动,石霂累得手酸。她自然比不上楚离力气大的像小牛犊。
于是两人一夜安眠。
第二天楚离醒来时,石霂已经不在床上了。不过被子还是好好地给她盖着,楚离咧嘴一笑,觉得自己的师妹还是很懂事儿的。
接下来几天,楚离每到半夜都跑到石霂床上去,刚开始石霂还推一推,后来都懒得理,甚至还主动给她留出了位子来。
直到有一天,楚离想睡觉就直接跑到石霂床上去了,没过一会儿就被石霂推醒,“喂。”
楚离揉揉眼睛,“你应该叫我师姐,”她嘟囔着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拍拍一旁的空位,“上来吧,师妹。”
石霂也就依言躺了上去。可没过一会儿,楚离就觉得不对劲,手臂上有个又凉又滑的东西绕来绕去,她睡意正浓,不耐烦地伸手去抓,一抓到眼前,绿油油软腻腻一条,“这是什么?”
石霂面无表情地躺着,“蛇。”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楚离顿时吓得惊跳起来,差点没蹿出去。
石霂安然躺着,看她在一旁手足无措地乱跳乱扭。
楚离一下扑在她身上,“师妹师妹,快救我!”
难得石霂面瘫脸上露出笑意,“叫我师姐。”
楚离哪儿还有脑子思考,从善如流地大喊,“师姐,师姐,救我,快快!”
石霂岿然不动,“我救了你,以后你要喊我师姐。”
“好好好,师姐师姐,你快,你快!”楚离要吓哭了。
石霂这才手一抬,揪住那翠青蛇扔了出去。
楚离已经吓得虚脱了,缩在石霂怀里一动不敢动。
石霂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师妹,别怕。”
楚离带着哭腔,虚弱地说,“师妹,我中毒了,我要死了。”
石霂忍不住一声轻笑,“翠青蛇无毒,还胆小怕人。另外,你要叫我师姐。”
“什么?”楚离这才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为什么叫你师姐!你是我师妹!我好不容易有个师妹。”
“唔,你刚刚答应我的。”石霂歪头笑了笑,满是得逞的欢快,“师妹,你忘啦?”
楚离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迷迷瞪瞪地忽然就心软了。她之所以每晚蹭摸到石霂床上来,其实是猜到石霂在害怕。也许是害怕黑夜,也许是害怕独睡,又或者是害怕别的什么,楚离不知道。她只是心疼她。她拿这个长她四岁的木头脸当亲人,当妹妹疼爱。楚离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她如何看不出石霂的硬撑和要强,所以对此只字不提,只赖皮地每到睡觉时跑到她床上去,把她抱在怀里。
这时她们相识相处半年了。半年时间,楚离第一次看见石霂的笑,还笑的这么欢畅,她没来由地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俯身吧唧一下亲到石霂脸上,欢快地大喊一声,“师姐!”
石霂顿时红了脸。一把推开她,“不得无礼!”
“那我还叫师妹。”楚离伸出手,又把她拉到怀里去了,“反正我可喜欢有个师妹了。”
石霂哼了哼,“难道你有师姐吗?”
楚离摇头。
“那不也是好不容易有个师姐?”她们肩并肩躺着说话。
“可是师妹好玩啊。师妹师妹,多好!”
“不行!我比你大!”
“我比你先入门!”
“师父说,你根本没拜在他门下。”
“谁说的!反正我比你早。”
“你耍赖,叫我师姐!”
“好的,师妹。”
“……”
她们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不过后来楚离还是沦为了师妹,因为石霂竟然较真地专门去找了成公,问成公楚离到底有没有拜在门下。楚离在一旁挤眉弄眼,成公乐呵呵地答,当真要算的话,离儿还没哪。
石霂意味深长地看楚离一眼,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师妹!”
楚离黑了脸,“石霂!”反正就死活不叫师姐。
不过石霂有成公撑腰,楚离再也不能耍赖喊她师妹了。
好好一个师妹变成了师姐,楚离心里可不痛快,于是整日里和石霂作对,两人斗智斗勇,楚离渐渐地习惯了在外人面前顺她的意。不过私下里,她还是一句句喊石霂,有时候发腻地喊霂霂。
十年光阴转眼过,石霂再也不是当初刚来时的模样。楚离却还是当年的楚离。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啊。陷在回忆里的楚离回过神来,嘴角噙着笑意。眼珠一转,她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去找石霂。
而石霂,正在后池沐浴。
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顿时抽了嘴角,“楚离,你给我滚出去!”
可是说话间,楚离已经露出头来,灿灿一笑,“我也要沐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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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钗头凤】30
翌日午时,牢房尽头的石阶上,有几缕阳光洒进来,虽然照不进牢房里面,但到底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小…说…只听“哗啦啦”铁链碰撞的声音,蛇头一看,忙招呼楚离,“国师国师,你看,就是那个狱卒!”
来人身量不高,双手提着两大桶牢饭,晃晃悠悠地往里走。然而刚刚下了楼梯就惊住了。牢房里虽然还是有骚臭味,但是显然好太多了。而且每间牢房都变得整洁多了。那人十分惊讶。
远远地蛇头喊,“喂,爱听故事的爷,快来这里!今儿有好故事!”
果然见那人提溜着两桶牢饭,快步走了过来。不过吸引楚离的并不是他手上的两桶饭,而是他背上的褡裢。那褡裢了露出了一杆兽头笔。他走到楚离牢房时,忽然停住,“国师?”
蛇头道,“对对对,国师!”
那人立刻两眼发亮,“我又有好故事了!”说着也不再管蛇头他们,一步走到楚离面前,“国师,给我讲故事听呗!”
“你先把饭发了。”
“噢噢,好嘞!”他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发完了饭。谁料还没刚到楚离牢门前,楚离问,“你有火折子吗?”
“有!”
见他拿出来火折子,楚离笑了笑,“你依次到每个牢房里,让他们把秽物点着了,再来听故事。”
那人眼珠一转,“牢房里变化这么大,是国师你的功劳吗?”
楚离笑而不答,“你先去帮他们点燃秽物。”
那人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去了。可是干草在牢里放太久,已经潮湿很难点着,倒是生了不少烟。除非用新干草做火引,否则只怕点不着。见状,楚离喊来那人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人正因点不着着急呢,听楚离这样说,顿时兴高采烈。
楚离却问,“你怎么称呼?”
“姓百里,名雁融。”说完顿了下,“果然是国师。我来这里这么久,国师你是第一个问我名姓的。”
“百里雁融,”楚离重复下这个名字,敲了敲自己太阳穴道,“诸子百家之一有个小说家,据我所知,小说家近百年来无甚建树,只近些年出了个奇才,妙笔生花人称妙生,身上永远背着一个褡裢,带着举世闻名的蒙笔,专门收集故事。”她笑着看了看百里雁融,“我说的对不对,妙生?”
百里雁融哈哈一笑,“国师慧眼如炬,在下不知原来已经如此声名在外。”
“嗯,”楚离道,“妙生负笔行万里,踏遍河山载妙言。不过有人跟我说,你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没什么意思。”
“胡说!”百里雁融顿时冷了脸,“小生着笔,虽不敢自比司马子长,但也是据实所言,哪里是胡编乱造!谁这么诋毁我!”
“哦,那个人你还认识,就是——”楚离突然顿住不说了,转而道,“这里好冷,我想我需要些干草。”
百里雁融一顿,“我给你取。”
“多谢,可是,”楚离说,“我想每个牢房都需要些干草。毕竟这里这么冷——”
百里雁融:……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弄来这么多干草?!”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楚离笑眯了眼睛,“作为闺阁女子们的梦中情人,妙生每出一故事,小姐们都争相购买,百里兄最不少的除了故事就是钱财了吧?”
百里雁融哭笑不得,“好!”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过这些钱就当是我买你的故事了,国师,你要是不说出些好故事来,我可不罢休。”
“我什么都不多,就是故事多。你放心。”她一路见闻,足够说上三天三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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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换了干净的干草,秽物也焚烧掉了,同时还让湿冷的牢房变得干燥了些。楚离对目前的情况还算满意。
只是没想到她讲的那些见闻,人家百里雁融早就听过太多了。结果他就赖在楚离牢房外不愿意走,直说银子不能白花了。
楚离说,“那你讲个故事来,我看看你到底要什么样的。”
百里雁融沉吟了下,“也好。”
“我给你讲个界神的故事。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分了天地阴阳。生于天地之间为人,人上可为神,下可为鬼。神、人、鬼三界之间各自**,互不干扰。其中,神界是最高界。人和鬼想要成为神,要经过艰苦卓绝的修炼,最后通过界神的考验,就可晋身为神。三界的界神守在玄冥之境,不上九重天,不入人鬼界。这界神啊有两位,一位叫境神,一位叫灵神。少了境神,则玄冥之境不复存在,灵神也会消散。少了灵神,玄冥之境就会荒芜,再不能守住人鬼和神的通途。原本这两位界神在玄冥之境待得好好的,和光同尘万物生辉,可谁知有一天灵神突然情心一动,爱上了境神,可境神抵死不从,还狠狠地训斥了灵神妄动凡人之思。灵神不忿,就和境神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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