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想知道未来的事么?”声线稚嫩得像婴儿,语调却透着属于成年人的稳重……不,就算是普通的成年人,也不会如此老成,而且还在无形之中隐含着一丝压迫感。
陆玖慢慢地转身,俯身看向脚边身穿黑西装的婴儿。她知道他是彭格列十代目的家庭教师里包恩,因为殇儿提起过。
看着他静默了几秒,阿玖终于点头:“当然。”
“即使你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也无所谓么?”这一回,里包恩语调里倒是有了几分孩童的天真。
和他面对面的陆玖却浑身一颤,为这“横刀夺爱”四个字狠狠吃了一惊,同时也由于自身经历的关系,骤然被刺激到了。
可她是陆玖,不可能一直让别人占据主导权,并且控制她。暗自平复下情绪,陆玖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
“阿纲有一个中意的女孩,是他初中时代的校园偶像。她为了他放弃普通人的生活,时常处在危险中,他也本应该和她结婚。可是你出现以后,却改变了这条轨迹,是你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阻碍……”里包恩冷冷地陈述着,似乎完全不顾及陆玖的感受,咄咄逼人。
直到一个略显压抑的声音来打断他,他方才听下:“够了,里包恩!”
陆玖从千叶殇那里了解到的沢田纲吉从来不会反抗里包恩,但他现在的行为已经颠覆千叶殇的描述。他这么着急的样子,看来里包恩说的是真的……至少半真!
有些往事她想要永远遗忘,可它们就像是会轮回的,从她母亲到她,残忍得可怕……
“我和阿玖的事情,我会自己告诉她。”她听见沢田纲吉这样说,可是自己却忽然不愿再知道了。她一向喜欢表现得坚强,只有笑,不会哭,所以千万不要把这个惯例打破。退一万步,就算是打破,她也不想在他们面前流泪!
不要……不要说……这样祈祷着,走廊的另一头忽然传来脚步声,确切的说是高跟靴子踩在地上那种清脆整齐的声音。抬眸,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即使她和十年前有些不同。
黑色的长发轻轻垂落在身后,红色眼眸冷冽无双,纯白的紧身连衣裙长度刚好及膝,衬得迎面走来的年轻女子越发纤细窈窕。而那裙子的制材却像是用层层薄纱叠起来的,加上女子腰间扣了金属腰带,在轻柔飘逸中显出几分规整。。。。。。陆玖的视线最后落在年轻女子的手腕上精致的火红手链,虽然它此时此刻暗着,但不难想象亮起来时温暖到灼热的光芒。
“我是来接十年前阿玖的,感谢你们对她的照顾。”经过了十年,千叶殇的声音依旧空灵,只是其中夹杂着她自己不曾意识到的属于女人的柔媚。可“感谢”和“照顾”两个词被她咬了重音,就这样为她的话添上几分不难察觉的冷意。
十年后彭格列虽然与地府结盟,但陆玖说到底还是地府的人。既然千叶殇来带她走,彭格列焉有不放之理?至于陆玖本人,见到千叶殇便像十年前那样娴熟地挽上她的手臂,一边话里有话地试图讹诈对方,一边看似心不在焉地和彭格列众人告别,最后刻意忽视掉沢田纲吉像线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目光,飞快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129由殇儿转述的过往
回到地府已是晚上,这里本就因奇花异草和不同于外界的各式建筑而美得不似人间,只是到了夜晚,在鲜艳灯光的照射下,却更像是深山老林里的——妖怪的宅邸。
陆玖跟着千叶殇去见了“阎王”,两人互相之间确认安好以后,又跟着千叶殇一起离开。一边走,陆玖一边就忍不住细细打量身边年轻女子的侧脸,感叹时光如梭,她家殇儿居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嗯,要是谁来提亲,她一定代殇儿多要一点聘礼!
“阿玖,你先别回去,我一会儿有话和你说。”陆玖看着看着,十年后千叶殇就缓缓侧过脸来,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盯着看以后的尴尬,反倒是唇畔还噙着一抹笑。
陆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完全放心地让她领了回去。从外表上,千叶殇的暗杀组还是以前的暗杀组,只不过规模大了不止一倍。然而,一旦到了里面的卧室,陆玖彻底接受无能了。不是那间屋子的布置和十年前大相径庭,而是……
千叶殇的床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属于冷色调的紫色长发在灯光晕染下看起来非常柔和,他上半身倾斜着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本童话书,神色恬淡优雅地给身边两个孩子讲故事。离他比较近的小女孩睁大眼睛仰视着年轻男子,看来思维正跟着讲故事的人转;而那小男孩就不同了,在床上不安分地爬来爬去:“爸爸爸爸,教我组装手枪好不好?”
也就是在他们进来没几秒钟,故事告一段落,藤咲凪彦抬起头来,笑容一如往昔:“阿殇,陆玖。”
千叶殇冲他眨眨眼,唇瓣翘起,手向上一指:“我和阿玖到屋顶说一些悄悄话,神仙哥哥不要让孩子们上来哦。”
藤咲凪彦轻轻地颌首,陆玖却感觉自己快疯了。什么嘛什么嘛,殇儿居然结婚了,还有孩子了,也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有木有好好讹诈她的“神仙哥哥”啊啊啊!话说藤咲,你有必要出手这么快么?嗯?!
屋顶,微风轻扬,拂过两人的发丝,然后又悄悄溜走,仿佛不曾来过。
千叶殇双手撑在身后的砖瓦上,仰头看着只有在山间才能欣赏到的星空,轻轻地开口,好像在呢喃一样:“阿玖,你没有像reborn说的那样横刀夺爱,这不是你的问题。当然也不是纲吉君的错,即使他不再喜欢了,也必须对京子负责任。你们只是相遇的时间错了,你该赶在京子为他付出那么多以前认识他。”
本以为提到这件事,心里会很痛,不是她陆玖有多爱那个未来才会有交集的人,而是由于又一次将旧伤撕裂。可实际上,千叶殇讲出这番话,她却奇迹般地不疼也不痛,反倒是生出了一丝惋惜,为了十年后的自己和那个人,尽管她根本不了解这个时代的事。
“我常想,如果你们可以重来,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千叶殇转过脸来注视着少女时代的阿玖,眼底划过一分微不可查的异样,只是陆玖还未能明白,“白兰造成的乱世有坏的,也终归有好的。比如你们,可以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再为了彼此拼搏一次。”
她顿了一下,然后接上话,空灵的嗓音里带了化不开的愁绪:“你知道么,我希望你能幸福,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可我不清楚我和沢田纲吉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怎么改变?”陆玖被千叶殇说动了,忽然靠过来,拽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晃。
千叶殇点点头,又看向了星空:“那么,我来告诉你吧。你们相遇是在五年前,不过对十四岁的你来说是五年后……”
130爱与责任(一)
那一年,正是夏季,地府的荷花开了满塘,微风吹过,夹带着怡人的香气。
那一年,正是沢田纲吉正式接任彭格列十代首领,年轻优秀却依旧看起来有几分青涩的他恰好遇到了一个难题。事关某个亚洲的大帮派,并非只凭彭格列的威名便可以解决。
“所以,纲吉要向我借人?”阎王负手立在窗边,回头看向沢田纲吉,不等他回答又扫了一眼房间里不被光线所及的暗处:“就是你了,阿玖。”
阴影中走出一个劲装女孩,黑色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显得十分精神。她的左眼是琥珀色的,右眼却掩在一块眼罩下,那眼罩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神秘和怪异。不知是这个房间的布置暗藏玄机还是女孩子隐藏气息的本领出神入化,纲吉一开始竟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他看看她,又把视线移向阎王:“诶?!女……女孩子?!”
“怎么,你瞧不起女孩子?”危险地眯起眼睛,阎王斜睨着他道。
虽然对方并脸上并未显出不悦,但是沢田纲吉就算不用超直感也知道了,无论这个被指派的少女如何,阎王这都是在护短。于是,他赶紧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这样,阿玖先跟你回去,记得解决完了就送她回来。”
然后,陆玖就在白哥哥的安排下暂时和沢田纲吉一起走,作为彭格列的外援。
第一眼看到彭格列基地,陆玖的确将目光留驻在摆设上超过五秒,但后来就不再盯着看了,因为她除了爱财以外,也很重视工作。
“嗯哼,我的任务是什么?”陆玖面上带笑,询问地看向彭格列首领。其实在千叶殇那里早有耳闻,见了面就发觉此人不仅有钱,似乎性格也不错……嗯,不对,是很好欺负。
一想到对方变成摇钱树,头上长出枝枝叶叶,枝叶上又挂了沉甸甸的金子,自己还可以揪着那些金子摇来晃去,陆玖就忍不住想笑。所以她脸上的笑容不是平时那种习惯性的,而是内心有一些小小的邪念啊……
不过,沢田纲吉却给出了一个使陆玖有点惊讶的回答:“现在暂时不需要,陆玖小姐就休息一下吧。”
嗯哼,这人对女孩子好像不是一般的好,她明明是外援,需要她做的却似乎不多。大概是由于他的守护者中只有一个女孩,身边其他的女孩子又大多需要保护,他才形成了“女孩子就要捧在捧在手心里”的思维。
尽管这对于地府的女孩子来说大错特错,但感觉还不差~陆玖自己也没发现,她的嘴角又一次微微上扬。
可是首领不差遣她,有人自会叨扰她。和沢田纲吉分开没多久,彭格列十代的门外顾问里包恩就来“拜托”她给云守那里送份文件。
明晃晃的拐子劈头盖脸地抽过来之时,陆玖眼前一晃,好像又一次看到了方才里包恩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她立刻明白了,里包恩是要试探她的实力,那个鬼畜婴儿不会允许不明底细的人踏进彭格列!
131爱与责任(二)
沢田纲吉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回过去找那名叫做“陆玖”的少女,却发现怎么也寻不到她。恰好,此时他的岚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便赶紧上前去拉住他:“狱寺,你有看见陆玖小姐么?”
“那个和千叶殇走得很近的地府令——妖刀啊……”狱寺隼人挠着一头银发,皱起眉头很苦恼的样子,下一刻眼前一亮,“啊!reborn先生让她去给云雀送资料了。”
reborn……云雀……送资料……
他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心里暗道里包恩怎么又这样胡来,人已经不顾首领形象地在走廊上掠了出去,手上不知何时戴好了写着数字27的手套,额前的橙色火焰静静燃烧起来,沉静却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厢急得豁出形象,那厢陆玖却和自己的最强守护者交谈甚欢。
“我想和白澜交手。”云雀恭弥和陆玖背靠背坐在地上,唇畔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对于战斗力强大的人,他从来不会放过与之交战的机会,对陆玖和千叶殇如此,对他们的首领更是如此。
陆玖身上有几道擦伤,心情却似乎很不错,她轻轻一笑,看向雪白的天花板:“那你去和无心说不是更好?她可是白哥哥的亲妹子。”
“我才不帮他!”一旁被点到名字的无心扔了一个医药箱过来,看云雀单手接住,才眯起眼睛愤愤地把话接下去,“哥哥和自己人切磋,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但是你觉得恭弥会适时停下么?哼,我可不想哥哥受伤!”
陆玖看了云雀恭弥一眼,揶揄一笑:“云雀恭弥,你失宠了呦。”
不过接下来,陆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号称坚不可摧的彭格列云守办公室大门就这样让一股巨力摧毁,直直地倒下来,发出“嘭”的一声钝响,击起小腿高的烟尘。而肇事者正站在门外,看见里面的情景后略显惊愕,头上的火焰渐渐熄灭。
“啊……纲童鞋,你淡定……”阿玖把惊得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托住,转身跟云雀和无心挥了挥手就走出去,推着纲吉离开,也不管身后两人是什么反应。
直到走出了很远,陆玖正想开口解释,沢田纲吉却抢先一步:“你没事吧?”
这句话一出,陆玖愣了一秒,忽然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她还以为彭格列的boss是有事让她去做,却找不到人,所以生气了,却没想到竟然是担心她的安危。可云雀虽然在一般的黑手党面前算是大杀器,于她却是没有太大威胁的吧。
“怎么可能没事?”想是那样想,嘴里却不是这样说,她一脸委屈地抱怨道,“你的云守好凶的,我身心全受到了伤害。要赔我精神损失费!”
“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对方如是答道,忽然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棕色的眼眸里撒满阳光,“我觉得至少应该尊重和信任陆玖小姐,而不应该有意地刺探你。这样想……你大概会觉得我作为黑手党简直是太天真的,大概吧……”
尊重和信任……小的时候曾住在豪门,尔虞我诈,步步诡谲,她一个弱小的私生女何时受到尊重和信任过?可现在,有一个黑手党大家族的首领对她说出这两个词,竟莫名觉得安心,也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可信……
132爱与责任(三)
情愫往往就是在一个细小的瞬间产生的,只是那时少女陆玖还不懂。从那天起,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观察沢田纲吉的一举一动,然后毫无意外地发现两人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合拍。任务在不久以后结束,她回到地府,但依旧和沢田纲吉书信来往。
明明是信息时代,她却只想用笔写下想说的话,因为电脑上的字体实在太过冰凉无感情,让人感到疏远。陆玖什么时候这样感性过?也许,此生此世,就只有这段时间吧,这段朦胧却美好的时间!
……
四年弹指一挥间,陆玖和沢田纲吉的关系也在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里进展。陆玖终于鼓起勇气,给沢田纲吉写了一封情书来表白,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一定会是最后一次。聪明且有实力的人大多高傲,能让她放下身段,实在太不容易。
只是,沢田纲吉在后来的日子里都没有回信,直让陆玖等得心焦。恰好在这时,白哥哥又派熟门熟路的她去彭格列做外援。她爽快地答应了,连钱也忘记收,就风风火火地赶去意大利,心里期待着和沢田纲吉再次见面。
可惜,有些事实就是这样残忍,它深深地隐藏在温柔背后,让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就在推开办公室门的一刹那,陆玖满腔的热情全被凉水浇灭,静静地看着棕发男子微笑着,温柔细致地将面前那个漂亮女子的长发别到她耳后。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都做了些什么,陆玖觉得自己就tmd是一个笑话。
沢田纲吉的视线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棕色长发女子也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来。毫无意外,她看见一个笑容灿烂的劲装女子,站在门口大喇喇地盯着他们,眼眸一眨不眨。
棕色长发的女子立刻受惊一般低下了头,粉色一路蔓延到耳根,连羞涩的样子也说不出的好看。